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你给我回来~~”这么喊的人不只是气急败坏的楚歌一个人,还有不知所措的单风和忙着把剑从楚歌头上往外拔的苏铭洛。
回去?我会那么做才怪,这个时候我可不想当第二次的炮灰。
我急忙撤出那个怪圈,脚下跑着,怀里却突然撞进一个浑身是血的身躯。
“少门主,”那人喊着,“宝棱宫……宝棱宫的人冲了进来……”
我猛一回头,正对上楚歌愤怒幽怨的眸子和苏铭洛闪着银光的面具。
“做得不错,”随着一个低沉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具高大的身躯,冷漠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万年不变的玄色衣裳几乎要和夜色融成一体,是城孤烟,用一种类似于赞赏宠物的表情对我说。
“城孤烟,你耍我,”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叱吼着,“还有,苏铭洛,你帮凶。”
“没有,”苏铭洛的脸一路红到脖子,“我没有啊~~”
城孤烟冷笑:“我当然是在利用你,否则你以为区区几个男宠,几个侍卫真的挡得住我吗?而且要不是突然发现了你半路上遇见的是真正的苏铭洛,还真就想不起我曾经有过一个失散了十多年的兄弟,是不是啊,城漠烟?大哥?”
单风呵呵的笑了一声:“还真难为宫主你想着我呢。”
***
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被城孤烟娓娓道来……才怪,眼下的情形是他和单风剑拔弩张,连刚刚还活跃于大侠对决场面的苏铭洛也不得不被那股强烈的怨气逼得退出了擂台赛,跑来围着我团团转:我没有利用你啊,相信我,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人心情好到给你讲故事才怪。不过从城孤烟和单风针锋相对的言辞中倒是可以推断出事情的前源。
原来单风的名字叫做城漠烟,是老宫主的长子,也是正房夫人的儿子,可风流宫主移情别恋爱上侍女出身的城孤烟的娘,临终前还一纸遗书炒了大儿子,气死了元配,也气跑了城漠烟。城漠烟投靠舅舅苏浮篱正碰上苏铭洛出门买了整整一年的包子,顺便就雀占鸠巢了。堪称唐僧九段的城孤烟一步步的解开了单风的身世之谜,说到得意之处简直狂吼一声“狗头铡”就是包青天,添上一句“以爷爷的名义”就是金田一,推理断案的聪明才智被他演绎得完美无缺;而单风气势毫不相让,说到动情之处那语气简直如泣如诉,尤其是说到母亲的深闺怨和自己的卧薪尝胆,整个一农民工的血泪史,而且相当具备煽情文学气息,只要抽出百分之十拿去出版,那么张爱玲席慕容之类的文学大家从此就可以被埋没,没有出道的意义了。
虽然故事的人物情节略有改动,可起码单风还对我说了一部分的实话,也不错,我饮了一口茶水,把手里的月饼分开给身边的楚歌和苏铭洛,我们对吃成三人:“恩?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啊~~忘了说到哪里了吗?好象是到了城漠烟发奋图强,立誓铲除宝棱宫给娘报仇吧?”
“不对,”楚歌努力咽下了嘴里的塞满的月饼说:“这段早就过了,该到城孤烟趁着中秋警备松懈闯入沧平门……”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楚歌旋既又把月饼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用力的拧了一脚:“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听故事,哼,跟你在一起果然容易变白痴。”
哎呀~~我的心疼啊,比起让那月饼喂蚂蚁,我比较喜欢拿它来喂我自己。
四道寒光齐齐的向我这里射过来,对我制造的噪音发出了不爽之气,我立刻识相的禁声,毕竟这个时候的主角是那两只。苏铭洛轻舒手臂,把我拦在怀里,害我又惊叫一声:“城孤烟,你想做的事我帮你办到了,你答应我的也不要忘记。”
“当然,”城孤烟颔首挑起剑眉,“我只要楚歌一个,对老人和宠物没兴趣。”
宠物?苏铭洛脸上的面具瞬间转移到了城孤烟的脸上,当然,不是戴上去的,是被砸过去的。面对城孤烟的怒火,我很善良的指了指后面的凶器提供者苏铭洛说:“他。”
果然是侠之大者,城孤烟并没理会头上鼓起的筋包,狂风中衣袂翻飞,凌厉的剑光直指向单风。单风轻笑,眉间微微渗出细汗,举剑相迎:“十几年的恩怨在今朝来个了断?”
