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停泊的船只都很安静,此时他们或许是进入了睡眠之中,或许是发觉了外面的动静,但不敢有什么动作。
这些海盗们的动作很是利索,没有多少功夫,岸上已经是站满了拿着刀剑的汉子,粗粗一看差不多有四千左右的样子,其中有几堆人服号颇为整齐,身材比较矮,有的拿着窄刃的长刀,有的拿着七尺的短矛。
被称作虎爷的那大汉站在一艘舢板上。几个人推着那舢板到了海滩,这大汉下了舢板,走到众人之前,两个拿着火把的随从跟过来,站在他的身后。
这大汉抬高了嗓子说道:
“走一个时辰多些,那边就是天津卫,金子银子,女人,什么好东西都有,那边不过驻扎着三千多兵,乱起来之后。他们自己都未必顾得上自己……四郎他们的几十艘船从海河上进去……那一家洗那一边,都已经分好了,各自跟着自己当家的,不要乱跑,不要火并,听到吹号的声音就撤,俺再说一次,自家在自家的地上抢,不要乱窜不要火并,要不然老虎的刀要见血,可都明白了吗!!”
站在前面的一帮人轰然答应,后面也参差不齐的哄然应声,那老虎咧开嘴嘿嘿笑了,抽出背上的大刀向西一挥,大声说道:
“咱们爷们今晚要快活了,走吧!!”
海盗们哄然大笑,齐齐跟上。
……
在各个能停船的地方从五月份开始,都有几艘盖着苫布的船只停靠,也不让别人靠近,弄的颇为神秘。
不过在港湾码头各处,人船都是来来往往,也没有理会这些小事,很少人注意到,这些船上也有人值守,但除了换班的时候,一般不出船而已。
两班轮值,每一班又有轮换,确保任何时候船上都有清醒的人守着,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苫布的缝隙中向外观察。
海盗们的船只纷纷在岸边浅滩港湾处下锚停靠的时候,海边停靠船上的士卒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按照事先的吩咐,他们不做任何的行动,只是把全船的人叫醒,在那里等待。
大批的海盗们朝着海河边商业区的方向走去,刚刚喧闹不停的岸边又开始安静起来。
停靠在港湾处的那几艘船上苫布被撤去,有兵卒搬出几个坛子来。打开坛子的泥封,把里面的油浇向船上的货物——一捆捆干燥的柴草。
每艘船八个人划桨,速度很慢,但还是在行进,尽管海船上也有留守的海盗,可因为不能去岸上抢掠,各个无精打采。
加上这海边本来就是荒凉,也不担心被人发现什么的,却没有注意到几艘船缓慢的靠近过来。
尽管在夜间,可借着船上桅杆所挂风灯的光亮,还是找到了那艘最大的广船,一名士兵拿着弓箭蹲在船头,紧张的盯着对面那艘船,只留下四个人在划船,后面有人把挂在船尾的舢板放在水中,用绳索连接。
……
在那艘大广船上值守的人有五个,正在那里聊天骂娘,猛听到另一侧船舷有两声门响,都是愣了愣,连忙抄起手中的兵器走了过去。
人还没到那边,“呼”一声,大火突然在那边燃起,船是木船,几个人都是慌了,连忙加快脚步。
……
用挂着铁索的大铁钉进到广船的船板中,这艘平底船的船头船尾都和广船相连,船身几乎贴在了一起,兵卒们快步的跑到船尾上了后面的舢板,一人已经拿着火媒点燃了火把,在浇上油的柴草上点着几次,很快的,柴草熊熊燃烧,苫布也燃烧,整个船也燃烧,带着相连的广船也开始燃烧。
铁钉钉在船体中,广船舷线离水高,甲板上的人无法砍断铁索拔掉铁钉,有个人大着胆子想要跳下来,却被舢板上的兵卒一箭射中,一声不吭的跌下了船,这下子人都不敢下来,各个躲在船后。
眼见大火把整个广船半边都点着了,这艘船已经保不住了,船上留守的海盗也不敢继续留在这边,纷纷跳水。
那边的舢板已经划的的远了,也就是在差不多的时候,海盗船队中最大的几艘船都被火船靠近,开始燃烧……
……
即便距离很远,可海上燃起的熊熊大火望楼上还是能清楚的观察到,哨兵们大声的发出警告,下面的军将也快步跑上了望楼。
“有敌自东面来,发信示警!!”
