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上的纹饰抽象外加扭曲外加繁杂,美是美的,但要真看出些什么信息来,恐怕在艺术里泡大的人也未必能做到,更何况刺客身上的艺术因子为零。
那么,随便开门好了。
于是,他随便开门了……
若把入口当作'北',那他所选的门则为'东南'。
打开。
就这么简单。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丝毫的动摇。
咔。
普通地,旋动雕花的门把。
啪。
门瞬间弹开。刺客下意识往门背后闪,动作迅急利落,从无一点儿多余。
门内嗖嗖地射出十数支箭,由于没有射到人,便尽数射至屋顶,而后无助跌落到地面,器物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箭头在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墨绿的色泽,说不出的诡异。
有毒。但是不射中就没有任何意义。真土。
刺客简明扼要地心内评价完毕,突然觉得有点无聊……他根本没有费到心神,仅凭条件反射便避开了一道门的袭击。
真无聊。
说是考验实力才抢着进来的。反正自己会的,也只有杀戮而已。难得有此机会,不如保护别人。自己从不言语,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牵挂。
有种做好觉悟却扑空了的感觉。
失望感。
算上入口,才开了两道门,说不定,好戏在后头。
于是继续随便开。
'西'。
就似普通的门,随着左手的牵引而缓缓开启。
刺客抬起右手就将短刀抵在对方雪白的脖颈上。
门内,一名俊美的青年于一米见方的狭小空间内独自站立。鸦青色的发顺直柔滑,如绸缎般轻伏于身,垂落至足踝边。细眉舒展,美目紧闭,眼睫翘长,鼻梁俊挺,唇如蝉翼,下颌优美。身穿的衣装以黑色为主,绛紫绣纹,再饰以泛着冷色的银色坠饰,高贵玄异的气质顿时涌现。双手自然地置于身侧,因放松而呈现半握的状态。
面对刺客的攻击,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
僵持了十几秒,刺客略有松懈,手上的力稍稍卸下了一些……而就在此时,那薄如蝉翼的双唇动了动,刺客心头一紧,便又往手上施了力。锋利无比的刀锋割入白皙的脖颈,血液自伤口里流出,形成一股小小的细流,流落到宽大的衣领之中。
红艳的血,雪白的肌肤,很是触目。
刺客,面无表情。杀掉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未下手只是怕错过了什么重要讯息。
身为刺耳,他必须冷血。冷血是一种习惯。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恶战,不是杀戮,而是自那薄唇贝齿间流露的,曼妙歌声。
“岁月在何处?
不知疲倦的时光之河在何处流动?
世界就像枯草一样在何处飘游?
我独自一人置身于黑暗的山洞,
我纹丝不动沉浸于自我之中。
无始无终的时光之夜屏住呼吸,
四周进入静谧的深思。
黑暗中一群老蛙在冰冷的水中
静静地卧眠不醒。
蝙蝠从很远处飞进山洞,
带来了朔日深夜的语声。
我站在这里念诵着毁灭咒语,
一点一点地摧毁宇宙,
心愿实现了,我今天多么高兴!
我沉浸在宇宙的雾霭里,
我站在无形的黑暗之处,
我用强烈光束刺破幻想的帷幕,
宇宙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突然变得光辉伟大。”
清婉的歌声里,隐藏在狂妄、暗黑之后的,是无尽的孤寂。除此之外,刺客再也听不出什么。
确定此人无害之后,刺客撤刀,任其独自歌唱,心感无聊之下又去开启了下一道门。
“我站在这里令日月的光华暗淡,
宇宙的界限统统被突破,
景物、声响、气息、味道已经逃走,
希望、恐惧、幻想、魔力破灭了。”
歌声萦绕。
'东北'之门,开启。
门才只开了一道缝,便有黑色的物质倾漏而出,仿佛因久久被封闭而万分地渴望光明一般,张牙舞爪,争先恐后。
刺客松开门把,让门维持只开一缝的状态,握紧了短刀后退两步。
先是暗箭,再是灵歌,这次,是毒雾么?如果是的话门开一缝是最好的状态吧,如果不是……刺客将短刀握得更紧了些。
