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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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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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应该清醒了?”叶利把单飞拎到自己面前,“阿辉的死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单飞感觉吼叫声令自己的头痛加剧,“小声点,我能听得到。”他抱怨着,“这说明还有……除了阿辉之外。如果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他的目标应该继续定在我身上。”

  叶利一愣。他们说的是两回事,但单飞透露的这一条无疑比较重要。“你是说还有内鬼?”

  “就在我们中间。”单飞面上浮现的,是一种在酒精的作用下虚无缥缈的笑容,“我知道是谁……不过,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傻!”他得意洋洋地说,像个小孩一样地自得,“我有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办法!”

  叶利呆呆地看着他,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醉得这么厉害。

  他能确定的是,这个另类的员警之星酝酿着一个史无前例的馊主意,比之前的那个还要糟糕,并极有可能把他自己葬送进去。

~f~a~n~j~i~a~n~

  单飞从跳动中的剧烈头痛里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他发现除了他和他躺着的床铺外,整个家里已经是一团混乱。这并不是说他家里应该有多么整齐,但至少记忆中不是现在这种空难现场。

  叶利用门框上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进来的时候,发现单飞正在床上发呆。“感觉是不是很棒?”他将盛着粥的餐盒扔到床头柜上,“我是说宿醉。”

  “再好不过了,建议你也试试。”单飞爬起来,欣慰地发现自己的睡衣上没有呕吐的污迹——按照他记忆中自己饮下的酒精量,他是不可能没吐过的。

  “肯定有什么不对……”他开始打开酒柜的时候,可并没有打算把存货都干掉,只是小小地帮助一下睡眠品质的提高。

  “确实,不过问题不在酒上。”叶利冷冷地接口。

  “拜托,”单飞痛苦地道:“那个问题过去讨论过了,已经划进历史问题的范畴了。”

  “很好,”叶利哼了一声道:“这么下去,你的存在也很快就成为历史了。”

  单飞叹了口气,放下粥碗,道:“阿利,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是认真的。”

  “问题就在于我记得太清楚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已经看到他是什么人了,你还想怎么样?!”叶利觉得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话来——事实已经这么明显,他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呢?

  “我不知道。”这个话题让单飞头痛,不同于醉酒的那种跳动的神经痛,而是一种令人无法呼吸的灼热的痛楚。

  “我、我现在不知道。大多数时候我很恨他,但也有很多时候……我抗拒不了他。”他虚脱般地靠在床头,“我想我会想办法。”

  虽然是虚弱、甚至是茫然的,但却是不容反驳的。

  叶利暗暗摇头,这很要命,他想必须在单飞“想到办法”之前解决。

  “我帮你请假。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家里好了!”他强硬地说,“蔡SIR正在帮你向调查组做工作,你的佩枪很快就能回来了。”

  “喂!”

  单飞从床上跳下来,“你想把我关在房子里?”他疑惑地揣度着叶利的用意,“局里发生了什么?跟谢天麟有关?”

  叶利愤怒地看着关心过度的单飞,他想恶恨狠狠地说“无关!”,但这没用,他那几乎不是问句。

  “他在协助调查……我不希望你做出任何违背纪律的事!”

  纪律?叶利感觉到自己非常愚蠢,竟然跟单飞探讨纪律?他恐怕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他看到单飞颓然坐回到床上,“我不会的。”他轻轻地说。 

  “没问题,我可以再重复一遍。前晚一整晚都在公司加班,做谢氏下属所有酒店春节期间的企划,包括优惠、折扣、赠品方案,以及餐厅新菜色的评估。七个高层领导以及我的秘书桃瑞斯都可以为我作证。

  “直到昨天中午,你们的同事来办公室带我过来‘协助调查’,我都没离开过公司一步,而且,也不知道我的车子被人偷走。”

  轻柔,但又带着些许的蔑视意味,谢天麟的叙述就如电脑录音一般精准,与昨日中午的第一次口供相比较,也不过三五个字的差异。而期间的镇定和从容,也一如三十个小时之前。

  除去愈加憔悴苍白的面色,他没有任何变化。

  “谢先生的记忆力真不错,”杨帆嘲讽地道:“跟背书一样啊。”

  “这要多谢你和你同事这三十个小时的强化,”谢天麟淡淡地道,甚至都没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我不介意多重复几遍,如果几位阿SIR觉得理解整件事有困难的话。”