“呵呵,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力量能赢得了我吗?那个楼心月果然有用,将你迷了个七昏八素,我看你倒不如乖乖将楚歌给我,我也好留你一条全尸。”
“抱歉,我对尸体没兴趣。”
“那我就没办法了,”城孤烟蓦然拔剑,卷带起冷风一阵,不愧为人称“冷剑公子”的高手,只是站着舞了一下手里的兵器,一股不可抵挡的气势已经压人三分。
“看起来,城孤烟是赢定了,”苏铭洛低头在我耳边说,“城漠烟现在已经力不从心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城孤烟的剑才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武林至高境界,剑峰划破空气,昏暗的夜色里留下一道凛白,带着寒冷坚硬的气息。单风虽然面色已然稍改,轻微的汗水渗在脸上,却依然姿式娴静幽雅,极度舒展的划出自己的剑峰。
“城漠烟果然聪明,”苏铭洛说,“这个时候若一味追求刚猛路子,定是对不过城孤烟,他选了沧平门最为阴柔的一路剑法,是打算来个以柔克刚。”
似乎感应到两人即将来临的对决一样,被骤起之风吹得堆积在一起的云,从清淡的薄纱般的轻柔转瞬变成了浓重的云块,风声竟然夹带了几声闷雷,细雨婆娑落下。
低吼一声,城孤烟举剑出招,斗然抢攻,出手迅捷,气势强悍,竟然让单风有了些许震撼。两方拼杀鹿死谁手,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楚歌惨白着脸,咬紧了牙,胸脯起伏不定的注视着局势的变化。城孤烟似是黑影一闪,已然移步到单风面前。单风瞬间敛回心神,刚想迎击,只见天色骤然一亮,天边划过一道闪电,那闪电的尾巴分毫不差的落在城孤烟高高举起的剑尖之上,受害者惨叫着倒下,阵阵青烟飘散在那一团焦上。
我摇了摇头,对着痛苦的抽搐中的城孤烟和惊得张牙瞪眼目光呆滞的几个人进行科普教育:“实践证明,下雨天要注意避雷,不要站在树下,不要手执金属物品……”
一脸阴怨的城孤烟居然挣扎着爬起来,我侧身闪过他向我挥来的剑光,果然蟑螂,生命力好强。
远处依稀穿来阵阵嘈杂之声,角落里闪出几条黑影,借着月光,我认出是宝棱宫的几个堂主。
“还不快走,”苏铭洛大喊,提醒了众人。
单风揽过楚歌纤细的腰肢纵身离去,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单风衣角一片细滑的衣料轻轻抚过掌心,一如手心里面的风,指尖上的沙,瞬间的感触然后倏然不见,只留下片刻的印象让人连回味的余地都没有。
将那掌心轻放在唇边,合上眼,纵有万般无奈也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苏铭洛的衣袖将我的身体整个包了起来:“城孤烟,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我向你讨了心月,从此他就与你无关,放他自由。”
众人簇拥下的城孤烟高傲的抬起他漆黑的下巴:“滚吧。”
身体被苏铭洛抱起,任凭那巨大的力道将我带走。
***
斜风捎带细雨,吹不开月稍愁眉,透过苏铭洛的肩头,我仰望天空,辜负了今天的好日子呢,竟然连个月亮都看不见。
“你就那么爱看月亮?”苏铭洛问我,“每天都在看,就差这一天的空缺吗?”
“我只是不想把头低下去而已,”我浅浅的笑。
“低下头又怎样,不过是多了两行泪。”
我的心轻微抽搐着:“不能低头啊,低下头,就找不到方向了。”
苏铭洛双色的眼眸里忽然流露出异样的神色,捧起我的脸,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散落的鬓发飘散在我的脸上:“没了方向,我就带你走,无论你要去哪里。”
“此话当真?”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我傻笑着,“那,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哦。好,现在我们就去趁火打劫。”
“呃?”
“你说要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的啊,现在我想去抢沧平门的金库,单风正在被人追杀,沧平门内大乱,是个打劫的好时机,我刚在想凭一己之力想达目的还挺困难的呢,正好你说你要和我一起。呵呵~~我们来合作?我的智慧加上你的武功一定所向无敌,而且是单风执政时发生的抢劫案,即使将来你夺回门主之位,只要把责任往他身上一推就好了嘛,正好可以中饱私囊,呵呵~~~看,多好的主意~~简直就是政治,抢来的钱我们三七开?”
“呃?”他傻傻的看着我。
“什么?”我揪了他的衣领 ,“喂,你不会是反悔了?那我大出血,四六分?还不行?好歹我是主谋啊,你不会是想让我拿小头吧?”
“不是啊,”苏铭洛挥开我的手,“沧平门根本没有什么金库。”
“没有?”我努力的想,如果不是金库的话为什么又是守卫又是禁地,弄得神神秘秘的?
苏铭洛低思片刻,释然道:“我想我知道那是哪里了。”
“恩?”
苏铭洛一脸的智慧状,说:“我猜那准是关了我爹的牢房。”
“呃?”我想了想,思量无限的对着他大发感慨,“苏哥,没准你很有天分也说不定啊,有没有兴趣开家侦探社之类的?”
