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后。当雷震返回宿营地时,他的身上已经挂了一串野味。而鬼才虽然也想办法从没有被雨淋到的山洞里找到了一些干木柴,但是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了取火工具。他虽然也想着来个什么山顶洞人的钻木取火,但是只要看看那两块不断磨擦,却连黑色地焦痕都没有一丝的木头,任何人都不会对鬼才的钻木取火抱有任何希望。而在鬼才脚下,那几块带着敲击痕迹的白色石块,更说明这位多才多艺的鬼才先生,还曾经尝试过燧石取火这种同样古老地生存技巧。
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鬼才平时骗人实在太多,在这个时候,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竟然一个个袖手旁观,没有一个帮助他完成生火大业。可能是从孙尚香那里听多了鬼才的坏话,就连一向乐于助人的师娘凌维诚,竟然也会坐在那里,伸手支着自己地下巴。用欣赏的目光。观看着鬼才在几块石头几块木头之间,为了生出一堆篝火而忙得不亦乐乎。
雷震放下手中的猎物。从地上拾起了一块木柴,用自制的格斗军刀,从上面刮下一层已经干透的树皮,他用手略略捻动,就将树皮揉成了一小撮碎片。
雷震从弹匣里取出一枚百式冲锋枪用的南部手枪弹,把弹头拆下来后,把子弹壳里的火药全部倒到一张纸上,把它们和树皮的碎片混在一起,然后把这些混合物填进子弹壳里,再用一个小纸团把子弹壳塞紧。
当着鬼才地面,雷震把这一发没有了弹头的子弹,重新按进弹匣里,然后倒转枪口。
“砰!”
随着一声轻脆的枪响,从枪口射出来的树皮烧着了,可是在雷震抓起一块树皮,把火生起来之前,混合在火药里面的树皮就熄灭了。
“什么破玩艺啊,打人不咋样,就连生火都不行,不过我看它上面的刺刀,倒是满适合当一个烧烤食物的叉子。”
雷震带着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随意把那一枝刚刚从敌人手里缴获没有多少时间地百式冲锋枪丢到一边,又从兔子身上地机枪子弹匣里,取出一发七点九二毫米口径轻机枪子弹。
眼睁睁的看着雷震竟然又将这发机枪子弹地弹头拔了出来,虽然非常感谢雷震帮他们消灭了一支追打在他们身后几天,手里沾满他们兄弟鲜血的日本军队,虽然很感谢雷震命令医生为他们的队长处理伤口,可是看到雷震的这种行为,几名游击队员仍然不由自主的轻哼了一声。
赵珺疑惑的看着这些天为了保护她,而不惜和十倍于己的强敌拼死作战的游击队员,她悄悄一拉二蛋,低声问道:“雷震的这个办法看起来不错啊,很有创造精神,至少我就没有想到,还能用子弹取火。可是为什么你们看起来,一个个都很不以为然?”
“我们不是没有想到过用子弹取火,是根本不敢想。”
二蛋斜眼看着雷震手里那发已经拔掉弹头的子弹,道:“我们用的枪和子弹,都得靠自己从敌人手里去搞,每一颗子弹都是我们的心甘宝贝,我平时晚上没事,就喜欢躲在被窝里数子弹。就算是遇到敌人。没有把握,我们都不会乱开枪,平时我们打游击,经常被敌人追得躲在深山老林里,我们那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再从他们手里缴获更多的子弹,哪会去用子弹生火?在我看来,这就是政委给我们讲的。典型地花花公子作风!”
花花公子作风?!
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赵珺盯着正在不断忙碌的雷震,不由哑然失笑。她真的想问问二蛋,有没有见过真的花花公子,因为她实在看不出来,雷震到底是哪里,和花花公子这种形象哪怕是有一丝的沾边了。
而且……二蛋喜欢躲在被窝里数子弹!赵珺真的不知道,这种行为。算不算是恋物癖中的一种?!
