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心的反过身伸臂搂住了路君玉:“师傅我可是一片苦心为了你好。”
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自己是个好师傅,想起以后就不能再吃到路君玉的好手艺,多少也是一种牺牲吧?
“师傅,唐门内乱,我若长留在此,生死难卜,你就真的忍心?”路君玉的脸靠在他肩头,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得意的露出了笑容,声音却越发哀怨起来。
“那容易,”杜还剑见爱徒终于肯叫自己一声师傅了,也没想过屡教不改的路君玉怎会如此乖巧可爱听话,豪气干云的道:“师傅会陪着你,等唐门内乱平定后再走,这样你就不会有危险了。”
路君玉险些没气晕死过去,他和杜还剑一向存在沟通问题,原本以为自己多少有错,现在发现,根本是杜还剑的思维跟不上节拍。
白装了半天的可怜,杜还剑仍是要他留在唐门,既然条件谈不下去了,他也懒得再装,将杜还剑微微推离自己半寸,问道:“师傅,你不觉得你也很危险吗?”
“什么?”杜还剑不明白的望着他。
路君玉邪邪一笑,准确无误的吻上他的唇,狠狠在他唇瓣上咬了一口,小声道:“亲爱的师傅,很久以前,我就想让你知道你一直处在危险中。”
“好……好痛……”杜还剑轻呼一声,突然没了声音。
路君玉皱皱眉头,刚好一支火焰箭又射了进来,却见杜还剑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是吓得晕了过去。
“又……又……晕了……”路君玉大是无语。
“锵!”李红剑挥剑为他挡掉暗器,没好气的道:“现在是生死关头,拜托你不要光想着非礼你师傅,也帮帮忙好不好?我刚才已经救过你很多回了,你连声谢都没有。”
五十四 苏醒
路君玉一手扶着杜还剑,一手指指自己左颊上被李红剑长剑划伤的痕迹,微笑道:“是啊,我应该感谢你划破了我的脸,对不对?”
李红剑有点歉疚的道:“对不起,我以为你……”
“好了,废话就不用说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前面探探路。”路君玉见他不甚在意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不怕我丢下你一个人守在这里自己逃命吗?”
李红剑微微一笑道:“你要走便走好了,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路君玉小声嘟哝道:“真是兄弟情深啊,我也希望你哥哥会平安无事的回来这里。”他放下杜还剑,扶他在最偏僻的角落躺下,道:“我要丢下你就这样跑掉,这家伙醒来绝对会念到我耳聋为止。”
李红剑神色古怪复杂的看着他一个人走向地道深处,更深的黑暗中,仿佛潜伏着不可知的危险,随时准备寻人啮食。
路君玉走出几步,忽又回头看他,笑问:“你会帮我暂时照顾他的,是不是?”
“你去吧。”李红剑已经提剑守在了昏迷不醒的杜还剑身边。
唐错一直闭着眼。
他的视力本来不济,闭上眼后,听觉和触觉反而更加灵敏。
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的出手,因为他不论去哪里,唐老太爷都会安排人保护他,不需要他自己出手。
但现在他出手了。
没有人能靠近屏风一尺以内,因为唐错,并不是众人所想象中的差劲,他只是缺少临阵对敌的经验而已。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全身是毒。
毒烟毒粉毒雾毒气毒水,都是无药可解的剧毒。
李雪刀护着唐老太爷靠近了唐错身边,联手抵抗众人的压迫式进逼。
“阿若,”唐荣淡淡的开口道:“撼天雷呢?”
“可是六哥……”唐若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我不想再拖。”唐荣的声音温柔低沉,却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唐若咬咬唇,低声道:“六哥,我知道了,我会照你的意思做。”他突然拍了拍手掌,扬声道:“制器堂弟子,准备!”
正在混战中的制器堂弟子纷纷退开,各自从怀中摸出一截粗如儿臂的铁筒,对准了在唐门弟子包围圈中的唐错等人。
唐错早已自空气中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味,惊道:“是霹雳堂雷家的火药,大家小心。”
“原来眼力不好还是有别的可以替代的。”唐若笑了笑道:“不错,这是雷家的火药,但经过我制器堂多方研究,已经制成机括暗器,一经射出,方圆数百米内,无人可幸免。”
“果然很厉害。”唐错叹一声,伸手轻轻一拍:“烟笼寒水月笼沙。”
唐荣双眼微微眯起,眼光如针尖般刺人,他突然高声道:“发射!”
