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强要面子的言辞让陈璘哂笑一声,随即看看港口又看看那毕恭毕敬的斯威士。却想起来什么,低声对通译说了几句。
那通译愣了愣,连忙躬身施礼,然后走到那些人跟前大模大样的问道:
“尊贵的陈将军有话问你们,在这里你们最好的军将都有谁,最好的士兵都有谁,军将和士兵各报五个名字出来!?”
没想到明国会有这个问题报出来,低级军官和士兵同样是无所谓的,随时可以从国内进行补充。
“最好的军将”,一听这话,斯威士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刚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就发现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明国人,都用鄙视的目光看了过来,马上咽了口口水,本着矮子里拔将军的做法,报了十个名字出来。
“因为是佛朗机的人,所以你们也要派兵护送,刚才不是说了十个人名吗,这十个人也一起去吧!”
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不过是十个兵卒而已,从欧洲远离故土来这边当兵的人,大都是没什么出路的人,送走也就送走了。
斯威士中校大点其头,陈璘转头看看港口,指着最大的那艘船说道:
“差不多四百人,官府的船也不够,就用那艘船装载着去北边吧,船上官府会派兵丁值守,也会派几艘船跟着。”
听了通译的话,葡萄牙几个商人终于有些急了,一人急匆匆开口说道:
“尊贵的将军,这艘船马上就要去南洋,如果去北面,我们会损失大量的金钱。”
陈璘那里会理会他们这些解释,只是自顾自的领着亲兵去查看澳门沿海的那些堡垒和炮台,那位高先生板着脸说道:
“只是告诉各位怎么做。并不是要问各位同意与否,你们是想要这艘船呢,还是想现在就看到港口变成火海……”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站在海边的人都能看见港口那些纵火船上的火把亮光,那些明军士兵已经换了几根火把。
一次航程的利润被耽搁和这艘耗资巨大的武装商船相比,简单的数目大小,人还是很容易分出轻重。
那边陈璘正在查看澳门面朝港口方向的炮台,边上一名亲信回头看看,低声的询问说道:
“将主,属下冒昧说一句,属下这边听到的消息里,没提到用这些番人的船,也没说让他们派兵跟着过去,将主您这么做,会不会?”
陈璘笑了笑,看着海面低声说道:
“那位天子近臣少年千户要做什么,我猜到了几成,这么做,只会锦上添花……”
……
七月下半,就算北直隶也是溽热,不过身边有人摇扇子扇风,又坐在楼船之中,航行运河之上,不时有清风吹来,又有冰镇酸梅汤解渴,那可就惬意非常了。
前任南京镇守太监,现任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如今就是这般的惬意,坐在船中,身边光是伺候的小宦官就有十几人,上上下下忙碌不停。
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去南京赴任,随从用具,一共两艘官船,可楚太监这一队却有五十多艘大船,装满了钱财特产。
南京镇守太监差不多有代天管江南一带的意思,位高权重,下面的人巴结的很,楚太监在南京五年,下面的奉承孝敬自然不少,这次升任回京,下面当然要知情知趣的送上临别程仪。
这五十多艘船那些自用,那些要在京师给各位大佬,楚太监早就计算分配好了,他心里清楚,要不是这几年上上下下勤快打点奉承,御马监提督这个显赫位置出缺,又怎么能轮得到他,二十四衙门多少人盯着呢!
