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图书馆的那个路口等我,我来接你。”非常莫名的一句话,但风予诺懂。
“嗯,我等你。”
“我只带三个心腹,把警察统统甩掉后,我会开车到图书馆的路口,然后……我们一起看月亮,十二点的月亮。”沙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黑发情人不久就要完全的属于他了。
“为什么要等到十二点?”他非常有可能看不到,因为他睡着的概率相当高。
“十二点过后,就是我的生日。”
“原来如此……”风予诺明白了。看来那一天格外的有意义呢,一切的结束,又是一切的开始。“你要小心。”计划如此简单,简单到令人不安。
“你的任务我帮你完成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奖励?”沙穆吻着他的发,开始嘻皮笑脸,那女人应该已经识趣地走了,他豪不遮掩地表示要风予诺和他一起进屋。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没空吗?”他可是乘岑越被人请去赴宴,才匆忙赶来的。
“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我只是想让你尝尝新出炉的糖炒栗子才来的。”
“糖炒栗子?在哪?”
“刚刚被我扔到垃圾桶里去了。”风予诺撇撇嘴。
“什么!我去捡。”
“别傻了。”风予诺忙把他拉住。时间不多,他不想浪费掉,还有些话要交待。“五天,再等五天,我们一起等。”
语毕,他偷眼打量四周,确定没有路人经过后,身体略微前倾,在沙穆的唇瓣上印下一吻。他不敢吻得太重,只是唇对唇而已,因为太过深入的结果就是有人会把持不住。
乘着沙穆失神的当儿,他微笑着倒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去。
有点冷呢,风予诺不禁把手插进衣袋——啊!他突然停住。
想起来了,刚刚在路上曾捏在手中把玩,然后就顺手放在口袋了。
风予诺回头,唇角儿上翘,“原来还有一个!喏,给你!”
轻轻扬手,雪白的掌心在月光下摊开,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像夜风里的精灵,踩着轻盈的步子落在沙穆的手中。
一个栗子。
热乎乎的,直暖到沙穆的眉梢。
罗盘静静地旋转着。
第五天。
时间越来越近,心也跟着不安份起来。
有点浮躁呢!风予诺抓抓头发。
这几天,他的眼光常常会不自觉地瞄向日历,随着空气里滴答滴答的钟鸣声,一种呼之欲出的期待带着神秘的魔力挑拨得他神思飞扬。
这种奇异的波动却在对上岑越的身影时,产生了一霎那的空白。想起岑越离去时的那个吻,想起昨夜的耳畔轻语,那个注定和他无缘的男人热切地计划着到瑞士后的种种风情,希翼的模样让人叹息。
叹息。除了在心底的那声叹息他无以作答。莫非真如以前那个恼羞成怒的学姐所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冷人儿?
无关风月,幷非无情。他和岑越的一开始,就只不过是看上去很美。很美……
依旧是那个陈年皮箱,他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奢华的豪宅,等不到天黑就会有他的同行来查封了。
套上淡黄色的灯线绒外套,他决定去大雾山,交易的地点。
依陈老大的意思是不让他去的,毕竟,稳操胜券的战场也有危险。但对于岑越,他有责任让他明白。
出租车开到半山腰,他接到陈老大兴奋的报喜电话,风火堂的几个人物除了当场击毙二人之外,其余都统统落网,人赃幷获。陈楚基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激动,这也难怪,他跟刑事科的科长一直是死对头,这次全靠他们扫黄组的消息才大功告成,怎么能不让他把下巴抬得比天高。他完全可以想象陈老大那吐味星子乱飞的英武形象。
“好了,老大,我马上就要到了,不用跟我进行现场回放。”
一排排的警车当然拦不住自己人,风予诺很顺利地上了山顶。
发生过枪战,警察还没有清场,他甚至踩到一个弹壳。
“小风!”陈楚基高声招呼他,兴致勃勃的声音里有一点不解。“小风啊,奇怪得就是交易的另一队人马,好象早知道我们要去似的,居然准备了一架直升飞机!另一组的警员开着车去追了。妈的!我看肯定让人家逃掉了。”
哧——他笑了出来。直升飞机?还真是有钱人的做法。
他笑着,笑着沙穆的嚣张,笑着陈老大的困惑……也就是那么一转头,他看见了岑越。
被两个警察夹在当中,西装早已在战斗中刮破,左臂上有血迹,显然是中了一枪,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双腕上锃亮的手铐,摩擦着他最心爱的钻石手表,格外的讽刺。
睁大眼睛,岑越不敢相信。
那个和警方谈笑风生的人是谁?
那个昨夜在他枕边的人是谁?
那个害他如此狼狈的人是谁?
那个今早和他吻别的人又是谁?