这一次雷震没有把手中地子弹再填进弹匣里,事实上他也相当明白,这种子弹对枪械可能造成的损伤。雷震把子弹夹进了两块石头里,并在石头下面,垫了更多树皮。然后举起手里的格斗军刀,当着所有人的面,竟然一刀狠狠扎到了子弹的底火上。
混合了火药的树皮,打到地面上。雷震一点点把手里的干树皮加上去,等火堆慢慢烧旺后,又添了几块木柴,这样在浪费了两发子弹的情况下,雷震这位花花公子,终于把火堆点起来了。
做完这一切后,雷震拍掉手上地灰尘,随意抓起了一只吃了有毒的黄豆。还没有飞多远,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还没有断气之前,就被雷震找到的山鸡。他一边把调好的稀泥往连毛都没有拔的山鸡身上涂,一边淡然道:“无论是枪,还是子弹,对军人来说,都只是工具。是消耗品罢了。拿它在战场上杀人。是一种使用方法,利用它做我们想做地事情。让我们可以更好的休息恢复体力,也是一种使用方法。虽然我们经常说,枪就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但是如果把枪和子弹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那未免太本末倒置了。至于在被窝里数子弹,这种方法我倒是很赞同,我在接受训练地时候,我的教官就要求我喜欢上自己的枪,甚至要把枪当成自己的情人。她告诉我,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懂枪,爱枪,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赵珺偷偷打量了一眼雷震的耳朵,他的耳朵看起来也不算长,不算尖啊,可是怎么就和兔子耳朵一样,双方距离这么远,她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竟然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二蛋没有正面回答雷震的问题,他突然哼起了一首歌。这是一首在一九三七年,著名词作家贺绿汀创作,并献给全体八路军将士地《游击队之歌》。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岗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抢占去,
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坦率的说,二蛋实在没有唱歌的天分,他五音不全到处跑调,但是他地专注,他地热情,却依然让这样一首歌,唱出了一股属于中国抗战军民的旺盛生命力。而这样一首歌,从二蛋这样一个不折不扣地游击队员嘴里唱出来,更自然而然,扬起了一种战死沙场百折不悔的激越豪情。
赵珺一开始,还在掩嘴微笑,但是到最后,她却痴了。
雷震却霍然转头,他盯着二蛋,问道:“在真正走上战场前,你在训练场上打过多少发子弹?”
二蛋回答得很干脆,“没有!我刚入游击队时,队长只发给我一颗手榴弹,一年后我才有了自己的枪。”
“那到现在为止,无论是步枪,手枪还是机枪。你大约打过多少发子弹?”
“我参加游击队四年了,”二蛋思索着道:“怎么也有三百发子弹吧!”
“抛开实战不说,在训练中,我打过五千发步枪子弹,四千发冲锋枪子弹,一千二百发手枪子弹,六千八百发轻机枪子弹;还打过一百二十发迫击炮炮弹和二百三十发枪榴弹,投掷过超过五百枚手榴弹。”
听着如此恐怖的数字。不要说是赵珺和二蛋,在场所有竖起耳朵倾听他们对话的人,包括鬼才和罗三炮在内,都惊呆了。
二蛋盯着雷震,虽然他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但是他也能看得出来,象雷震这样的人,绝对没有必要在这方面吹牛。过了好半晌。二蛋才喃喃的道:“浪费!把这么多子弹给我们,我们游击队能打死多少鬼子,从他们手里缴获多少东西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在战场上究竟打过多少发子弹,但是我绝对不敢说自己能百发百中!因为我们要打的是人。是一个有思想,受过严格训练懂得自我保护地职业军人!”
雷震突然问道:“你这样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在战场顶多打过三百发子弹的人,又凭什么让自己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二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雷震就毫不客气的问道:“你参加游击队四年时间,也算是一个老兵了。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们这样的游击队,究竟要死掉多少人,才能有一个人靠着运气,慢慢支撑过四年时间的战斗,成长为一个打过三百发子弹的老兵?而你这样的老兵,如果和一个日本甲级师团的士兵。在公平地环境中对决,你又有多少胜利的把握?!”
“历史早就证明,想要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就需要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更需要职业化教育,培养出来拥有相同思维模式,相同目标,和相同意志的军团官,在军队内形成一个任何命令都能高速流通。快速执行的团队。利用临时武装起来的民兵。和这样的军队对抗,无异于草菅人命!而要求一支民兵组成地军队。去一发子弹打死一个敌人,在战斗的时候,还要想着缴获,更是一种本末倒置,无视生命的举动!”
面对雷震咄咄逼人的问题,二蛋咬紧了嘴唇,过了好半晌,他才霍然抬头,迎着雷震那一双蕴含着太过强大自信与压迫力的眼睛,二蛋放声叫道:“我没读过书,斗大地字不识一筐,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大道理,但是我知道,打不过,也得打!政委告诉我,就算我死了,我的枪,我留下的子弹,还有别人拿着继续和小日本干!就算我们整支游击队被敌人连窝端了,还会有更多地游击队站起来!谁想看着日本人骑在我们的头上拉屎撒尿,想当灰孙子,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二蛋不干!我们游击队的每一个人都不干!”
