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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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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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的回来,又一次打破了她的宁静。

白晔准备回山镇一次,她无论如何要见一面外祖父。她是和欧阳江河一起回去的。白晔和欧阳江河结婚以后,他们的生活过得很平稳也很充实。结婚没多久,便有了他们共同的女儿,女儿叫兰兰,那是欧阳江河为女儿起的,兰兰,是天空,是白云,是飘渺而又遥远的一切。

欧阳江河表面上很平静地生活着,他做梦也没有忘记过盲区。多少次梦中,他又驾驶着飞机,驶进了白云之中,他驶进了盲区,飞机在他驾驶下自由而又轻松地在天空中翱翔着,天空是完整的。

他时常遗憾地在梦中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他在床上辗转着。白晔经常被欧阳江河的失眠吵醒,她理解他为什么失眠,这时的她会温柔地钻进他的怀里,她用温存和爱情抚慰他那颗不安的心灵。

欧阳江河经常在梦中惊喜地喊出:盲区,盲区,我飞过了盲区。

白晔在黑暗中注视着丈夫那张在梦中变得欣喜的脸。她知道欧阳江河心里装着的那份梦想。

在有飞行日的时候,白晔总是怀着一颗忐忑而又不安的心,注视着欧阳江河飞上天空。她真的希望,欧阳江河有朝一日真的飞越了盲区,但她又为他提着心。她怕那片惊心动魄的爆炸声。她没有经历过飞机失事时的场面,但她在内心里能感受到那份惨烈。只有在看到欧阳江河的飞机平安地返回机场,她才能长长地吁一口气。

然而,当她面对他的目光时,她在他的目光深处看到的是失望和落寞。她知道这份失望和落寞缘何而来。这时她又希望他穿越盲区,向人们证明盲区消失了,那时的他,便不会被那份不安和痛苦所折磨了。她不希望看到他不安和失魂的样子。

白晔很快就从山镇回来了,她见到了外祖父,同时她也安顿好了外祖父的生活。她对这位漂流在异乡的老人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她以为见到外祖父会勾起她许多心酸的往事,她会痛哭流涕,结果没有,是外祖父的乐观豁达,使她变得坚强起来。她和欧阳江河一起,陪着外祖父度过了愉快的几天,后来她料理了一下外祖父的生活便回来了。

白晔刚一上班,她便来到田壮的办公室。白晔和田壮俩人谁也没有想到,两个人现在会在一起共事。田壮是教导员,白晔是护士长。因为陈平的事,有一段时间,田壮和李胜明都不再理白晔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各自成家之后,过去的恩怨一下子就变得淡了。

那天,白晔对田壮说:我见到陈平了。

这是陈平转业后,白晔第一次见到陈平。

田壮听了白晔的话,既感到意外,又感到在情理之中,他只是笑一笑,笑得很淡。

她接着说:我以前一直觉得对不起陈平。

田壮说:过去的事了,我们都大了。

白晔笑一笑说:陈平现在生活得很好,张芳比我强。

白晔的话说得很真诚。

田壮又想起了过去的岁月,转眼之间,他们已经都人到中年了,可青春年少的往事,恍若昨天。

田壮说:白晔你变了。

白晔怔怔地看着田壮。

田壮又说:你变得比以前更爱为别人着想了。

白晔低下头:我永远不会忘记过去干爹干妈照料过我的日子,真的,如果没有陈平一家,肯定不会有我的今天。

田壮目光渺远地望着窗外。

白晔又说:以后我会经常去看望他们的。

田壮点点头。

白晔说:陈平让我告诉你,不要老生活在过去的影子里,你也该重新生活了。

田壮苦笑一笑。

白晔又说:是的,我想你该重新生活了。

田壮说:谢谢。

他在内心里感激白晔这番话,他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某种惩罚,以前他觉得自己也同样活得太自私了,自私得现在他想起来都恨不能痛打自己一顿。

7

山镇民政部门寄给田壮一份包裹。包裹是从台湾经香港,后来才转到山镇民政部门的。包裹里夹了一封信,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田壮便惊呆了,信是父亲写来的——

小壮吾儿: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吾是多么想念家乡,想念你们呀。这么多年我做梦都会梦见山镇的一山一水,梦见你妈和你。

这封信我写给你,我想的是你妈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之所以现在才给你写这封信,我是无颜再面见江东父老了。

当年我在朝鲜是战伤后被俘的,先是被关进了战俘营,我们曾集体暴动过,后来失败了。那次暴动死了好多人,可你爸爸还是活了下来。要是早知以后的一切,爸爸还不如当初就死了。

后来,他们在我们身上刺了字,那是一些反动口号哇!战争结束后,我们这些被俘的人员,强烈要求回国。可美军却把我们押送到一条船上,他们说送我们回国。

漆黑漫长的旅行之后,我们没有人知道这船行驶了有多少天,最后终于登陆了,我们登陆以后,才知道上了美国人的当,他们不是把我们送回去,而是送到了台湾。

到台湾没多久,又把我们押到了金门岛,国民党部队用枪督着我们给他们修工事。那些日子正是祖国部队炮击金门的日子。我们这些被俘人员多么希望祖国的部队早一点解放台湾呐!

