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去吧!”
王通沉思了一会,说了句请少待,转身进屋捧了个小盒子出来,放在桌上推给了邹义,客气的说道:
“黄金一百两,今后邹大哥为了小弟用钱的地方还多,这些先拿去,今后去了天津,孝敬礼物还是有的,到时候少不得请邹大哥去转送给张公公,或许还有给陛下的贡品,也要麻烦邹大哥呈送呢!”
邹义根本没有看也没有碰,仅仅是笑着点点头,说了句“好说”,双方为了互相维护支援才走到一起,今后不在京师,这关系的基础已经不牢,想要维护下去,就要拿出真金白银,自从双方认识,零敲碎打的,王通这边给了邹义差不多四千多两,临走的时候索性下个重注,笼络下来。
“万岁爷这两天都不会来武馆了,王兄弟你也松松心,把该留该走的都安排下,好好歇歇,等陛下来了之后就启程。”
邹义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临走的时候直接喊小蔡进来抱走了那小箱子。
……
这天下午,虎威武馆所有的课程都停了,陈思宝几个人也回到了武馆之中,少年们难得有清闲,都是在操场上跑跳。
也就是这么放羊了大半个时辰,教习赵大领着一群裁缝走了进来,给每名少年量体,这样子是要做衣服了。
有少年问了问裁缝,等教习们一走,就兴奋的和大家说道:
“各位,各位,我刚才问了,说是要给咱们做千总的袍服。”
“我就说这是武学,没错吧!!”
武馆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一百八十五
腊月初五这一天。穿着龙袍的万历皇帝来到了虎威武馆,武馆之中没有什么人,少年们都在宿舍中休息。
几名教习也都各自回到了本行的差事上去,黄洋给少年们上了最后一堂课之后,临走的时候忍不住掉了眼泪,说咱家今后也见不到你们这些孩子了,真是舍不得。
阉人到老,颇有些老妇人的心性,和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们相处了这么久,心中不舍那是难免,而且他年纪很大,此次分别,还真就是没什么再见之期。
黄洋的消息灵通,但少年们却还不知道什么,本来身上穿着千总的袍服各个兴高采烈,却被老太监的这种伤感弄的有些愕然。
相比来说俞大猷就爽利了许多,拿着他那粗瓷的大茶杯去美味馆和少年们一起吃了顿饭,说了几个荤笑话。
临到下午的时候,拍了拍历韬、孙鑫和陈思宝的肩膀,摸了摸李虎头的脑袋,就回到兵部给他准备的那个小院子里猫冬去了。再也不出门。
每日里也就是李文远拿着一根长矛,沉默的看着少年们打闹欢笑,结果本来高兴之极的少年们也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也都沉默下来。
上午也都呆在宿舍之中,拿着地图做做简单的推演,那不勤快的直接就是睡到中午,整个武馆都懈怠了起来。
王通在这近一年来差不多每日都能见到万历小皇帝,尽管他也知道这是天子,也知道这个武馆就是为了他建立的。
可脑海中总是无法形成一个威严的天子形象,他所见到的小皇帝,是个有些小心眼、爱虚荣,特别珍惜友谊,成绩不行却每日竭力提高的小胖子同学,一个有不少缺点,但不失为可爱可亲的朋友。
今天见到的万历皇帝身穿黑底龙袍,金线在身上描绘出精美的金龙图案,小皇帝尽管长高长壮了不少,但依旧有些圆滚滚的,但这龙袍却剪裁的极为合身,穿在身上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息散发出来。
张诚穿着大红的蟒纹袍站在万历皇帝的身后,这是距离万历皇帝最近的一个人,远处则是手捧各种器具的小宦官,里外还有穿着轻甲,面目严肃的侍卫。
而南街在一大早就被御马监四卫营的兵马封锁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在最外圈,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们则在南街上不停的巡逻。
万历皇帝在这个武馆练了快有一年的时间,平日伺候的人守备的力量要比这少很多。可也没有见出什么事情,但这种正式的场合就不同了,不光要为了安全,还有个天家体面的讲究。
王通深切的感觉到了这样的体面和气派,因为他正在跪在万历皇帝十步远的地方,小皇帝不苟言笑的坐在那里,等着王通叩拜完毕,淡然的说道:
“王卿家这就要去天津当差了,可有什么为难处!?”
