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在李红剑接过钱袋的手背上用力托了一下。
九 所谓真相
李雪刀带着李红剑出了城后在郊外绕了一圈，又从另一边城门再次返回了杭州，在不起眼的街尾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
“大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李红剑对此十分不解。
“我们有自己要做的事，本来不该卷入别的江湖恩怨里，但，程大夫救了你，我希望可以还他这个恩情。”李雪刀微笑着道：“红剑，大哥有事要先出去一下，你就留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可是，大哥啊，到底是什么事？程大夫有什么危险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放心得下？”
“傻孩子，你还不相信大哥吗？放心吧，大哥等下就会回来。”李雪刀拍拍他肩头道：“听话，千万不要出去。”
李红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所不知道的？”
他开始回想离开前发生的一切，但思潮涌动，记忆跳跃来去，总是不肯规规矩矩让他理顺一切。
一定，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他竟然不知道。
或是，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到底，到底是什么……
济生堂。
秋停玉在李氏兄弟离开后，一直闷闷不乐，突然道：“其实我出来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看我还是先回家去等我哥哥好了。”
“秋姑娘怎么突然这样说？是寒舍招待不周么？”程子修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还是，因为没有人陪你玩了？”
他知道这几日秋停玉和李红剑虽然每说十句话定有八句是在斗嘴，但两个人少年心性，难得遇到年纪相近的朋友，所以秋停玉舍不得李红剑离开也是必然的，他故意这样说，只是想逗逗秋停玉，看她脸红的样子，但秋停玉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全然没留意到他在笑话自己，只是低头一脸愁苦模样。
唐断道：“若是秋姑娘觉得太闷，不如随我一起去分家看看，顺路逛逛街。”
唐错道：“也好，秋姑娘出去散散心吧，就怕被十九这块木头给闷坏了。”
“喂，”程子修暗中拉他衣袖，“那秋姑娘就随十九少出去走走也好。”
唐断看一眼程子修，再看看唐错，转头道：“秋姑娘，我们这就走吧。”
“哦，好的。”秋停玉心神不宁的跟着他离开。
“秋姑娘有什么心事吗？”唐断早就看出她今天不大对劲，趁现在无人，正好问她。秋停玉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但如果是跟‘相思’有关的话，当然就另当别论了。不管怎样，秋停玉是唯一见过那个神秘人的人。
“如果，如果你们找到那个人了，会怎么对付他？”秋停玉突然停下脚步问他。
“秋姑娘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唐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问得竟有几分轻描淡写。
“我只想知道，你们打算要怎么对付他。”秋停玉紧握住拳头，不想让自己的颤抖被他发现。
唐断深沉的看着她：“第一，得看他是出于何种原因盗取‘相思’，第二，得看他的态度。秋姑娘这样问，想来是熟识之人了？”
秋停玉咬着唇，半晌方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不能网开一面么？”
“已经死去了三个人，难道那三条命就不算是命了么？”唐断摇头道：“他们也有亲人，他们的亲人也不愿意看他们痛苦死去的。”
秋停玉咬紧了牙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唐断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不关你的事。”秋停玉也不挣扎，只淡淡的道：“十九少，如果我在这大街上喊非礼的话，丢脸的人，不止是我一个吧？”
唐断看着她，慢慢的松开了手。
秋停玉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程子修焦虑的坐在桌前，他今天只看了三个病人，却开错了两次药方，幸好抓药的童子一边抓药一边念出药名和分量，让唐错发现不对，提醒了他。
“子修，你有心事？”唐错见不得他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他，“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便是，也许我能帮得上你呢？”
“姐夫……”程子修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事？”唐错惊觉不对，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姐夫，如果，如果你们找到了那个人，那个，盗了‘相思’的人，你们，会怎样处置他？”