既然到了这个位置上,那就可以从容经营,等着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船队北上,眼看着就是天津卫了……
三百九十八
南京镇守太监虽说威风八面。可毕竟不如御马监提督太监高居中枢,这笔帐大家都算的明白。
楚兆仁在南京这几年,南京兵部尚书和南京守备对他一直是礼敬有加,可也没什么过多的交往,南京兵部尚书是大明在南京系统地位最高的文官,南京守备照例是魏国公徐家的世袭,也不必卖太多的面子给他。
可这次宫内的旨意下来,楚兆仁立刻感觉到不同,南京兵部尚书和南京守备都客客气气的恭贺,而且送上了一份礼品。
这礼节和礼物都不是什么了不起之物,可这姿态却让人感慨万千,以往南京城中不少豪商都和高官勋贵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对楚太监也就维持着表面上的敬意,这次升迁的旨意一来,也都纷纷送上重礼。
南京上下,都给楚兆仁这次的升迁大开方便之门,能荣辱不惊的人毕竟是少数,楚兆仁显然不在这少数中。
得意非凡之余,也跟送礼说清的人许了这样那样的许诺,不过楚兆仁也从前任的倒掉上总结出一个道理。
宫内做主的人是太后娘娘,准确的说是慈圣太后娘娘。不是仁圣太后,不是冯公公,不是万历天子。
回到内廷,对天子和其他人维持个客气就罢了,唯独对太后娘娘一定要恭敬到十分,除了这个之外,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这边自然要恭敬,那监督太监林书禄手里倒了不少人,也要小心些。
新任提督太监楚兆仁一路上就在盘算这些,他的亲随已经带着大批的礼物先行前往京师那边打点打听。
京师到南京相隔千里,就算是加急六百里的消息也要十天左右才能送达,所以对北边的事情并不太了解。
但有一点却知道,那就是如今的天津卫繁华不同往日,丝毫不输江南,若是一人说,楚兆仁不过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的夸大之词,可临行之前,不少人前来拜访,却都是异口同声的夸赞。
这倒是让楚兆仁起了好奇的心思,心想到了天津卫的时候一定要下船看看,自家还有一个外甥、两个表侄,如果真像是说的那般繁华,倒不如在那里安置下,如今自己地位不同,天津卫那地方谁不卖几分面子。
漕船过了济宁州之后,速度就快不起来,慢悠悠的走着。七月末的时候也就到了天津卫,楚兆仁也不想下船居住,这楼船是南京专门从扬州那边征调的大船,据说是几位盐商用的,船大稳当,装饰豪华,在里面惬意的很,天津卫小小地方,还真未必有比这个好的客栈驿站休息。
事先吩咐过,船家离开临清的时候就开始控制船速,在距离天津卫五里的地方住了一晚,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恰好到达天津卫,这也是给楚太监白日里游玩的时间。
没想到船队才到天津卫,就停住不动了,太阳已经升起,楚兆仁刚从床上起来,随行的几个女子伺候他穿上袍服。
在外镇守的宦官有个风气,那就喜欢找美貌女子做个假夫妻陪着,虽说不能人道,或许有些心理上的安慰也未可知。
伺候楚兆仁的这几个女子也不是一般女子,乃是楚太监离开南京时。某商人花大钱在秦淮河上买了几个女人送了过来,的确是会伺候人。
穿戴梳洗停当,楚兆仁发现船不动了,进了北直隶境内,楚兆仁心里就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急切,总盼着船走的快些。
虽说今日要到天津卫游玩一日半日的,但也不希望耽搁在路上太多时间,坐在椅子上用青盐漱口吐了,开口问道:
“船怎么不走了?”
声音不大,不过外面马上层层询问了下去,不多时一名小宦官在外面扬声说道:
“回祖宗的话,听船工说,船过天津卫都要排队过卡,现在正是船多时节,每天上午都要排队的,不过这边卡子快,祖宗不必等多久就过了的!”
“就这天津卫的规矩多……”
楚太监冷哼了一声,去往船搂的前端吃早饭去了,船上的大厨也是能手,在这船上的确享受无比。
早饭吃了两口,船倒是动了,不过走了没多少功夫又是停下,隐隐停着外面有吵闹的声音,楚兆仁也不太在意,准备喝完茶后出去走走透透气,没想到吵闹声音更大了,而且就是自己这艘船前面的动静。
楚兆仁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五十多艘船的船队,他的座船在中央。前后都是装载礼品和下人的船只,在前面,那肯定是自家事,刚要问,又听到船楼楼梯咚咚作响,下面有人跑上来。
“干什么,祖宗还在休息呢,不要乱闯!”
“楚公公,天津这边的卡子要查咱们的货,收咱们的税!!”
那人要上来却被外面的小宦官拦住,心下着急,禁不住在外面吼了起来,一听这话,外面拦阻的小宦官不敢言语,坐在船舱中的楚兆仁眉头却皱起来,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报上咱家名号了吗?”
“回公公的话,报了,可天津卫这些狗子却死活不放。”
在南京做镇守太监的时候,上上下下的人恭敬自不必说,自从升任这御马监提督太监,走南直隶、山东进河间府,这一路上沿途谁不是小心翼翼的奉承,谁不知道这位公公就要进入中枢大内。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家说几句话歪歪嘴,可能宫内就有折子下来了,到时候官位不保,弄不好还要下狱论罪。
楚兆仁就不明白,怎么到了天津卫地方,就有人这么不知道好歹,外面那位听着里面没动静,刚要发问却听到重重拍桌子上的声响,听到里面尖声骂道:
“这天津卫果然不知道规矩!!!”
……
“你们这些没用的混帐东西,装着咱家东西的船。居然还敢让不相干的人上来,快撵下去,快撵下去!!”
楚太监走到船楼前面探出的阳台上,看到自家船上有不少穿着锦衣卫服饰的兵卒和自家人争吵,立刻是火了,用手拍着栏杆大声骂了起来。
阉人声音尖利,他扬声一喊,下面的人顿时都看了过来,被众人目光看过,楚兆仁更怒,开口大喝道:
“看咱家作甚,快把人赶下去,牛千威你是咱家护卫统领,就是这般护卫的吗?”
