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中呢?”
“不,天下道路实是人踩出来的,并非只有一条道路可走,在倮山他们已经吃过长途追踪的苦头,所以我敢断定,他们一定会选择今天。”重耳目中射出怒火,“今天我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总这样不依不饶的施以偷袭,哼!狐射姑。”
“在!”
“你带上三人弃马绕到他们身后,务必阻止他们施以暗射。”
狐射姑点了三个人,四人齐齐下马,看似不疾不徐,但顷刻间身影却消失在群群屋宇之间。
少了四个人,但骑阵却依然不变,十二匹天阙相送的齐国骏马呈一字形向前驰去。
重耳见裘无极似有不解,微微一笑道:“虽有齐之神射营相助,可我们毕竟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让他们弃马而去,这是因为敌方阵营中定有听觉灵敏之追踪好手,否则听马识人,来时去十二骑,回来却只有八匹,那么他们必定会对身后有所防备。”
吃惊的情绪只在裘无极的心中停留了一瞬间,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从心底涌起的钦佩感所代替,那绝对是一种让人心服口服的感觉。
“公子高明……竟能想这么多,下将以前还认为公子……嘿嘿。”
“只是靠着祖上余荫度日的一个贵胄公子,哈哈!”
“当然不,公子的气度与德贤世上皆知,但我看见的还有更多,果敢并智慧过人。
重耳正待答话,却忽然竖起双耳。
“滴答……滴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角传来,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在一片红砖碧瓦的墙街边小道上,隐约现出四骑人马,细细看来,像是极为普通的行商,每匹马身上均驮有装物的箩筐,似乎很有份量,使得数匹高头大马的行速缓慢而沉重。
果真来了。重耳对裘无极作了个手势,骑速顿时慢了下来。
裘无极心领神会的握紧马鞭,既没有左顾右盼,也丝毫没有握住刀柄的意思,他要给暗藏的敌人制造一种假象,从而使他们无所顾忌的发动进攻。
两队交错而过的马队各自心怀鬼胎的驰近,双方都似乎很礼谦的让过旁边一条通道来,眼看即将错尾而过。
这时,四骑突然发难,低垂的左手滑出短小却实沉的铁锤,迅猛无匹的向右道骑队横扫而来。原本摇晃不停的八个箩筐忽然间也剑影冲天,八道筐盖亦如旋转的飞轮,挟着尖锐刺耳、慑人心神的啸声,分上下两阵把重耳的人与马匹裹了进去。
“唰!”的一声厉啸,裘无极竟与七名护卫同时射出手上马鞭,然后身体竟像是漩涡般朝四人飞旋而去,当然,旋得最明亮的却是手中的刀剑,每一把刀剑都闪耀着一种让人心神乱颤的震撼。那种无形之中激涌的气流突然合拢,像风暴一般在四骑上空爆散……
久练之下的联手搏杀之术大显神威,加之有心算无心,距离又近,待四名偷袭者惊觉,已被数股夹带着万钧力道的刀剑击中。
重耳亦一声冷笑中突然间纵跃而起,竟丝毫不管眼前四人,身体划着弧线向街边一个屋顶上疾扑而去。
倏然,“嗖……嗖……”屋顶上发出一阵拉弓开弦的暴响,数道弥漫着杀机的箭弩闪电般射向重耳。
“破震!”重耳一声大喝,全身真气急速流动,回天诀心法再显奇威,纵然做不到长时间的功布全身,但他要的就是这个瞬间。长剑以无与伦比之势倏然挥出一片华彩。
的确快得难以置信,强劲有力的弓弩纷纷落地,使得每一个埋伏在屋顶的弓弩手都目瞪口呆。他们有听说过重耳的传闻,但那毕竟是口述,绝然没有此刻来得真实,没有一个人不为这神奇一剑而震惊,他们谁也不想让这样一柄虚无却又似有杀伤力的剑刺个洞穿,虽然他们像是躲藏在暗处的鬼魂,却并不代表他们便喜欢做一个真正的鬼。
数声惨叫,屋顶人影横飞,剩下几个弓弩手直只吓得胆裂魂飞,纷纷暴退而飞。
埋伏在对面屋顶上的公冶方心中一寒,重耳这闪电一击,使他刚欲迈出去的脚瞬间收了回来。太可怕了,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吗?每隔几天不见,重耳都会有焕然一新之感,根据常理,武功的递进需要日积月累方能有所精进,有的人遇到障碍,往往几十年间徘徊不前,而这个人……
公冶方的十余名同伴纷纷扑向重耳,他们没想到领头之人竟没有出手,以他的武功,当不至迟钝到如此程度。当最前一个蒙面人迷惑不解的回望一脸震骇的公冶方,不禁有些心喜,心道:这次我终于超过了你。心念之间,骤觉肋间袭来一阵冷风,心头一凛,一柄吐闪着寒芒的剑尖已距右肋不足三寸。
重耳大喝一声:“找死!”第一排三道人影如遇狂风袭来,身体摇晃不止,长剑紧接暴闪如雷霆,长虹过后,血花飞溅。
立在一侧的公冶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三名身手稍弱于他的一流高手一个照面便溃败而散,两人被劲风割开衣袖,另一名被凌空斩下一只胳臂。此刻,他只想哭,为什么命运如此的无情,前几个月还曾不堪一击的年轻人,此时却隐隐有种战无不胜的气势。