门被黑色缓缓推动着打开,先前溢出的黑色物质似火焰一般依附着本体于空中扭动。随着门的开启门内之物也完整地展现在眼前——整张脸皆被黑色的反射着青寒金属色泽的头盔遮蔽,头顶两侧蜿蜒出两只细长扭曲的角,使来人像极了恶魔。全身由纯黑的甲胄覆盖,其上皆是卷曲怪诞的巴洛克纹雕。身后的披风如暗夜垂落曳地。戴了黑色及肘手套的手握了剑,剑身极细极长,剑尖点地。
“耳畔仿佛总是萦绕着心灵的哭声,
心血已把世界染成赤色,
白昼的眼睛也变得通红。”
对峙,肃杀之气,令这歌声显得突兀。
剑尖划过地面,通体漆黑的剑身割开空气由下至上地向刺客袭去。剑尖脱离地面之后带着与地面相触产生的振动,发出嗡嗡的鸣响,仿佛附有灵性一般。
此剑剑长四尺(约120cm),因此可推测其主人最善战的应为中距战,也就是四尺的远度。在这个远度,如果敌人善于近身战,那么他只需挥剑将敌人控制在四尺左右的战距,他便可稳胜。
刺客善近身,其短刀长二尺(约61cm),苦无长一尺不到一些(约28cm),攻击范围远小于敌人,但只要攻入敌人的近身范围内,便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若不能攻入,则必不能停留于中距位置,那样必定吃亏,只能将战距扩为远距,只靠投掷苦无攻击,威力定不如近身。
剑势是向上的,刺客侧身一避,逆着剑势俯下身,既避开了攻击并使其攻击难以在瞬间再袭回自己,又降低了自己的重心易于发力。刺客足下一使力便逼近了敌人,一眼扫遍其防护较弱的部位——也就是覆了软甲、皮革的地方——腕、上臂、颈部、腹部、大腿。毫无犹豫,反手握刀任手臂伸展,划出一道完美的优弧,砍向了他离自己最近的腿部。只要能造成伤害,攻击哪里并不是问题。这些部位没设硬甲并不是因为这些地方不重要,而是因为这些地方灵活度高,覆了硬甲会妨碍攻击,因此不论伤了哪里都能削弱敌方的攻击力。此时,最方便攻击的敌方便成了最佳选择。
“啊,在炽热欲望的鞭策下,
我犹如疯子在路径上驰骋。”
敌人镇定地后退,腾出了一定的空间,随即竟抬起右腿用护腿抵上了逼近的短刀!
一声金属相击的脆响。
哼,用护腿阻挡么?单腿站立可没那么稳固,在我的攻击之下,会跌倒的。刺客在心内轻笑,面容却是无比平静——不会让敌人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碧蓝如若澄净湖水的眼里尽是森寒的杀意。
可是敌人的腿只是挡了一下,并无阻止刀前进的意思,充其量只是拖延了一秒的时间。长剑原已袭向空中,而敌人手腕一转,长剑便于空中划过135°的弧线,自左侧擦过他自己略微侧身闪避的肩,利用剑长优势于腿放下之时正好替上,扫向身处低位的刺客。
刺客那一蹬的冲力因敌人腿的阻挡已经减小了不少,敌人的这一招以攻为守,他怎能抵抗得住?他伸出右足一点地面,一个巧妙的翻身避开了剑袭。可是刚刚才站稳脚跟,敌人的剑划过刚才的最低点,剑势又开始向上,而向上的同时又划着圆弧转变了方向向着自己袭来!!!
啧。没想到长剑竟能跟上短刀的速度。
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快得出乎意料。
他的剑术,就像是贵族舞会里的一名骑士,挽着美丽的贵妇人,旋转,旋转,划着美丽的圆弧,跳着曼妙的华尔兹。
而仅从攻击性上来考虑,圆润的剑法是一招一式之间变得连贯流畅,没有停顿,集攻防于一体,而且快速。
怪物么…………
哦对了。
他是死神吧。
“最后我发誓,如果我遭受痛苦,
总有一天我要进行报复。”
一剑袭向刺客的面门。
刺客提刀一挡,并借着反作用力后退数尺。
没想到攻入近身距会这么难。
刺客节节被逼退,敌人舞着长剑步步紧逼,不给刺客任何喘息的机会,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约四尺的距离。
“从那一日起我就进入洞穴,
在黑暗中实现伟大的杀戮。”
刺客挡开一剑,估摸着敌人的剑势,侧身闪避,忽觉身后的空气流动得有些异常,而敌人的剑在划了个圆弧转变了方向之后再次袭来……
抵挡。
剑从面前擦着鼻尖移过,斩落几丝金色的发。
闪避。
身后的异动冲破空气,于刺客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飞向敌人。刺客看清了,那是一支箭,箭劲之猛烈,竟扎穿了敌人的盔甲,插入了他的右肩。
