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折子朕看了,明天早朝就定人选。爱卿可以回去睡个好觉。”
怎么听都不像是能好好睡觉的意思……难道这人选,最后会落在自己头上?程远当天晚上就在床上折腾,翻来覆去的,连迷迷糊糊的时候都觉得看到了白花花的盐。
昭阳殿和耀明殿的距离很近,如果不是隔着两道连廊,更像是一座宫殿的正殿和偏殿。靡音正坐在屋子里看书,小布给笼子里越来越大的结鸟喂食。听到外面喊皇上驾到,小布连忙跪迎,然后自动自觉的退了出去。
靡音放下书,说:“就知道清闲不了。不然‘父皇’也不会亲自来了。”
“音儿就当去南方游玩,那边天气尚好。”没有一点焦急的意思。
“游玩可以,政事不管。”当初可是有言在先。
“舍不得你劳心,带着程远给你当参谋。”
“父皇不陪吗?”靡音笑道。
“朕要留在夜都。”皇帝的手指伸进鸟笼,可是结鸟却躲到一边。靡音哦了一声,继续看书。皇帝又说:“无觞陪还不行吗?”
“哪天启程?”就算那江南风光多好,有他才算游玩吧?不然那个叫程远的大臣,肯定事事必请教“太子”旨意。无觞在,这些事就不是问题。
“后天。太子体弱,当去温暖之地好好静养。带着户部尚书也好顺便在喜欢的地方再建行宫,只是不巧就建在太师故居对面而已。”
“南方八百里泾河,能遥遥相望倒是缘分。”
“太子宅心仁厚,却遭歹人暗算。可惜了太师当年德高望重的品行,不过区区数年,家破人亡。”皇帝就像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平白叙述。
“那我不是罪人一个?毁了一门忠烈。”
“私扣官盐、通敌卖国的证据不是已经被送上夜都了吗?太子就忍心看百姓疾苦?”
“都是我演,那无觞做什么?”
“给太子殿下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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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靡之音》夜残 ˇ82章ˇ
“你开玩笑吧。”靡音眨了眨眼,看着已经踱着步子缓慢但逍遥离开的父皇的背影。
第二日早朝,当程远顶着两只媲美熊猫的眼睛出现在朝堂上之时,接到了似乎是意料之中又非得在意料之外的旨意。太子会去南方,因为就算是最严酷的寒冬,泾河两岸依然可以温暖如春。而程远,作为鞍前马后的跟班,带着户部的家当为这位体弱多病的太子建造另一处行宫。朝臣的议论虽然都局限在自己的左右周围,但是合并起来却赶上一场热闹非凡的庙会。夜国岌岌可危的时候,太子不帮忙管理朝政,反而骄奢跋扈的提出这等无礼要求?奇怪的是皇上还同意了?夜释修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垂目凝思。而夜摩雅却看了看程远,撇了撇嘴。
太子被宣入朝堂领旨,也是在大典之后文武百官第一次见到夜靡音。身着当日的紫黑色太子服,左边衣袖连着衣摆有层层银线刺绣的灵动白莲,但和那张比白莲还妖冶三分的脸比起来,却失了奢华。只是看过一次就绝对无法忘记,虽然看不出他哪里不适,可过于白皙的肤色和从袖口隐约露出的纤细手腕却让人没法怀疑。
“程远。朕的太子就交给你了。”皇上高高在上,用不在意的语气交付了最不得了的宝贝。程远听出自己的担子有多重,却只能领旨谢恩。
“音儿。最近南方有些不太平,朕给你一队禁军随行保护。”
夜摩雅的嘴撇的更厉害了。给太子禁军?根本就是皇室大忌。有多少备受信任的太子得了禁军有了宠信就上演逼宫的把戏?只是这次必定不同。因为父皇居然舍得把五弟送到阴谋的“前线”,看来最近这阵子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谢谢父皇。”完全无视下面个人的注视,夜靡音连眼皮都没有眨。
“还有,前朝太师氏族故居就在安思府,你可代朕探望一番。”
关键就在这里。大臣们的眼皮均略微一颤,然后沉默不语。程远看向太子,心里却十分没底。到底他知不知道这次路途的凶险?看他波澜不惊的样子,程远已经开始把自己的前途完全寄托在满天神佛那里了。
这次相当劳师动众的行程被仓促的定在早朝第二天。除了靡音被小母妃霸占了整整一天外,所有一同前往和留在皇宫的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白若清匆匆的挑选了一小队人马,本想挑选一名队长,可是却接到圣旨与太子同行。
“音儿,你又要离开了吗?”
就怕她这样,才不愿拖延时日。小母妃真是靡音面瘫一般表情的克星,面对她就是没办法板起脸孔。“父皇决定的。”
“又得多久啊?你刚回来几天?身上的肉一点都没有长回来!”