“杀无赦!”重耳再喝一声,眼神已锁定了公冶方,这个蒙面人曾让他吃尽苦头,他绝不想留下这个祸根。身形亦如劲矢离弦,眨眼间便扑至公冶方的身边。
裘无极带着七名护卫亦对一群偷袭者展开无情的杀戮。他们的合击之术令人惊骇,匪夷所思,介子推曾说:若让十二名护卫摆开阵法再战,恐怕天下无人能胜。
四名刀卫闪电似的贴地前窜,四名持剑护卫则在空中围堵。当几名蒙面人被刀气逼得身形纵趄间,天上便降下两柄长剑,身体侧旋着俯冲而下,剑气直直的射向蒙面人的背后,无处不在,如影附形。利剑如电光激射,冲倒了两个,刀光再回旋反掠,两个中刀的人身躯恰好撞倒后面的蒙面人,生人死人跌成一堆,血腥刺鼻。
几翻冲击过后,便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太惨,剑下断魂,刀光夺命。
“退……”
几名蒙面人丢下犹自被重耳牢牢的公冶方,不顾一切的飞撤而逃。
“哈哈!那里逃……”狐射姑的身形在墙角闪现,猎刀疾挥,刺眼的寒光蓬然狂迸,血光眩目……
太快了,几名蒙面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突如其来的重击所摧毁。
“啊……”惨叫连连,数道身影狂号着仰面飞跌,把长余高的红墙砸出几个大窟窿,整堵墙壁顿时爆裂,轰隆下压,不毁于刀剑,便亟于砖墙之下,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你们……太狠了……”公冶方骇然色变,望着满地残血断肢,虽是久经阵仗的老手,亦不由得身体颤抖起来。
“你数次偷袭于我,那女人给你什么好处?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身后是谁,今天你一定得死。”重耳一抖长剑,直刺中宫。
公冶方早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接招,一声呼啸,身体下沉,屋顶出现一个硕大的碎洞。
重耳在气机牵引下,亦毫不犹豫的随洞而入,无形真气融剑而下,把在下方的公冶方完全笼罩在一股摧心裂肺,使对手无从抗拒的惊人剑气中。
公冶方不愧是一流高手,就在重耳穿洞而入的一刹那,便猛然回身迎击,一击不中后,他立即把剑气化为绕身疾起的护身罡气,仍保持极快的速度逃窜入房中。
重耳不由得暗赞一声,不过却知公冶方这次是死定了。
几间土瓦屋中,传出一声怪叫,人影纷纷抢出。
正房的大门处,闪出裘无极与三名护卫的身影。
“此路不通!”
“老夫纵横天下数十载,岂能被一帮小毛孩所欺。”公冶方一声狞笑着,抬脚向土墙踢去,“去死吧。”
无数道粉碎的干土刹时间成了一堆最密集的暗器,带着强烈的呼啸声呈铺天盖地之势朝众护卫飞射,裘无极与同伴不得不挥舞刀剑格挡。
气劲乱旋之下,公冶方顺势从窗户中飞纵而出。
“你以为你还跑得了吗?”正前方突然传来重耳冷酷的声音。
公冶方身体一震,倒飞而回,跃向右边的低墙。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过后。
狐射姑居高临下的长剑遥指,老眼厉光闪烁。
“你们以为赢了吗?”公冶方眼见陷入包围,反而突然立定,“我要让你们都给我陪葬……”
“你配说这种话?可恶!”裘无极满身泥尘钻了出来。
“哈哈哈!”公冶方面目狰狞,颇为豪放又略带点悲凄的仰天大喊,“别管我,放箭……”
“嗖……嗖……”无数道厉啸响起。
“啊……偷袭……啊……”四周屋顶上发出一阵狂乱的惨嘶和惊呼。
“射死他……”公冶方突然脸色煞白,仿佛白日撞鬼般。
三十名齐兵打扮的人正弯弓连射,几乎是箭无虚发,公冶方最后的秘密武器--一群隐藏在瓦砾堆中的弓弩手几乎连抬弓的机会到没有,一个个惨呼着倒载而落。
“留几个活口。”重耳长剑一抡,罡风虎虎,威风八面的往公冶方前面一站,具有霸王的气概,“但你必须得死。”
公冶方暴喝一声,“我和你拼……”
“嗖……”公冶方的长剑嘎然掉落,一支弓箭射穿他的右腕,踉踉跄跄又冲了几步,“嗖!嗖!”又是一连串的强弓破空之声传来。
“我……好……恨……”
这个骊姬阵营中的第一策士喊完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裘无极上前踢了踢被射成马蜂窝的尸体,兴奋道:“这个家伙还真有些辣手呢。”
“留了三个活口,其它受伤的……”
“杀了!”重耳转身朝齐国神射营走去,“无极你清理下后事,我听到洛邑禁卫的马蹄声,你知道该怎么做,射姑你带上俘虏跟我先回召陈宫。”
雨后的夕阳艰难地开放着,温热的阳光若帝王降临般悄然而来,空气中浮荡起丝丝清凉的气息。微暗的紫阳投射到绕山而筑的召陈宫上,更显其气势雄伟,气象万千。然而有些幽暗的角落,阳光却永远无法企及。
“招了,全招了,哈哈!还得狐老哥出马啊。”
裘无极与狐射姑一前一后进入大厅。
前者脸现喜色,后者神色凝重。
重耳眼神一动,奇道:“都招了些什么?”