铜哨的尖锐声音在海河边的上空响起……
三百八十五
第十二营小旗木恩是谭火训练出来的炮兵。他们从属于各营,可实际上却是归王通直接指挥,谭火也挂着个炮兵统领的官衔。
十一座炮台,驻守护卫的军兵经常轮换,但炮兵却是常备的,每日操练归操练,实际上日子过得很清闲,木恩却有些不满,他觉得和同伴们每日舞刀弄枪,在训练场上操练的满身大汗,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厮杀才是英雄。
所以自万历七年开春以来,就一直缠着上司要去战兵步卒的营头,能去骑兵自然是最好,但炮兵人本来就少,所以被上司训了几次,压根没有答应。
木恩祖上是云南人,据说在黔国公沐英进云南的时候投的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了天津卫做了卫所兵。
一代代传到木恩这一代,家里兄弟姐妹四个,木恩最小,眼看着家里的田地大哥二哥一分也就将将糊口。姐姐嫁的人家也清苦,自己不愿意呆在家里做累赘,赶上王通招兵,索性投了军。
他身体壮实,人也憨厚,上司倒也很是看重,这才提拔起来做了个小旗。
尖锐的铜哨声响起的时候,穿着衣服睡觉的木恩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屋中通铺上的炮兵都是惊起。
“木头,河上好像有船,正靠过来!!”
木恩拿手拍拍脸,大声的说道:
“守炮台的兄弟们告诉了吗?”
“他们已经整队了!”
“炮是装着药的吗?”
“木头,咱们老规矩,炮里始终是装着药!”
“再夯实一次,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耽误了事情,王大人那边就要行军法杀人了!!”
屋中急忙慌乱,炮兵们纷纷跑了出去,炮台前面有砖墙遮蔽,值守的炮兵低声说道:
“木头,过来看看,几十艘船,看来要在咱们炮台边上上岸!”
海河岸边多是堆场和仓库,这些地方晚上都要挂着风灯标记,为夜间过来的大车船只卸货,就着这些灯光,依稀看到海河上正在行进的船只。最大的几艘正缓缓靠近。
木恩瞄了几眼,又揉着眼睛看了看,开口大声说道:
“拿木杠转炮,轰他娘的!”
“木头,会不会是商船……”
“你脑子糨糊了,没听见这哨子,再说这商船靠岸,怎么连个领船招呼的人都没有!!”
炮兵们两人拿着一根木杠,插在炮座下面,吆喝着开始转动,炮台上的火炮是半固定的样式,炮身座在木箱上,木箱有小木轮,六斤炮八个人也能转动,不过用木杠要花费些力气罢了。
看见火炮已经调整好了方向,木恩拿起在火盆中已经烧红的铁钎,冷笑着说道:
“去哪里不好,你来天津卫找死!!”
铁钎凑到火门处的引火药上,引火药“咝咝”的被点燃,周围的炮兵们都捂上了耳朵。
……
“轰”的一声大响,压过了铜哨的声音和商业区域中渐起的嘈杂……
为首那艘船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等着靠近岸边的时候跳下去上岸,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官兵们根本不会有防备,等到发觉的时候,大家已经上岸开杀,炮台也就成了个摆设。
炮弹呼啸着飞来,木恩他们仓促间炮口调校的不太准确,炮弹没有打向船只,稍微高了一点,不过这却歪打正着,高速飞行的金属弹丸贴着船舷掠过,站在甲板上的海盗们躲闪不及,立刻血肉横飞。
不知道有多少人上半身直接被打的稀烂,炮弹掠过船只,呼啸着落到河中,周围没有伤到的海盗也被同伴的血肉骨渣迸溅了满身满脸。
铜哨响起,海河岸边安静,海盗们还觉得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一拨能上岸来个出其不意,没想到突然间雷鸣般的火炮响起。
这个心理落差实在是太过巨大,正在用力划桨的人都是呆愣在那里,过了片刻,才有人发一声喊,众人齐齐的向河中跳下。
木恩打响了第一炮,十一个炮台有六个炮台能够把火炮转到射击海盗们的角度上来,六门火炮次第打响。
运河上雷鸣阵阵,黑灯瞎火,仅仅倚靠个模糊轮廓射击。准头并不高,可凡是打中,必然是死伤一片,尽管只有几艘船被打到,可海盗们谁也不敢呆在船上送死,下饺子一般的跳下河去,拼命的朝着岸边游。
海河南岸还是农田,能跑过去也就安全了,南岸在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内,为了避免误伤,所以没有兵卒驻守。
可此时海盗们昏了头,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不少人都向着北岸游了过来,驻守在炮台周围的各营兵丁已经列队完毕,排列成两排的横队,朝着岸边靠了过去。
“从河中上岸的就是敌人,放手杀敌!!”
营官、百户们大声下达了命令,士兵们纷纷手中的长矛放平。
“各位兄弟先让让,大炮打不到人,还要让这帮贼人吃吃铁砂!”