“这次是去南方修养……而且还有户部尚书和骁骑将军跟随,不会有事的。”
月妃咬着下唇想了半天,一副决然的神情:“我也要去!”说完还狠狠的瞪着靡音,摆出一副你敢反对我也不会退缩的样子。……她疯了……靡音的笑容僵在脸上,迟迟没有下一个表情。“母妃……你不能出宫的。”
“我不管!你把我装进马车!我和你一起出去!”
……你觉得父皇会不知道吗?靡音很想揉揉额头,随便找个人来阻止她一下。
正好小七走进来,靡音说:“我去问问父皇吧。”然后马上走到小七身边轻声对他说:“你来和我母妃说说话,我回昭阳殿。”
后面小母妃还在哭哭啼啼的声音已经被靡音可以忽略了,就是怕这种情况出现,才毫不犹豫的选在第二天出发吧。一只脚刚踏进昭阳殿的门,就听到内室中有人说话。
“半月前太子行宫入住一男子,形容娇美,举止谦和,弱比扶柳。人皆道可当行宫莲香之名。”独特的嗓音和语气,正是无觞。
“你知道那是紫莲……”什么弱比扶柳?以讹传讹。只要是被抬着进去,两天未醒大病初愈的人,谁都比柳枝还弱。但他名中也有莲字,旁人很容易胡乱联想。不过无觞的语气,听起来倒不像是在责怪。靡音慢慢阖上殿门,走向里间。
可惜里面的人还是好像自说自话一般,没有在意他的回答:“虽太子不常前往,却命仆从细心照料,足见关系亲密。而这次南方之行,也有意携其前往。”
无觞的身影隔着屏风似乎在整理衣服。靡音绕过阻隔视线的百兽祥瑞图,第一个进入眼帘的竟然是紫莲。还是那副没有骨头的样子,只是站的稍微挺直了一些。手指绕着腰间的玉佩流苏,眼角的弧线如上挑的笔画。他看着靡音,也好像打量了一番似的,然后才点了点头。盈盈笑颜,脉如秋水;百媚横生,千娇天成。谣传有时候也可以当真,若说莲香之名,他倒是还担得上。
“无觞。”靡音说:“你非要用这个身份吗?”
眼前的“紫莲”加深笑容,却用熟悉的声音说:“太子殿下的床,也是谁都可以上的吗?”
“……很别扭。”看着紫莲的脸,却听到无觞的声音。虽然紫莲也算得上美人,不过和无觞的感觉完全不同。总觉得好像看到人妖一样恶心……
“只是留在你身边的身份而已。”收起笑容,脸上一如原来的冷清。这才是无觞的表情。他说:“太子身边没有侍人是不正常的。”
紫莲只是个烟雾弹,用来迷惑太师一族。如果他们把靡音当作沉迷声色的无能太子,放松警惕的可能性会更大。靡音又看了看他,眼角的深紫如果认真凝视还是可以看到。靡音点头,说:“别连语气都一样就行……”
在外面等了一会,靡音总算见到了无觞的脸了。放下手里的茶杯,靡音说:“母妃要随我一起去。我花了些力气才逃出来。”
无觞说:“若是平安无事,她出去倒是无妨。”
“可是此行还是有些危险的。”言尽于此,谁都知道这个有些,其实就是非常的意思。
“后宫需要有人安定。”无觞提出另一种可能:“你可以对她说,朕不准。若她执意,朕只能软禁她了。”声调未变,却轻易用霸气遮盖了淡漠。
太子出行的马车,由八匹纯白色的骏马引领,马车的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尽显皇室风采。用与朝服相同的紫底白莲刺绣做幕帘,用纯金的隔板加固连接。跟在它之后的,是另外装了各种吃穿用度和金银细软的几辆随行马车。前后簇拥的一小对禁军也换了宫中禁卫的装束。白若清和程远各乘一骑,在略显清冷的晨光中离开玄冥宫。
程远不由自主的咽下一口口水,就见太子的马车慢慢停下。正疑惑,就见车夫旁边坐着的太监跑过来对程远说:“大人,请改道向北。太子殿下说去行宫。”
不容质疑的口气,一大队人来到莲香阁前。守宫的侍卫行礼,小布走下去打开大门,就见身着艳丽华服的男子侧着身子靠在门边,毫不逊色于那身过于浓艳衣服的是妩媚阴柔的脸,尖尖的下巴和略显消瘦的两颊透着一点疲倦。只是那双眼还是灵动,如山间的灵兽。
见了太子的马车,却没有跪下的意思。男子一步一步走到马车前,笑意渐浓。从重重幕帘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男子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很快就消失在马车里面。
旅程正式开始。白若清领在车队最前面,而程远作为文臣,只是和其他人跟在队尾。他左右思索,不断盯着那辆最奢侈张扬的马车瞧。看来夜都中的流言确实不假。太子的确与紫阳阁关系匪浅,而且还特意赎出了红牌紫莲收入行宫。现在和太子单独留在马车中的人,应该就是那个紫莲吧。脸是不错,配上宽大的衣袍一时间看不出男女。但是要说跟太子比,好像还是略逊一筹。若是真正的女人,可能还好一点。但是,真有能站在太子身旁还不会被人说丑的女人吗?程远想了很久,一直到车队来到第一个休息地,还没想通。
靡音说:“这衣服,你从哪里找来的?”出场的方式真是张扬,无觞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别人没有向“紫莲”多嘴的权力,给程远一个下马威一样。
靠在一侧的男人闭目养神一样,说:“从紫阳阁那里拿来的。应该是紫莲的。”
真难为他了……这颜色和样式,估计就算是紫莲,也没有几次能穿的机会。上台都会觉得耀眼。“对了。紫莲怎么样了?”他用紫莲的身份出来,那本人那?