……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他像疯了一样冲过去,扣着锁的双腕挥出。
四周一片惊呼,如果不是陈老大及时扶住他,他就要跌倒了,好重的一拳。抬手,风予诺擦去唇角的血渍。
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呢?难过,抑或心痛?
那个高傲的、自负的、踌躇满志的男人像困兽一样被压制在地上,然后被拉走。那双眼睛里迸裂出恨意,最原始的、滴着血的恨意。
……对不起,岑。
如果我不是警察,如果我不是遇上了他,也许,也许我会爱上你。
“小风?”陈楚基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转过头,面对陈老大的依然是那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我先走了,明天我会到局里报到的,不过要晚一点哦。”他是大功臣,当然可以明目张胆地迟到。
秋日的阳光没有夏天的那般张扬,暖暖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和脚步一起轻盈起来的,还有他的心。刚刚那根被岑越拉紧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一个新的约会在等着他。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十字路口,红绿灯交替明暗。
年轻的妇人牵着小狗优雅地走过,男孩们的足球在学校墙头的空间拉出一条青春的弧线,一点无声无息的金光在这喧热中迷了风予诺的眼。那是一片不知从何处飘荡到此的沙渍,静静地,静静地闪耀着。
他的唇角儿不自觉地旋开,最微末,也是最深刻的魔魅正是太阳下的那一点细沙啊。
布局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在已经四点零五分了,差不多应该快到了吧。
站得有点累了,把身体靠向路边的横栏,傍晚的秋风里火苗瑟缩了一下,点燃了他手中的烟。只吸了一口。
皱起眉,他吃痛地捂住唇角,刚才的伤口破了皮,被烟熏到。
“小风!”熟悉的招呼声,来自于骑着摩托车的男子。
“阿先?你什么时候变成交通警了?”风予诺好奇地盯着他的白色头盔、绿色萤光背心。
“咳、咳……那个嘛,我不小心泡到老大的女儿,他一怒之下就把我踢到马路上来日晒雨淋了。不过,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把我调回去了。”骆先其神秘地扬眉。
“为什么?”陈楚基可是出名的“小心眼”。
“因为阿美,也就是老大的女儿,已经怀孕二个月了。”
“真有你的,这回你也该定下来了吧。”
“唉,算我一不留神踢到铁板了。”骆先其装腔作势地摆个苦瓜脸。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突然正经起来。“哎,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架直升飞机出事故了,爆炸的时候扯断了好几根电线,那边的居民区全都停电了,还好没砸到人。听说那架飞机上还有警方正在追踪的嫌疑犯,真是……小风,你怎么啦?小风、小风……”
“啊?我没事。”
“你脸色好差哦,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要等一个朋友。”
“那我先走,还要执勤呢。”发到引擎,骆先其挥手离去。
十字路口,红绿灯依然交替。
他的手握住口袋里的手机,五指收紧,又蓦然放松。
把夹在指间的烟送到唇边,风一紧,烟雾很快被吹散。
好奇怪,那个伤口居然不痛了……
——我们一起看月亮,十二点的月亮。
——为什么要等到十二点?
——十二点过后,就是我的生日。
啊,今天晚上要磨蹭到深夜,等一会吃饭的时候千万记得要喝点咖啡,虽然他不喜欢那股涩涩的味道。
他想着,等着。
眼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身边,人如潮水,熙熙攘攘。这繁华街头,有没有人愿意为他停留?
夕阳退去,对街的橱窗开始闪耀,跳跃的霓虹灯投影在疾驰而过的车身上,以及路边那道静静的身影。
都市,像个玻璃迷宫。
终于,夜开始倦了。汽车喇叭声、孩子的笑闹声,以及年轻人的PARA舞曲声,一段一段,渐渐消失在空气里。最后一点萤光随着商场保安的拉闸声湮灭。
“十二点了呢……”他抬头。
一轮圆月,清如冰雪。
“生日快乐,亲爱的……”
世界极静,有惆怅轻落人间。
某T郑重申明:《风舞狂沙》绝不是悲剧^^
人生的转机常常让人猜不透,当一个卧底终于完成任务,拨开云雾,安心等着加官进爵的时候,他却递上一张辞呈。
“小风,你考虑清楚了吗?”陈楚基还来不及消化那个超级懒虫的下属居然在报到日没有迟到的奇迹,又被摊在桌面上的辞职报告撞了一下脑细胞。
“老大,请你批准。”
“是不是我不批准,你也准备离职了?“
