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就这样仓促流逝,行程已至的晚上,待罗嘉生接了个电话后告诉阿诚,阿三就要被送过来了,船票已经订好,明日就可离开。阿诚喏喏地应着,无关痛痒地淡漠,企望着阿三的到来,但心里还存着一丝想见那个人最后一面的希翼。
可是,送阿三来的人是阿刚,其实早该料到会这样也难免失落,只见了阿三人是瘦了点,但身体还是安好的模样,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久别的兄弟俩相拥不放,一旁的阿刚和罗嘉生看着也不由唏嘘。待兄弟俩平静下来,阿刚塞给阿诚一个纸包,说是冯宣仁让给的。
里面有几张大额的钞票。阿诚冷冷地看着它们,仿佛不识得了,耳听阿刚转头对罗嘉生说着,冯先生明天有事不能来相送,一切都拜托您了。
几张钞票买断一切,连人都不见了。阿诚用力一捏,钞票成纸团狠狠地被扔于地上。
所有人都惊愕,面面相觑。
“哥,你干嘛?”阿三捡起钱来,看看数目不由啧舌,他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哥哥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钱,好一会儿才有所举动。
“不要拿!”他夺过弟弟手中的钞票,递到阿刚面前,冷然道:“替我谢谢少爷,这钱阿诚我实在受不起!”
阿刚怔住,没有接钱:“不要这样,阿诚,这是他的一点心意,你不收我难交代……”
“心意阿诚我领了,钱不能收,”阿诚把钱往阿刚手中硬是塞着,凄然笑道,“这钱算什么?阿诚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不值这么多钱,如果还有的……这点钱他也买不起!”说完,就转身自个儿走出了房间。
“可是……”阿刚听得莫明其妙,想去拉住人,却被罗嘉生拖住:“算了算了,让他吧,只要把他的话传给那傻子听就行啦。”
“傻子?”阿刚转眼瞪着罗嘉生,只见对方一脸尴尬的笑容,连连朝他摆手:“没事,他不要也就算了,我看冯兄也并不是真想用钱来说明个什么东西,你还他他定不会责备你的。”
阿刚半信半疑的收了钱,还是一脸云里雾里的不清不爽:“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阿三追着阿诚:“哥,你怎么啦?”
阿诚停止脚步,回头对弟弟笑了笑:“我没事啊。”
“你是不是……和少爷吵架了?”
“吵架?怎么会,”阿诚矢口否认,“我怎么能和他吵架啊,谢他还来不及呢,你瞧使我们兄弟能在一起,而且连出路都替我们想好了,这不都是托他的福,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真是好福气啊!”他看着的确很高兴,笑着笑着连泪都笑了出来。
“哥,不要笑啦!”阿三怎么听着这笑声都是一腔辛酸却不明所以,无法安慰只得紧紧抱住那笑得颤抖不已的身体。
翌日。码头人潮涌动。
罗嘉生正跟一帮子朋友道别,提着行李的阿诚兄弟俩在旁边衬着笑容。
码头的情景让兄弟俩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只是那时是被人买来,坐着三等船舱,空着肚子,蓬头垢面不知前途为何物,而今倒是持着一等船舱的车票,衣衫整洁模样光鲜地站在这里,虽是一样被人领出领进,却是知晓去向的境遇,已经不能和往昔相提并论了。
阿诚心知是有这番境遇,自己和弟弟的命运并不能算是差的。环顾四周,码头上游移穿行面黄肌瘦的小乞丐贩童依稀映着当年如若不济会沦落到的命运不禁暗自感叹。全因那个人之故,自己却在此时对他有着无法释怀的怨恨,是否算是恩将仇报无耻透顶?可是口积郁的堵闷是什么在作祟?他不敢往下细想,也开始明白有一种情感真的很蛊惑人,可以是非不分只想无尽地拥有,以致快失去了本性……
船鸣笛。
阿诚兄弟跟着罗嘉生走上了船。
抽板,起锚,船缓缓离岸。罗嘉生站在甲板上向岸上的人挥手致别,阿诚和阿三提着箱子准备去舱房。
“阿诚,等一会儿,你看!”罗嘉生忽然拉住阿诚,一手指向岸上,对着他诡秘地笑着。阿诚疑惑地顺指望去,码头边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那是……他的车?!
不会错的。
震惊的少年扔下手中的箱子,马上拔腿向前跑去,跑到船的尾端离码头最近之处,举目凝视。
是的,那辆车他最是熟悉不过了。
船行得慢,他还能清晰地看到车里的人,车里的人当然也能看得到他。
“少爷!”
他不由自主地朝车里的人大声喊着,可这声音淹没在岸边嘈杂告别声中。
车门开,人跨了出来。
终于看到熟悉的面容,阿诚却一个字也喊不出,只是怔怔地望着,望着修长的男人挤开人群,站立在不远处仰头看着自己。两人如此之近,似触手可摸,却已是殊途相隔了。
汽笛长吼一声,船开始加速。
于是,岸越离越远。
说啊,只要你说,让我留下来,我就算跳河也要回到你身边!
阿诚扶着船栏,倾前身体焦急地对着岸上的人无言呐喊。可惜,他的心声还是被隔了,那人只是看着他,只是看着,纹丝未动。
十根手指掐紧铁杆,用力到几乎要折断,阿诚不觉得疼痛,只是殷切地望着岸上的人。
人,越离越远。
心,越来越冷。
终于,他看到他抬手。
刹那的欣喜若狂,也只是刹那,手向他伸出,却马上又收回了,它在半空中草草地挥了挥。那是,道别。他向他道别,静静的没有言语,收手之间把维系两人的最后一缕情丝给硬生生的掐断了。
阿诚咬紧牙冠,闭起眼睛,他不想再看到他,他觉得自己的心碎成片片,随耳边的狂风飘走,连渣也没有留下丁点。
不知多久。
四周静了,满腔的燥热只剩一袭寒意,耳边喧哗的只剩风声和船行水的声音。
“哥。”他听到阿三叫了一声。
睁开眼,正前方的岸只剩下灰黑色的一排长线,岸上的人只是跳跃的灰线上的彩色小点,哪还能分得清面目。
远了,远了!
这个城市,那个人,可能这一辈子再不得相见了。
阿诚惘然地注视着逐渐变细的长堤,耳畔蓦然又喧闹起来。
“你干嘛一直低着头啊?”
“我不是说不要跟来嘛,你怎么还跟着?”
“我帮你想个名字吧,保证好听又好记。”
“姓冯嘛,现在你是冯家的人,当然姓冯。仁嘛,我的名字中有一个仁字,分给你吧,诚呢,取意忠诚,比如,你对我。”
“我们以后就是……兄弟了。”
“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够了!那你是不是该责怪我了,这是我的责任,对不对?”
“不对,你帮我许多忙了,只是你不觉而已,我说过,你对我……很重要。”
“你对我……很重要。”
……
同一个声音,平静抑或是激动的,柔情的还有生气的,清晰地历历于耳,而现在他竟吝于一句言辞。
阿诚望着,望到视线模糊,望到眼睛发痛,还是睁着,睁着看那个早已看不见的人。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像眼前的城市一样远离。
去了,去了!
阿诚对自己轻声喊道。
(第一部完 阿夸2002/8/20完成2004…3…29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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