“还能怎么样?留在你的行宫继续养病。”他睁眼,笑着说:“难道音儿怕他已经被我杀了吗?”挑着眼角斜视,明明是讯问却并不期望回答。无端端的笑意露出了不一样的风情。这表情若是落在真正的紫莲脸上,大概只是媚气。但若是落在无觞的脸上,就只能算是邪魅惑人。忽然觉得流云说的很对,如果这人真想勾引人,道行也是一等一的。
“不怕别人发现吗?”
“太子不在,行宫也没人会去。至于紫莲,他走不出去。”
估计这会儿夜都已经都晓得紫莲跟随太子出行,那个真正要杀他的人会不会跟来,就看他的执着到底有多深了。靡音正想着,就感到膝盖上有些压力。低头看无觞已经躺在上面,这样子倒是稀奇,一般都是反过来的吧……
“累了?”如漆黑缎带一般的发丝落在手指间,不施力的绕上去。
“当男宠就要有当男宠的样子。”他面容已不同却依然有相似的眼型轮廓,好像理所当然一样的说着有点无赖的话。不过男宠这个身份,他当得还真习惯。
这次出来,该不会是个大错误吧。
一旦两人单独相处,他就还是无觞。偶尔靠在靡音身上,或者做些调戏一样的动作都可以被忽略不计。在人前,无觞的态度和紫莲一模一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专门去跟踪学习过。无论是身段,动作,声音,语气,还是下意识的表情,凡是靡音注意到的地方,几乎都毫无偏差。
一路无事。太子驾临,但是一切事宜都由程远主持,所以郡府官员连太子的衣摆都没有摸到。靡音着华贵的披风,将脸孔掩在阴影中。从进府到再次出发,也很少出房间。所有物什饭菜都是随侍太监经手。结果别说是脸,就是声音都没听到一分。
“程大人……下官冒昧,太子殿下是否身有恶疾?”早就接到上面的通知,说太子要去南方修养,本想好好招待一下拨个好印象。可是眼看人家要走了,自己连面都没看到,心里当然着急。程远却已经不太耐烦了。因为同样的事情,他已经说过十几次了。
“嗯……殿下自幼体弱,数月前又有伤痛。”
“下官这里有些药材,想献给太子殿下,不知……”身后的人马上递上几盒子包装精美的礼物,不用看也知道又是人参雪莲之类。
程远瞟了他一眼,说:“连我都不是想见就见的,更何况是你。”说完就潇洒走人,剩下那人站在原地,还不知自己到底触了什么霉头。
想用这么无聊的理由见太子?程远几次惦念着皇上的嘱托,想看看殿下是否有异样,却都被紫莲挡在门外。充其量他也就算是个男宠,攀上了太子这根高枝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并没有给人什么压迫感,但紫莲那种带着一分妖艳,二分谄媚,三分勾人,四分欲拒还迎的笑容,反而让程远连头都不敢抬。两人情意绵绵同食同住多日,太子全然默许他的任何决定,看来的确宠爱非常。
行了半月,安思府就在眼前。距离盐荒最重的郡府还有些遥远,这里四处安详。到底是太师故居所在,和路上所到的地界相比,更胜一份繁华。这个时候秋意已浓,但安思府却还是夏末一样。早已得到通知的太师府当家和安思府太守率人等在城门之外,不断张望官道上的马车。白若清和前面的禁军来到门前就列队两排,随后的太子马车保持着出夜都时奢华和整洁,似乎根本没有经历任何旅途。马车上幕帘的白莲随着微微的清风摆动,王乐远咽下口水。身后是前朝太师之子西楚晁,也就是现在皇后的弟弟。可惜他没有官位,所以只是皇室旧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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