  他琥珀色的瞳仁中闪动着些许嘲笑的光芒,将手中的咖啡送到唇边,浅浅地啜了一口。

  几十个小时下来,他已经说不出对廉价的即溶咖啡的厌恶,但他需要什么东西来润润略带沙哑的嗓子。他已经感觉到了吞咽带来的疼痛。

  大概已经是第五轮询问了吧?这是员警喜欢的小把戏,他们不停地盘问,必要的时候几十个小时,等着对手的崩溃。

  谢天麟得到的是不准保释的待遇,而且毫不停歇的问讯,让他充分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受重视程度。

  他感到后脑阵阵的刺痛……该死的后遗症。这几天摄入的过多咖啡因,让他保持亢奋的同时,也在蚕食着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健康。

  他克制着按揉太阳穴的需求——这会给警方以他“即将崩溃”的信号。

  而谢天麟无法猜测,届时他们会使出什么杀手锏,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知道现在自己只需拖时间。毕竟他是花钱雇律师的,所谓的“不准保释”并非警方希望的那么无懈可击。

  杨帆拿起笔录——这表示他要进行下一个问题了。“那么……”他的问话被推门而入的一队人马打断。

  “我有专家的证明,我的当事人身体状况不允许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超负荷工作。这点在昨天下午十三点一刻的时候,我已经向你们的主管明确表示过。但是很遗憾,你们的监控录影表明我的当事人,被迫接受你们从昨天下午十三点到现在——晚上二十点三十分三十二个小时十五分钟的问讯。

  “我已经向你们的主管部门,对这种力逼的行为提出了指控。经查证情况属实,现在我要带走我的当事人,到医院接受身体检查,这是你们主管部门的签字盖章。”

  谢天麟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冷笑。他知道他的律师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冲进来打断他们的问讯,但这不如现在过来直接控告O记探员滥用私刑来的效果震憾。

  下一步,他的律师将证明警方针对他,这很容易。那么陪审团自然会作出倾向他的决定。

  他注意到杨帆用充满不甘的怒火的目光瞪视着他,于是他淡淡的笑了笑,道:“我充分相信阿SIR们的智商,无论如何,经过这三十几个小时的讲解,你们应该能弄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经过了吧?我记得警校毕业是有考试的,难道在你们这一届取消了吗?”

  他轻声道,语声并没有因为期间所包含的刻薄与挑衅,而丧失了淡定从容的特质,相反,他固有的节奏极好的突显了他的调侃意味,以优雅得令人抓狂的方式。

  之后,他才站起身,边欣赏着杨帆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的神态,边慢慢地向门口退去。

  “你不要太得意!”杨帆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

  “不,当然不,只要想想我们所缴纳的税款派上的用途,我已经足够难过了。”谢天麟迅速回敬道,然后,他皱了皱眉头,用拇指按压首太阳穴。

  走廊里的灯光比审讯室中的白炽黯淡许多,一时间他只能看到来往身影的大体轮廓。而这黯淡的光线似乎正在逐渐黑暗下去,他视线中的人影几乎成了白色幕布上的黑色污迹。

  “谢先生?”律师注意到谢天麟的异样,他小心地扶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在墙壁上略靠了三秒,再睁开眼睛时,一切恢复了原状。谢天麟谢绝了身边的搀扶,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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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警员证、配枪一齐到手的是一顿臭骂。单飞觉得自己近来有够倒楣,他身边的人似乎把教训他当作了业余爱好,并且你追我赶的,希望能在这种游戏中表现得最为突出。

  他非常郁闷地走出警司办公室,深吸了一口气,他对自己说——你还是有活路的,下一目标就是找一个愿意对你友好的人。就目前的状况来讲,这是个挑战。

  然后,他看到了迎面过来的一群人。

  他没想到,恢复视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单飞。那瞬间,谢天麟甚至有了逃避的想法——办什么不一直模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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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天麟本以为,成年以后自己就再也不会选择逃避。

  那句被自己强迫忘记的话立刻在脑海里响起:我想要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有谁用扩音器在他耳边呼喊一样,神经性头痛瞬即扩散到了全身每一寸。他为已经迟钝了的大脑居然能这样快速的反应而感到吃惊。

