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黑黝黝的大炮被推上来,那边湿干两次擦了炮膛,装药装弹然后夯实,有人在火门处倒上引药就要开炮,那牛千威嘶声大喊道:
“这位大人,都是大明的官兵,不要开炮,不要开炮,何苦如此!!”
这次王通没有说话,木恩拿着点火的火把大声骂道:
“我家大人说让你们滚下去,不滚下去就开炮,还不下去!!”
说话拿着火把就朝着火门引药那边凑,尽管是虚晃一枪,可每一下都让船闸上的牛千威等人心胆俱裂,再也说不出什么豪气言语,彼此看了看,也不管在船楼望台上怒目而视的楚太监,灰溜溜的跑下了船闸。
反正他们船队最前面就挨在船闸上,匆忙跑下,跑到自家船上而已。
“王通小儿,你可知道咱家是谁!!”
看热闹的人不是跑了,就是远远的躲着偷看,兵卒们都有军纪在身,河面上安静无比,楚太监的尖声怒喝,每个人都听的清楚。
王通抬头看了眼,楚太监正好看过来,冷冷对视,王通理会也不理会,只是开口命令说道:
“调转炮口,对准那楼船!!”
木恩听到这个命令之后,立刻指挥着士兵合力推着那架炮的大车向楼船的方向过去,木恩尽管就在他身旁,可王通的声音也是高昂,楚太监同样听的清楚。
楚兆仁在望台上呆愣了半响,又是大声的厉喝:
“咱家是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钦点的御马监提督太监,你敢怎地!!?”
“架炮!”
王通冷冷命令。
四百零一
王通现在用的炮车。可不是当年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那种炮架,而是用牛马大车改出来的,谈不上什么制动,也只能平射。
放在这样大车上的火炮,每发射一炮,都要后退出老远,炮兵必须仔细检查大车上的炮架,有损坏就要快些加固修缮,而且因为平射,射程限制也是很大,有准头的距离也就是一百步左右。
但在岸边开炮,打到河上的船只那是轻而易举的,特别是楼船这么大的目标。
看着大炮在士兵们的合力推动下向着那楼船方向的岸边靠近,河上岸上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楚太监在望楼上看着那尊大炮缓缓推到了楼船侧边的岸上,他刚才为了看船闸上的打斗,特意吩咐船家把船靠近,大炮倒也没有推太远。
楚兆仁完全懵了,自己明明已经报出了名号,为什么对方还这么不理不睬,这王通不过是个被赶出京师的近臣,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
火炮推过来。有人在地上打下木橛子固定大车,然后洗刷炮膛擦干,然后装药装弹,火炮开炮后必然要后退,后面的地方也要清理出来,士兵们向后走了几十步检查了一遍,无关人等都是驱散。
岸边停靠着其他船只,他们挡在火炮的前面,这些船只无辜,自然要被驱散,王通的炮兵有条不紊的再做着这些,靠在岸边的船只都是鸡飞狗跳,连忙离开这个方向。
“王通你这杀才,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皇宫大内的太后娘娘和皇上,居然要对咱家行凶!!”
楼船上的船家水手,伺候人的女子和小宦官各个吓得脸色煞白,女人都已经哭泣尖叫了出来,胆子小的男人也浑身发抖,只有那楚太监在那里尖声大喊。
王通根本不接茬,只是在那里盯着炮兵准备,听到运河上有人抗税,王通立刻带了人从宅邸处赶来,这门火炮却不是,王通兵丁力量主要驻扎在海河边,运河边没什么守备,不过要是有事。大兵肯定也要过来,如果紧急,辎重火器必然携带不便,所以在运河边某处仓库中设了个兵站。
这火炮也是存在其中,今日直接在海河边带了木恩等人过来,倒也是方便快捷,没有耽误什么事情。
此时潘明率领船头香几百丁壮也赶了过来,王通只是让他们在河边驻守,眼下岸上王通这边足有近千人,楚兆仁的亲兵队不到三百人,强弱对比,那边自然不敢妄动。
那位宦官都喊出来“太后娘娘”和“万岁爷”了,就连王通的手下也有些迟疑,不过王通却盯着在场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谁稍有缓慢,立刻就严厉的瞪了过去。
这么多日子的训练,谁都知道军令如山,不敢违背,尽管迟疑,可动作还是没有缓慢。
看着大炮完全准备好,楚太监在上面一会抬出宫里的各尊神仙。一会大声诅咒大骂,看到楼船靠上北岸那一侧的船只都被清理的干净,只留下一尊大炮对准,看着那黑黝黝的炮口,还有众人看目标的眼神,只觉得所有的话都被塞在了咽喉中,浑身上下都抖了起来。
炮兵们都预备完毕,却看向百户木恩,木恩却转头望向王通,这事情干系实在是不小,不敢轻动。
何况自家大人只是交待架炮,没吩咐开炮,还没等他发问,王通已经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给本官火把,本官来开炮。”
听到这么说,木恩连忙把手中的火把交给了王通,王通盯着那边已经说不出话的楚兆仁,咧嘴笑了笑,开口说道:
“数到一百之后开炮!”