制器堂弟子闻声,同时打开了憾天雷的机括,无数黑色小球喷射而出,触之既炸。
但,一层如水雾的轻烟飘了过来,笼罩整个大厅,沾衣则湿,众人都如从水里钻出来一般。
火药着水而湿,再无威力可言。
唐错微笑道:“老爷子一直知道制器堂瞒着他制造新的暗器,所以叫我想出这应对之策,是你大意,对研毒堂弟子的去向全不留意。”
唐错身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一排研毒堂的弟子,手中各执一只喷筒,显然,刚刚的烟雾便是从此而出,而他们,也是趁烟雾迷人眼的时候混了进来。
但,以一堂弟子对抗五堂弟子,明显分量不足,却又只能死守。
屏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声音极轻,但唐错却听得清楚,正是程子宁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会叹息?难道,子修他……
这个想法让他几乎再也无法冷静,他转身冲向了屏风。
李雪刀眼急手快的拉住了他,“你不能进去打扰到他们。”
“我……我忍不住了……”唐错近乎崩溃的蹲下,双手抱着头,“他们说,一个时辰内不能开颅去毒,子修就会死,现在呢?我们在这里已经守了好几个时辰了,为什么他们还没出来?”
屏风是上等的紫檀木架子,薄薄的丝绢上绣着百花百草。
唐错只需一伸手,就可以扯破屏风看见里面的情形,但他却不能。
若前面是铜墙铁鄙,好歹可以任由他捶打发泄,而现在,任何一点过大的动作,都有可能会影响到里面正在进行的手术。
所以,他只能忍,忍到无法再忍的时候,都还得继续忍下去,不然,他会害程子修连最后的一线生机都丧失掉。
唐荣魅惑的眼光流转,他一直袖手旁观,见唐错终于失控,清冷的浅笑一声,一枚钢镖突然闪电般突破重重包围,在众人都来不及看清时,直刺唐错背心。
李雪刀只觉眼前冷电一闪,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眼看那支镖就要刺中唐错。
突然——
屏风轰然倒地,震得唐错身形微微一歪,那支镖就此滑身而过。
燕之宁静立在唐错面前,微笑道:“大功告成!”
唐错大喜,转头望向屏风内,只见程子宁扶着头缠白布的程子修,一时几要疑为幻梦。
“子修……”他踏上一步,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哽咽了,手伸出去,半晌,却总也不敢碰触那道身影,只怕美梦不实,会就此破碎于面前。
程子宁轻叹一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固然不爱唐错,但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弟弟这一场不伦之恋,也不明白该祝福他们幸福,还是该为他们永不能为世人所容而悲哀。
她放开手,轻轻在程子修臂上推了一把,柔声道:“子修,姐姐也希望你可以永远得到幸福,如果,这是你愿意选择的道路。”
“姐姐,是我对不起你。”程子修的声音低不可闻,他刚刚苏醒过来,身体虚弱,要不是燕之宁将自己的内力灌注进他体内,他根本无法下地行走半步。
唐错颤抖着,知道他久病初愈,只怕自己激动之下,失手碰痛了他,小心扶住了程子修。
而他脚下所过之过,青砖尽裂,显然是他在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力量。
“都给我杀了。”唐荣冷冷的下令。
唐错虽然惊喜于程子修的苏醒,但目前的局势,他却看得极是清楚,扬声道:“燕公子,请你和李大哥领先开路,咱们先进地道再说,研毒堂弟子以一江春水向东流断后。”
燕之宁武功既高,又是生力军,其余人大多身上挂彩,唯李雪刀只在刚开始救李红剑时被雷火弹伤及皮肉,因此他们俩开路,唐门弟子大多无力阻止。
中间一段有唐老太爷以天罗地网抵挡暗器,应可无忧。
而研毒堂弟子手执喷筒,以他新配制而出的毒水“一江春水向东流”断后,无人不知唐错对毒性的研究是唐门三百年来第一人,谁也不敢冒死轻拭其锋。
“对不起,对不起……”秋引云一边给唐断包扎着伤口一边不停的道歉。
唐断从怀中摸出一只纸包给他。
“敷上去吗?”秋引云小心的打开了纸包,见是一包黑色粉末,便不解的问他。
“是,我刚刚中了阿若的毒砂,要不是故意挨你这一剑把毒血流出,只怕已经死了。这个是毒砂的解药,麻烦你帮我敷上去。”唐断见他垂眸不语,发丝散乱的披在肩上,伸手想帮他拂开颊上的乱发,却见手上血迹斑斑,忙又缩回手。
秋引云一声不吭的把粉末洒上了伤口,但断臂处血流如注,一下就把粉末冲开了。
血不停的涌出,止也止不住,秋引云咬着牙忍着泪,手忙脚乱,始终无法帮他止住血,他全身都在颤抖,却努力的想掩饰着不让唐断看出来。
“怎么办?血总也止不住,怎么办才好?”秋引云着急的瞪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泪水在眼眶边上摇摇欲坠。
唐断咬咬牙,勉强提一口精神,轻拍他肩头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封我的穴道止血。”
“好。”秋引云暗骂自己太笨,一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飞快的点了他断臂附近的几处穴道,见血果然慢慢止住,于是把纸包里最后的一点粉末洒上去,撩起衣摆,把内衣撕下一大截来,小心的裹住他的伤口。
唐断一直咬着牙坚持,脸已痛得惨白,却不吭一声。
秋引云绑好伤口后,轻轻的在上面打了个结,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见他落泪,唐断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道:“你别哭,我不痛的,我也没什么事,你别哭了。”
他越是这样说,秋引云越是泪落如雨,“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那个唐荣,他不是让你杀了我吗?你为什么要说我救过你?我哪有救你,我只是害了你而已……”
“嘘,不要哭,你坚强一点,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唐断从来也没安慰过人,见他哭得伤心,不知要如何开解他才好。
秋引云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现在情况危急,而秋停玉……
他惶急的起身,“停玉……”
“什么事?”秋停玉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我说大哥,你该不是哭了半天才想起你还有个妹妹我吧?”
