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郃认为向朗这么做,无异于困兽犹斗,仅凭他这一万步卒,有挡得住近两倍兵力的魏军前后夹击?他把主力放在了西面,就必然会削弱上邽城的力量,郭淮一旦出城,他将无法应付。
对上邽,张郃势在必得。
迎着金灿灿的朝阳,享受着凛冽的寒风拂面的感觉,看着头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战旗,张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攻击!”
“攻击!”传令兵大声吼道,挥动彩旗,发出了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激昂的战鼓声打破了清里的宁静,费曜指挥着五百步卒向前,慢慢的向蜀汉军阵地接近。蜀汉军阵前安排了大量的障碍,主力开始攻击之前,他们必须先把这些障碍清除掉。
听到魏军开始攻击的战鼓声,看着魏军走出战阵,指挥车上的向朗也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
战鼓声互相呼应,魏军渐渐的接近了蜀军的前沿阵地。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射——”随着一声厉啸,一枝鸣镝呼啸而出,扑向对面的魏军。在这枝箭的身后,五十架连弩车开始轰鸣,五百枝箭紧随着那枝鸣镝,飞驰而出,仿佛跟着将军冲锋陷阵的大群勇士。
“举盾——”魏军阵中也传出怒吼声,步卒们“呼啦啦”一声响,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护住自己的面门和胸腹,继续向前。弓箭手则就在停下,弯弓搭箭,极力还击,掩护步卒们向前攻击。
刹那间,战鼓雷鸣,羽箭交驰,喊杀声震耳欲聋。
第0232章 谁是黄雀
在连弩车开始咆哮的时候,大部分的霹雳车都保持了沉默,只有数量有限的几台试制了几发。对付这样的松散阵型,霹雳车远远不能发挥其强大的杀伤力,相比之下,连弩车的密集射击能起到更好的作用。
魏军虽然都有盾牌掩护,可是盾牌毕竟不能和固定的辎重车的防护能力相比,躲在辎重车后的蜀军可以放心大胆的倾听魏军的箭枝射击在车厢上,发出雨点般的闷响,连弩车后面的士卒也可以支开厚实的木板,立成一丈高,两丈宽的巨盾掩护自己,冲锋的魏军却只能举着盾牌,迎着密集的箭雨往前冲。应对箭雨,最好的防护办法是密集布阵,大家可以互相掩护,能大幅度的减小中箭的机率。可是现在蜀军有杀伤力强大的霹雳车,一旦密集布阵,就可能遭受石弹的攻击,就算是举着盾牌,被石弹击中也是必死无疑。
为了避免蜀军的石弹伤害,这些魏军只能以松散阵型前进,各人顾各人,无法互相掩护。这样一来,在密集的箭雨面前,他们中箭的机率就要高得多。
五百步卒,冲到蜀军的阵前时,损失已经超过两百人,剩下的人也多多少少的带了伤。可是他们还不能休息,他们还要面对蜀军步卒犀利的反击,他们还要完成清除障碍的任务。
魏军开始清除障碍,蜀军当然不能坐视不管。藏身其中的步卒冲了上来,双方展开了肉搏战。
蜀军背靠自己的阵地,心理上相对稳定,又有弓弩手掩护,反击非常勇猛。魏军虽然也有弓箭手掩护。可是他们刚刚经历了箭阵,心理上居于弱势,再加上双方不成比例的箭阵和兵力,魏军士卒虽然奋力搏杀,拼命的想清除掉那些路障,可是在蜀军的反击面前,他们的伤亡还是迅速增加,最终只能扔下一地的尸体,狼狈的撤出战阵。
张郃也不急。他本来就没指望能轻松的破阵。他的目的就是拖住向朗,让他无法支援上邽,为郭淮出城创造机会。他下令费曜换上一批人,继续攻击,持续不断的攻击,务必不让向朗有喘息的机会。
就在张郃和向朗大战的时候,上邽城里,郭淮正指挥着士卒搬开堵门的沙包。接到张郃的命令,郭淮非常兴奋。被诸葛亮堵在城里近半年,他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现在张郃不仅利用骑兵的速度将诸葛亮的主力吸引到了木门。更亲自牵制住向朗,为他出城反击创造机会。只要他能反击成功,陇右之战就能以魏军大获全胜而结束,他这个险些被困死在上邽城里的雍州刺史也能将功赎罪。
所以他非常感激张郃,对出城作战充满了斗志。
在他的鼓舞下,将士们也非常兴奋,天水太守马遵也跟着指手划脚的指挥着。
一包包泥沙被搬开了,关了几个月的上邽城门轰隆隆的打开,五千步卒冲出了上邽城。冲向了城外的蜀军阵地。
主持这个阵地的是丞相主簿胡济,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如果不能将城里的主力都吸引出来。那魏霸他们是无法找到突袭的机会的,夺下上邽,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说城里的魏军疲倦不堪,却也不容小视,所以胡济和向朗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看到郭淮率军冲了出来,如潮水般的涌向阵地,胡济强自按捺住自己的紧张,大声下令:“射击!”
