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外面却有人通报说杨进来到,蓟镇副将杨进走入帐篷,见礼之后沉声说道:
“大帅,卖兵器给商人,这事情不妥吧!”
七百七十六
在草原上建立了这般的功绩,王通在这支军队中的核心地位已经牢牢树立,蓟镇派系的将领对王通都是毕恭毕敬。
身为蓟镇军兵的主将,杨进也是从军多年,自然知道王通所取得的功绩到底代表着什么,所以他的下属姿态更是做足,即便是进入军帐之中,并且在那里质问,可礼节规矩都是十足,不过话的意思却很不客气了。
“杨副将,前几日本帅不是说的明白?如让这归化城长治久安,我等强兵又不可能常驻此地,就只能依靠本地的乡勇民团,卖给他们武器,也是让他们自强。”
帐中诸人,除蔡楠端坐不动外,其他的人都是躬身退出,王通态度倒是和善,笑着回答说道。
看王通没有发怒,杨进心中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沉声说道:
“民团乡勇,有刀枪弓箭已经足够,大帅却将火铳和火炮卖给他们,这等军国利器,岂能如此轻易给人,经常行走于草原之上的商人,其中不法之徒甚多,如果谁心怀不轨,岂不是立为大祸!”
“就算本帅不卖,难道他们手中的火器还少了吗?光是本帅知道的消息,大同镇管军械库的宦官可是发了不少外财啊!”
“大帅,大同镇的军械兵器是何物,大帅手中的军械兵器又是何物,岂能相提并论,禁军这等火器,犀利是属下从军这么多年来仅见,而大同镇的火器,无非是烟花炮仗罢了!”
听到杨进这么说,王通忍不住笑了,杨进仍旧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王通摆摆手,示意杨进坐下,开口又说道:
“商人护卫们有火器,大明军兵这边自然也要有火器,商人护卫们有炮,大明军兵这边自然也要有火炮,一名商人最多能汇集多少护卫,一千人已经是稀罕,军兵又能有多少,高下优劣分明,商人逐利,对有好处没好处的事情判断的最为明白,这不轨之事,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做!”
“大帅,若商人汇集呢,你看今日城内,山西商人所带护卫加上本地汉民豪商的,合计也有几千之数,若有阴怀不轨之人出现,登高一呼……”
话说了一半,边上蔡楠却冷声开口说道:
“杨大人,如今圣天子在位,天下太平,安居乐业,怎么会有登高一呼的事情,你这话不妥当吧!”
被这么说,杨进慌忙站了起来,刚要抱拳解释,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不过是私下闲谈,监军莫要这么认真,杨大人,这商人各有派系乡党,想要团结一心,实在是太难了些,杨大人再想,商人们手持武器进入大明,他们抢掠能抢来什么,只会招来大军镇压,还会牵连家人,给他们这些武器,是为了鼓励他们在草原上走的更远,在草原上敢于抢掠杀人,在草原上不用害怕那些鞑虏和马贼。”
被蔡楠那么逼问,杨进已经不敢再说话,一个监军不代表什么,可这个监军等于是禁军的副帅,又有王通的大力支持,这个说话的份量就不同寻常了,王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准备将这个解释的通透些:
“杨大人或许不知道,草原行商乃是暴利,商人们就算是在大明抢掠也未必能求得这贸易的利润,怎么选择,他们自己自然明白,而且火铳、火炮、大车、铠甲,想要模仿制造,可不是一年两年能成的事情,制造、维护、修理都是要依靠武器的匠坊,本帅打算在大同和太原两地开设武器匠坊,制造维护,将源头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卖给草原上的火炮最多也就是二斤炮,用于野战防贼尚可,用于攻城掠地就是不足,而山西大同驻军则配备重炮,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进愣了愣,叹了口气说道:
“大帅,说是这般说,日久天长,就怕人心不足,就怕有人挑拨啊!”