套话也有套话的回答,王通又是恭敬的磕了头下去,称颂道:
“陛下对朕的爱护关心,臣感激万分,此去天津,自当鞠躬尽瘁粉身碎骨报答圣上的恩德。”
万历皇帝矜持的点点头,沉声吩咐道:
“张伴伴,让人都退到这屋子外面去,朕有几句话要问王通,张伴伴你也留下。”
他们现在就是在武馆的那个大屋之中,听到皇帝的吩咐,周围伺候的侍卫和宦官都躬身退了出去。
这大屋此时烧足了柴火,暖和的很。看到张诚关上了门,万历皇帝叹了口气,有些黯然的说道:
“朕本想留你在身边,但这大明朝,有些事情朕也做不了主,只能让你去天津了。”
这话说出来,跪在那边的王通和正在走回来的张诚都身子颤了下,王通更是不顾礼节的抬起头说道:
“陛下慎言,这些话万万讲不得。”
臣子让皇帝不能说某些话,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抄家灭族也是有的,不过万历皇帝又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张伴伴,你听听这王通讲的话,这才是忠心臣子,可惜这样朕的体己人,却不能留在身边使唤,还要远远的打发了,免得带坏了朕。”
说话间万历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调已经变得有些激烈,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朕要是这么容易被带坏,宫里那么多腌臜勾当,朕岂不是早就坏了,那轮到王通来带朕,张伴伴你也不必跪了,朕这话也就跟你们说说,不会去外面讲。”
万历皇帝在屋中走了几步,还随意的蹦跳了下,又是到墙壁的兵器架子那里,拿了根长棍在手中。摆了个旗鼓,沉声说道:
“寡人在这武馆,不光是个子长高了,学到许多东西,还过了快一年的快活日子,这之前寡人没有经历过,这之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这屋中安静下去,过一会,万历皇帝冲着王通摆摆手,吩咐道:
“起来吧,在朕面前不必那么拘束。”
王通走到跟前,万历皇帝坐回到座位上,肃声说道:
“夺情丁忧之事,王通你帮了朕的大忙,可朕不能留你在身边,还要将你赶出京师,朕心中也时有不安。”
“陛下说这话,臣惶恐无地,雷霆雨露俱是恩泽,臣能去天津当差,锦衣亲军也不知道多少人羡煞,这等大恩,臣当竭诚以报!”
从某种方面来说。王通讲的也是实话,万历皇帝脸上神色缓解一点,开口说道:
“朕明白其中关窍,锦衣卫千户的官职又算得了什么,等有机会朕就把你调回京师,除了这个,在天津当差期间,你在京师做下的这番事业朕给你留着,每月每年的收上来的银两也都给你送去,你也不要担心京师这些人人走茶凉,朕派人吩咐下去。你在天津这差事,朕就让你当的舒舒服服的,等你回京更有高升。”
这话由皇帝说出来,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王通也感觉颇为别扭,甚至都忘记了跪下谢恩,不过听万历皇帝提到“这番事业”,却禁不住心中一动,稍微琢磨琢磨,就在张诚快要叱责他君前失仪的时候,王通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陛下,臣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先请陛下恕罪。”
万历皇帝笑着点头说道:
“讲就是,你明知道朕不会怪你。”
“陛下,臣在京师给各个青楼赌坊下了平安牌子,让他们每日定期的告诉有什么消息,先前几桩事都是通过这个渠道打听出来的。”
“这些事你都和寡人讲过,直接说那不当讲的就是。”
“臣以为,若是京师各个商户店铺都依照这个法子行事,每年二十万两银子是收得上来的,这钱还是小事,市井之中遍布陛下的耳目,有风吹草动陛下就能知晓,这才是大大的好处。”
万历小皇帝愣了愣,开口说道:
“这些事,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不都是干这个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陛下,东厂人手不足,多侦缉要人要案,锦衣卫人多却良莠不齐,行动笨重僵化,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则无权无势,多方掣肘,而且,东厂在何人手中,锦衣卫在何人手中,陛下用的未必得心应手。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又是无用……”
东厂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手中,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则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跟班,这两处的情报消息基本上都不会直接呈送给万历皇帝,或者到万历皇帝手中的情报,绝对不会是原来的面貌。
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不需要说的太明白,王通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已经有些心动了,小皇帝现在自己想要抓权,知道更多情报的心思越来越重,王通所说的这个机构,正好对了他的心思。
“王通,你既然提了,那就详细说说?”
