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的百户虽然是个六品,可文贵武贱,在李县令眼中,百户根本不值一提,何况还是个长毛的番鬼。
斯威士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排列好阵势的大明军队,还有对准了自己这方的两门大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马上脸上堆起笑容,用最谦恭的态度说道:
“尊敬的各位先生,为了表示葡萄牙官方和民间的最大敬意,我特意率领卫兵列队欢迎各位,请各位进澳门检查。”
三百九十六
伸手不打笑脸人。香山知县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清苦的很,除了这伙葡萄牙人时不时的孝敬一二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进项,这又是拿人家银子手短了。
莫名其妙的总督大人派了大兵过来,尽管嘴短手短,可却不敢不照办,他这边摆出一副高傲样子来,一方面心中却担心双方打起来。
眼见着这位西人百户如此的通晓事理,心中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当下点头说道:
“恩,照规矩理当如此。”
站在他身后那名游击正眼都不瞧那知县和什么洋人百户,只是回头大声说道:
“千总带队,把总做事,各自分片,照着陈大人的将令仔细筛查,可都听清楚了!?”
“属下明白!!”
听到下面军将响亮的回答,游击点点头,向前一挥手,一营营的士兵向着前面开始行进。
这位斯威士中校脸上的笑容和蔼无比,每过去一营兵,他就挥舞下手上的头盔。以示打个招呼。
一队队士兵开进,眼看着大队士兵走完,那个明国的将军和官员也要进入的时候,斯威士中校就准备跟上,或许对方需要个向导之类的。
没想到,最后过去的两营明军却没有朝着澳门的方向开进,反倒直接围住了在路边的二百名葡萄牙军兵。
这位斯威士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手就朝着佩剑柄上伸,还没等他动作,那游击身边的亲兵已经是扑了上来,直接放倒在地上,下了他的武器。
本来那些葡萄牙的士兵昂首挺胸竖起武器站在路边,拿出那种迎接大人物的那种规矩模样,没想到突然间明军士兵的刀枪已经对准了自家的要害部位,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却看到那边中校大人已经被按到在地。
大家都很整齐的没有抵抗,按照对方的要求丢下了武器,老老实实的被绑起来,来东方是要发财的,而不是要送命的,何况是和绝对优势的敌人作战。
唯一在喊的就是那位斯威士中校,他扯着嗓子在那里说道:
“代表葡萄牙帝国政府对明国政府提出最严重的抗议,我要抗议,这是对主权的侵犯,这是对葡萄牙皇室的侮辱……”
声音喊的大,可身体却一动不敢动,就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听到通译的传话,游击不屑的说道:
“这本就是大明地方,有官军镇守就足够,你们带刀带枪的干什么,老老实实跟着进去吧!!”
那知县一看到这般情景,哪还敢心怀侥幸,在那里拂袖冷哼说道:
“弹丸小国,还敢称什么帝国,贻笑大方。”
叫唤了一会,斯威士和手下的士兵们都是灰头土脸被押着进澳门,倒是那斯威士既然官位最高,给了些体面的待遇,没有捆绑牵引,老老实实的被士兵们看着向前走。
看着一队队的明军进入,澳门的商业协会和教堂中都没什么反应,本来这两处有最高的建筑,上面的塔楼可以在敌人入侵的时候敲响大钟,警示全城。
但他们都知道是大明的军队来搜查海盗,跑已经来不及跑了,为了避免遭受什么打击,两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不必惊慌。广东官兵来此处搜寻海盗,并不滋扰百姓平民,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澳门地方实在是太小,聚居的区域更是不大,这么多兵丁冲进来,一切怎么可能照常,关门闭户不可能,只能听天由命,好在这些军兵粗鲁归粗鲁,不过军纪还算是严明,并不偷拿抢夺。
斯威士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澳门这边个海港,而且难得的是明国不怎么管理的海港,南洋的汉人、白人甚至闽浙一带的豪商都来到这边做生意,这其中背景不干不净的人颇为不少。
作为澳门此处的治安官,斯威士自然知道海盗、倭寇什么的不少,货物的来源也是五花八门,不过他的财富就是来源于这些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支气势汹汹到来的大明军队说的就是清查海盗,那斯威士可就是提心吊胆了,这些不干不净的人所在的地方无非两处,一个是商业协会,一个是客栈,时间太仓促,不知道能不能跑掉。
这些人如果能上了船,扬帆出港,那一切都没有问题了,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众人看见他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是陪同搜查的。