南京镇守太监有监军和守卫南京皇城之责,镇守太监最起码要抓着一只几百人上下的亲兵队,楚兆仁这次做的是御马监提督太监,也是武职,所以把南京那边的亲兵一并带来,他们这些人也在船上。
每艘货船上都有几个看守,听到楚太监发怒,前面那艘船上一个千总服色的大汉回头问道:
“楚公公,这些人看着是锦衣卫的番子,这个……”
言下迟疑,不过话明白的很,有些地方税卡查税收税的不过是帮闲,无赖混混充任,这些人打就打了,可天津卫这边却穿着飞鱼服,实打实的官差,大家都是官差,这动手前就要思量思量。
“撵下去,撵下去,咱家当的是皇差,难道还要让这些杂碎番子来查!!”
这询问让楚兆仁更怒,在上面就大喊起来。
做镇守太监的亲兵平日里就嚣张跋扈习惯了,听到主家这么说话,各船的亲兵家将又怎么会客气。他们可是拿足饷整日练出来的精锐。
本来船上收税的税吏和护卫船只的兵丁就在争吵,双方针锋相对,可这一动起手来,税吏门却不是对手了。
他们不是一些帐房学徒出身,就是天津锦衣卫从前的兵卒,没什么打架的本事,双方一动,不少人直接从船上被推了下去,下饺子一般的噗通落水。
运河水倒是不深,而且他们都是乘坐小船靠过来的,一人落水,同伴连忙上来打捞,事情不会太大,无非青肿几处,狼狈异常而已。
看到这些税吏的狼狈模样,在船头阳台观看的楚太监和身旁几个女子都是哈哈大笑,河上的船只都纷纷侧目。
“就你们这些鱼虾,也敢来打咱家的主意,真真不知道死活,开船,开船!!”
楚兆仁不屑的说了几句,然后在阳台上向着岸边望去,这一看倒真是吃了一惊,和他上次离京上任时相比,这边的确大不一样了……”
……
那些税吏靠了岸,几个头目碰头一商量,一边留下人收取其他人的税,一边派人骑马去告诉在前面的张世强。
白日运河这边的收税照例是张世强这边坐镇,别看他现在只是个百户,但已经不用事事亲为,倒是百户杭大桥没这么好的运气,外面事事都要盯着,拿主意却还要张世强来做主。
张世强正在那里翻看账簿,杭大桥外面快步走进来,进门直接说道:
“张兄,下游二里的地方咱们收税的人被打了!”
一听这话,张世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急切问道:
“咱们人怎么样?谁这么大胆子!?”
“儿郎们挨了几下,被打到了水里,打人的说是新任御马监提督太监……老张,这个咱们是不是……”
杭大桥有些吞吐,张世强却斩钉截铁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是不是,先关了闸,快马去请大人!!”
三百九十九
所谓船闸说白了就是几艘大船头尾相连。平时停泊在预先挖好的河湾泊子里,需要的时候划出来,到了河中用铁索扣上。
这东西自从设置以来,就从来没用上过,但张世强这边命令一下,船闸那边立刻开始敲锣,岸上的青壮差役们手忙脚乱的跳进船中,划桨撑篙,运河宽不到那里去,不多时两边合拢,两艘碰上的船彼此用大铁链扣上,这就算关闸了。
看着关闸,前后的船只自然无法动弹,天津卫这边的威风已经做出去了,南来北往的船只见到这个也只能是埋怨两句,乖乖的把船靠岸停下,等着开闸。
后面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大家虽然乖乖的交钱缴税,可不代表心里没有怨气,没人愿意自家钱少,听到后面有个大太监不光是没缴税。还把天津卫的税官给打进河里去了,各个心里叫好,都等着看热闹。
天津卫这边的税卡不管官民,不管你有没有功名,船上的货物一概收钱,心中不满的人多得很,更有那有功名官位的在那里等着,要是你不收这位太监的银子,凭什么收我们的银钱,要借机闹上一闹。
通知王通的快马已经启程,张世强挎刀站在门口,一队队的差役税吏跑过来,在他面前集合。
相对于对海河边的重视,王通在运河边除了收税的队伍之外,再没什么别的力量,差役税吏除了能写会算的几十名学徒之外,其余都是从前锦衣卫的本地兵卒,约莫三百余人的样子。
除了必备岗位上不能动的之外,张世强现在面前站着二百一十人,他身边则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杭大桥。
看着张世强冷着脸在那里,杭大桥忍不住又是低声说道:
“张大哥,这事要慎重,别人倒也罢了,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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