每逢祖国部队炮击金门的时候,国民党部队就把我们赶到岛子上站在他们的炮兵阵地的前沿,我们知道,他们是想让我们当炮灰。我们曾试着跑过,准备泅渡过海峡,游回到大陆上去,可我们没有成功,又被他们抓了回去。炮击金门之后,国民党部队又把我们押回了台湾岛……

这么多年了,我们就像一群孤魂野鬼,我们思念老家的亲人,思念老家的一草一木。后来台湾和大陆开始有了往来,许多人都去大陆探亲,旅游,可是当局没有人同意我们这些人返回大陆,他们怕泄露几十年前的秘密。我们盼望着,大陆能早一天解放台湾。我们盼望了几十年,看来,吾已等不到那一天了。

壮儿,你接到父亲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

爸爸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妈。爸爸离开山镇的时候,壮儿你才一岁,那时还不会叫爸,现在你叫我一声吧,我在九泉之下是会听到的。千言万语一言难尽。

壮儿,细算起来。你也是中年人了,也该娶妻生子了。爸生时不能再看到你们,爸死了,魂也要回去的,我会去看你们的。

爸这辈子啥也没给你们留下,我留下的这些是十几年前做手术时从身上取出的十二块弹片,我只能把它们留给你了,记住那段历史,记住你爸这个孤魂野鬼吧……

田壮接到这封信,如同做了一场白日梦。

父亲终于有了音讯,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来父亲仍然活着,而且活得这么悲惨离奇,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竟会是真的。

那些日子,田壮陷进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

田壮收到父亲从台湾寄来包裹的事,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田壮的父亲在台湾成了阔佬,给田壮寄来了十二根金条。

田壮听了这些,也不说什么,只是苦苦地笑一笑,摇一摇头。

终于,有一件事情就发生了。

田心那天放学回来,惊慌地告诉他,李天哥哥被两个人抓走了。

起因是这样的,那天学校放学,田心和李天一起在学校门前等部队的班车。李天也一直搭乘部队的班车,在部队大门口下车后,再走回家。这时就过来两个人,他们问谁是田心。田心当时有些害怕,没有敢回答,李天像大哥哥护卫小弟弟似地走上去说:你们有什么事?李天刚这么说完,便被堵了嘴,抓到一辆小车上。

田壮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一个男人告诉田壮,现在他的儿子就在他们手上,想要儿子,就晚上拿五万元钱到大青山来换。

那个男人又在电话中说:你要敢报案,你就给你儿子收尸吧。

田壮这时什么都明白了。他正要到李胜明家去,李胜明和月娥匆匆赶到了,他们也听说李天被人抓走了。

田壮就把刚才电话的事说了。月娥一听就哭了。

田壮说:他们是冲田心来的,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接下来田壮吩咐李胜明和月娥快去公安局报案。

李胜明和月娥就匆匆地走了。

田壮在屋里转了两圈。田心眼泪汪汪地说:爸,救救李天小哥哥吧。

田壮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对田心说:你在家等着,哪也不要去,爸一会儿就回来。

田心似乎明白爸爸要去干什么,他叫了一声:爸——

田壮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便向外走去。

傍晚时分,当李胜明带着警察向大青山摸来的时候,他们看见田壮摇摇晃晃地抱着李天,从大青山上走了下来。田壮浑身是血,但他却是笑着的。

人们拥来的时候,田壮把李天放下,便一头倒了下去。

李天大哭着扑上去,冲着众人喊:救救田叔叔哇……

8

庞师长终于要退休了。

这是他参加的最后一个飞行日了,那是一个晴朗而又明媚的天气。庞师长穿戴齐整,他站在机场跑道上,太阳的光辉金灿灿地洒在飞行服上。跑道的一侧站着欧阳江河。

庞师长向欧阳江河走去,欧阳江河凝视着庞师长的眼睛,庞师长站在他面前,深深地望着欧阳江河,半晌,庞师长终于说:这是我参加的最后一个飞行日。

欧阳江河莫名其妙地心里有些发酸,他理解庞师长,飞了几十年了,就这么离开蓝天,不仅庞师长心里难过,他的心里也替庞师长难过。

庞师长又说:今天最后陪我飞一次编队好么?

