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奔走救火的是院里的学工。
我瞧见阿宝的样子,似乎在喊:“先生在里面,先生没出来。”模样颇有几分着急,我忽然心底一慰,这小丫头居然还对我有几分关顾。也不枉我一直对她和言悦色,厚待不薄。
只是这般站下去也没甚么意思。
我举步,待往前走,忽然发现这群人都没看到我。
“莫往前,他们瞧不见你。”身后有人轻轻说,如金声玉振,声音玲珑动听。
我听过这声音的。没有回头,我叫了一声:“碧玉!”
“我不叫碧玉。”他微笑着走到我面前:“叫我玉奴。”
我执住他的手,微凉。看着他翦水双眸,一阵的波心荡漾。我忽然知道了方才为什么觉得不对。从我认识他到现在,并不曾听他开口讲过一句话。
“莫往前走了,”他微笑着看我,只顾自说:“我使法术救了你出来,他们见不到你,都以为你葬在里面。这样也好,这里原不是你的来去处。你一直恨我害了你,却不知道自己种的前因后果。从今天起,我们去个新的地方,我带你走吧。”
我忘了诧异,只觉得他声音真是好听。
这一切发生得太不切实际,我骤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在梦里。
“碧玉……玉奴。”我颤着手去拨他的发,用唇去试他的脸。都是真的。我忍不住抱紧他,用力去探他口中,一个深吻,便欲纠缠下去。
他轻推开我,扑哧笑出来:“你这个淫行浪荡子,便是这时候了也不忘这些事。还不快走!”
就在他这一声里,我像做梦一样,离了那片火场,离了我这一世造下原孽的地方。
五、
小小的兰荪书院里少了一个姓郑名无忌的教书先生。去往洛阳的官道上却多了一个姓夏的书生。
我应该姓夏,这是玉奴告诉我的。为什么这样,他却不说。反正我对自己的名字原也无所谓。从被父亲撵出家门始,我本已经被夺了使用那姓的权利了。我用那姓,原也不过是继续羞辱门风。姓夏却也不错。
玉奴跟在我身侧,无论打尖行路,总是垂了头,不与路人相视。我知道他怕那双碧眸露了痕迹,其实在这乱世里,五胡交杂,生了胡人相的汉人并不少见。但是能见他在天日下行走,我心里甚是欢喜。原来他并不是鬼。
不是鬼,却是什么呢?
到了夜间,在旅店里歇息,我自是不肯放过他。
给我闹得急了,他也不恼,只温存地腻在了我身上,任我上下其手。温香软玉抱得满怀,到动真格的时候,我却常不是他对手。被他压住了,便大叫不从。他无奈,只含笑看我,说我真是生就的无赖。
“说给我听听,那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趁他分神,我笑嘻嘻地反攻上来。缠住了他,一边亲嘴儿,一边探他虚实。
“怎么回事,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那天你说了很多怪话儿呢,我当时没顾上理会,可别当我都忘了。”
他“呃”地一仰脖,被我弄得颈窝骚痒,晕生双颊。
“那天……火起来,我见你睡得沉实,只好现了形,来叫你。这般简单……”
“简单?你不是一直不说话么,怎么那会子忽然开口了?”我逗弄他,拇指往他后庭扣去,他瞳孔一缩,被刺激得极了,两眼像汪出一潭碧水来。
“无忌,停停……”他哀告。身子却扭得我越发出火儿。
我其实并不非要知道他底细。打从认识他起,便直觉他不会害我,这次又是踏踏实实救了我一回,生死相交,也不过如此,就算他是妖是怪,肯害我,我偿他一命又有何不可?何况是这样一个尤物,能得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玉奴,玉奴……”我抚着他滑不溜手的身段,喃喃地叫。“我前世却是修了什么福分,得你相伴,也不枉此生。”
他咯咯笑起来:“你前世里哪有什么福,便是个坏人,坏了九世,着我缠了你九世,不是福,却是祸。”
“那么你便是个祸水妖精了。”我亦嘻笑反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日便认了吧。”我已是情动如火,再按捺不住,剥了他最后一件小衣,搂得瓷实了,就往床上放。
“无忌……”他喘着气勾了我脖了,星眸如醉:“你放了我。你要我不打紧,我怕我收不住,吸了你的精去,便是死路一条。听我话……”
我知他说的是实话,心头却不豫上来,难不成这样跟他一起,我便总是被压的主儿?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快活?
