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住笑容,沈拓静静地看著他,深深地看住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不想错过,也不想,再被这张脸欺骗。
程涉屏住呼吸的等待中,他开口了,很简单的阐述:“你,我,莫氏公司大楼的二十七楼餐厅,莫颖,下午六点左右。”
他看著他的身体他的表情因他的话,一个字一点的僵硬,最後,完全愕然。
在心底冷笑,他推开他僵住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
游荡在夜晚的城市,霓虹灯的闪烁,像是在嘲笑内心冰冷的人,就连风也一样,突然一阵吹来,很冷。让裹住冷冷的心的身体,不住打颤。
身影被拉得很长,在身後拖曳,不看它是负累,看它是折磨,张牙舞爪的一个魔鬼。
什麽在此时的眼里都是可狰的,连最相信的人都在骗自己,那陌生的一切,不属於自己的世界,欺骗他的又有多少?
把手贴在僵硬的脸上,在感触由脸上传导到手中的冰冷,心中一股涩涩的冲动漫延胸膛──
路过的人,看著他看到了什麽,一脸讶然?
一滴水到手上,还以为是下雨了,原来,是眼睛湿了……
呆掉,呆呆盯著手中的那一滴水液,这,就叫泪水?
以为,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居然,由眼眶滴到他手上,只是小小一滴,却冲击他的全身。
原来,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绝对,就像,没有绝对的爱,所以,不要相信的那麽绝对。
一直逞强的心,筑起的那中看不中用的壁垒瞬间坍塌。
自嘲一笑,没有什麽属於他,他也不属於什麽人,这个世界里,少了他一个,地球还是转动著。
孤孤单单的,一个独自的人。
出生在世上时,没有带来什麽,死去时,同样带不走什麽。
他是他,你是你,我是我。
能带走的,只有自己。
是被人在路旁找到的,被发现时,他狼狈的样子跟流浪汉完全一样,让发现他的人,惊讶不已。
“……有人说这里睡著一个流浪汉,影响市容,就叫我们来处理……可我居然没想到会是你……沈律师,你,你怎麽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倒到路旁的人居然是沈拓时,盛警官是那麽的难以置信。
但,不管他怎麽问,沈拓的嘴就像是被缝上了一样,连动都不动一下,遑论回答他?
想了想,盛警官没有把他带回警局,拉他到自己的警车上,他带他回到了他的宿舍。
盛警官早已有家室,并且养育一个已经上初中的儿子,会住局里的宿舍,是为了方便办案。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他就找来他的衣物,他想让一身邋遢的沈拓先漱洗一下。
“去洗一下身子,不管发生了什麽事,总不能为难了自己。”但,回应他的,仍是沈拓的无视与沈默,一如他刚看见他时。
见状,盛警官只能无可奈何的另想办法,想了又想,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当初沈拓被车撞住院,他去探望时看到的程涉。
他记得沈拓说起自己最爱的人,眼里的不容人忽视的光芒,他记得,程涉在说起沈拓时,那不可磨灭的珍爱。
“我打电话去你家吧,看能不能找到,你……”他思索一个最恰当的词,因为他不知道程涉的名字,“你所爱的人。或许他能够帮助你──”
话一尽,行动还未开始,就已经被一直动也不动的人用力拉住。
“不准去……”原以为,不会说一个字的人,低著头,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诉说,“不准找他,不准提他,不准他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话,让盛警官有种顿悟的感觉。
是啊,只有情人间的那种争吵,才会把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瞬间击垮成为一个懦弱者。
了解了原因,他了然地坐到他的面前,看著他垂下脸後,露出在他面前的头顶,说:“可以跟我说,发生了什麽吗?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但把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但这时,沈拓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不再说一句话,松开拉住盛警官的手後,他一动不动地沈默。
无奈,只能站起来,看著他片刻,他留下,你现在可能更需要冷静一下的话後,关下门,留下沈拓一个人在房间。
让一室的寂静陪伴寂静的男人。
说过的,最爱是你。
说过的,没有了你,我的世界,就会完全崩溃。
说过的,我愿意出卖我的灵魂,换来你的相随。
却没有说过,我已经把灵魂交给魔鬼……
张开眼,望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再看了看周围,有点熟悉的陌生地方。
慢慢坐起来,一阵晕眩感叹伴随而来,难受地闭上眼,想缓和这种感受。
觉得稍微好过一些时张开眼,看了下放在床头的闹锺,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十点多。
是早上还是晚上十点多,视线落在窗口,透过窗帘射进屋子的阳光时,答案就已有分晓。
从来,都没有起得这麽晚,怪不得,会觉得晕眩,睡太多了吧?
