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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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嚣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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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衣跟着周玖时穿过花丛,周玖时打开周风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命侍女点亮油灯,法衣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见周玖时示意他进去,只好硬着头皮进门。屋里一点不似三年没有人住的样子,桌椅纤尘不染,书柜上的除了书,还整整齐齐地罗列了一些小玩意,桌上竟然还放有点心。法衣走近一闻,还是新鲜的。
  “三年来,我一直让这个房间保持原来的样子。每天命人打扫,我总觉得,风儿有一天还会回来……”周玖时背对着法衣说道。法衣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周玖时却自己回头又道:“你去里间,打开床边柜子的抽屉看看。”
  法衣不知他想做什么,依言走到里屋。里屋也是干净整洁,小床被白幔笼罩,窗台向内延伸成了书桌。法衣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个雕花木盒。取出木盒,法衣询问地看向周玖时,见他正掀起门帷向他点头,于是再推开木盒的盖子。木盒中藏的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唯有一块玉佩,一条发带,一包银针而已。
  这玉佩……
  法衣拿起木盒中的羊脂白玉,一面刻着莲花,一面刻着“代代相随”,觉得分外眼熟。回头瞄见门边周玖时的腰间之物,似乎和这块是差不多的?
  “这是风儿随身之物,与我这块原本是一对。”周玖时解释道。
  把自己的妻子赶出去倒是不稀奇,这种定情之物居然让儿子带着,难不成周玖时……没想完,法衣迅速把玉佩木盒都物归原处。今天刚见识一对古怪的兄妹,现在连父子都这样,这是什么世道啊?
  “我看着你,就像看到风儿还在这里……”周玖时又道。
  法衣以为他会很悲伤,僵硬地回头,却看到他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又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这些东西留得再好,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法衣长叹口气,举步向外走,“西域有种说法,人一旦死了,就要快点将他们忘掉。活人的思念,会束缚住死者的魂魄,令其无法往生,他们也会很痛苦。你这样,对你自己、对他都不好。”
  法衣想,周玖时既然现在有妻子,只要再有了孩子,过去的事情总能慢慢淡忘,但他却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所谓的苦难,可以说是他留给自己的。
  “你们倒是豁达。”周玖时苦笑,“却不是人人都能得到……”
  这个院子,满院都是同一种花,紫红色,喇叭状。虽已入秋,仍零星开出一些,夜半开得正好。法衣走近蹲下,摘下一朵。
  “这是夜来香,你也喜欢?”周玖时熄灯关门,也走了出来。
  “这是夜来香?这不是胭脂红吗?”法衣奇道。
  “各地叫法不一而已。”
  “哦。”法衣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小花,一口塞进嘴里。
  “法衣……”法衣第一次暴露这种奇怪的本性,周玖时惊讶了。
  “呸!不好吃。”嚼了嚼,把残渣吐了出来。
  “这是不能吃的……”虽然吃下去也是没有大碍的。
  法衣站起来道:“原来你喜欢这种花啊,我以为你该喜欢莲花什么的。”
  周玖时侧过身,看着在秋风中轻轻摇摆的小花,缓缓道:“是风儿喜欢。三年前,他亲手种下一棵,却在暴风雨中夭折了。剩下几颗花种,我答应过他以后会种。”
  “你对他真好。他的生命虽然很短暂,你一定让他过得很幸福。”法衣也看向他所看的地方,那里的枝叶茂盛,可以想象出夏日夜晚,满院都是鲜艳的紫红小花的样子,“我也有这么好的父亲就好了……”
  “那么你就留下来吧……”
  法衣惊讶地转头,周玖时又一遍说:“你留下来吧。”

  叁拾贰 未醒梦成殇

  法衣半月前并没有答应周玖时的要求,而周玖时却仍当他同意了一般,让他住在斡旋山庄,像以前对待周风一样对他百依百顺。甚至有时会装作不经意地对他说,他其实就是未死的周风,法衣险些就相信他是神志不清了。
  在斡旋山庄左右无聊,想起那日在留夷客栈见到的鸽子,便向周玖时要可爱温顺的小动物饲养,周玖时给他弄了只小兔子。哪只第一天就害小兔子摔断了腿,小兔子颤颤巍巍地躲进柜子后面,以食物引诱都不肯出来。第二天、第三天又忘记了喂食,等到第四天再想起它来时,只能从柜子后面拉出它僵硬的尸体。法衣无比挫败地承认了自己只会荼毒生灵的事实,偷偷地跑到斡旋山庄后山的陵园将小兔子葬了,顺道“拜访”了一下周家的其他人。这些坟墓之中,沈落烟的坟墓打扫得最为整洁,显然是周玖时经常来拜祭的缘故。而她的坟墓旁边,正是周风的坟墓。
  下午时分,周玖时如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埋头于一桌的卷宗和账册,时而停下思考,时而奋笔疾书。
  “杜蘅。”周玖时拣起方才写好的账本。
  身旁待命的杜蘅接过翻阅:“屏阳的十八家店铺,山城七家,渝州十一家,渡门五家……这是这些地方的总账?庄主,还未到年关,为何开始亲自彻查账目?”
