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河是飞行一团第二大队队长,在1956年10月13日,穿越盲区时,不幸牺牲。
陈平一时无法把欧阳江河和欧阳河的名字联系起来,更无法把白晔和欧阳江河联系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盲区吗?陈平突然问付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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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晓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盲区就是百慕大。
盲区怎么会是百慕大?陈平盯着付晓明。
付晓明走到世界地图前,指着一片蓝色海域说:百慕大就在这里,过往的船只、飞机,十有八九会摔或沉没在这片海里。大青山上的盲区也一样,只要飞机经过这片空域,就会掉下来。
陈平又想起了那片焦糊的深坑,那个坑很深,石壁上,还生长着绿色的青苔。坑边的空地上立着一座座石碑,有日本人的,也有中国人的。
陈平觉得白晔也像盲区或百慕大一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付晓明听到那脚步声之后,便很快地小到自己的桌子后面,门是敞开的。这时付晓明便抬起头,顺着敞开的门望出去,表情空前绝后地美好,目光也温柔无比。脚步声就越来越近了,终于走到了宣传科门前。一个年轻的女军官出现在门口。
付晓明就很动听地说:你好!
女军官叫岳越。
岳越脚步慢了一下。冲付晓明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走过去了。
岳越是保密室的保密员,原来她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后来文工团解散了,岳越便成了师机关的保密员。
岳越有着一副美好的身材,走起路来,总是挺胸抬头,目不斜视,那份感觉似乎是站在舞台上,面对着成千上万的观众。感觉无限地美好。
保密室就在宣传科的斜对面,岳越出出进进的总要经过宣传科门前。岳越每次出入宣传科门前,付晓明便换了个人似的,正襟危坐下来,声音动听地和岳越打招呼。
时间长了,陈平发现,付晓明干事对岳越是很有点那个的。
在上午或下午的休息时间里,二楼的走廊上总要聚了许多人,他们在宣传科和保密室之间谈笑风生。付晓明也自然在其中。
这是休息活动时间,不少人到楼下散散步,打一打羽毛球,总要活动活动。二楼的走廊上也聚着一些人在活动。
起初保密室的门是关上的,保密室的门和其他办公室的门有所不同,用铁皮包了。门正中醒目地写着“闲人免进”几个大字。
果然没有人走进去,人们只在门外谈天说地,说一些天高云淡、桃红李白的话题。
休息的时候,岳越便把保密室的门打开,换一换空气。这时的岳越不从保密室里走出来,而是把皮鞋换成了跳舞时的练功鞋,散披着的头发用一根皮筋在脑后束了,开始在屋里练功。岳越练的功并不复杂,就是压腿、下腰。岳越的腰腿很灵活,她的姿态优美而大方。岳越练功的时候,人们就不说话了。而是把目光越过保密室敞开的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岳越练功。
有人就感叹:你看人家岳越不愧是舞蹈演员,腰是腰腿是腿的。
人们听了这话,就含蓄或朦胧地笑。
岳越也不说什么,一心一意地压腿或下腰。不一会儿,岳越的脸孔便潮红了,那样子便愈发的青春。
这时,上班的铃声就响了。人们便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保密室门前,走回到各自的办公室里。岳越的铁门随之也就关上了。
付晓明回到办公室里,仍沉浸在无限美好的意境中,点了支烟,靠在椅背上,一口口地吐着很圆的烟圈,那烟圈最后变成他那对眼镜片大小,在眼前化开了。
他就冲陈平说:我想给岳越写篇文章。
陈平问:写什么呢?
付晓明似乎没想好要写什么,便深吸两口烟,把自己罩在烟雾中,费劲地想着什么。突然,他伸出手把写着“本报讯”那几个字的稿纸撕掉,又揉巴揉巴扔到墙角的废纸篓里,提着笔,很用劲地想。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陈平起身去接电话。电话是卫生队庞巧妹打来的,庞巧妹用命令的口气说,让陈平晚上去她宿舍一趟,还说有一个重要的新闻线索要告诉他。
庞巧妹经常打电话给陈平。陈平不喜欢庞巧妹打电话,他希望白晔突然给他打电话,哪怕什么也不说,问一声好也行,可这样的电话一次也没有。陈平就很失望。
庞巧妹和白晔住一个宿舍,对于这种邀请他还是愿意去的。
5
夜晚的机场很静。停机坪上停了一溜飞机,飞机们被帆布蒙了,似睡着了的汉子。微风掀起了蒙在飞机身上的帆布的一角,“啪嗒啪嗒”地响着。
天是晴天,天空中稠密的星们都醒着,遥遥地望着人间的一切。
停机坪前,李胜明在东,田壮在西。俩人各自肩了枪,在停机坪前警戒着。站了一会儿,李胜明向西走,田壮向东走,不一会儿,两个影子便聚到了二起。两个人无声地蹲下,枪就斜扛在肩上。
田壮掏出烟,两个人便吸。夜极静,他们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几点了?李胜明问。
快两点了吧。田壮估摸着。他们没有表,班里有一只马蹄表,定了时间,接岗的时间一到,马蹄表就响,接岗的就来了。
天天站岗也没啥事。
能有啥事。
俩人就不说话了,俩人吸了几口烟,没滋没味的。后来就掐了,俩人又用脚在烟头上踩了踩。
李胜明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操,好长时间没有见到陈平了。
田壮哼了哼,瞅着西天最亮的一颗星说:这小子正在做美梦呐。
可不是,他天天坐在机关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李胜明吐了口唾沫。
这小子也算有出息,我都看见他发了好几篇“本报讯”了。田壮说。
不知他和白晔的关系咋样了?