但,总是能睡下去,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睡著了,并且,睡眠的时间好长,总会超过五个锺头。
睡觉的时间太长的关系,一天,只吃两餐──要不是盛警官硬逼著他吃东西,他是一餐都不会吃的吧?
坐起来没多久,一阵倦意袭来,他懒懒地坐睡回床上,闭上眼没多久,又沈沈睡去。
好像永远都睡不够,好像要把之前为了工作占用的睡眠时间都补回来,又好像,被什麽缠住了一样……
又睡了……
把门打开一条缝,从这道缝里看著沈睡的男人,盛警官叹息。
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能让一直骄傲的男人会如此颓废,什麽都不愿再想,什麽都不愿再做?
如果真是与那所爱的那个人相关,那麽,另一个人现在的情况是如何?
因为爱情,牵扯的,总会是两个相爱的人啊。
可,他这个什麽都不懂的旁观者又能做什麽?
无奈,唯有关上门,离开。
他没想到,当他走出这间宿舍後,他关上的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好像是什麽在招唤他,令原先沈沈睡去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张开眼。
什麽都没有啊?
望进眼前在夜色中空洞惨白的天花板,他闷闷地想著。
只有一张床的房间,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在夜中,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的空间安静得令人心悸。
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下去时,似乎从窗户拉上窗帘的缝细中瞄到什麽,纳闷地伸长手揭开窗帘,那个披著长长头发的女人的头颅就在窗外!
她瞪著快从眼眶跳出来的眼珠子,青惨的脸含著讽刺的笑容冷冷地看著他。
他倏地把窗帘盖上,本来跳下床逃开这个地方的,但突然从房间外传来的声音令他冒出的冷汗,变得淋漓。
是脚步声,一声一声,慢慢传来,越来越接近这个房间。
就像是在考验他的胆量,半开的门外,他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并且,听著那脚步声,就好像是一个瘸子在走路,因为双脚高度不一,踏下的步伐,一声重,一声浅……
冷汗,开始由额头滴到紧紧拽住被单的手上,早已经是汗湿的手,因而几乎湿却。
他知道,他的心跳的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能想象他呆会要看到的场面,但,又难以想象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什麽?
很快,真的,有种预感,却又完全不能把握,全身都毛骨悚然了。
眼睛,完全不由控制,想移开不再盯著门外,但,不能!
身体已经僵硬,眼睛只能盯著半开的门露出的那个缝隙,听著,已经快要来到门外的脚步声……
“啪!”一个手臂突地握住门把,令全身僵硬的人吓得跳起来。
只是手臂,只是一只手臂!
但它却把门推开了,一点一点……
他的眼,不由自主的瞪大,没有人站在门外,进入他视线的,是参差不齐,完全不相同的两只脚!
原先,应该是在窗户外的那个女人的头颅此刻已经紧紧贴在他的脸上,那冰冷的触感,那令人恶心反胃的腥臭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给……我……”
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令人心寒地起来,她长长的黑发就如同绳索,紧紧锢住他的身体,如以往,不能动弹的无能为力。
“……给我你的身体……”
越来越紧了,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分裂成碎块……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他看见,他的右手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拉起,那个女人的头发几乎是立刻的便缠上,然後拉扯他的手臂,往外用力地拉……
“啊──!”
他忍不住痛呼。
他感觉他的手臂快要脱离他的身体,好痛,他的身体好痛,被硬生生的分裂的痛!
“啊──啊──”
他看到,他看到他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的拉出他的身体──
“不──”
“沈律师!”
被谁用力地拉起,那猛烈的冲击令他突地张开眼。
“沈律师?”
眼睛望到的,是盛警官担心的脸,身体涌上的,是无限疲惫。
“做噩梦了吗?你一直在挣扎……”
梦……梦?