他看出我不乐,绽开唇微笑,勾住颈坐起来,顺势在我唇上吻了一遭,吻得我神魂俱飞不知所以,才慢慢将我放开,盯着我眸子说:“你要我也可以,只不过得辛苦些。刚才那种姿势是不成的。”
说罢,分开两腿,跨坐到我膝上,我后面便是床栏,往后一倚,便成了个怀中抱月的姿势。
胯下那物被他掇弄了半晌,早已经坚硬似铁,直竖竖地挺起来,正抵着他后庭菊穴上。他叹一口气,慢慢下腰,口里说:“你辛苦,我却也奉陪吧。无忌,你要专心,出精时不可放肆……我若真的吸了你枯干,却是罪过大了……”说到最后,脸上嫣红,一张宜喜宜嗔春风面,在我面前上下晃动。
我大喜。只坐着不动,他慢慢坐下去,竟不需要滋润,那孽根被他后穴一点点自行吞没,滋味之美妙,与平时床上缠绵翻滚,全然不同。
原来这浮世交欢,男女也好,男子也罢,不管是怎么个肉欲迷了心窍,有情无情,到底还是不一样。
从前跟玉奴交合,总得他技艺,不得他言语。梦里来,云里去,再怎么快活都也是虚的。现下忽然得了他一个真实有质的玉人儿,手把手,嘴对着嘴,操弄得恰到好处时,他却把柔情话儿一句句递上来,不时撩拨,撺掇得人心头火也一跳一跳,只恨不得将身子也化在他身上也好。
我抱了他,初时还由着他自上自下,图个轻松,到后来却收不住了,拢紧双腿,箍住了他身子,上下吮弄,片刻也不愿他离了身。捺不住火的时候,便忍不住要把他往床上按倒。他却抵死不从,双手围过我,捉住了身后床栏,死命的不松手。两个人相抗了半晌,那孽根在他体内磨得被火蚀了一般,我原还指望他能最后放手,却终于自己先坚持不住,骨头一酥,身上通窍俱开,便在他身子里泄了出来。
他吁一口气,身子一个寒噤,瘫倒在我怀里,后庭里兀自激灵灵抽了几下,那股热流沿着未曾弥合的臀缝里溢出一点来,我觉到了,扶着他喘息稍定,微微挪了挪身子。他半张开眼,脸上红晕渐褪散,依旧张胯坐在我腿上,娇弱不堪地说一声:“被你累死。”
我在他淡红唇上啄了一下:“这话是怎么说,不是你自己要的这个姿势么?”
“你知道什么?”他斜嗔我一眼,忽然翻身下去,往旁边懒懒一躺,“这般姿势,你尚难自控,若是依了你狠命地顽,只怕早已精尽人亡。”这“精尽人亡”四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正娇啼婉转。我虽然才泄了火,却也禁不住心痒难搔。扯过床边汗巾,去拭股间浊液,一边过去搀了他想替他清理,却愣了一愣。他那里干净白晳,只除了我的,自己却是滴水全无。
“玉奴,你怎么不出精?是不是……我玩得太辛苦了?”我心里歉疚,但凡欢爱,总要双方都好,才是真实快活,若是他只为我一人做,那未免太委屈他了。
“我怎会有精?”他斜晲了我说:“吾乃得道真仙,又不是你这等皮肤滥淫之蠢物,自然不会出精的。”原来跟我不到几日,他便现了原形,也敢说这等狠话来调笑我。
我不饶他,扑过去在他身上咯吱搔痒,他笑得玉迸声碎,拼命求饶。闹得终于乏了,才挂到我身上,由着我狠命亲了几下,才幽幽说道:“我原是个魂魄,托你的福,附了体,得了人形,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精气?若有,也必是吸了生人的阳气来,幸而不是那些妖狐鬼怪,不然,跟你这般胡闹,你早死一百回了。”
“说到底,原来是个玉精。”我笑他,心里却着实惴惴:“既如此,你交欢之际,又怎会快乐?可不只是苦了你了?”
“呆头!”他捏住我耳朵往上提,笑靥如花:“我自有我的法术,别忘了我可还是你师尊。”
我羞恼,再去顽他,两人却都已疲了,只笑闹了一回,云收雨住,也就相拥交股叠颈地睡去。有了这么个人踏实搂在怀里,这一夜睡得沉稳,直到日上三竿,方从梦中醒来。
六
弄了这一夜,到了白日上路时,便有点乏。
玉奴是没这身臭皮囊拖累的,再怎么闹,也不见有半点困顿,我却是个凡骨肉胎,走不上一两里路,便停下来歇脚。反正前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去洛阳,便是赴考也还有半年的日程。我拼命赴死般赶路作甚?