还能咋样,他和白晔一块长大的,陈平的父母又是白晔的干爹干妈。要不是陈平一家白晔能有今天?
也是。
前几天我见到白晔,她说,她们卫生队有学习指标,学习回来就能提干。田壮说。
女兵都是好事,这样的好事不知啥时候才能轮到男兵头上。李胜明又吐了口唾沫。
指导员对你不错,你要珍惜这种关系,说不定就会有啥机会。
可指导员这人有点怪,老让人琢磨不透。
他这人吧,不知为啥,好像总是看我不顺眼。
指导员对我好,可能因为我是农村人。听说指导员家也是农村的,所以他才娶了一个哑巴女人。李胜明把踩在脚下的烟又拾起来,吹了吹又重新点燃。
听关班长说,那女人哑是哑,可漂亮得没法说。
谁知道呢。
想啥呢?李胜明问。
田壮不语,盯着黑暗中的大青山方向。
俩人不说话了,站起身。这时微风也停了,机场周围黑黑的一片。
你听。田壮小声说。
李胜明听了一会,没听出什么,便问:你让我听啥?
哭声,有人在哭。田壮说。
李胜明再听,摇摇头道:啥也没有,肯定是你听错了。
田壮肯定地说:没错,是哭声,就是在大青山那个方向,新兵连时我就听到过。
怕是鬼吧,听说大青山那地方摔死过不少飞行员,咱们连长的父亲也摔在那。李胜明怕冷似地说。
俩人都缩紧了身子。
这时就听见了脚步声,俩人在肩上摘下枪,朝脚步声方向望。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们听见吸溜鼻子的声音。
李胜明说:关班长?
关班长就来到俩人跟前,关班长睡眼惺松的,打着哈欠说:换岗了。
关班长,那你就辛苦了。李胜明说完正准备走。
关班长又叫住两个人,掏出烟给两个人点上,然后说:支部这两天可能又要讨论我入党的事。
俩人就在黑暗中望着关班长。
关班长又说:讨论前可能还要征求一下群众意见,到时候,你们要知道咋说。
俩人就异口同声地说:关班长,你放心,我们知道咋说。
那就走吧。关班长吸溜一下鼻子,两个人就走了。
俩人回到宿舍的时候,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6
自从有了这座机场,盲区便像阴云似地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很多首长都来到大青山考察过,在军区及总部的作战部门保密室里,都保存着有关盲区的数据,以及日本人撤走时没有来得及带走的有关盲区的资料。到大青山考察过的首长们,被盲区这种神秘的现象困惑着。有一段时间,大青山不仅首长在关注,同时有许多科学家也在关注。他们在部队的帮助下,进驻到了大青山,他们在山头架起了各种仪器,结果,仍没有明确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人们似乎已经接受了盲区,就像世界接受百慕大、外星人一样接受了盲区。
当年的庞鹏云,已成为这个师的师长了。盲区一直在伴随着他,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同时盲区如同压在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沉甸甸的,盲区如同影子一样一直伴随着他。
庞鹏云成为师长以后,曾向上级打过一份报告,报告的内容就是要对盲区再试飞一次,结果,这份报告石沉大海,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自从盲区标明以后,所有飞行员在飞行时都遵守着当年定下的纪律。他们绕着盲区飞行。这么多年了,这座机场没有摔过一架飞机,每年都被评为安全先进单位。
自从有了盲区之后,每年新兵入伍时,庞师长都要组织一次盲区教育。所有的新兵来到大青山上,由干部介绍盲区,介绍机场的历史。这条规定是庞师长定的,但每年新兵搞教育时,他心里都深深地难过一次。当新兵们用困惑迷惘的目光注视着大青山时,他的心似被无数条鞭子在抽过。盲区并不是这支部队的光荣,而是一种耻辱。每次他都这么认为。
当新兵走进师荣誉室,了解部队在朝鲜战场上屡创奇迹时,他的心热了。他认为,那才是部队真正的光荣。
庞鹏云喜欢站在大青山上仰头望着晴朗的天空。属于盲区那方天空和其它空域并没有什么两样,而每当飞机绕开那方天空时,他的心里似被刀扎了般地难受。就像看到怯懦的士兵在敌人面前逃跑。