风予诺没有说话,只是一笑。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陈楚基幷不清楚那笑容背后的底蕴,唯一能做的就是他的关心。
“我想……到处走走。” 眼眸深处,有瞬息的恍惚。
“小风……”无法掩饰自己的担扰,陈楚基刚要开口,却被风予诺抢先一步——
“我去跟大家打个招呼。”他笑嘻嘻地从椅子里跳起来。
“小风!”陈楚基大声唤住那个背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别忘了寄明信片回来。”
握在门把上的手停顿片刻,温暖从掌心溢上心头。安慰的伎俩虽然拙劣,却格外有效。转身,璀璨的笑容是一室的亮点。“是,我知道了!”放心吧,老大,为了那个人,我要活得更好。
护照早就有了,签证稍微花了点时间。
候机楼里,红色的时刻牌不停地翻动着。就在这闪光的电子牌下,有人离去,有人回来,有的人离去了却再也不会回来。一幕又一幕的哭泣微笑在这里上演,风予诺叹了口气,莫非上天捉弄,两个曾对他说爱的男人在同一天离他而去。
深秋的天气里,一丝微寒袭上心头。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岑越馈赠的那枚婚戒,出乎意料的值钱。他留下一半给了Ms。何,剩下的部分再加上以前存着的,虽然不敢说能奢侈到什么程度,至少够他懒懒散散地晃悠一阵了。说来可笑,被他背叛的人留下了一枚戒指,那个对他许下承诺周游世界的人却像浮云一样,来不及细细亲近,就蓦然消失了。除了一个再也没有回音的行动电话,他甚至不知道他家的门牌号码。
一个月,一个月的情缘。
透过玻璃幕窗,蔚蓝天空,明媚秋阳。只是这茫茫人海,那个曾经痴缠在他身边的男人究竟去了何方?
沙砾,从指间缓缓流下。
十二月,为了躲避寒冬,他选择了被加勒比海温柔海波轻轻抚慰的古巴首都哈瓦那。
就像天空下永远有炽热阳光,哈瓦那的街头也永远有跳不完的“桑巴”舞,艶红、金黄、深蓝的绚丽服饰,以及“五分钱小酒店”里著名的“达伊基里”朗姆酒。
风予诺几乎以为自己会忘记一切。但,独酌的时候,微笑的时候,夜深的时候,对着影子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海,想起海边的风,海边的沙……
巴拉德罗位于哈瓦那以东140公里,绮丽的海湾风光是一条诱人的风景线。双脚踏在细软沙滩的时候,风予诺深深地醉了,他在海湾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幷且开始沈湎于钓鱼运动。
自从第一次出海就满载而归后,他觉得自己也许是一朵海洋奇葩。他每天都租用当地渔民的船在浅水区徘徊,但事实上他这朵奇葩非常不幸是属于昙花一现型的,除了一些小鱼小虾,他钓上来的有鞋子、水草,甚至一只被水泡得发胖的随身听。一个星期后,他不得不放弃他的海洋事业,幷把原因归类于“天妒英才。”
无所事事、东晃西荡的日子,被骆先其的一个越洋电话激起了小小的波澜。
第一件事,在计算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岑越逃跑了。不光是伪钞,警方在彻底搜索了风火堂对外以保全公司的名义租用的写字楼后,通过来不及销毁的资料,查出了数个制毒窝点。就在谁都以为那个风光老大难逃一劫的时候,他却成功越狱了。原来风火堂之所以能纵横黑道这么久,早在政界上层安排了人脉。对方怕岑越下水后把他一起供出来,不遗余力地打通关节助他逃狱。虽然那个蛀虫最终被揪了出来,但岑越去不知所踪。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突然生出一种预感,他和那人的纠缠也许幷没有在那一天结束。
正在唏嘘,骆先其又开始发表八卦消息。
原来他发现居然有人在网上重金“通缉”风予诺。“小风,你什么时候得罪塔卡族的人了?”
“我……”他好象没有得罪塔卡族的人,只不过是招惹到他们的继承人而已。
“你认不认识戈图?听说他已经正式当上塔卡的首领了。好怪哦,沙漠和香港离得那么远,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呢?对了,还有……”
骆先其继续他的滔滔不绝,从最新的凶杀案,聒噪到小孩子的尿布品牌,一直到电话里传出陈老大的吼声,那位警界第一帅哥才非常不甘愿地结束他利用公家线路打国际长途的幸福体验。
挂断电话,他呆呆地望向窗外。也许,他的人生不会一直就这样平淡下去。又也许,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海风一吹,他的感觉又开始迟钝起来,昨天的烦恼统统被沉入海底。他依旧笑,依旧睡,依旧寂寞,一忽儿热衷于跟当地小贩学习西班牙语,一忽儿又整日里泡在海边收集细沙。直到那一天,他在街上投出新买的明信片,迎面遇到两个大汉,二话不出左右开弓架起他就往一辆面包车里走。
风予诺大叫。如果叫“救命”的话,胆小的人就会躲开,但他叫的是“非礼”,满大街的人全都围了上来。两个大汉的脸赤橙黄绿青蓝紫,他钻入人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