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巧合。”
“……”
“若不信我,你大可去验DNA。”
事情来得太突然,秦淮天一时不知该怎样来面对,愣著脸呆了好一会儿,忽然目光投向成莫,变得凌厉无比:
“你现在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些?这样做是为什麽?”
成莫默然不语。
“你想求维维原谅你?”
“……”
……
两人紧屏呼吸的沈默著,似在想著各自心中的私密心事,似又在不约而同地等著某一刻轰隆的爆发。
终於,过了两三分锺之久,秦淮天开了口。
“你爱他,对吗?”语气在深思熟虑下显得异常地平静,也异常地具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成莫反射性地摇头,却又沈默了几秒才说:“我这辈子最爱的只有我姐。”对他,只有愧疚和疼惜而已,成莫对自己如是说。
秦淮天冷冷地看著他,似乎在瞧著一个自欺自瞒的可怜虫。
忽然间,丝毫没有预警地,铁般的拳头袭上了成莫的身体。霎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於耳,但却依旧盖不过那怒狮般的狂吼。
“你这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害死了他,他差点就跳了海,差点就没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之後两人完全是近身的肉搏,没有丝毫技巧,百分百无奈打架的招数。若是有人在场,一定笑得下巴掉了都捡不起来,可这个庄严的高贵的办公室里没人笑。
弥漫著的只有一股由积压了太久的痛楚委屈所发泄出来的,有些变了味的悲伤抑郁气氛。
第二天中午便拿到基因检测结果的秦淮天,疯一般地飞车前往C大。心,像急欲摘花打扮自己的爱美小女孩一样,飞得高高的。
他要把真相告诉他,他要把他重新抱回自己怀中。
他,再也不用将心与身生生剥离地说:
不爱他。
秦淮天将车停在校门外的临时停靠点,徒步走进C大校园,到了李皓所讲的寝室门牌号前,深吸口气,然後极为小心地敲门。他并没忽视此时正是学生午休时间。
应门的是一位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的男生,看到他表情一愣,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才开口问:“请问……您找哪位?”
“叨扰,我想找闵维。”
男生听了头转回室内一吼:“喂,哥们儿,有谁知道小闵闵去了哪里啊?”
小闵闵?尽管知道这只是年轻人相互间亲昵友好地一种表现,但秦淮天还是皱了下眉,心里微有不快。
“中午去孤儿院那边了。”里面一个声音传出,“谁找啊?”
男生扭头回来正要说,却没见了秦淮天的人影。
吓!刚才那帅男是鬼不成?!
前往孤儿院的路上,秦淮天心里阴郁得难以排解。刚给闵维打了他平时几乎不怎麽打的手机,没有信号,想是孤儿院那边信号太弱,可心里却总压了块千斤重量的石头般。
直到从孤儿院回转,秦淮天终归是没见著闵维。院长告诉他闵维下午两点便离开了,秦淮天把车开在路边停著,在神思一片混乱中,他拨了个号码。
“是我,秦淮天,维维有没有在你那里?”
他祈祷著,成莫嘴中说出的那个肯定便是他的天,他的地。
成莫却没有给他太多幻想的时间,回他说:“从上次他回来後,他便一直未回过这里了。”
秦淮天觉得,这句话让他头顶上的那片青灰色的天,直直地朝他压下来了。
傍晚时分,秦淮天接到了电话。一个中文讲得不标准却称得上流利的德国男人。
秦淮天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不能乱。
“你要什麽?不要伤害他。”
一阵肆意的疯笑:“秦淮天,你现在还想和我还价?”
“你要什麽都行,不要伤害他。”一旁的李皓冷汗直冒,秦淮天却镇定得出奇地重复先前的话。
“哈哈哈,我什麽都不要,我现在都成这样了,还想要什麽?!难道你还能给我一个Kelen不成!”
