所有吗?就知道你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储蓄。再拿出一只,船底太窄,几乎打不开,小心的放下,看它摇摆着惊险万分的向远处飘去。
‘衡衡,不好意思。这次你没礼物收了,我的钱全花在张小舒的那套笔上了。千万别生气啊!’
当然不会。这只好一点,只是船尾扯破了一块,不过没什么问题,看它在水面上漂得多么自在美丽。
‘衡衡,有人说只有亲手做的礼物才是最珍贵的,你怎么想?’
那是我说的我当然同意。这一只的纸怎么皱成这样,手指沿着折线整理了几下,试着让它在下水前尽可能的平整。
‘这个给你。我也知道这个折得不太好,可它是仅有的没被我弄破的一个。要不然你拿着这个,只是边上破了一点点,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啦!不喜欢,这个吧!这个不错,船帆是歪了些,可这样才有个性与众不同嘛!要不然这个,……,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管,就算难看,你也不许嫌弃,不许不要!快说,你到底要哪个?’
哪个吗?我可不可以都要。一只接着一只,白色的小船在水面上嬉戏追逐,承载着重重的回忆,渐行渐远。谁说它们丑陋,那是最美的白帆,在阳光下朝着自己招手微笑。取出最后一只小船,赵衡举起它迎向太阳,直射的光线很快让他的眼睛有了盲点。模糊了的视线里,赵衡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有着黑亮眼睛的男孩皱着眉头,在灯下一个又一个的折着纸船。赵衡轻轻摇头,那不是他,曲航不该有那样的表情,航航是永远调皮笑着的,快乐又张扬,肆意而充满活力,如在最明媚的天气里出航的帆船,他最喜欢的帆船。
可在远航的这一天,他竟然连影子也没能见到。
‘衡衡!’意外的声音驱散了赵衡眼前的幻象,赵衡猛地转过身,视力还是没有完全的恢复,朦胧中一个少年正从不远处向他走来,‘就知道你在这里。’
6.
赵衡紧闭了下眼睛,甩了甩头。那当然是张小舒,当然只能是张小舒。颓然的倒向草地,抬起手肘遮住眼睛。
张小舒径自在他身边坐下,望向运河里漂浮着的一艘艘白色纸船,‘真是不错。’一阵微风吹乱了他栗色的柔软头发,琥珀色的眼睛里波光闪动,‘航航他一向最喜欢这里,他一定很想让它们在这里出发。’转过头微笑的注视着赵衡,‘你总是最清楚他的心意。’
那天其实很值得纪念,那天曲航离开,那天的草坪上只有两个身影,那天的运河里飘满了白色的纸船,那天的赵衡和张小舒开始有了需要小心隐藏的东西。对于赵衡,那是一只上衣口袋里的纸船;对于张小舒,那是一种绝不应该在当时出现的快乐心情。
赵衡和张小舒是在四天后,周六的晚上才接到曲航的第一个电话。曲航一听到赵衡的声音就大叫一声,‘衡衡,我要死了!’
赵衡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不然为什么会一听到那种半恼怒半耍赖的声音,就立刻开心兴奋得想要大叫呢!他紧紧地抓着话筒,听着曲航用像机关枪发射出的子弹一样的语速,讲着他这几天的遭遇。
‘衡衡你都不知道我妈她有多狠,刚到的第一天逼着我帮她收拾东西,害得我整个晚上都没得睡,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啦!哎呦,妈你轻点儿……’
一晚不睡还真是辛苦,要是我在就好了,可以帮忙。
‘还有啊,这里市一中和实验不是一样都是是重点,我爸他带着我去面试,还拿了实验的录取通知,可那个大肚子校长还是要我第二天考试,真是没天理!你也知道,我一考完初中就没再摸过书了,这下可好,又一个晚上没睡,衡衡,我好可怜啊!不过,我还是很聪明的哦,只用了一个晚上,考试就通过了!很棒吧!对了,你快记下我的地址,B市第一中学,初一一班,邮编是******,你以后可以给我写信,因为爸妈说不可以总打电话,长途的话费太贵。’
总是熬夜怎么行!航航果然很能干,这么仓促也可以通过。写信?我是没问题了,你那么懒得动笔不会不给我回信吧!不过,航航也在一班,和我一样呢,我们又在一起了。
‘衡衡,我这里有个叫徐临川的同桌,是个讨厌的不得了的家伙。昨天我第一天上学就和他打了一架。你不知道他多可恶,下课的时候在操场上他非要玩儿你送我的那个遥控赛车,不借他,还动手抢遥控器,害得小车撞在了花坛上,蹭掉了好大的一块儿漆,我当然要教训他。我那么宝贝的东西,让他一下就弄坏了。结果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被罚站了一节课,还要我交份检查。衡衡你不知道,老师说让我第二天交的时候我差点都笑了,徐临川那个笨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航航从小到大的检查,少说也有一百来份,而且还有各类的精品存档,这一句明天交,估计他随便找个内容相近的一抄,或者干脆改个日期就交,再容易不过。不过和人打架是在不好,一定会受伤。那个叫什么徐临川的喜欢就借他玩儿好了,你从来也不是小气的人。坏了也没关系,告诉我,我再买给你新的就好了,反正零用钱还有很多。
‘衡衡,衡衡,你有没有在听啊!你怎么不说话!’