五十五
猝死
秋引云被妹妹这么一说,半晌也接不上话,眼角还挂着泪珠,委屈得哪里有半分当哥哥的样子?
见他窘迫,唐断开口打圆场:“秋姑娘既然没事便好,两位是我唐门请来的贵客,却在这当口上恰逢内乱,实在让我觉得非常抱歉。为避免两位受到什么不必要的伤害,我看,两位还是趁此刻无人,先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离开?
秋停玉微一挑眉,斜眼看向哥哥,见他果然激动起来,嫣红的唇忍不住得意的拉开了一道笑弧。
“我不会离开的。”秋引云握着拳头大吼:“我的朋友还在这里生死未卜,你怎能让我独自离开?我死也不会走的。”
唐断眼中闪过一抹难色,低声道:“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平安无事的。”
“既然你都能保证他们的平安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离开?”秋引云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很不甘愿的说道:“何况,何况你的手因为我受了伤,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那你等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唐断转眼看向大厅,好半天都没什么动静了,他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还在僵持的局面中?
再看一眼秋引云固执的眼神,他知道说什么都不可能让秋引云乖乖留在这里,突然反手一指,封住了秋引云胸口几处大穴。
“唐断,你,你干什么?”秋引云对他全无防备,哪料到他会突然封了自己的穴道,急得大叫。
“你是江南秋家的大少爷,我唐门家事,不便让外人插手,请不要见怪。”唐断冷淡的看着他,对秋停玉道:“好好照顾他,要不,想办法离开唐门更好,两个时辰后,穴道自然会解开。”
“放开我,停玉,快给我解开穴道。”秋引云一张脸怒红。
唐断微微一笑道:“死了心吧,就凭秋姑娘的那点本事,想解开我唐断所封的穴道,那是跟不不可能的事。”
秋停玉突然开口道:“唐断,你去吧,我会和哥哥在这里等你的,你可要记着回来给他解开穴道。”
深深的看他一眼,唐断道:“我会的。”
顾不得失血过多后的身体虚弱无力,他冲进了大厅。
其实,在进入大厅的那一刻,他心里仍然是矛盾着的,没有人会明白他经历了怎样的自我挣扎,也没有人明白他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但,大厅里除了一地的尸体外,没有一个活人,不需要他来选择什么。
人都去了哪里?
踏过一地的尸体,他看见了那条地道,一名唐门弟子的身体半挂在地道口,已是气绝多时,地道外还有另几具尸体,一片血迹模糊,显然此处也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杀。
那几具尸体,有些死于兵器之下,有些,则死于暗器之下。
唐断只剩下一只手,困难的翻转了倒在最后的一具尸体,那是斗战堂左护法唐猛,在唐门弟子中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居然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唐猛身上有多处伤痕,但都不在要害处,脸色正常,也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
他又翻看了别的几具尸体,发现安乐堂“酒、色、财、气”四大长老中竟有两名也毙命于此。
“他们怎么会都死在了这里?”唐断心下不解,手上微一用力,将离自己最近的唐猛衣服扯破,大概的检查了一下他的尸体,确实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伸手按压了一下胸口,隐隐有些发黑,似有淤血堵塞于此,但别的却看不出什么来,他也不可能将太多时间花费在这里。
叹口气,唐断离开了尸体,探头望向地道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便扬手发出一支火焰箭,照亮了地道。
里面也有尸体。
看来形势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