  他不知道,有些事就像他自己的幻想一样那么虚无缥缈,真实的只有伤害,这是他唯一能触摸到的。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么单飞是命令他保持距离,永远都不要再靠近。如果那天晚上酒窖里的约会不是自己臆想的话,谢天麟猜测,单飞就是已经后悔——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单飞后悔,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他比以往更深刻的憎恶,一切变得比过去更糟——他为什么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呢?如果那时候他没有诱惑单飞的话,或许单飞讨厌他和程度会减轻一点。

  他看到单飞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黑暗的阴影纠结在那个员警紧绷着的俊朗的面上,分不清是仇恨还是厌恶。

  单飞一定在恨我,谢天麟绝望地想,他不想对自己失去控制……他会迁怒到我身上,因为是我使他丧失了理智。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

  已经恢复了正常……

  最后一个想法像匕首一样刺进谢天麟的身体,尖锐的痛楚从后脑扩散开来,每一次呼吸都使痛苦加剧。四肢从躯体分解开来,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没办法做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哪怕是维持身体平衡。

  他看到地面在贴近自己,但是在感觉到撞击的疼痛之前,就已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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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飞看到谢天麟走在人群中间,就像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被保护着。他听说他的律师已经投诉了O记,并且大获全胜。

  他非要走得那么远,令他们之间的仇恨一再飙升,是吗?单飞烦恼地想,该死!这个黑社会为什么不懂得适可而止?!

  他愤恨地看着对面的一群人,确切地说,是谢天麟——是否应该恭喜他这么快就走出警局?看在他为了建设他们之间已经足够坚实的壁垒做了这、么、多、事的份儿上,难道不值得“褒奖”么?

  ——然后,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谢天麟那淡淡的琥珀色的瞳仁,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沉寂,看不到哪怕是一簇往日闪现在其中的炫目火花,那些曾经在哪怕是绝对的黑暗中,也能够点燃单飞无法抑制的热情的灵动目光消失殆尽,谢天麟就像一具失去了魂魄的牵线木偶一样,夹杂在人群中。

  而在单飞审视的目光探求出原因之前,就已经震惊地看到那修长消瘦的身躯骤然倒下——就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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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活着,是吗?

  几乎是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谢天麟不想动。

  他觉得全身乏力。

  所有的关节都有隐隐的酸痛的感觉。

  他甚至都不想爬起来,给自己干渴到了极点的喉咙润一点水。

  单飞记得自己曾经这样坐在谢天麟的病床前,其实时间并不久远,大约一个月前。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光鲜耀眼的黑社会所过的生活,比他能够想像的要辛苦得多。

  他的健康……即便不算那次非理性的袭击,他也完全没健康可言。有时候单飞真的不懂,谢天麟的生活目标似乎单纯到了只有一个——犯法。

  他只是在努力地做一个好的黑社会,就像有什么恐怖得无法想像的怪兽在他身后,驱赶着他朝前跑一样,他那么拼命。

  单飞知道在审讯室里待上完完整整的三十个小时,是件多么残酷的折磨,精神崩溃是可以理解的,但谢天麟崩溃的是肉体。

  他把手轻轻地覆在谢天麟的脸颊上,慢慢地摩挲着那毫无血色的肌肤。混血的皮肤比亚洲人要苍白,但是比西方人细致。

  其实谢天麟像亚洲人更多,他没有特别立体的五官,线条柔和精致。这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所散发出的气质都是相当具有攻击性的,这就是单飞在谢天麟的办公室中产生抵制的原因——人类对攻击的本能防御。

  他的拇指掠过谢天麟的唇——也是同样苍白的——温润柔软,他还记得它的滋味。如果让他形容,那么只有……销魂。

  他没见过更诱人的唇。

  如果他不是个黑社会——不是这个黑社会,单飞想,那么自己会疯狂地爱上他,完全丧失理智的那种。

  尽管现在……也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但他会克制自己想要为他做任何事的冲动。

  他不能。他们是敌人。

  谢天麟听到单飞在叹气。

  在那之前,他首先感觉到的是,几乎失去感觉的脸颊上温暖而又温柔的触摸。

  他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担心自己会把单飞吓得像兔子一样地逃跑。

  不,不会。单飞可不是只兔子。谢天麟在心中否定自己的比喻。

  他是猛虎,但大多数时间,他更喜欢懒洋洋地在太阳下散步。他眯着眼睛,俯瞰整个森林——他是这里的王,而这个森林里所有的安宁和幸福都是他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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