战鼓声突然炸响。霹雳车首先开始咆哮,一颗颗石弹呼啸而出,砸向上邽的城门,砸向那些刚从城门里冲出来的魏军士卒。
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然后向下加速,精准的砸在魏军的阵型中。石弹砸中盾牌,将木质的盾牌击成木片,将盾牌后的士卒砸得粉身碎骨,两只脚还在向前奔跑,上半身却突然裂开,鲜血从残缺不全的肢体里飞溅出来,煞是惊人。
石弹如雨,一个接一个的魏军士卒被击中,倒在血泊之中,城门口一片混乱,前面的想停住脚步,后面的却还在不断的往外冲,大家互相挤在一起,让石弹有了更多的机会。
“不准回头,向前冲——”
郭淮冒着被石弹击中的危险,出现在城头,指着远处的蜀军阵地大声喝道:“冲过去,才能杀出一条血路。临阵退缩者,格杀勿论!”
魏军士卒见没有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他们拼命的嘶吼着,撒开脚步,向蜀军阵地飞奔。城门口是最危险的地方,是蜀军霹雳车集中攻击的地方,只要逃过这一段距离,散开阵型,霹雳车的威力就会大减。
越来越多的魏军士卒冲过了城头,冲向了蜀军阵地。他们举着盾牌,举着战刀,发出凄厉的怒吼,奋不顾身的向前冲锋。
进入两百步以内,蜀军的连弩车开始发威,一蓬蓬箭雨跃出阵地,像乌云遮盖了天空,紧接着又冲向冲锋的魏军。魏军虽然都举着盾牌,可是在如此密集的箭雨面前,还是损失惨重,不少人被箭射中,倒在地上。受了伤的发出无助的呻吟,被射中了要害的则无声的死去。
上邽城下,一场血腥的屠杀正在上演。
上邽城头,郭淮冷笑不已。他知道蜀军的人数虽然不多,可是他们的箭阵非常犀利,两千人拥有一百架连弩车,射击起来的威势却不亚于千人箭阵。要想通过这道箭阵,重大的损失是避免不了的。经过几个月的攻防战,上邽城里的守军有一半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这些人除了用来消耗蜀军的箭矢和石弹,已经没有太多的作用。
要想反击成功,郭淮就只能驱使着这些士卒去送死。
上邽城有四个城门,他先打开西门,就是为了诱使胡济大量的发射石弹,消耗他的储备。连续不断的亡命攻击,会大大的刺激胡济。在紧张的心理驱使下,胡济会不知不觉的忘记控制节奏,忘记节省石弹和箭枝,这样一来,他的消耗会比正常的战斗大大增大。
到了那时候,就是他真正的主力出击的时候。
郭淮相信,在临阵指挥的经验上,他要比那些没有经历过战事的蜀汉将领更有胜算。张郃能将诸葛亮耍得团团转,他不如张郃那么强,可是面对胡济这么一个无名之辈,他还是有足够的胜算的。
郭淮的预料渐渐的变成了现实。在魏军舍生忘死的冲锋面前,胡济不断的下令霹雳车和连弩车反击,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魏军的人数一直在不断的减少,他总觉得冲到阵前的魏军似乎越来越多,负责阻击的步卒阵地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而魏军却还在源源不断的冲过来。
双方恶战半天,上邽西门外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沾满了红色血迹或者白色骨渣的石弹,密集的羽箭如同丛生的杂草,密集得让人心寒。垂死的呻吟声在寒风中飘荡,如同鬼哭。
郭淮看着远处声势渐落的蜀军阵地,冷笑一声,挥手下令打开南门和北门,挑选出来的五千精锐步卒冲出了城门,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杀——”魏军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拔步飞奔,从两翼扑向蜀军的阵地。
胡济面色苍白,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亲眼看到郭淮的最后一击,他还是震惊不已。如果不是事先做好了部署,面对郭淮的反击,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还手之力。
“举起双兔大旗,求援!”胡济举起颤抖的手,用力一挥。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双兔大旗竖了起来,在寒风中飞舞。
看着蜀军阵中竖起的双兔大旗,郭淮放声大笑。
胡济向谁求援?向朗吗?不,不可能。向朗面对着张郃的一万多人,如果不是张郃顾惜将士的性命,向朗早就撑不住了。他现在自身难保,又哪里有实力支援胡济。
向诸葛亮吗?不错,诸葛亮的主力就在上邽南,不过昨天他还在百里之外,就算他一夜急行军,赶到这里也是疲惫之师,根本没有战斗力。更何况在城南还有夏侯儒的三千步卒,以诸葛亮的实力,要想突破夏侯儒的阻击,没有半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有了这半天时间,他们已经歼灭了向朗和胡济。
除此之外,还有哪里有援军呢?陇关有赵广,但他总共只有三千步卒,张郃只要将斥候放出三十里,赵广一出现,就会被张郃知晓。张郃不太可能用骑兵攻击向朗的大阵,却可以用骑兵来突袭赵广的步卒。没有坚固的阵地为掩护,行进中的步卒对骑兵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张郃只要派出一半骑兵,就可以轻松的击破赵广。
那么胡济能向谁求援呢?向老天?