“这帮贼子竟还准备在归途用兵,据说已从禁宫调遣五千铁甲,务必全歼我等,哼!”裘无极怒不可遏道:“有个贼人说太子申活不过这三天!”
重耳心中打了个突兀,抬眼朝狐射姑看去。
狐射姑摇头一叹。
“是真的……”重耳浑身剧震,想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顿时手脚冰凉。
“恐怕假了不。”狐射姑眼神迷离难测,捋须沉声道:“以他的等级,也只能探听到一丝风声,更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亦不知他们怎么向太子下手,我们无从帮起,纵然是去通知太子,这遥远的路途也需十来天才到,远水难救近火啊!”
重耳一个激灵,骇然道:“如此说来,这次他们是准备彻底撕开脸面了,我们还能回晋吗……”
狐射姑喟然道:“属下刚才想了想,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下手则罢,下则不会留后路给我们,甚至是夷吾……”
裘无极呆了一呆,看了看重耳,又望向狐射姑,“不会吧,也许是那家伙被逼急胡说八道。”
重耳知道他是一个尽量往好的方向想的粗人,遂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定是献公自知身体不行,否则不会如此仓促下手的,哎!如今我远离晋土,兵权亦收回,蒲邑……但愿她们不会有事。”
狐射姑眼中突然精光一闪,满脸恳切地望向重耳,一字一句道:“不若招回颠硕与游宫藏等一干猎手,我们连夜赶赴蒲邑,整合蒲邑众族,再与乱贼周旋。望公子拿定主意,有一个盘踞之地便是争战的本钱。”
谋反?那落在里克手中的小凤怎么办?丢下她亡命天涯?
重耳愈想愈拿不定主意,只感头皮发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波荡的情绪道:“事关重大,等子推与雪丹清回来后再议吧。”
“那现在?”
“时间紧急……嗯!无极你马上出发,赶往蒲邑,带八匹善走骏马,路上不要作任何停顿,先把弄玉与季槐接出来,在我们回去的路途相会……就黄果岭吧。”
“遵命!”裘无极知道时间的重要性,因此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除了裘无极的跑动声,重耳与狐射姑均陷入沉默。
“公子!”
“主人……”
雪丹青与琉璃一脸担心的冲进大厅,不用说,她们肯定知道重耳遇袭之事,或者遇上裘无极,明白即将会发生的大事。
“你们回来了,好!玩得开心吗?”重耳勉强压下烦乱的心绪,脸带浅笑道。
“好……只是担心公子。”雪丹青紧紧挽住重耳的胳膊,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重耳,似乎想从他脸上查探些什么。
琉璃上下打量了重耳一阵,轻嘘了口气,美目圆瞪道:“我们杀回翼城,公子去作大王。”
重耳想笑却笑不出来,叹了口气,抚摸着琉璃的长发道:“傻丫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公子可有打算。”介子推缓缓出现在厅门。
“啊!介大哥定有办法。”琉璃像是发现救星般迎了上去,亲昵的拖着他来到座椅前,“帮帮公子,让他不再受那女人的欺负。”
纵使以介子推的定力,亦显得神情尴尬,白净的玉脸上难得的浮起一丝红晕,“夫人……”
“我现在还不是……”琉璃突然发现说走了嘴,见四人均面带微笑的瞧着她,不由得跺脚娇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看着我干什么,谈正经事。”
“看我们的琉璃有多么的漂亮啊。”经琉璃这一闹,压抑感顿时减轻了不少,重耳目光一转,对介子推道:“我想先听听子推的意见。”
介子推目光一凝,开门见山道:“世事孰难预料。据我看来,太子之死定不能免,至于夷吾,当无性命之忧,公子的决定也许将左右局势。”
“为什么太子就一定会死?”琉璃小心翼翼问道。
“性格。太子申自幼知文达礼,生下来便作为未来的大王培养,因此养就一副逆来顺受之性,即使大王赐死于他,他也绝不敢反抗,严格说来,他不合适做战难时期的君王,若是国泰民安时期,他定是最好的大王。”介子推深深的望了重耳一眼,沉声道:“若公子向里克示好,我们便有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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