转动视线,望著自己的手臂,还好好的呆在自己的身体上,一点事也没有。
真的是梦?好真实的梦……
“没事吧?你全身是汗。”
咽了咽下口水湿润干涩的口腔,他倍感无力的摇头。
“是吗?”看他真的没什麽大事的样子,盛警官放下了心,扶无力的沈拓坐在床上。
“我已经把晚餐放到外面的餐桌上,你呆会去吃,我马上就要出去了,刚刚接到报案,说市郊发现了一具尸体。”
真的很急的模样,形色冲冲把话说完,几乎片刻不愿稍停,就要冲出房间。
沈拓在他转身要离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律师?”回过头,他不解地看著他。
“我也要去。”他虚弱地说著。
“可是……”
“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本来还想劝说一下,毕竟沈拓现在看起来很虚弱,但他眼里的坚定又那麽不容人忽视──
“好吧。”於是,他点头。
沈拓不是警察,也不是相关人士,盛警官把他带到事发现场附近时,便留他一个人呆在车上。
安静地坐车上的沈拓,视线一直落在车外忙著办案的警察身上,警车那忽闪忽闪的灯光把他原本苍白的脸照得阴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始翻找起车上的东西,没有多久,他找到了他在找的东西,手机。
这是盛警官留在车上的私人手机,可以看出来办案时他不想被私事干扰。
按下一连串熟悉的号码接著按发送键,之後他等待对方的答复。
很快,对方便有了回应。
“你好,我是雷亦,请问你是哪位?”
……
“你好?”
……
“你好,请说话。”
……
“你是谁?!”
“……是我。”
……
“沈律师!”
“是我,小雷。”
“沈……沈……律师,你、你这三天都去哪了?”
……
“你知不知道,这三天,事务所都快乱翻天了……”
听著小雷的声音由惊讶到激动,最後,变得哽咽,沈拓感到一阵热流缓缓流过胸膛──原来,被人关心是这麽的令人感动的事。
“……太好了,你终於出现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没有把官司打完,你怎麽会甘心离开……太好了,太好了……对了,程先生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高兴的……”
听到这,沈拓握住手机的手抓紧。
“小雷,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打电话给你的事,你绝对不能跟程涉说。”
“为什麽?”
“……不要问为什麽,你只要照办就可以了。”
“可是……”
“我求你!”
“……是……是。”
“谢谢你,小雷。”话停顿了下,沈拓视线移到车窗外,“还有,小雷。我离开的这三天,关於东上翎的那件官司没有出什麽大问题吧?”
“没有,不过,沈律师,昨天侦探社那边已经把你要的文件发过来了,因为是秘密文件,我帮您锁到保险柜里了,就等你回来翻阅了。”
“做得好,小雷,我会尽快回去的。”
警灯还在闪烁,但此刻,苍白脸庞的沈拓神色不再灰暗,他的眼睛,跟著划破夜空的灯光一同闪烁,坚定且绝对。
“你放心,不管怎麽样,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会把这场官司打到底!”
拉开车门走进车里,下意识地翻找出香烟,却在注意到一直看著他的男人时把烟盒丢到一边。
但沈拓却伸出手,示意他给他一支烟。
他颇感意外,“我以为你不吸烟的。”所以才不打算在他面前吸烟,怕熏了他。
“以前不吸烟是因为没有吸烟的理由。”他淡淡地说。
有些了解地笑笑,他给他抽出一支烟,为他点上後,也为自己点了一支。
看著沈拓吸烟熟练的模样,他发出感慨:“常听人说,有些人不管做什麽事,都合适得可怕。看来是真的。你吸烟时自然的样子,活像烟这种东西是为了你而制造出来的。”
沈拓冷冷一笑,奉承话他听多了,也腻了。
“对了,这次又发生了什麽事?看你们这种谨慎的架式,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吧?”把不想继续的话题转移,他问。
“是很严重……”长长一声叹息後,盛警官揉了揉太阳穴,想舒解一下案子带给他的压力。“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却连凶手是何许人都不知道。”
听到这,沈拓拿烟的手颤了下:“还是关於那个杀人魔的事。”
“对。”盛警官苦笑,“真的就像一个魔鬼一样来行事诡秘,无影去无踪。”
“被杀死的这四个人没有任何关联,凶手就好像是在想杀人时,见到谁出现就把他杀了一样。可是如果我们这样推论的话,疑点又出现了。那就是,死去的这四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如果他们是临时被人挟持到某个地点杀害的话,不可能没有挣扎。就好像──好像他们是自己跟著那个人去什麽地方,然後自愿被杀──”
“怎麽可能?”根本就是开玩笑,哪有人是自愿被人杀死的?
“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那些人认识那个凶手呢?”盛警官盯著沈拓的眼睛问。“凶手引诱他们到某个地点後,趁他们不注意时杀了他们,或者,对他们进行催眠。”
沈拓一时哑然。
“第一次是没有头的尸体,面对门口,形成逆的形态。然後是左手、左脚,这次是右脚──”
“沈律师,你去参加过葬礼麽?”
“没有。”回答之後,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