  “把这些地方的店铺都卖掉。”周玖时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
  “卖掉?”杜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周玖时停下笔来沾墨,“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和紫雷门争抢地盘,年年入不敷出,拿其他地方的银子供着他们,亏了多少,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如今紫雷门已久不出现在这几处地方,再继续守着也没有什么用处。斡旋山庄的财力大不如前,不如都卖掉,尙能得些利润。还有……”周玖时抬头道,“当初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杜蘅详细地将这本帐看了,对周玖时最后这句话却不大赞同,末了犹豫地问道:“庄主真认为月法衣就是小公子?”
  “我知道你们定会觉得不解,法衣性子任性胡闹,有哪一点和乖巧懂事的风儿相似。我也是很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个人三年来发生这样的改变。”
  杜蘅更是不解周玖时言下之意。
  周玖时将写完的卷宗整齐地叠好,稍后又道:“人的相貌可以长得相似,神情却是不容易模仿的。”
  杜蘅虽不放心,对庄主的决定是信得过的。“那飞雪宫派到这几处去的人……”
  “我会写信去让他们撤回。”周玖时把卷宗交给杜蘅道,“你把这些事都办了。我答应法衣下午去游湖,他在庄里吗?”
  “月公子下午又去了琳琅轩,属下派人去通知他。”杜蘅答道。
  “不用,我去找他。”周玖时起身理好衣衫出门。
  “掌柜你帮帮我吧!”哀求的语气。
  还是在琳琅轩,正在交谈的两人仍是法衣和掌柜方英知,不过这次地点是在后堂。
  “月公子,您这已经是本月第七次光顾小店了!”方英知愤愤地大声说道,随后却面不改色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心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时机不对,不要乱来。”
  “我只不过想要下点猛药而已嘛。”月法衣更大声地喊,然后也低声说道:“周玖时近来越来越疯,非要当我是周风!”
  外人看来,两人又在为了个琳琅轩的什么宝贝争执不下。掌柜也真是的,月公子喜欢的东西送给他不就结了。缺了的帐,庄主还能怪到这边来不成?何必为了与月公子斗气,连店里的生意也不顾了。
  “那不是很好吗?”方英知皮笑肉不笑道,“承蒙月公子关照,小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小的今年的利是钱恐怕也飞了。”
  “好什么?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月法衣“噌”的站起抱住方英知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他又不是真疯,明知道我不是周风,却事事都依我。你还在等什么时机?我可以告诉你周玖时要撤飞雪宫的人,你可以下猛药了。”
  “下什么猛药?小的家里穷,买不起什么好药。”方英知无辜地抢回自己的胳膊。
  “不要装傻,我是在替你做事啊。”法衣潸然欲泣道,“我师兄人在哪?”
  “他很快便会出现的……啊!月公子!这个你不能拿走!”说话间方英知惨遭法衣上下其手,被搜到了藏于内袋的金线石香炉。
  “我错了,我不该带着女人的手环招摇过市,也不该被你看到。”方英知捶胸顿足,悲痛哀叹。
  “不是你的错,”法衣将鼻烟壶塞进腰包底部,装出一副受害者之貌,“这一切都怪我,是我不该长得和周风这么像。”
  两个素来不合之人抱头痛哭。这时,周玖时走了进来……方英知悲戚的脸瞬间凝固。
  “法衣,原来你在这里。”
  法衣闻言也瞬间僵住,这回可惨了……微不可闻地在方英知耳边道:“逢年过节记得替我烧香……”
  “谁给谁烧香还未可知……”方英知回复恭敬的样子行礼道,“庄主。”
  周玖时点头,却是看着法衣道:“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法衣背对着他,自认为不着痕迹地把外衣罩在头上,压粗声音含糊不清道:“我不是法衣,我只是路过的老人家。”
  “别闹了。”周玖时走过去,扳过他的肩膀好笑道;“今天不是说好去游湖么?你忘记了?”
  “哦……”真的是忘记了,好像。
  “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老往这边跑。”周玖时把法衣的外袍解下来重新让他披好,推着他就走。
  说起这个来法衣就显得很高兴,把香炉挖出来炫耀道:“这里的掌柜当真可恶,连你的帐也不买。我就喜欢来逗他,今天抢到了这个!”