当欧阳江河惊喜地向他报告自己飞过盲区时,他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愣着,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待他清醒过来以后,他深深地震撼了,迷惑了。他几乎不敢相信欧阳江河说的话是真的。他知道,欧阳江河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他又不愿意看到几十年前的情形再次发生。
机场警卫连每天都要出操。欧阳江河从来不和队伍一起出操,队伍集合完毕的时候,值班排长向他报告,他就说:出操。
队伍便跑步前进了。
欧阳江河也跑步,他绕着机场跑,跑一圈之后,已浑身是汗了。接着他回到警卫连院子里,玩单杠和双杠。欧阳江河能在单杠双杠上玩出许多花样,出操完毕的兵们便围着他看,不时地在一旁叫好,鼓掌。
惟独指导员齐汉桥不在围观之列,他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目光很深沉地往这里看。
业余时间,欧阳连长经常和兵们在院子里踢球,一时间,众人的身影在院子里奔跑跳跃。累了,他们便拢了一圈坐在欧阳江河身边听欧阳江河讲故事,他的故事不时地引来兵们的笑声。这次他又讲了一个皇帝的故事,说有一年乾隆微服私访,在一个小山村里看见了一个晒太阳的老太太,乾隆便从驴背上跳下来,和老太太扯闲天儿。乾隆问老太太:要是让你当皇帝,你最想干的是什么。
老太太咧着没牙的嘴就答:吃糖呀,左面一碗,右面一碗,左边碗里放的是红糖,右边碗里放的是冰糖。
乾隆又在一个田边看见了一个农民,他又问了农民同样的问题。
农民琢磨了一下答:要是让我当皇帝,我就做一条金扁担挑粪。
欧阳江河的故事讲完了,兵们就笑。他也笑,然后欧阳江河就说:逗你们玩呢。
兵们都知道欧阳江河一直在飞行,这些兵们天天都在机场上,也都天天看着飞行,可都没有真正上天时的感受,就问欧阳江河在天上是啥滋味。
欧阳江河这时就沉下脸,他不愿意回答战士这样的问题。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众人。时间长了,战士们发现,虽然欧阳连长有说有笑的,其实他的心里有许多难言的东西。
战士们经常看到他们的连长手举着一架老式望远镜,经常望着大青山发呆。每次他们的连长望着大青山时,总是出神人定的。不望的时候,连长也是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连长想的是什么,他们无法走进连长的内心世界。
欧阳江河时时刻刻都在怀念着当飞行员时的日子。
盲区是一种诱惑,一直在深深地吸引着他。他在天空中俯瞰着大青山,大青山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座土丘,神秘不可侵犯的土丘。
他从起飞线上起飞,冲出跑道,在飞机腾空而起的一刹那,机头向右,飞机升空,便把大青山远远地抛在了一边。随着飞机的升高,机场周围的景物便依稀可见了,大青山在他的机翼右侧,谜一样地矗立在那里,他几乎都能看清矗立在山上的那一座座石碑。
自从当上飞行员那天起,他就有了一种愿望,那就是有朝一日飞过大青山,揭开大青山之谜,揭开盲区之谜。机翼下的山川河流在他的眼中梦幻般地闪现。大青山远远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通过瞄准镜,追逐着大青山,大青山在他眼里变得清晰起来,那裸露在表层的赤色山石,那一棵棵营养不良的老榆树,还有那个焦糊的弹坑,坑旁立着的一座座石碑,这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磁场在深深地吸引着他的每条神经。
自从空军进驻到这座机场,便有了那片盲区,有了铁一样的纪律。盲区就是盲区,纪律就是纪律。没有人敢侵犯过,这一切都是神圣的。
自从父亲和庞师长冒着生命危险,标出这片盲区后,便再也没有人飞进过那片神秘的空域。他渴望穿越它,把自己变成一把利剑,刺破这团谜雾。不是为了让自己轰动,而是真真实实地去验证一次。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片盲区,但战胜它的愿望,在他的心里似冒芽的种子,一天天在他心里顽强地生长着。他忘不了父亲,在冲击盲区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