“如今的体制不必大变动,无非增加人手,用锦衣卫的余丁填充进顺天府,每日往来各家店铺商户,收钱打听,把所见所闻回顺天府禀报,顺天府那边多找些刑名老吏,每日抄录阅读这些消息,选出有用的上报。”
万历皱眉琢磨,回头看了眼张诚,张诚会意的说道:
“王通,你这个法子似乎没什么效用,一来这事顺天府会插手,二来只是打听又有何用。”
“之所以用顺天府的人,是为了避免朝野议论,说什么重开西厂之类的昏话,而且顺天府品级不高,无权无势,陛下这边也好控制,再者,和那些商户收钱,直接就用收税的名义就可,这也算是个名目上的遮挡。”
看皇帝和张诚听的聚精会神,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用顺天府的人,也不必顺天府管,直接新设一个衙门,用顺天府通判推官的专管就是,打听来消息,若是要行动,东厂和锦衣卫那么多人自然就可以出动。”
万历皇帝开始缓缓点头,王通看了看张诚,又是说道:
“顺天府的推官总领,可也需要一个内廷的人接洽指导,臣冒昧,觉得张诚张公公最是合适。”
万历一愣,张诚一愣。
一百八十六
万历皇帝在言语中对冯保和张居正多有愤懑之词。而张诚就在边上听着,眼下在内宫中最信任的是谁眼见可知。
方才王通陈述这新衙门种种,其他二人听的入神,不过也觉得这是王通为了自己留下做的策略,到最后这新机构的主事人,十有八九是要自荐的。
没想到王通所说的两个人,一个是文官,一个是张诚,如此说来,和王通一点关系也没有,那这新衙门的设置,可以说没什么私心了。
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开口又是问道:
“朝廷每次要加税赋,从上到下都是说扰民,朝廷不应与民争利,这新衙门若是做起来,必然会议论纷纷,这该如何应对?”
皇帝开始询问细节,那说明此事已经被认可,开始琢磨如何具体施行了,王通对这个早有准备。朗声回答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京师这城墙,巡城的衙役差人,朝廷花大钱从江南调来的漕粮,那项不是花了银子去,在京师中占据一块地方,做生意赚钱,白白受着这些好处,却无一分的贡献,这如何说的过去!?”
大明的商税就是个笑话,南街上商号颇多,王通时有闲谈,了解到一些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从嘉靖四十二年到现在,一共才收过两次商税,收的方法更是荒唐,那位顺天府尹在门口摆个账簿,放个箱子,衙役们敲着锣各处通知了之后。
愿意缴税的商户们去府衙门口的账簿上自己写下收入,然后自己把该交的钱丢进箱子里,门口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
据说持续三天,一共收上来三两三钱,气的御马监那位督办的宦官差点昏过去,可这位府尹却得了个清正廉明,绝不扰民的美名。
在大明的商业和内外贸易逐渐兴盛的如今,对商人们税赋基本不收,却总在升斗小民的田地上打主意。真不知道是想不明白还是故意不去想。
平安牌子算是对暴利行业的一次收税,在王通的下一步打算中,明年就要下发小平安牌子,普通商户也要缴纳银钱,可惜如今要调出京师,无法施行。
万历皇帝用手轻轻拍打椅子,缓缓说道:
“张先生常说,天下财赋,本是个定数,国库要有积存盈余,一是要清理田亩,查出那些奸滑之人隐蔽的田地,增加税基,二是要合并徭役税赋,徭役之事已经成了徒劳民力的恶政,不若折合成银钱收上来,有什么劳工之事,再发下去,国家少了无谓的贴补和损耗,三是量入为出,节约各项的开支……可王通你所说的。若是在京师施行,整个大明都如此做的话,那要凭空多出多少银钱……”
万历皇帝的询问,近似于自言自语,不过王通却听懂了不少,张居正给万历小皇帝灌输的经济政策,应该是紧缩的财政,而且还是在田赋上做文章。
即便是王通才出过一次京师,可也知道南直隶苏松常、浙江的杭嘉湖还有湖广、江西、广东等地的作坊和商贸兴盛无比,这些作坊商铺的收益,也不知道比辛苦耕种还要看天吃饭的农业多出多少,可却没有人收税。
“奴婢插句话,王通所说的的确是实情,但陛下万万不能把方才的话说出来。”
一向是恭谨的张诚忍不住插言说道,看着小皇帝和王通的目光都看过来,张诚低声说道:
“陛下,商铺作坊,寻常小民那里开得,背后都和官员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江南各处尤其如此,在他们身上收税,等于是割他们的肉,陛下要有真有此意,必然朝野沸腾,那可是大大的麻烦,为何张阁老只提田赋,不提工商贸易之事,他也想到此处了啊!”
就连总政天下,权倾朝野的张居正都忌惮此事。可想而知,触碰这个利益集团会遭到怎样的反抗。
小皇帝的脸色又是犹疑起来,低声说道:
“京师这边要是收商税,岂不是也会出麻烦,那些商户人家背后是谁,朕心里也多少知道。”
“陛下,京师之地,天子脚下,还不至于那么无法无天,青楼妓院多收,寻常商户少收,也不用税赋的名目,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