郭淮大笑不已。
与此同时,张郃也在冷笑,他接到了郭淮率主力出城的消息,知道战事已经进入最后的关键时刻。他的注意力已经不仅仅在眼前的战场上,周围三十里以内的情况,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只要诸葛亮的主力没有出现在上邽城下,那胜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就在此时,一骑从北面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高举着手中的红旗,发出了紧急的信号。
张郃眉头一挑,眼神缩了起来。
北面只有赵广,他只有两三千步卒,根本不足为患,是什么样的援军能让斥候如此紧张,以至于发出最紧急的信号?
第0233章 突袭
上邽城东五里,几十只艘船并排横在河中,船上的船夫们满头大汗,正将一块块宽大厚实的跳板连在一起,组成一道横跨渭水的浮桥。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看得出来,这是多次练习的结果。
很快,一道浮桥成形,船夫们刚刚直起腰,一缕烟尘就从远处的山谷中冲了出来,直冲云霄。
“下水,固船!”领头的一个大汉大叫一声,率先跳下了水。一手扣住一只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形锁链,将相邻的两只船紧紧的固定在一起。其他的船夫也跟着跳了下来,溅起一阵阵水花,肌肉虬结的胳膊像铁铸的一般,将原本还有些摇晃的船稳住。
冰冷的河水迅速浸透了他们的冬衣,像一把把小刀,割扯着他们的皮肉。不少人冻得倒吸冷气。
魏霸和赵广各领一支骑兵,飞快的冲到河边,他们没有下马,却放缓了速度,战马迈着轻快的脚步踩上了浮桥。水中的船夫仰着头,看着高坐在马鞍上的骑士,露出紧张的神情。
魏霸低着头,看着那些黝黑朴实的面庞,非常感动。现在是腊月,渭水冰冷刺骨,跳到水里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这些船夫虽然常年操船,可是如果不是强迫,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的下水。为了完成这次突袭,这些船夫也受了不少苦。他们不仅要将粮食和石弹、军械从临渭运来,还要跳进冰冷的水里做人形锁链,为的就是骑兵能快速通过渭水,直逼上邽城下。
魏霸想起了为了胜利跳进冰冷河水中的沂蒙六姐妹,这些船夫虽然没有那么高的革命自觉性。却也同样值得尊敬。他一手挽缰,一手抚胸,微微躬身:“辛苦了!”
没有出现热泪盈眶的感人场面,水里的船夫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身影向前移去。
紧跟在魏霸身后的亲兵魏兴看到了,有些生气,不过他没有大骂这些船工,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战旗,大声吼道:“参军有令。向所有的船夫致敬——”
一听到这句命令。所有的骑兵都举起手,行抚胸礼,向水中的船夫微微欠身。那些船夫也明白过来,知道这是魏参军下令向他们致谢,顿时激动起来,他们不会说太多的漂亮话,只是咬紧了牙关,用力拽着船只的铁链,尽可能的不让船只产生大幅度的晃动,以免有战马受惊。导致骑兵落水。
后续的骑兵看到前面的同伴,也有样学样,一个个井然有序的经过了浮桥,经过那些船夫时,都躬身施礼,有的还轻声问候。
“辛苦!”
“多谢!”
两千余骑,小半个时辰就全部通过了渭水,他们在南岸列阵,拨转马头。面向渭水,跟着阵前的魏霸,高高的举起了右手。
“等我们胜利的消息!”魏霸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出发!”
“出发!”骑士们齐声应和,开始小步奔跑,向上邽城下奔驰而去。
上邽城下,激战正酣,郭淮率领最后的五千精锐,猛攻胡济的阵地。胡济发出求援信号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顾及援军什么时候到来。面对魏军凶猛的攻击,他下令所有的霹雳车、连弩车无间断射击。然后亲自充领亲卫营赶到了第一线,与手持长矛的步卒们一起,顽强的阻击魏军。
霹雳车在轰鸣,将一颗颗石弹砸上魏军的上空。石弹在空中呼啸,砸在地上,大地震颤,尘土飞扬;砸在盾牌上,盾牌炸裂,盾牌后的魏军士卒惨叫着倒地;砸在人身上,骨断肉碎。
连弩车也在咆哮,上箭手们将最后的箭匣塞进了弩车,弩手们开始疯狂的射击,一支支弩箭连续飞出,拉成一条条黑线,源源不断的向远处的魏军飞去,猛烈的射击让魏军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