赵衡被这么一喊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听,却除了最开始时叫了一句‘航航’,就再没说一个字。张了张口,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说了那么一句,‘航航,你是第一个打给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听到曲航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本来是,不过那会儿你家没人接,我就打给张小舒了。’
赵衡顿时感到闷闷的,又一次沉默了,曲航感觉到了赵衡的不开心,在那边连声喊着,‘衡衡,我真的是先打给你的,是你没接到!我不是怪你没接,你别误会!下次,下次我保证一定先打给你,而且会一直打一直打直到你接了为止!衡衡,你别生气。’
电话那头的声音那么的急切又带着那么多的小心翼翼,赵衡轻轻笑着,他甚至可以看见曲航嘟着嘴巴,委委屈屈的说着你别生气时的样子,‘我没生气。’
曲航呼的松了一口气,语声也瞬间的活泼起来,‘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啊!还有,你没把我送你的纸船扔了吧!人家张小舒可是很认真的在用那些铅笔呢!’
‘我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就是上学放学。哦,对了,我可能要参加奥数补习班,
以后晚上会上晚课。‘赵衡有歪着头想了想,真是没什么别的事了,航航一走,自己和张小舒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单调了许多,‘你的那些船还真是都被我扔了。’说完赵衡颇有先见之明的将话筒拿开一些。
不出所料,那是一声足以损坏耳膜的大叫,‘赵衡你混蛋!你全扔了?扔哪儿了?’
赵衡依旧平静的声音里有了些笑意,‘扔运河里了,你还真折了不少,你没看见,那时候河里满满的都是。’
‘才不是,’曲航的声音像清澈的溪流,‘我看见了。满河都是白色的小船,我当时就躺在堤坝的草坪上,看它们自由自在的漂远。地方选得不错,衡衡。’
赵衡眼眶一热,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许的沙哑,‘可我没全扔掉,我实在舍不得它们都离我越来越远。我留下了一只。最丑的一只。’又是一阵的停顿,‘可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只。’
过了一会儿,就听曲航在电话那头笑得张狂,‘衡衡你这种爱好容易满足,记得收好那只船,下次见面我再折只更丑的和你换,保证你更满意!’
三天后,赵衡顺利地通过了学校奥数特别班的考试,晚课的第一天他惊奇的发现张小舒正坐在教室里甜甜的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7.
奥数班的晚课是每周一到周六的晚上的六点半到九点。因为和放学的时间只相距一个半小时,赵衡和张小舒从开始上课的第一天起就一块儿在学校里吃自带的便当作为晚饭。那时刚刚入秋,天气并不冷,赵衡和张小舒都倾向于在室外用餐。他们两个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那时图书楼后面的一小块空地,那里立着几个破旧的双杠和锈迹斑斑的秋千。赵衡和张小舒最喜欢的是并肩坐在双杠上,边交换菜色,边谈些白天里各自班上的的趣事,操场上男孩和女孩们欢快而兴奋的嘈杂会隐隐的随着一阵阵的微风传过来,仰起头看向蔚蓝天空时总会觉得只要伸出手臂就可以碰触得到。
赵衡觉得自己每天最愉快的就是那一个半小时,张小舒和曲航完全不同,他总是微笑着,总是温和宁静但却从不乏味。他对书籍的涉猎非常的广阔,天文地理,文化历史,虽谈不上精通,但都略知一二,他们的谈话是海阔天空的,可以从一块小石头,谈到金字塔的建筑,阿波罗的登月,赵衡觉得无论什么事张小舒都可以找到让自己感兴趣的部分,让自己没有一次不是兴致高昂,意犹未尽。
可曲航始终是不同的,尽管他从不曾妙语连珠,从不曾谈古论今,甚至从不肯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说话,尽管自己根本说不出那么长的日子里,他们都讨论过些什么,可曲航就是曲航。坏笑着捉弄人的曲航,受伤后从不哭的曲航,不喜欢完成作业的曲航,说谎时总是眨眼睛的曲航。总能让自己不自觉微笑的曲航。那些说不出什么的岁月,也许并不是真的没有什么,只是那些事都被更多的快乐赶了出去罢了!