这话轻松的说出,听到的人都是一愣,王通转身对亲兵说道:
“数吧!”
亲兵迟疑了下才反应过来,当即扬声大喊道:
“一~~~”
楚太监双手死死的抓着栏杆,眼睛充血的盯着王通,满脸凶相,下面的那亲兵数字已经一个个喊了下去。
听到要数一百个数,下面的人心思稍微松了松,都是看着楚太监,等着主家发话。等数到二十的时候,楚太监依旧那么死死的不动,盯着王通和手下……数到三十的时候,依旧不动,下面的人可就有些慌了。
数到四十的时候,楼船和前后两艘船的船工水手先是吃不住,纷纷跳水游走,也有的人直接跳到其他船上躲避。
牛千威等人隔着一艘船,也傻愣愣的看看楚太监,再看看岸上的火炮,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心里也不信,岸上的火炮真敢轰过来,难道楚太监正在楼船上硬顶。
数到六十的时候,楚太监转了下头,狠狠的瞪了边上呆若木鸡的牛千威等人一眼,他在上面不动的久了,这么转身一瞪,下面人倒立刻反应过来。
被这么一瞪,牛千威顿时是恍然大悟,立刻把手中的刀一丢,开口大喊道:
“楚公公,千万不要和这样的小人顶牛。坏了千金之体啊!”
“不要来拉咱家,咱家就要在这船上看看,王通你这个杀才敢不敢轰,有本事你现在就开炮!!”
牛千威这么一喊,楚兆仁也发了狠,在那里尖声大喝,可到如今心思稍微灵敏些的都明白过来,楚公公这话的意思是,快要开炮了,你们这些杀才快把咱家拽下来。
亲兵护卫们毕竟反应慢了些,船上那些战战兢兢早就吓得要命的小宦官却立刻明白。已经急匆匆的跑上了望台,哭喊着说道:
“公公不要与这等贼子多谈,快下去吧!”
“不要拉咱家,不要拉咱家,倒要看看这王通敢怎地!!”
楚太监拼命挣扎,大声怒骂,身体却半推半就的被拽下了望台,那边牛千威也急忙找了几艘小船靠了过去,把船上的宦官、女子以及还没走的人一并装上了船,远远的离开那楼船。
楚太监在船上指天划地的大骂,可搂住他的几个人却觉得楚公公挣扎的力气不太大……
“一百~~~”
数数的亲兵总算喊出了这个数,楼船上已经没有人在,王通先用布团塞住耳朵,然后把火把凑到了火门上去。
“轰”的一声大响,炮口正对专业的楼船一侧顿时开了个大窟窿,木屑碎片四溅,炮弹穿透了船楼一层的墙壁,从另一侧直穿而出。
高速飞行的几斤重金属弹丸,木制材料的船楼根本抵挡不了,不过也就是打个窟窿而已,炮车被后坐力推的后退,炮车两边各有几根粗大的绳索,绳索很长,退出二十余步,两侧的炮兵们捡起了绳索,用力拉住。
“炮口调低,继续装填!!”
本以为一炮算完,没想到王通又是下达了命令,炮兵们将炮车拽回,却把大车前面挖了个小坑,大车四个木轮前两个轮子进入那个小坑,然后钉上木橛固定,炮口却已经放低。
装填完毕,这次不用数数等待,王通直接又是点火……
“轰隆隆”好似闷雷的声音不住地在运河上响起,不管是楼船上的,还是前后周围的人都已经被清了干净。不必担心被火炮打伤,可炮声每响起一声,听到的人心里就是一跳,身子跟着一抖。
“大人,炮膛已经热了,要歇半个时辰再打!”