“我的誓愿今天已经实现。”
这才是暗箭之门真正的暗箭。
血液自盔甲里流下,滴落于地,是黑色的。
糟……毒……
仅是箭锋的一道小小割伤,刺客已觉得有点使不上力。
而敌人,却像没事一样挥剑欲再击。
呵,难道死神是至暗之物,不怕毒么。还有一身不怕砍的盔甲。太不公平。可这世上,又有什么是公平的。
必须战胜他。
不是为了过关,而是为了身为武者的尊严。
若要攻入近身,办法还是有的。
“我要在你的舞台上慢步不歇,
吟唱无限欣慰的报复之歌。”
况且中了这毒,即使赢了也是要死的。
刀与剑有着本质的不同。刀是用来砍的,剑是用来刺的。这样就很好。
“我要敞开心扉对你说——”
漆黑的细长剑身从刺客的胸膛穿出来。
把背后慷慨地留给敌人,真的很需要勇气。
“看吧,你的王国如今已成沙漠,
爱情怜悯你昔日的那些奴仆,
他们今天已成为荒冢里的尸骨,
这里坐落着毁灭之都。”
刺客看着面前长约三尺的黑剑,左手抓住剑身即使手被割伤也不能让它逃脱,脑海里显现着身后的情形——一尺长的剑身、略微弯曲的手臂的长度。
够了。
如果你同涟雾一样舞的是剑,那你也会同他一样至死不会丢下自己的剑落荒而逃。
反手握刀,向身后精准地砍去。
血溅。
“这是,
黑暗对光明永世的眷恋。”
咣。当。球形金属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滚动的声响。
几秒之后,身后的已被砍去头颅的死神身披一身重甲,轰然倒下。
“这是,
黑暗对光明永世的眷恋。”
青年反复地吟唱着这句歌。
从刺客嘴里流出的血液全是黑色的。
黑暗,是死神么?光明,是出口么?
眷恋…………
'东北',为死神之门,其两侧的'北'与'东','北'为入口,'东'未开启。
试试'东'吧。
刺客胸口插着剑,中毒,失血,疼痛,艰难地走过去开门。
就算门内的是厄运,他也无力再躲。
所幸的是,碧蓝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眼眸里。他扶着墙,缓缓地跪下,倒下。
随着出口的打开,入口也打开了。
进来的三人说不出一句话。
红色的血,黑色的血,溅得到处都是。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身首异处。那个满身交杂着红黑的金发男子,胸口贯穿着一支极细极长的剑,倒在出口边,睁开的蓝眼里,光采正在流逝。
“不是说了让我来么,笨蛋。”涟雾责怪道。眉头紧蹙。
刺客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死一般沉寂。
“走吧。”菲罹轻声道。
刺客也不想让我们束手无策地看着他死吧。
灵弋俯身贴上刺客未受伤的一侧脸颊:“再见,刺客。”声音被悲伤压抑着有些嘶哑。
沉默。
一行人走出出口。
那美丽的天空,就像他碧蓝的,没有丝毫杂质的澄澈眼睛。
生与死,也不过是一支歌的距离。
我唱完灵歌,睁开黑沉的眼,走出这狭小的一米见方的地方。
及膝的黑靴敲击在血迹满布的地面上,响声空灵。
“你若死了,我会挂念。”语声绵延。
我漫步至刺客的身旁,替他拔去长剑,将他轻抱。
任他的黑血流满我身。
他的碧眼凝视着我,透露着难以置信。
我吻上他的额,再滑至鼻尖,再是双唇的轻触。
“我爱你。一直一直……你一直都是光明般的存在。”我轻喃,“对不起,我创造者,不能放你走。”
玉白的手指拂过他的胸口,脸颊,一切伤痛都无影无踪。
陪伴我。
这是。
黑暗对光明永世的眷恋。
作者有话要说:创造者唱的灵歌
歌词取自诗《岁月在何处》,泰戈尔作。
原诗太长了。。偶就不发了
文中的版本是经过偶自己增添、删除的结果
毕竟要符合文章。。。
无底钟楼
与死亡赛跑是一种游戏。
…
钟楼?你一开始看见的便是钟楼。无底?你一开始看见的便是底。无底,亦是无顶。只是站在不同的地方,望着不同的、却是同样遥不可及的彼端而已。我的爱人沉睡在最沉寂的深渊,你们,掉落到深渊里,来陪伴他吧。你们愿意的。会愿意的。唯一的规则,魔法禁用。
参与者:灵弋,菲罹,涟雾
“呃!!!”灵弋赶忙捂住嘴。
菲罹下意识将手中的水晶球化为无形的壁障,想把扑面而来的尸腐气全部阻挡于身外。
水晶球安静地伏在手中,没有反应。
啊,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