“你说的没错,日本兵是很厉害,我们跑得稍慢一点,隔着那么远,他们都能一枪打中我们身边的兄弟。拼起刺刀,我们两个人都不一定能打过一个!”
二蛋扬起了自己的右手,道:“我们政委说了,小日本的国家就是这么巴掌大地一块地方,我们的人是他们的几十倍,我们的地盘是他们的几十倍,就算我们的枪没有他们的几十倍,但是大家一拥而上,不停的打,前面地人死了后面地人拾枪,我就不相信几十个人还打不死他们一个!哪怕是死十个打死他们一个,迟早有一天,耗也能耗死他们了!”
“对了,”一直坐在一旁聆听的赵珺拍手叫道:“这就叫做全民皆兵!我拜读过毛泽东先生在一九三八年亲笔著就地《论执久战》,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决心加入中国共产党。因为毛泽东先生,让我看到了中国的未来与希望,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毛泽东先生这样拥有如此远见的目光与天分,更将哲学领域中,‘矛盾’论诠释得淋漓尽致。”
雷震虽然跟着谢晋元学习,但是哲学领域中“矛盾论”这个分支,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深奥了。他面对着比自己还要年轻。全身上下还带着少女般稚气的赵珺,诚心诚意的道:“我不懂你说的这些东西,请指教。”
“我从头到尾反复阅读了几遍毛泽东先生的《论持久战》,这本著作中,对抗日战争,分成了敌强我弱,势力均衡,和我强敌弱三个阶段。其中在敌强我弱的时候。毛泽东先生提出了用空间来换时间地战略构思,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仅凭临时组织出来的民兵,是无法真正战胜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所以我们要利用游击战术,不断骚扰敌人,打乱他们的进攻节奏,为我们组建自己的职业化军队。赢得宝贵的时间。而相对的,敌人地战线拉得越长,他们的漏洞就越多,游击队可以发挥的舞台,相同的也会越多。其实蒋先生在面对日本人时。也在使用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他不断组建德械师,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二蛋一脸的茫然,雷震却认真思索着。过了好半晌,直到理清了思路,雷震道:“日本军队虽然占据了绝大部分战地城市,但是面对国军越来越稳固的防御线,他们的后勤补给已经渐渐吃力,已经无法再支撑大规模攻略战,我想,现在虽然我们还无力反击。但是大概已经算是勉强支撑过了第一阶段吧?”
“是地!”
赵珺点头道:“虽然共产党和国民党都在运用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但是这样的战略,绝不能单纯依靠军队的正面抵抗,更需要整个民族的觉醒和参与,否则地话,只能成为一纸空谈。在这个方面,从贫苦的乡村为出发点,更贴近大众生活。更懂得民间疾苦的共产党人。就远远比高高在上,已经和民众拉开一段距离的国民党人要成功地多。我们每一个共产党人都坚信。只要我们能够坚持自己的理论与主张,坚持和广大民众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我们就可以把所有国人发动起来,让侵略者陷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直至把他们消耗干净!”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如果是在以前,听到如此夸张的形容词,雷震一定会不以为然。可是看着并不懂什么大道理甚至没有接受过正规军训,仅仅领了一颗手榴弹,就加入游击队,依托大山和丛林,和入侵强敌拼死周旋的游击队员二蛋;看看一脸的认真款款而谈,全身上下都因为谈到自己的信仰,而散发出绝对自信光茫地赵珺,雷震沉默着。
而他那颗跳动得越来越快的心脏,更在隐隐告诉雷震,他正在接触一种原来并没有深入去了解,却真的有可能挽救中国,战胜入侵之敌的政治主张与战略构思!如果真的能让整个民族觉醒,如果真的能全民皆民,相信他们的国家,他们的这个民族,真地可能傲立在世界最巅峰!
“而当我们地战略进入到最后一个阶段时,我们就要按下自己的焦急,用相当长地时间,一步一个脚印的去收回自己失陷的土地。所以这个战略阶段,是以时间来换取空间。”
赵珺望着雷震,微笑道:“你想想看,第一个阶段,是用空间来换取时间,第三个阶段,却要用时间来换取空间。这两者难道不是一种很有趣的矛盾吗?可就是这样一种完美的时间与空间相互转换,就能让我们赢得这场保家卫国战争的胜利!而我坚信,想做到这一点,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居庙堂之高的国民党人不行,只知道卖国求荣,天天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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