炮兵百户木恩在边上喊了一嗓子,王通点了点头,把火把丢进了河中,这时听到“喀嚓”几声,那艘楼船的船楼在刚才的十炮中被打断了支柱,终于是支撑不住,轰然坍塌。
船身也被打了两个窟窿,剧烈的震荡颠簸之中,也开始进水,这艘船彻底破烂了……
王通拍了拍手,开口说道:
“请楚公公过来叙话。”
不必去请,事情闹到了这般,那楚太监反倒不怕了,此时正在手下们的簇拥下上岸,怒气冲冲的快步走过来。
“王通,今日你做了初一,莫怪咱家做十五,你以为你是万岁爷的近臣就可以肆意妄为,都被赶出京师了还敢这么嚣张跋扈,等咱家回到京师大内,就去找太后娘娘,就去找万岁爷,让他们评评这道理,到时候一定会给咱家一个公道。”
王通这边人多势众,楚太监手下几百亲兵也不敢做什么,也只能这般叫嚣恶骂,今日这桩事,稍有些常理判断的人都知道,闹到宫里去,慈圣太后定然要大怒。
王通却不接他这个话茬,指着河上的船队说道:
“楚公公,丝绸、瓷器、各色玩意,加上金银珠宝,你这船队差不多二十万两银子有了,是不是给宫里采买的,要是的话,拿出公文凭证,本官赔你三倍的银钱,然后自尽赔罪。”
这一问,楚兆仁却被问住,自家聚敛的钱财怎么可能是给宫里采买,假装他也不敢,万一王通认真,这些财货可就飞走了,他不答话,王通却开口说道:
“不是公货,那本官就要照例抽税罚银,你知道本官这税,这银子是给谁收的吗?告诉你,是给万岁爷收的!是给太后娘娘收的!你凭什么过卡不给,若放了你,日后你也不给他也不给,本官还怎么给皇上收钱筹银,你暴力抗税,意图闯关,打伤税吏,坏了规矩,坏了法度……”
声音越来越高,王通顿了顿,指着对方大声的怒吼道:
“……楚兆仁!!本官今天轰的就是你!!!”
四百零二
入秋之时,楚太监路过天津卫意图抗税被锦衣卫千户王通拿炮打沉了座船。最后老老实实的缴纳了税银罚金。
这件事凡是听到的无非两个评价“荒唐”“大胆”,一个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一个御马监提督太监,两个人的身份天上地下,王通居然敢拦阻,居然架起火炮轰打,这不是大胆是什么。
官员调任,谁不是捞饱了捞足了,除却金银之外,当地特产,临行前别人“送的”礼品肯定不少,这是天下间的常理规矩,路过经过税卡,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彼此给个方便,从来不理会的。
可这王通居然拦下收税,还惹起了那么大的冲突,这实在是不知道规矩,可细想起来,这小爷这样的事情做了当真不少,评价也就是个荒唐了。
当然,地方特产之类的拿到京师往往也是转手贩卖。或者当作礼物送掉,这个就没有人去提。
不过,王通炮轰晋和货栈,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平安牌子钱再也没有人敢不交晚交,这次炮打了楚太监,效果也是大好。
天津卫在运河上的税卡,至今宫中没有下旨,户部没有明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无非依靠王通把天津卫经营的繁华异常,吸引人来做生意,货物抽税这些钱和大利相比有个权衡,不要也就不要。
那些仅仅是路过天津卫的官员士子,南北商户,意见当真不少,大家习惯了夹带,习惯了免税,平白被抽了税去,任谁也不愿意,可天津卫税吏公平,按照规矩抽税,笑脸迎人,若还是不愿意给,那就是真刀真枪的人上来问了,这些税收上来归收上来,但也招惹了不少的怨气。
等楚太监这件事一出,过境的人都是老实了。那天看到的自不必说,老老实实申报了货物,缴纳税款离去,后来的商户,什么硬顶着不交的,什么口出怨言的,王通手下的税吏只是问道:
“你可知道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他什么样的人物,过境不交,我家大人都拿炮轰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不交?”
如若不信的,税卡附近放着一座破船,正是那楚太监的楼船被打捞上来,就那么摆在岸边,听到这个事迹,看到那被炮打烂的楼船,都是心中生出几分寒气惧意,老老实实的把税银缴纳。
当日炮轰了楚兆仁,收了税银罚金放他离去,蔡楠也曾忧心忡忡的提醒王通说道:
“大人这么做。又在京师结下一仇人,还是尽快写信给万岁爷和张公公那边说明,少不得又要牵扯出是非来,下次切莫这般的冒失。”
王通的回答很直接:
“若是这楚太监不交,那就是开了个恶例,他不交,后面的人自然有种种理由不交,他能打咱们的税官,自然后面的人也能打咱们的税官,到时候纠缠不清,必然焦头烂额,还有一点,咱们在天津卫能这么做是因为什么,正是因为咱们源源不断的给宫中送去银子,银钱谁不喜欢,宫中多了这一百万两,用度花销自然宽泛许多,他们看到这银子,自然会想到天津卫,想到我王通,不在京师之中,无法就近亲信陛下,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稳住咱们的恩宠地位,别人怨恨,宫中有人记得,足够了!”
不过有句话王通却没有说明白,过路商人士子的怨恨都集中他的身上,每年享受金花银的皇宫去没什么人去提,替上峰遮挡怨气。这也是莫大的人情,宫中肯定也会记着。
……
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御马监提督太监回京之后要去皇帝和太后那边拜谢,太后娘娘和皇帝都会勉励慰问几句。
同样的,大家也都猜到,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在天津吃了那么大的委屈,肯定会因为这个场合来告状。
“……奴婢不过带了些给太后娘娘给万岁爷的礼物,可那王通就要从中抽税,奴婢争辩几句,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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