这时候,木恩和几名炮兵小跑了出来,两个人抬着一座虎蹲炮,这炮沉不过几十斤。装着铁砂碎片,也就是四十步的射程,战阵上颇为无用。
营官看到木恩领着人挡在面前,气得就要大骂,可也只能令士兵先止步,木恩和身边炮兵,地上放平了炮,炮后面找东西固定住,点燃击发。
两声闷响,硝烟弥漫,步卒们都是握紧了武器。生怕敌人在这个时候上岸动手,硝烟散去,河中密密麻麻的人头已经稀疏了很多,有人在河中大声的哭喊,有人拼命的转身回游。
两门虎蹲炮打出的铁砂铅子形成半径二十步的半圆,在这个半圆弹幕中,靠近的被打成了筛子,后面人上半身被打烂,更远的人被高速飞行的金属碎片和颗粒波及,打中后也是丧失战力。
在夜间很多东西看不清楚,如果稍加注意的话,还是能看到河水变成了更深的一种颜色……
其他几处已经有人爬上了岸,可在炮声呼啸的惊恐中游上岸,已经谈不上什么战力,何况在岸边等着他们的是寒光闪闪的长矛阵列。
虎威军的士卒们也都紧张的很,可却没想到战斗这么简单,只需要把手中的长矛用力刺出去就是,面前的敌人只能嚎叫着举起兵刃,然后被刺死在那里。
也有骁勇的海盗,挥舞倭刀劈砍断了几根长矛,正要突前,可长矛实在太多,上前一步后,也被浑身刺出了无数窟窿。
海盗们已经没可能从河边突进来了。
……
海边的兵卒用装满柴草的船只去烧船,小心翼翼行进,又是要划桨,又要寻找大船,不敢惊动留守的士卒,弄的极慢。
等把火点起来的时候,海盗们已经走了好远,也没有人想着回头,在靠海这么近的地方有这么繁华的区域,而且才这么点官兵驻守,连个城墙壕沟什么的也没有,这样的肥肉等于老天送来的,快到那边快活一番。
隐约听到前面铜哨响起,海盗们脚步仅仅是稍微慢了下。头目们都举起兵器大喊着说道:
“兄弟们,冲过去,金山银山,漂亮女人都在那边等着咱,快跑啊!!”
众人互相呼噪,想着那种洗掠村寨的狂欢,反倒是加快了脚步……
……
等海盗们冲到那店铺区域的时候,发现这里安静的很,因为是夜间,每家店铺关门闭户自然不必说,奇怪的是,每户人家都有一个灯笼悬在街道的上空,尽管用木杆高高挑起,可架不住灯笼多,整条街都颇为明亮。
铜哨的声音已经停歇,若平常,接到了示警的百姓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怎么也不应该这样的安静。
“百姓们肯定躲在家里,要不就是跑了,现在也跑不远,财物什么也带不多,咱们追上去!!”
海盗中又有人大声的鼓噪,众人都是在海上横行惯了,不管大明、倭国还是高丽,都是这个反应,难不成这天津卫就不一样。
“按咱们事先的安排,都去各自的地方洗,不要乱了!”
那被称为“虎爷”的大汉喊了一嗓子,早就是按捺不住的海盗们纷纷嚎叫大吼,挥舞着兵器冲进了街道中。
……
在望楼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海盗们涌进街道中,哨兵们不停的向下喊话吆喝,通报情况。
广场和西边的几条街道上,锦衣卫和虎威军的兵卒都已经汇集于此,王通等一干军将全副披挂骑在马上,根据望楼的消息指挥一营营的军兵进入街道。
……
海盗们都觉得好东西在里面,可跑了一会许多人就忍不住了,开始拼命的砸店铺的门,彼此撑着要翻墙进去。
也就是在这时,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在街道的另一面,排列成整齐队形的官兵举着长矛靠近过来。
士兵们的队列很整齐,两侧几乎没有留出空隙,看着好像是一堵墙一样挤压而来……
……
被称为“虎爷”的大汉领着的人最多,他们走的也是商业区域最宽敞的街道,这股海盗遇到的人是王通,还有王通率领的骑兵。
……
看着前面惊慌失措的海盗们,王通脚跟磕打马腹,手中长刀向前一挥,大吼道:
“诸位,随我杀贼!!!”
三百八十六
“是官兵!!”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海盗们顿时是骚动起来,被称作“虎爷”双手握住手中的大刀,开口大吼道:
“不能跑,被马队追着身后砍,那死路一条,拼了!”
话音刚落,在对面的官兵马队中,嗖嗖嗖连声,一轮弓箭已经射了过来,这虎爷大刀挥舞格挡掉两支,可肩膀还是中了一箭。
他这还算是骁勇能战的,身后惊慌失措的海盗们立刻被射死射伤多人,更加稳不住阵势了。
灯火下,为首的那个少年武将一马当先已经冲了过来,虎爷忍着肩膀上的疼,身体半蹲,只等着马匹冲过来,侧身一闪,然后大刀斜着上撩。
杀了对方这个军将,或许还能挽回士气,从容退出去。他这边姿势还没有做全,却看到那少年军将手中举起了个黑乎乎的短棍。
“砰”的一声大响,只看见有火光一闪,站在前面的那虎爷好像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整个人向后翻到,摔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再也动不了了。
为首的才照面就被人用火器打死,海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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