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筱雁,几乎是以妒恨的目光瞪着离去的侍女。回头凝视着他的皇兄,却发现在风中披着一袭白色狐裘的无桢,真的风神俊秀,这样的男人从骨子里就散发出一股淡泊宁静的气质,一举一动,温润如玉,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失了心魂。
看,又有蜂蜂蝶蝶缠上来了。这次,居然,居然连父皇的妃子都……
看到美艳的皇娘对着无桢嫣然笑着,一身花枝招展,媚眼如丝,筱雁不禁开始咬牙切齿咒骂着。
而后,无桢站起身,似乎要把位子让给那位醉意之意不在酒的皇妃,两人就那样推辞着,无桢虽然为难,却还是露出歉然的微笑。
啪一下脆响,筱雁手中紧握的树枝断了,心中理智的那根弦也断了。
旋风似的卷到暧昧僵持着的两人身边,筱雁一伸手把无桢从皇妃身边扯了过来,迎上她惊诧的眼神,神情谦恭却语带冷漠地说道:“皇娘,筱雁有要事和皇兄商量,请皇娘原谅筱雁鲁莽。”刻意把“皇娘”二字加重了语气,然后满意地看到皇妃美丽的脸上霎时浮上难堪的红晕,筱雁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地拉着无桢离开。
哼,也不想想自己是长辈,居然也敢打皇兄的主意。筱雁虽然恼怒,不过回头一想,皇兄他是不可能喜欢那种女人的啦,心情转眼又乌云转晴。
无桢虽然不知道筱雁在高兴个啥,但可以摆脱那种僵持的局面,心情还是很轻松的。就是看见皇弟边走边要哼唱小曲的模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想责问他昨晚的劣行,也暗自摇头不说了,反正只是小孩子心性的一时冲动。
“皇兄。”
“嗯?”无桢抬起眼。
一对上那双狭长清澈的眼眸,筱雁无来由就想起昨晚那个荒唐的吻,然后心就慌了。
“这个……那个……我……”
“刚才对着皇娘还见你挺牙尖嘴利的,现在怎么变结巴了?”
悠长的回廊,斑驳的光影,皇兄含着笑意的眼眸,说着玩笑话的唇,都很诱人……
糟了,呼吸又急促了……
不管了,筱雁狠下心,把无桢一把推着按在了白石的柱子上,低头就亲了下去。
“雁……”无桢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然后又一个让人窒息的吻汹涌而至。不像昨晚那般唇和唇之间的浅尝,这次是长驱直入,唇齿交缠,霸道到让人心悸的激烈。狂嚣的热情就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筱雁拉起身上黑色的披风,遮掩住这份悖德的爱情,在光与影交错的回廊中,隐藏在柱子的投影里,放肆地占有他一直想占有的人。
良久,筱雁终于松开禁锢着他的手,凝视着那因为自己而变成暧昧的深红色的唇,轻声说:“皇兄,现在我要说的,你明白了吗?”
“你……”好容易才喘过气来,无桢看到筱雁一脸“你是我的”的表情,不由沙哑出声:“雁儿,我的心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你以后不要吓我。”
“我是认真的,皇兄,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筱雁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如果你这样还不相信的话,我……”说着,又要吻下去。
“等等,我信。”无桢忙伸手阻止,“但是,我是你的皇兄啊。”
“我知道,我就是喜欢皇兄你。”
“雁儿,你不久将成为太子,父皇百年之后,你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这片江山都是你,难道你能因为一时迷乱而毁了大好前程?”
“如果有了皇兄,没有江山也罢,我都不稀罕的。”筱雁一脸倨傲。
“你……唉……”无桢叹了口气,雁儿的犟脾气啊,一旦认定了便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这叫他怎么说服他好呢?
“如果雁儿以后好好做一个称职的太子,等你登基之后,皇兄,皇兄便……”犹豫再三,那句话终是难以启齿,无桢说着说着,脸也微微红了。
“如果我做一个称职的太子,登基之后,皇兄就依了我么?”筱雁眉开眼笑道。
“……”缓兵之计,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无桢一遍遍在心里说服自己,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筱雁的眼眶红了。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在那些个无眠的夜晚,他是怎样想着他,难以成眠。悖德的爱情,几乎烧痛了他的灵魂,让那颗心,除了他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而今,而今,真的如愿以偿了吗?
筱雁用力把无桢抱在怀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世界仿佛静寂了下来,无桢只清楚听到筱雁的心跳声,扑嗵扑嗵扑嗵,那么激烈,那么急促,像他方才眼中流露出的兴奋和惶恐,这个皇弟,真的爱上了他?
他的感情在自己无知无觉中已经深到了什么程度?