“有何不可,Kelen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现在都在我手中,只要我愿意,秦海还可以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足够让你重建规模胜於之前的更强大的Kelen,条件是你决不能动他一根寒毛。”
电话那边的气息急促了些,上述条件对一个已准备求死的破产者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而且,你们政府那边,我也可以要当时被你以办事不力辞退的工程师为你出庭作证。”
沈默了数秒後的话筒那边传来几声冷笑:“你以为你骗得了我,鬼才相信你会为了一个小情人而放弃你辛苦得来的一切?”奥德玛不愧是也是雄霸一方的商业巨头,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
“你不是确定了他的重要性才来找我的吗。”秦淮天的反诘听起来平心静气。“既然不信,你又何必拿他来作要挟,如果我没猜错,在我行动前你就早已派人潜到这里,以便抓他来作为和我谈判的筹码,不然你也不会手下得这麽快。”
似乎对方没了声音,很快,秦淮天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鞭子抽到皮肉上响声,手一颤,差点话筒就掉了。
执鞭的人隐骂了句德语,鞭抽的声音越来越响,终於有了声闷哼传进话筒。很快那声音便被奥德玛粗鲁的笑声所盖:“怎麽样,刚才的声音还动听吧?不知他叫起床来味道如何啊。”
秦淮天的泪,一滴滴,滴到地上,沾上话筒边,那沾著泪水的唇吐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奥德玛,我们少说也有过生意上的来往,你该清楚我秦淮天是怎样的性格。他对我是重要没错,我先前也允诺过,我可以将手上的Kelen,甚至一半秦海也拱手送上,但这一切是建立在他毫发无伤的基础上。如果比起这些,奥德玛先生更喜欢凌虐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那你就随兴好了,我秦淮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破损的东西再好我也不会要的。恕不奉陪。”
“啪”地一声,秦淮天挂了电话,整个人软在椅上。满办公室盯著监视器的人被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弄得倒吸冷气。
监听信号的成莫也不管有上司在场,发狂了一般扑过来:“你疯了!他会杀了维维的!你这个冷血动物!!”手抓著椅上的秦淮天往死里拽。
“成队长,你冷静点,秦先生这麽做或许是有他的理由的。”
一旁的刑警只得上前劝阻,将他从秦淮天身上拉开。
而秦淮天已稳住了情绪,目光渐变得睿智而坚定:“奥德玛是一个残忍的人,也是一个贪婪无比的人,他早打定主意要利用维维来取得他想要的东西,只是没料到我会早一步弄垮了他,所以惊怒交加下发了疯,但我相信他还有理智,只要有理智,这场赌我一定会赢。”
成莫厉声道:“赌?!你竟然拿维维的生命作赌!秦淮天你是畜生!畜生!!”
“你以为我想!!如果有选择,我宁愿自己死上千百次,也不愿维维受到一丝伤害。”秦淮天怒吼得更大声。
在看到了那熨烫在眼角的泪时,成莫蓄势待发的怒吼也哽在了喉间。
见成莫冷静了下来,秦淮天语气也复了常态。
“如果受制於他,任他予取予求,维维就算性命能保住,可落到奥德玛那样的人手上,他也会受尽凌辱,丢上多半条命,如果那样……”
他不敢想象!他要完整无缺的维维,而不是伤痕累累饱经蹂躏伤心欲绝的维维,“奥德玛心有顾虑,才不会对维维下毒手,只要他还没完全丧失理智,他就知道该怎麽做。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一定会。”
秦淮天用手掌撑著头低声念著。
所有的时间,都在缜密的部署和紧张的沈默中度过。
众人在电话机旁,默然而紧张地守著时间流失,如同寺庙中的红尘中人不安分地苦守著青灯古佛,躁动无比。
电话一整晚都没来,秦淮天已接近崩溃边缘,可他要撑著,他很清楚,电话那边,奥德玛也一定在焦急地等著他的电话。
看谁能熬不下去後先向对方投降,这是场耐力的比拼,他决不能输!绝不能先崩溃!他一定要让奥德玛那头狼意识到,只有完整无缺的闵维才具有换得Kelen、换得秦海的价值。若是一个残破不堪的人,他秦淮天是宁可舍弃也不会投降,他要让他深知,伤害维维,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天终於开始蒙蒙亮了,而众人的希望也如在那渐亮的天光中逐渐淡去的黑暗一样,渐稀薄得快要被这即将来临的白日所占尽。
早春暖阳的第一道霞光刺痛了众人彻夜不眠的眼眸,许久没有出现声音的办公室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电话铃声。
秦淮天猛地抬头,迎著光线的眼神显得欣喜无限,他赢了。
驰骋商场几十年,大小胜仗无数,却从没一场赢得有过这次惊心动魄的万分之一。
要失去什麽,他还没考虑,只想让自己爱的人完整无缺地回到自己怀中。