“到底在哪啊?”苏铭洛急得脸色酱紫。
“我突然间想不起来了~~~ ^0^~~~”不知道吗?我除了金库的位置一概路痴。
“拜托,小祖宗,快点想啊~~”有人惨叫。
***
琅赣洞
一路寻来,竟然找到了这地方,我已经是筋疲力尽。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原本一级守备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我没想到会是这里,琅赣洞因为阴凉无湿,一直以来都是沧平门用来藏书的地方……有打斗的痕迹,”苏铭洛和我进了洞口,俯身用手指沾起一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苏铭洛脸色骤然一变,迅速奔进去,我赶紧捣着碎步子跟上去。
幽暗的洞内,目光所及之处是一袭衣角,那是一个老者,脸色惨白,嘴角的血迹赫然可见,苏铭洛轻轻托起他的身体,眼泪湿润了眼眶。
“爹~~”苏铭洛哽咽着,“孩儿来晚了……”
只见那老者幽然转醒,一记手刀落在苏铭洛头上:“白痴,看清楚了再哭~~”
苏铭洛捂着失守的天灵盖,仔细想了想,突然将怀里的人凌空扔了出去:“你~你是谁?”
话音还没落干净,另一个角落又爬起一个人影,仰着天呵呵的怪笑:“城连江,你又输了~~只吃了一千三百六十四个辣椒就昏过去了,真没出息,好歹我比你还多两个呢~~”这突如其来的人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指着城连江的嘴角喊:“你嘴上的是什么?居然敢偷吐,你耍赖……”
苏铭洛划起火石,点燃了一根火把,将火光凑近那人的脸,仔细瞧了半天,又低头想了好久,终于扔掉手里的火拦腰抱住那老人:“爹呀~~~~”
苏铭洛的脑门再次失守,“你个混蛋小子,十几年了,才想起来回家?而且连我的脸都敢忘?你看我长得象宝棱宫那个傻瓜吗?”
此时此景,再笨的人也看出来眼前这两位老人家是谁了。
苏浮篱和城连江把我们迎进一个带有摆设的石洞,一盏铭茶递到手里,几缕灯光照亮石洞。
苏铭洛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城连江听到自己留遗嘱一节吃惊的叫了一声:“我什么时候留了遗书?定是小孤他娘做的,那烂东西竟然有人惦记着?都说它是祸害了。”
苏浮篱笑了笑说:“争啊,抢啊,竟是每一代人都逃不过。”
“是啊,我们四个结拜兄弟当年为了小郑也是抢得厉害呢。”
“结果呢?”苏浮篱自问自答,“呵呵~~结果是我们让这天下姓了郑,然后老二死了,老四疯了,我在路边拣了怪眼睛的小洛孤老一生,城连江建了宝棱宫成了风流宫主,还拐了我妹子去。当年我们抢成一团的小郑如今可是皇后换了两个,三宫六院美女三千。”
“哇~~苏哥,”我小声的问苏铭洛,“你是拣来的呢~~有什么感想吗?是不是很惊讶,还有种悲痛欲绝,想要寻找亲生父母的冲动?”
“我三岁就知道了,”苏铭洛凑进我的耳朵压低声音说,“我也曾经想过要找,可当年我那老爹是因为冷,在路边拣了一堆被褥衣物烧来取暖,顺便拣了裹在被子里的我,没烧我是因为我不可燃。寻亲的凭证都没了,我还找什么啊。”
我吐了下舌头,只好无语。
“倦了,累了,也就想透了,也就想逃了,”城连江把紫砂的茶盏放到唇边,并没有喝,只嗅了一下飘散着的香烟,“所以我瞥下了宝棱宫,没想到晃来晃去晃了几年竟然晃到了这老家伙的家里,就陪他一起坐牢了。”
“不爽你出去啊,谁也没拦着你,还赖在这里和我抢饭吃,”苏浮篱一盏茶水泼向城连江,城连江抬臂反手用茶盏的盖截住水柱,那水柱竟然被弹回,苏浮篱举盏扬手一个弧线收回了空中那道茶,饮了一口,“恩,不错,这样温度就正好了。”
城连江对苏浮篱说:“也没人拦得了你啊,还不是图的这份清净。”
“现在这份清净看来也图不成了……”
城连江突然提议:“老大,不如我们找个山头躲起来吧?”
“恩,好主意,”苏浮篱赞许的点点头。
“外面都打起来了,你们竟然不管?”我惊讶于两个人的想法。
“呵呵~~你以为前辈是用来做什么的?”苏浮篱继续揉着我的头,拜托,那一头长发想盘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关键时刻跳出来指点迷津?大道理谁都知道,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还是自己去想清楚才是。”
苏铭洛一把将我从他爹怀里揪了出来:“喂,你摸够了没?”
城连江一掌击碎上方一块岩石,露出头上一块深蓝丝绒般的天,“走了。”
老人家们的衣袂随着清风飘然远去,耳畔传来惊天动地一声惨叫,苏浮篱气急败坏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