低低叹了一声,无桢靠在他肩上阖上了眼睛。
御医说自己天生有心疾,拖得一天算一天。自己是没有可能为皇家出一分力的了,但是筱雁不同,他应该可以成为一个明君。
只是,自己还能等到那一天吗?还能看到他皇袍加身,高坐帝位让百官朝拜的那一日吗?如果等不到,是不是就算违约了?
如果可以让你现在安心做一个太子的话,那么我发这个无法实现的誓约又算得了什么呢。
无桢缓缓伸出手回抱着他,安然微笑。
雁儿,我的心愿只是这样而已,所以,你一定要争气啊。
无桢对某些东西有难以言喻的情结,譬如火焰,譬如蝴蝶,譬如妩媚的黑发和深幽的黑眸。
望着窗外恍然出神的无桢,让筱雁更深刻地明白这一点。他的皇兄,一直在透过这些东西,怀念一段他不明了的往事,或者一个他不清楚的人。
绢一样柔柔亮亮的黑发,深邃的黑眸,曳地的黑衣,举止投足间,颠倒众生。
皇兄感兴趣的人,都有这样的特质。这让筱雁有些懊恼,原来他的皇兄,心里还藏着另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悄悄存在于他和他之间的,另一个神秘的影子。
“皇兄,皇兄,十三皇娘真有那么好看吗?让你眼也不眨地看了那么久?”筱雁终于忍不住抗议。
无桢回过头,看到妒忌得眼睛发红的筱雁,不由哑然失笑:“菊夫人有一头美丽的长发,每次她经过窗前,流泉似的乌发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啊。”
“还这样说。”筱雁恼怒地挡住窗子。
“怎么?我们的十四皇弟吃醋了?”无桢呵呵笑了。“如果你也喜欢菊夫人,我可以教你怎样讨她欢心……”
“我是在吃你的醋,不是吃她的!”筱雁额冒青筋,嚷了起来。“如果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不必了,不必了。”看到筱雁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逼近来,无桢慌忙道。
“皇兄,如果让我再说几次,还是这句话。”渐渐凑近的脸,认真的表情,眼眸中炽烈的火焰,“我喜欢的人是皇兄……”
“嗯……”印在唇上的吻有点粗鲁,像在报复他刚才的玩笑,却在深入后温柔起来。无桢斜斜躺在窗前的靠椅上,筱雁就坐在他身旁,窗外鸟语花香,窗内颈项交缠。安逸的春日的午后,两人品尝着唇齿间甜蜜的味道,直到……
“筱雁喜欢无桢,筱雁喜欢无桢……呱呱……”
倏地,两人闪电般分开,筱雁更是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跳开了三尺。
扫了房内一眼,筱雁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金丝鸟笼上,笼里,闯了祸的八哥尚在不知死活地嚷嚷着:“呱呱呱,筱雁喜欢无桢啦,呱呱呱……”
筱雁黑着一张脸走到鸟笼前面,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威胁着:“再嚷嚷,小心我把你做成烤小鸟!哼!”
“噗……”无桢合上方才被拉开的衣襟,按抑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雁儿,你难为那只鸟了。如果不是你整天把那句话挂在嘴上,它怎么学得会?真是聪明的鸟儿啊。”
“哼。”转身,筱雁换上了笑脸道:“皇兄,不要理它,我们继续。”
“喂,喂。”无桢用一只手硬是把他挡在三尺之外,“你忘了今天叫我过来干什么吗?后天父皇就要在殿上封你为太子了,你还不准备一下如何应对。”
“知道了。”筱雁沮丧地坐回他身边,忽然又抬头道:“再亲一下,就一下,皇兄。”
“你啊……”无桢无奈地摇摇头,最后只好妥协道:“记住,这次之后就要乖乖地办正事,不可再胡思乱想了。”
“好。”筱雁满脸幸福地靠过去。
叩叩,叩叩。
“雁……”
“不理他!”
叩叩叩,叩叩叩……
“……”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该死的。”
筱雁直起身,气呼呼吼道:“进来!”