方才被他赶出去通风报信的那个随从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亲兵们看了前面骑马的游击,见到自家上官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也就没有上前阻拦。
就看到那随从在这斯威士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斯威士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呆立了半响,就要跑到那游击和知县跟前去,立刻被游击的亲兵拦住,这斯威士大声的喊道:
“两位大人,请相信我,我刚来这澳门不到一年,什么事情都不知情,或许被人蒙骗……”
前面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依旧是继续前进,这时候街上已经有人小声的议论,说是海港中的船全被制住,根本不敢出海,而且港口外面被近百艘大明的战船堵住,根本无法进出。
从明军进入澳门时开始,在前面做向导的就不是本地的洋人,两个劳工模样。一个商人模样,甚至还有两个街边的乞丐,看得那些恭敬的葡萄牙人暗自的心惊。
斯威士在那里大声辩解了几句,却觉得奇怪,什么教堂,什么商业协会,明军根本不进去,路过了一个修理武器和盔甲的小工场,则立刻派人冲了进去搜查,不多时还把一帮人从其中驱赶了出来。
连驻军的那个小小军营也没有理睬,里面留守不过十几个人。明军只是派了些人进去看看,然后继续的行进。
这么跟着看了一会,斯威士和跟随的洋人们的确看出了些门道,明军把澳门所有工场和手艺人都给集中到了一起。
什么制造武器和盔甲的工场,还有修理的工场,里面的人都被一扫而空,连里面的东西士兵们都开始搬运。
葡萄牙在亚洲除了正常的做生意之外,也有几处殖民地,规模都不大,印度的果阿,南洋的满剌加,还有这名份尚未确定的澳门。
这些殖民地都是港口,除却作为贸易口岸的效用,还有给遍布世界的葡萄牙商船、商队和殖民者做中转站的效用。
所以这类地方,都有懂得检修制造船只的船匠,也有打造武器盔甲的工匠,军事和航行相关的各种工匠都有些。
但都被明军从住处和店铺驱赶出来,通过通译大声的喝令,让他们收拾自己的细软和工具,有什么粗重的,兵卒们甚至会主动上去帮忙。
“尊敬的大人,他们不过是最普通的工匠,并不是海盗或者恶人,请您不要和他们为难。”
看到这样的局面,随行的葡萄牙官员也有看不下去的,大着胆子在那里建议,那游击骑在马上根本不答话,反倒是那县令义正严词的说道:
“这偏远之地,海上人奸邪混杂,你们怎知道这武器不是给倭寇修的,你们怎么知道这船不是海盗的船!?”
这一问的确哑然,可有人用菜刀杀了人,总不能去找那些卖刀的麻烦,但眼前大兵拿着兵器冷眼相对,那有什么说理的地方。
不碰平民,不碰商户,只是对着工匠和工场下手。可也就是驱赶出来,澳门的市面上有些混乱,可也没有失去秩序,倒是不少汉人和洋人走站在那里看热闹。
一路走向海边,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是在一个颇为破败的铁匠铺子之中,几名军兵颇为客气的从里面请出来一位铁匠。
这位铁匠也不是澳门手艺最好的匠人,也不过就是打造些简易兵器而已,生意也很一般,只不过是个热心人,尽管他是葡萄牙人,不管汉人还是葡萄牙人有困难,他这边都会热心帮忙,风评倒是不错。
如果对他硬来,没准会激起众怒,却没想到明军这么客气,到让大家感觉到颇为奇怪,莫说是围观的众人,那位铁匠也是满脸的懵懂和糊涂。
走到海边,斯威士和所有的葡萄牙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港口中的景象,不管是西洋船只还是大明的船只,都在那里落下船帆,一动一动,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斯威士可是万万不明白,这港口中最起码有三艘船很强,这几艘船都有三十门到四十门的火炮,明国的战舰根本不是对手,这几艘船怎么也老老实实的呆在港口中,明明已经通知到他们走了。
走到码头上才算看明白,每艘船的船身两侧,都有几艘小船紧紧挨着,小船上堆满了柴草,几名明军士兵拿着火把站在船上。
每艘船的甲板上,也都能看到手持兵器的明军士兵,港口的更远处,密集的船队把港口堵的严严实实,一艘最大的广船桅杆上,飘着一面大旗,旗帜上写了个斗大的“陈”字。
三百九十七
“陈大人这一战的确是妙。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必就是如此了!”
在澳门港口外的那艘广船上,船头一名武将扶着船舷望向港口中,边上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在那里心悦诚服的夸赞。
这武将穿着水师军将的轻甲,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颇为修长,听着身旁的人夸赞,他脸上却没什么喜色。
“高先生过奖了,这那算什么妙,不过钻了个空子罢了!”