玉奴有时看得我透,见我赖皮,便故意往前不停脚的跑,走到一处山崖,指道我前世哪时曾经来过,做了些什么事;再看到一处泉下,又说我哪一世又曾携谁到访。真真假假,被他嘻笑讲来,我偶尔信了,他却眉眼挑动,咯咯一笑,我只觉得欲火时时如炽,全忘了他说的是什么,若不是荒郊野林,难免便要抱着他求欢。他却半推半拒,不让我得逞也罢了,末了那“淫行浪荡子”几个字,总要在嘴边挂一挂。
我虽不是豁达之人,这几个字却是全不放在眼里,何况由他说来,再怎么污浊之词,也觉得款款动听。
“玉奴,前世里我莫不是伙同你作崇,害了人,你被拿住了,锁在了这玉簪里,罚你生生世世来协同我继续作孽,我们方才有这段孽缘?”歇脚的时候,我捉他在怀里,亦半真半假地调笑于他。
他却不再笑,亮晶晶的眼睛望了我说:“总算让你猜对了,孽缘,我遇上你,可真是魔障。”说罢,便缠上来,口里说道:“前生害得人太多了,害人害己,这辈子,你便只害我一个人罢。好歹把这一次度化了,过了那孟婆桥,喝了忘川水,下一回我们干干净净,你过你的好日子去,我们再不纠缠……”
他话未说完,便被我堵住了嘴。
虽然跟他相识不过屈屈时光,我却觉早与他厮磨绵长,前生来世的说法,却也不全是调戏之语,他来得奇怪,一见如故,若不是从前有点宿缘却如何去解释?
跟他闹惯了,乍听他这般正经地吐出这些话来,倒似听药师寺的师父讲经一般,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堵了他口,也免得自己听了心慌。
一路上这样对话有一搭没一搭,时时少不了。
比起那一众风尘仆仆入京赶考的书生,我是交了华盖运的。有玉奴在身边,不要说行李,连书箱也不必备一个,他为遮人耳目,在背上背了一个竹箱子,扮作我的书僮,里面却是空的。到了打尖吃饭的时候,却总能见他变戏法一般拿出银子器物来。
我安安心心地享受这不劳而获之惠,有时候忍不住也问他,从哪里来的这些黄白之物,若是不义之财,毕竟要小心官府,被捉了进去,只怕他的法术救不出我来。
他便横晲我一眼,说道是我前辈子攒来的余惠,安心享用便是了。这等话听得我耳也起茧了,顽了几回,他方用指心血,在我眉间抹了,教我放眼去看,夜里忽然开天眼,地下远远近近大大小小,若有人家埋下的遗财,金银珠宝,竟尽数得见。
他只给我展了展法术,便收了回去,道我凡夫俗子,不可以窥觊天机。这些财物,我享得,却看不得。我驳他与我同流合污,却如何可看得。
“别忘了,我是玉精。”他嗔道。
玉精的本事,似乎总是给我无尽的意外惊喜。想来世人奔波忙碌,说到底不过是为个衣食,他却伸手得来全不费功夫,若果都如他一般,人生一世,却还有什么倚盼?
我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似乎一眼便看准,有时便三言两语劝我说,皮相色相,都是众生相。人在俗世里,便想红尘事。你不过得了我的缘法,比其它人来得顺些,若真能借此看得透了,倒是我的造化,云云。絮絮叨叨全不似他往日为人,竟是比那药师寺老和尚还要罗嗦。说得我烦了,二话不讲,便将他弄到床上去。那时他倒会老实下来了。
一路走,偶尔我便问他,既是这般衣食无忧,人生在世,也不差那住行二字,何不买了宅子,寻山野僻地,作一个安安稳稳富家翁,与他长相厮守,不就好了?何必定要去赶那劳什子的考?非我所愿。
他不笑我的没出息,只淡淡说,那不是我的来去处。
这句话,他救我出火场时,我也听他讲过一次,问他哪里是那“来去处”,他却又不说。听他的口声,竟似拉我去赶赴我之宿命一般。人大凡困苦焦虑之际,总想拿那千里镜瞧瞧自己前方是个什么物景儿,所以才有了算命打卦这些骗子行家。我倒不用算命,我身边便是一个人精,掐算前生来世仿佛都在他指掌之间,他却不告诉我。
这滋味倒什么周易八卦都来得有趣,我跟着他走,倒有一大半是把命放在某处秤一秤,搏一博的味道,比起我从前波澜不兴,朽烂如腐的生活来,倒是别出生面。
不知不觉掐指算算,我们离了兰荪书院已有近一个半月了,离洛阳城也只有十分之一的路程。
人烟渐渐繁华,毕竟是京都气象,盛景不凡。
连路边的客栈酒店,也比来时路上的气派讲究。可恨的是人也跟着浮躁。玉奴跟在我身边已经有些挡不住风流气韵。在酒栈用饭的时候,总有那不地道不尴尬的客人斜了眼来瞟。时不时地还会有人上来搭讪,有时是找他,有时竟然是找我。
早在书院时,我亦知自己相貌太过姣丽不似男子,可是跟玉奴相见之后,便觉天上地下,任何一等人物都被他比了过去。更遑论自己,只有粗蠢不堪。想不到也有人色胆转到我身上来。每逢这时候,玉奴便低了头哧哧地笑。若是找上了他,他却不惧,抬起头来,眼波三兜两转,便将那人魂魄收了大半。我看得生气,便携了他手扔了银钱走人。
三番五次之后,我恨不得在他面上罩上纱巾,只到晚上打开来给我自己看。
他觉得稀奇,自言自语说,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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