青衣宫人送来一碗参茶,战战兢兢地端上了桌子,然后在十四皇子仿佛要吃人一样恐怖的目光下溜走了。
“怎么只有一碗。”筱雁皱起了眉头,随后把参茶挪到了无桢面前,“皇兄最近精神都不太好,喝了它吧。”
“不用了,还是雁儿喝吧。”无桢笑笑,摇了摇头。
“我要喝等会让下人再送过来就是,这碗反正是给皇兄的。”筱雁执拗地说。
无桢看了他一眼,发现实在拗不过他,况且自己也有些口渴,遂端起茶碗轻轻啖了一口。
“雁儿,你很快就贵为太子了,但宫里人心叵测,皇兄也不可能时常在你身边盯着,你自己凡事还是要小心为是。”无桢忽然慎重道。
“如果我说想皇兄一辈子在我身边盯着呢?”筱雁笑笑道。
“哪有可能啊……”不要说以后君臣有别,就是自己的身体也……无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暗地里叹了口气。
“皇兄,我是为了你……”一句话还没说完,筱雁就看见无桢的脸色变了。
“雁儿,那茶里有毒……”砰一声,无桢用力把茶碗扫到地上,人却踉跄了一下倒进了筱雁怀里。
“皇兄,皇兄!”筱雁抱着无桢,拼命摇着,生怕那双眼一阖上就再也睁不开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凄厉的声音如刀般划开了原本安静的空气。
“雁儿,雁儿……”无桢睁大眼睛,似乎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雁儿有没有事呢?连茶里都有毒了,雁儿会不会……
“皇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啊。”筱雁用力握住无桢的手,把那修长的手指贴到自己脸上。
无桢感觉到他的温度,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安心下来。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幸好,那茶是让我喝了,幸好幸好……”
“不要说话了,皇兄,御医就快过来了。”筱雁看见鲜血开始从他唇角涌了出来,而且血还是黑色的,当下泪就淌了下来。
“雁儿,雁儿……”无桢嚅动着唇,竭力想要说着什么:“那个誓约……看来不能实现了,抱歉……是,是皇兄亏欠了你……我……”一口气接不上来,他挣扎了一下,然后头软软地垂落在筱雁臂弯里。
“不,皇兄,不要死,你还要看着我登上皇位,你还要和我一起看着这个如画江山,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筱雁不禁嚎啕大哭,末了,他忽然站起身,抱着无桢地尸体冲了出去。
“这一切不是真的,是了,这一定是梦,我一定还在做梦。皇兄刚刚还好好和我说着笑,怎么可能现在就……”他喃喃说着,在诺大的宫里漫无目的地跑着。
谁,谁来告诉我那只是一场梦啊,谁来打醒我?
太可怕了,我怎么会又梦到皇兄死了呢?
谁来打醒我,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呢?宫里的人呢,都到那里去了?
筱雁跑累了,才发现怀里的无桢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一片浓雾中行走。
他茫然地走着走着,眼前,隐隐出现几点红色的火光。他奔上前去,才发现浓雾中有一座桥。而红色的灯火,便是桥上悬挂的大红灯笼。
“年轻人,喝下这碗茶就可以过去了。”脸上布满皱纹的婆婆忽然拦住他,对他说。
“我要去找我皇兄。”筱雁喃喃道。
“对了,喝了它就可以见到你皇兄了,他就在桥对面的人世里。你来迟了一步,他已经过去了。”婆婆和颜悦色道。
“不要,你茶里有毒!”筱雁忽然想到了什么,噔噔噔退了几步。
“傻孩子,怎么会有毒呢,这不过是让你忘却前尘的迷魂茶而已。”婆婆笑了,“不过,如果你不喝了它,可就不能过桥找你皇兄了。”
“我要去找皇兄,就必须喝了它。”筱雁接过茶碗,怔怔看着,“可是喝了它,我就不记得皇兄了。我要记得皇兄,就不能去找他……”
“怎么样?快点决定,不然你去到那边他已经老了喔。”
筱雁握紧了碗,心潮起伏,但渐渐地眼神由迷茫化为坚定:“我会找到他的,就算我已经不记得他了。这一世,我希望能立于众人之上,睥睨天下。我要手掌权势,那样才有力量保护他……”
仰头,筱雁把茶喝得一干二净,摔碎了茶碗,他毅然奔赴对岸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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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他睡在一个军帐里,外面风雪交加。
他是三军将领,也是实际上的一国之君。
他自小就比别人更有野心,从懂事起就矢志得天下,掌大权。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对权欲如此热衷,不过,生于那个乱世,要成为人上之人,就必须有过人之能。
所以,他冷酷,多智,老谋深算也多疑。这一生他只相信一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他,是一代枭雄;而那个人,却是能辅佐他的臣子。
那个人生于名望之家,年及弱冠,便声名遐迩,有人甚至断言他为“王佐之才”。当时,天下大乱,谋士们纷纷去投奔权贵之士,而那个人,却舍弃了权贵的重用,来投靠名不经传的他。
见面时,那个高贵,儒雅的人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可以收拾旧山河。”
从此,他耄下的谋士群中多了一位谦谦君子,他身边多了个畏友。
那个人没有跟随他征战四方,在他挥军逐鹿的时候,那个人在他身后帮他建立起一座稳固的城池,绝了他的后患。
行军之中,他有给那个人写信的习惯。每当战事进入僵持阶段,计谋未定的时候,他总会修书一封,派人用快马送到他手里。不久,那人便会从千里之外捎来书信,阐明自己的看法并为目前的形势提出中肯的意见,每次他的建议都能令他化险为夷。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这种鸿雁传书般的交流方式。
可以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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