“陈大人过谦了,这次朝廷下旨,擢升大人为广东水师提督,多有勉励之语,这次清剿澳门,又出此奇兵,未动兵戈已大获全胜,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学生这次亲眼所见,的确赞叹,回去广州之后,定当禀明。为大人论功,也算是擢升后的开门红了!”
话说到这般,陈璘转过身,抱拳谢道:
“陈某谢过先生这番好意,先生久在凌大人幕中,所见所闻都是对西南诸苗的平乱剿贼,对海上事不太知道,老张,你和高先生说说,若是港口内的番船有备,咱们这些船会如何?”
边上一名千总服色军将听到这句话,恭谨的上前一步说道:
“要是他们有准备,咱们的纵火船是靠不到跟前的,怕是扬帆冲出港来……”
那文士听的有些糊涂,此时禁不住插言问道:
“陈大人,咱们这次来了一百五十余艘大小战船,番人又能有多少,就算冲出来又能如何?”
陈璘和那千总对视一眼,都是露出苦笑,那千总抱拳说道:
“大人,不说其他的,单说那三艘最大的出来,三艘船足足百余门炮,轮番打响,咱们这些船怎么顶得住,也就要弟兄们拼了命看看能不能靠前,可这十有八九。靠前也要被打沉了下去。
这高先生是两广总督军务凌云翼幕中的师爷,朝廷急递来了旨意,广东上下自然不敢怠慢,不光是让陈璘率领水师出动,而且为了和地方上协调方便,还把自己的亲信师爷派来,居中联络。
两广总督在南方这些年就是不断的平定剿灭西南各族的叛乱,自总督到巡抚,文官整日里也都是和这军务战阵之事相关,这位高先生对这战争之事也颇为了解。
昨日陈璘征用民船,装满柴草伪作商船进入港口之中,今日一声号令,这些伪作商船的船只都贴住了番人那些带炮的大船,一有异动立刻点火。
眼见着港口中那些番人船只老老实实的不敢动弹,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样,这高先生看的高兴无比,没想到却得到这番说法,一时间有些郁闷,安静了下,不由得拍了下手说道:
“要这般说,大明的海疆岂不是危险。任由这等番船来去?”
“如今我大明还说什么海疆,番船一直是来去自由……高先生莫看咱们广东水师战船陈旧,以陈某所知,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番人的战船如此犀利,难道咱们不能造吗?”
“高先生,那里来的银子,如今银子都花在九边,平瑶乱的时候,十万火急,上面却拨不下银子来,这桩事高先生不也知道吗?”
说到这里,高先生也是无言,跟着叹了口气,转向港口的方向,低声说道:
“难道这就没办法了吗?”
“倒也未必,在这澳门办差事,有人说是大题小做,有人说是玩笑儿戏,不过陈某却觉得其中有些深意,很多事也不能按照从前那般想了。
那位高先生点点头,低声的说道:
“随着这封旨意,凌大人在京师的朋友也来了几封私信,说这桩事搞不好是天津卫那个少年千户王通撺掇陛下做的,军国大事,居然弄成了少年的儿戏,听说,那少年千户当年曾在澳门呆过些日子……”
陈璘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真就未必是儿戏……”
不过这话却没有让那位高先生听到了,这时港口中有人摆动旗帜。一直趴在桅杆上张望的水手大声的喊道:
“大人,港口那边发信了,说诸事妥当,请大人们上岸办差。”
……
“倭寇、海匪多选择此处修缮船只,购买兵器,为害甚大,本拟将相关人等发回本土,然海疆万里,回返之时易被贼人所乘,反而不美,特命而等随船北上,去往天津卫暂住,待到太平之时,则回澳门回乡自选。”
上岸之后,澳门所有葡萄牙人的头面人物都被集中在一起,那位高先生神色严肃的和他们说着。
这个结果让人很意外,那斯威士和大小官员都很诧异,但却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澳门葡萄牙人的利益阶层,是本土来的商人和文员军官,这些手艺人和工匠也是下等人,少了他们,不过再来一批罢了。既然明国不愿意他们呆在这里,那就赶走是了,莫说是北上,就算现在都杀了,澳门这边也不会有一点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几个大商人和地位较高的官员都轻轻点头,当即有人上前说道:
“既然尊敬的将军这么说,尽管我们对将军今日的粗鲁举动感觉到遗憾,可还是以和平和大局为重,愿意尊重将军您的安排。”
这等强要面子的言辞让陈璘哂笑一声,随即看看港口又看看那毕恭毕敬的斯威士。却想起来什么,低声对通译说了几句。
那通译愣了愣,连忙躬身施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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