  “了不起。”周玖时慈爱地摸摸法衣的头。法衣忽然感到好冷……
  方英知看着离开的某人直翻白眼。
  下猛药吗?呵……出了事你可不要后悔。

  叁拾叁 月中寻桂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现下数日秋雨刚过,是为秋日最寒冷之时,在飒飒秋风中游湖,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嗷……法衣意识到:好像是他自己……
  画舫的门窗上都挂了挡风的帷幔,根本看不到湖面上的景色,这样游湖有何意义存在?难不成就是为了体验一下地板晃动的感觉么?
  船舱中点着一盏小火炉取暖,为了不使腰包中的火药有被引燃的危险,法衣向来是不敢靠近明火的,此次当然也是坐在离火炉最远的位置——其实也只有两个位置。
  常言道:秋高气爽,菊黄蟹肥,是赏菊啖蟹的好时节。可惜眼下是十月末,好时节已经错过。法衣随口说过的话周玖时都当了真,便成了今日这番情景,法衣怀疑他是不是有意的。
  螃蟹非亲手剥壳不能感受其美味,不过月法衣面前有个殷情的人,不会等他自己动手,亲自把蟹肉挑出来放到他面前。调味的酱油中倒入了少许醋和糖,是周风喜欢的口味,为了抵消蟹肉的寒性,还放了些姜末进去。调味完毕的蟹肉,周玖时还有亲自喂到法衣嘴边。
  法衣张嘴吞了,啜着酒不耐地想:他是不是应该坐在火炉旁边,炸死满湖的人一了百了。眼看就要进入十一月,而十二月之前他必须启程回西域。晚了师父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到时候有没有死得这么痛快就很难说了。冰魄的消息周玖时又没找到,旻王府那边的华雯也没有什么回音,莫非是被她哥哥半路拦截了?
  法衣心中想着,脸上表情也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周玖时停下手中的“工作”问道:“法衣可是觉得乏了?”
  “我已经吃了三只了,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没味道了。”法衣随口回道。
  “你说得对,”周玖时微笑地点头,“惜福养生嘛。”于是吩咐侍女小净端水洗手。
  桌子一被收拾干净,法衣就趴在桌上。周玖时抚摸着他的头发道:“累了我们这便回去了。”法衣细细的发丝从他指尖穿过,不长的头发却在发梢变得粗糙,卷曲扭结在一起,火光下更透出不自然的金黄色。“也不好好打点自己。”周玖时关心地责怪道。
  “炫耀你头发好?”法衣有气无力回嘴。
  “回去让萧大夫开药给你。”周玖时笑着拍拍他的脸。
  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岸边,离画舫百尺之外,有人正拉满长弓,瞄准船舱中其中一人的身影。
  利器破空,尖声刺耳,习武之人都能听到。但来袭的利器来势过于迅猛,法衣猛然间坐起,却再无时间躲避,眼看胸膛将被刺穿,却在身前一寸硬生生停住。
  周玖时右手握住箭身,方才抚摸他头发的指尖渗出丝丝鲜血。
  “小心暗箭!”周玖时朝外喊。
  方才那一支利箭已引起了周玖时的护卫们的警觉,听到周玖时的命令,纷纷拔出刀剑。法衣此时一个箭步冲出船舱外,周玖时担心他有个闪失,也跟他出来。
  果然第一箭后紧跟着又袭来二三十支箭,但都失了第一支的准头和刚劲,被护卫们轻易隔开,这些箭显然不是同一人所为。周玖时原想替法衣挡下暗箭,却见法衣抽出背上的宝贝伞,展开,竟然是一把从伞骨到伞面皆由铁质的奇物。箭打在伞面上铿锵作响,看似薄的铁片却不能损坏一丝一毫。
  “他们要杀的好像是你,差点让我当了替死鬼。”箭雨一停,法衣收起伞道。船舱被帷幔遮盖,看不清里边的人,射箭的人大抵是想堵一下运气,可是却没堵对。
  “我已经好几年没碰到这样的事了。”周玖时举起手看了看那支箭,顺手扔给属下道,“去查一下何处所造。”
  射箭的一群人乱射一通之后便四散跑,周玖时命令上岸,但船开得再快,也无法在他们逃跑前抵岸。
  将近岸边之时,从另一边飞出来一道黑影,直向船头扑来。周玖时看清来人,命警戒的下属退开。武直接从岸边飞掠上船头。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法衣欣喜地扑上去。总算方英知没骗他。
  “武公子,刚才射箭之人是你找来的?”周玖时问道。
  “那些人我不认识,我是来找法衣的。”武不想与周玖时多说,面对着法衣问道,“你玩够了吧,我们该走了。”看上去气仍未消。
  “我不是来玩的……”法衣撇嘴,不过刚才明明是在游湖。
  “你已经忘记你来中原是为了什么了?”武一把扯过他的手臂。
  “干嘛这么大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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