“这是唐断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会先带回唐门去。”唐错问道：“怎么，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吗？”
程子修咬着唇道：“我不知道我所猜测的是不是真相。”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再研究。”
程子修向唐错道：“其实……”
“其实那个神秘人是你对不对？”唐断出现在门外，冰冷的眼眸望着他。
“十九，你在胡说什么？”唐错怒吼。
程子修顿时煞白了脸，在唐错看向他的时候转过了头。
“子修，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根本不是真的，是十九在胡说，你告诉我啊，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唐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看着他。
“唐门根本没有失窃，死去的人根本不是中了唐门的‘相思’，对不对？”唐断冷冷的道：“其实，那些‘相思’是你制造出来的，‘相思’的配方并不是只有唐门才有，其实你也一直都知道的。”
“不错，我是知道配方，那些‘相思’……那些‘相思’也确实是我制造出来的。”程子修并不反驳。
唐错更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臂用力摇晃着，“不，不对的，不是你，绝对不会是你。”
“是我，那些‘相思’，根本不是唐门的‘相思’，不是你一再改良后的‘相思’，你根本一早就知道的，对不对？”程子修道：“我早该知道，唐门只会让毒性更猛烈一些，就算，就算是毒血，也一样是可以令人致命的。”
“不错，你说李雪刀为李红剑吸毒的时候，我就猜到那根本不是唐门失窃的‘相思’了。”唐断厉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我只是想试试‘相思’可不可以做得更完美一点，不过，我始终都是比不上姐夫对毒性的了解。”程子修惨然一笑道：“我根本不可能研究得出可以和姐夫制造的‘相思’相媲美的毒性。”
唐错突然道：“不，不，你说的不是真话，你……”
你只是借着研制‘相思’来思念我，你只是借着研制‘相思’来拉近我们的距离，你根本，根本从来也都没有忘记过我……
你也同我爱你一样在爱着我，是不是？
是不是？
你知道，我也知道，却不能说出口。
程子修摇摇头道：“姐夫，你别帮我说话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胡说，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今天一直都心神恍惚，现在又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子修，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死都不会相信。”唐错失控的抱紧了他，“子修，子修，不要再说下去，什么都不要再说，姐夫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姐夫，你这样感情用事，以后，怎么掌管唐门上下？”程子修用力推开了他道：“姐夫，我可以再见你一面，也是，很欢喜的呢。”
他微微的一笑，阳光自窗外透进来，映着他的脸，莫名的伤感，莫名的美丽。
“子修……”唐错心里涌上相当不好的预感。
“姐夫，好好对姐姐，好好对她，算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好不好？”程子修望着他，眼中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挂在苍白的颊上，衬着唇角的微笑，不知是痛苦，或，是解脱。
“啪嚓”一声，窗户突然破了一个大洞，本该已经离开杭州的李雪刀闯了进来。
“程大夫。”李雪刀一把抱起他，追问道：“你的伤口在哪里？你怎么这样傻？”
“李大哥，你……你不是……”程子修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返回。
李雪刀道：“你突然要我们兄弟离开济生堂，我就猜到有问题，所以，出城转了一圈就回来了，想不到竟发现得晚了一步，你为什么要……”
唐错一伸手道：“李雪刀，把子修放下。”
李雪刀抬头怒视他：“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中毒了，他中了‘相思’之毒。”
唐错大惊，“怎么会？”赶紧蹲下身摸他的脉门，追问道：“子修，你把解药放在哪里？你，你别做傻事，有什么事好商量，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毒，解不了啦。”程子修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的颤抖，“姐夫，打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已经中了毒啦，中了‘相思’之毒。”
十
事实背后
唐断终于可以回去复命了。
再一次完满解决了老太爷交代的任务，再一次，让自己在唐门更稳的站住了脚跟。
但他的心里，却决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
程子修眼见就不能活了，毒针的针孔极细微，若他自己不说，短时间内如何找得到？何况，就算找到伤口，吸出毒血，这‘相思’之毒是他亲手调配，和唐门的‘相思’大有不同，他不肯拿出解药来，叫唐错如何能在这短短时间内配出解药？