赵衡还记得在自己的第一封信发出快一个月才收到曲航的回信,一拿起信封他就知道自己想得绝不会错,那里面只可能有一张信纸。
可赵衡还是猜错了,那里面根本一张信纸也没有,那是一张照片。曲航抱着个吉他坐在教室的课桌上,照片的采光不是很好,曲航的半边脸都因为缺少光线有些发黑,不过灿烂的笑容并没有因这一点而失色半分。照片背后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给衡衡,曲航。P。S。吉他是徐临川的。又P。S。等我学会弹给你听。又又P。S。你想听什么?’
‘衡衡,我今天带了虾仁炒蛋,你最喜欢的,给你,’张小舒夹起一块儿放到赵衡的饭盒里。
‘哦。’赵衡也不客气,瞥了一眼又是光吃青菜白饭的张小舒,夹起自己饭盒里的一块牛肉塞给他,‘你看看你一天比一天瘦,又总是没劲儿,还成天不吃一点肉。’
张小舒对赵衡笑了一下,乖乖地把那块儿牛肉吃了下去,赵衡紧接着又续了一块儿,‘衡衡,你说一会儿要去校门口的音像店是不是?’
‘对啊!’赵衡紧扒了几口饭,‘航航正在学吉他,我想找点相关的磁带给他。顺便我也买一盘来听听,等他回来,我们找一首最难的让他弹给我们听。’
那天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磁带,校门口的店太小了,那里面除了流行歌曲外再无其它。张小舒晚课时看着盯住题目发呆却始终没有动笔的赵衡,暗暗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周日那天气温急降,张小舒裹紧外套冲进了第七家音像店,刚一进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应该是这里的最后一家了,张小舒揉了揉发红的鼻子,直奔乐器类的架前。那里的一本书吸引了他的视线,《吉他乐谱精粹 初级》,简单的翻看了一下,很好啊,不仅有乐谱,还有一些吉他的基础知识,甚至是每个曲目的简介和弹奏的注意事项。放在这里应该是配有磁带的,一定要买下来,这比自己在前几家里买的那些都要好,张小舒仔细的在架上搜寻着,可写着标签的地方已经空了。询问了工作人员,又被告知没有存货,而且再进货的可能性很小。张小舒失望的拿着那本书走到收银台,却惊奇的发现排在他前面的人手里拿着那盘磁带。
‘对不起,’张小舒摆出他有绝对信心的最可爱的一张笑脸,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可不可以请你……’那人在这个时候转过身,那是个看起来和张小舒差不多大的男生,高高的,短短的头发好象有些硬,像刺猬一样倔强的挺立着,英俊的脸上因为带着冷冷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
张小舒一愣,这人,这人应该是实验中学的学生,他认得,他怀疑在实验中学初中部有谁不认识。孙海涛,实验中学真正的天之骄子,成绩好,据说从初一到初三,从来没有让出过学年第一的位置;能力强,班长,初中部学生会主席,市优秀学生干部;而且又是皇亲,实验中学校长的小儿子。张小舒从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他,惊讶之下一时忘了保持自己招牌式的笑容。可他更没想到的是对方也同样的惊讶,而最没想到的是孙海涛竟然认识他。
‘张小舒,你怎么在这儿?’声音也是冷冷的,张小舒现在开始质疑他是否真的可以做学生会的工作。
张小舒恢复了常态,眼睛弯弯,酒窝深深,‘我来帮朋友找些东西。学长怎么会认识我?’
‘这个学期开课的第一天我们见过。我在图书楼后面的单杠上划破了手,你借了条手绢给我包伤口。’孙海涛皱着眉头,显然对张小舒忘了那事极为不满。
好像有这回事,张小舒想了一下,自己一向见不得血,当时只想那人赶紧把血迹遮起来,根本没留意他的样子。心思转动,可脸上的笑容却没变,指了一下孙海涛手里的那卷磁带,‘学长,可不可以把这个让给我,这对我真得很重要呢!’
第二天,张小舒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将书和他搜集来的一堆磁带拿给赵衡,而是捂着厚重的棉被,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间或的咳着,满脸不甘的看着准备好的一袋子东西和椅子上搭着的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8.
赵衡五点放学后到张小舒家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张小舒一个人。他的脸上烧得红红的,原本红润的嘴唇干得有些开裂了,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些水气。赵衡把被子帮他盖严,又去弄冰毛巾给他降温。将毛巾搭在张小舒白皙的额头上时,赵衡不自禁的想起几个月前,真的是似曾相识,只不过少了那个把苹果削成果核的捣蛋鬼。有些想笑,又有些难受。赵衡甩甩头,‘张小舒,你爸妈怎么总留你一个在家,也不照顾你啊!’张小舒的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眼睛也随之黯淡了。赵衡心里一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爸爸出差了,’张小舒对着赵衡歉疚的脸浅浅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