欧阳江河望着庞师长。

庞师长又说:我飞长机,你飞僚机。

欧阳江河的心狂乱地跳了几次,他知道庞师长的最后一个飞行日意味着什么了。他盯着庞师长的目光,两双目光交织在一起。

应该给上级再打一份报告。欧阳江河说。

庞师长摇了摇头说:没用,盲区就是盲区。他沉吟了半晌又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成功与失败对我已没有任何意义。

欧阳江河想说什么,庞师长又说:几十年了,我一直想飞越它,我不想让别人承担这份责任,包括你,明白么?

欧阳江河一双眼睛潮湿了,他叫了声:师长——

庞师长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这支部队么?

欧阳江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庞师长说:属于你们的天空应该是和平宁静的。

欧阳江河的嘴唇颤抖着,这时,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可不知说什么。

这时,庞师长伸过一支手,用力地握住了欧阳江河的手,两双手就那么用力地握着。直到这时,欧阳江河似乎才真正的理解了什么是父辈,什么是战友。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落在自己的手上。

我的僚机,咱们出发!庞师长宏亮地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起飞线走去,那里两架飞机在等候着他们。两个人走着,似走向战场的勇士。

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

两架飞机,轰鸣着驶向了跑道。

天空中,两架飞机越飞越高,太阳金灿灿地照耀着天空,照耀着大地,照耀着这个世界。

前方就是盲区空域了,欧阳江河的心又猛跳了两次。

跟上!庞师长通过无线电命令着他。

欧阳江河看见庞师长的机身轻轻一斜,避开了盲区向正北飞去,他忙跟上。他不知庞师长向北飞行是何用意。

突然他看见庞师长的飞机又调转了机头,他明白,庞师长想甩开他,独自去飞越盲区。就在庞师长的飞机和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用了一个只有在飞行表演中才能见到的急速停车转头的高难度动作,尾随着庞师长向前飞去。

庞师长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他一往无前地向前飞去。盲区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时,他的头脑异常冷静,加速,校正方向,飞机义无反顾地向盲区飞去一一

两架飞机,一前一后驶进了盲区,奇迹终于发生了,他们顺利地驶过了盲区。

就在驶出盲区空域的一瞬间,庞师长发现了尾随而至的欧阳江河。他还没有说话,欧阳江河兴奋地说:师长,我们成功了!

欧阳江河听见庞师长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又一次调转了机头,又一起向盲区驶去。

它不存在了!庞师长终于说。

它不存在了!!欧阳江河说。

两架飞机轰鸣着向机场飞去。

不久,一份关于盲区消失的报告送到了军区作战部。



1995年岁末某日,石钟山陪着北岳文艺出版社的张秉正先生来到军艺文学系,欲找我洽谈策划长篇军旅小说丛书事。未及商谈之前,我请秉正先看一张报纸,这是1995年11月22日的《光明日报》,上面刊发了我新近写的一篇文章《我看当前的“长篇热”》。该文对当时在文坛和出版界方兴未艾的长篇丛书热所带来的某些负面影响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担忧,具体指出了三个潜在“误区”:一是金钱的误区;二是才华的误区;三是心态的误区。认为,除了商业利润的驱动之外,部分作家对于自己的才华特点与文体之间的关系缺乏正确认识,以及过于浮躁的心态等等,是导致长篇热盲目升温的直接或间接原因,并对此一现象表示了审慎的批评。请秉正读此文,等于是我一个无声的表态。由于我和秉正是初次认识,他放下报纸后不免有些尴尬,一时讷讷无言。而石钟山则是文学系毕业的第三届学员,我们熟识多年,彼此略无拘束,此前电话联系中我已表示过我的意见,他也读过我关于“长篇热”的文章,却仍然是来了,我想不会不是有备而来的吧。果然,他以学员、作者兼北岳文艺出版社特约编辑的多重身份代张秉正委婉陈词。一是说此套丛书准备以反映部队现实生活为主要特色,对强化当前军旅文学的现实品格不无意义;二是说此套丛书准备以部队青年作者为主要阵容,而且已经约请和计划约请的作者大都是文学系学员,如陈怀国、石钟山、赵琪、徐贵祥、赵建国等等,对继续扶植军旅文学新人大有助益;最后一条也很关键,即出版社还要郑重聘请文学系老主任徐怀中老师担任顾问,总揽其事。因此,无论是作为作者的老师,还是作为顾问的学生,无论是作为一位论家,还是作为一个朋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是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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