何况，解药所需要的成份，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
“子修，我答应你，绝不再追究这件事，求求你，求求你把解药拿出来好不好？”唐错握紧他的手，只觉自己掌中越来越冷，仿佛握住了一块冰。
程子修轻轻叫了一声：“我……我好冷……姐夫，姐夫……”
唐错只觉心都给他拧住了般，用力的抱紧了他，叫道：“子修，子修看着我，不要闭上眼，不要睡觉，子修，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姐夫，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相思’？”程子修的唇角仍然带着微笑，“我现在知道了。”
“子修，子修……”唐错抱着他越来越冷的身体，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
李雪刀突然道：“不管了，死马也当活马医，既然都是一死，不如拿唐门的解药救一救急，也许可以缓解一下呢？”
“但，‘相思’汇集百毒而成，其中只要一味配药出错，不但救不了人，只怕子修这条命就……”
李雪刀急道：“若不一试，程大夫一样也救不了啊！”
一语点醒了唐错，“你说得极是，我这就救他。”匆匆自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青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在程子修唇边，“子修，吃了吧，就当姐夫求你了。”
“他若肯吃解药，又何必这么费事？”李雪刀从他怀中接过程子修道：“扳开他的嘴灌进去，快。”
唐错应了一声，扣住程子修下颌，将他牙关拉开，将药丸扔了进去。
“可是，他不吞怎么办？”唐错根本已是六神无主，只知道问李雪刀的意见。
“拿去，用嘴喂。”唐断递上一杯水，仍然是板着一张冰冷俊美的脸，眼中却隐约可见一抹关心。
“可是……”唐错看看唐断，又看看程子修。
“你也不想他死吧？”唐断这句话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
唐错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再次扳开程子修的牙关，喂了进去。
两唇相触，水缓缓流入程子修的嘴里，再流向喉头，逼他不得不吞。
甜蜜，然而也是凄苦。
唐错看着他微扬的眸，悲凉而悲怆，唇角尝到淡淡的咸味。
是泪！
“子修，你……”
声音响起的同时，是一记拳头飞向唐错的脸。
唐错也不避，或是根本没看见。
他的眼中，只得程子修，只得那一双绝望到无望的眼。
“停手！”断喝声中，一柄飞刀直刺来人胸口，阳光下，明晃晃的映过一张俏脸。
秋停玉叫道：“大哥，快住手。”
那人冷哼一声，收住了手，而飞刀也在同时倒转飞回唐断的手中。
“果然是唐门的人。”他斜睨了唐断一眼，转身面对唐错，“放开子修。”
唐错见程子修脸色微微好转，便松了手，任李雪刀扶住他，缓缓起身道：“不知这位是……”
秋停玉道：“他是我哥哥秋引云。”
“原来是秋家大少爷，失敬了。”唐错拱手道：“在下唐门唐错。”
“我知道你是唐错，常听子修提起你。”秋引云不知哪来的怒气，一直瞪着他。
唐断道：“既然秋家大少爷自己来了，也免去我一番手脚，程子修手里的‘相思’是秋大少盗了去吧？”
“不错，是我拿的。”秋引云道：“那是子修自己研制的毒药，可不是你们唐门的‘相思’，由不得你们唐门来管闲事。”
“就算我们唐门不管，但你为什么盗了毒药，却让子修来帮你背黑锅？”唐错想到程子修生死未卜，便恨不得把这个罪魁祸首一刀两断。
秋引云冷冷一笑道：“这不都是你的错吗？你以为子修为什么要研制毒药？他只是个不问江湖事的大夫而已，若不是为了你，他犯得着让自己那么辛苦，不断跋涉于穷山恶水，采集‘相思’所需的毒草毒虫吗？”
唐错听闻此言，一时无语，从李雪刀手中接过程子修道：“十九，我先把子修抱进内堂休息。”
“你放下他，你这个混蛋，若不是为你，他怎么会搞到如今这般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秋引云容貌与秋停玉有几分相似，一张娃娃脸，说实话是怎么看也不像未来的大家族主事人，但他自小颐指气使惯了，瞪着一双大眼看人的时候，多少也有几分气势。
唐错也不理他，抱着他向内堂走去。
“你给我站住，你放下子修。”秋引云也不顾妹妹的阻拦，跟着唐错冲了进去。
“我还没问完话呢，你先别急着走。”唐断伸手拦下了他。
秋引云怒道：“滚开，我只找唐错那混蛋的麻烦，跟你没关系。”
“十三哥是我们唐门未来的当家人，保护他，是我职责所在，我不会让你跟进去的。”唐断冷下脸道：“如果你不听我的劝，休怪我暗器不长眼。”
秋引云也知道他暗器厉害，转过身不耐烦的道：“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我要看着子修没事了再说。”
“不如，大家一起进去看看吧，我们也都很担心程大夫。”秋停玉怕两个人打起来，赶紧打圆场。
唐断看了他几眼，确认他在自己掌心翻不出什么花样，便点一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秋停玉跟着秋引云走了几步，回过头道：“红剑，你不进去看看程大夫么？”
“我等下来。”
李红剑回了她一声，乖乖走到李雪刀面前道：“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没有留在客栈等你，可是，我真的是担心你出事，又看见秋停玉急匆匆的跑过，所以才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