秦淮天静静地坐在椅上,听著铃声一声声地响过,直至停歇,始终未曾提过话筒。这一举动让一旁的众人甚为不解,成莫的眼神在对他狂吼。
秦淮天却指著话筒叫众人噤声,示意呆会儿一定会再打来。
果然不出一分锺,办公室里又想起了新一轮的响铃音,成莫看著椅上的秦淮天,深吸口气,然後不急不缓地提起话筒,不由得出了神。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可以薄幸,可以深情,可以冷酷,可以温柔,可以疯狂,可以睿智……
想著想著,心里苦笑起来:姐,你和他终究是都没选错啊……
“喂,哪位?”室内的人屏息静听,很快响起了奥德玛那半生半熟的中文。
“秦淮天!你不要给我耍花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疼得要命。”奥德玛冷笑著。
“噢,原来是奥德玛先生啊,考虑得怎样了,还玩得尽兴否?没错,你若告诉我那小家夥已经被玩掉半条命,甚至连半条也没有了,我是会很心疼,只是疼过之後我秦淮天还是会把秦海和Kelen联合起来发扬光大,然後空闲之余到你们塞克家族有百年历史的历代陵园里转上一圈,顺便来次大的‘翻修’……”秦淮天侃侃而谈的语气让人很容易联想起,明亮典雅的办公室里悠闲地端著咖啡或许还敲著二郎腿的商业精英形象。
塞克家族是德国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极端重视家族荣誉,若说现在除了财富还有什麽能让濒临破产的奥德玛顾忌的,便只此一件了。
“秦淮天!你不要欺人太甚!”奥德玛终於沈不住气吼起来,“你用诡计害我破产,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才是!”
“但凡胜敌皆良谋,奥德玛,商场如战场,你也在商场打拼好几十年了,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再说,你不也早打好主意要利用我爱的人来逼我就范吗,我先你一步罢了。今天的结果都是你的不能容物和贪婪造成的,若不是你一意要吞并秦海,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我若真要你死,招标会那会儿,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对方沈默了会儿,问:“你想怎样?”秦淮天的一番话似乎让盛怒中的人回复不少宝贵的理智。
秦淮天闭了闭眼:“如果人没损伤,那先前谈的条件一概算数。”
似乎嫌他答应得太快,奥德玛冷声威胁:“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若是你想耍什麽花招,我随时都可以叫你的宝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淮天沈了声音:“少说废话,我要先确定他有没有受伤。”
奥德玛哼了声,嘴离开话筒叫道:“小家夥,你的情人要跟你说说话。”
过了几秒,话筒里响起了闵维的声音,秦淮天耳朵一震,仿佛生怕错漏那声音中所含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喂,是你吗?我没什麽,他们只是把我抓到这里来,没有对我作什麽。”
秦淮天根本不敢答话,他怕他一出口那颤抖的声音便让他功亏一篑,可心中又为自己坚强聪慧的爱人骄傲无比。
“怎样,我没骗你吧,”很快又贴上奥德玛像蛇身一样冰冷的声音。
秦淮天捂住话筒换了口气,说:“好,半个锺头後,你查你的帐户,我会先把Kelen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到你名下,至於之後的我要亲眼看见他後再说。”
“你要见他?”
“而且,我会带一名医生去检查他的身体状况,所以你最好也别给我玩阴的。”
对方沈默了良久,半晌後冷森森地道:“秦淮天,你该不会是通知了警察吧?”
秦淮天噗哧一声,也不管满屋的警察:“这事有关我们内部的恩怨,何况还涉及投标会的贿赂嫌疑,你以为我秦淮天真的不要命了吗,爱情当然可贵,但生命却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我秦淮天会是那麽看不开的人麽?”
一旁的李皓,对著满屋的警察冷汗直冒,可秦淮天却说得若无其事。
电话都作记录了,若到时贿赂案曝光,这录音带便是呈堂证供……董事长……
他真的不要命了!
电话挂上,众人都如虚脱般松了气。
成莫很快联系上了刑警总部。
“总部那边说,国际刑警那边所派增援及我方一百多名刑警已分散在对方窝藏点附近,随时待命,对方人数约二十来人,武器装备先进……若要顺利救人,恐怕到时会很棘手。”
秦淮天晶亮的眼神对上了成莫望过来的目光。
夜色肃凛,斜长的路灯下有两人并肩走著。
“成莫……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救出维维……我想到你家人的坟前去祭拜。”
默了好一段路,才有人回道:“不必了,我想爸爸妈妈还有她都不会乐意你去的,再说,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吗,怎麽一下子这麽亲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