蔡楠刚要说话,王通用眼神制止了他,开口又是说道:
“杨大人这么想,倒也是老成谋国,本帅也想到了这般,不过这就不是帐中私谈了,今晚天黑前,各营千总一级军将来这里军议吧!”
杨进起身连忙躬身听了,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杨大人久在边镇,对鞑虏情形也是熟悉,本帅且问你,今日我等占据了归化城,即便能守住十年百年,其余地方会如何?”
这是问到了点子上,杨进沉吟片刻就是回答道:
“归化城此处不能来,但鞑虏会在其他处汇集,再成俺答部这般的规模,然后归化城此处对鞑虏来说也是王霸基业,必然会兴兵争夺,归化城此处会苦战不休,朝廷会觉得不在疆域之内,不会有什么援军派来……”
说着说着,杨进自己的情绪有些低沉,开口说道:
“恐怕还是陷落之局……”
“归化城是草原上咽喉之地,扼守此处,就不必担心陕西和山西北疆会有大股鞑虏,甚至连宣府都会受益,何况,归化城在大明手中,那与鞑虏的攻防就在国境之外,山陕百姓就不必担心被兵灾波及,对,我方来说,归化城自然要保住,同样对鞑虏来说,东西万里草原,可这等水草丰美的地方却极少,想要繁衍生息,想要有所前进,就要取得此处,但杨大人你所想的是不是陷在局中,为何总要大明守卫,鞑虏进攻,难道不能翻过来吗!?”
王通说完这句话之后,帐篷中安静了片刻,杨进身子僵在那里,然后猛地一震,声音带着点颤抖,肃声问道:
“如何攻,在这草原之上,因为有这个城市在,才可以调动大军,若是和蓟镇那般,连寻找鞑虏主力都是很难……”
“难道杨大人以为是让大军来攻吗,鞑虏骚扰大明边疆,也有大军行动,可更多的都是小部落,甚至是几十人的马贼,他们能这般做,为何我们不能,给了商人们火器,传授给他们车营车阵之法,让他们在草原上贩卖行走,看到合适的就抢掠烧杀,这难道不是进攻吗?”
杨进嘴都微微张开,王通所说,他根本没有想到,实在出乎意料,但又是这般的有道理,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王通继续开口说道:
“山西商人行走天下,在草原上贩卖行商,可以收获暴利,这等事,必然让晋商蜂拥而至,行商多,商队就多,商队多,护卫就多,行走草原之上,马贼见到大股的商队不敢抢劫,见到小的商贩愿意下手,难道大商队有了火器兵器,见到小部落就不敢抢,就不敢动手了吗,这件事做的久了,护卫众多,懂得火器使用的人多,真要有事,立刻可以从这些人中组织人马,对抗强敌,藏兵于民,也就是这般。”
王通说完,杨进长出了口气,好像是在赞叹,又好像是感慨,但随即找出一个问题,担忧的说道:
“大帅,乡勇民壮是个什么样子属下也是知道,大帅手下的丁壮民夫,放在蓟镇都可以做正兵来用,其他各处可是不同,无非土鸡瓦狗而已,大帅知兵,自然明白并不是什么人拿了火器都能如大帅麾下这般镇定自若,面对虏骑,这等人给了他们火器,还不是等若给鞑虏送去。”
杨进已经不质疑这件事本身,而是确认细节,说明已经被王通的话说信服,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就是召集各将的缘由,今晚你就知道了!”
看到王通这般有把握,杨进好奇的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刚要说话,却听到帐外亲兵通传,说是三江商行掌柜古自宾来访,有客来访,杨进正好起身告辞。
古自宾走进帐篷的时候,他不是外人,王通说话也不避他,只是笑着对蔡楠说道:
“几省的军将也见过不少,蓟镇这边倒是做实事说实话的,戚将军经营这么多年,果然不凡啊!”
“戚总兵在世宗肃皇帝的时候就大受信用,历经三朝,自然有过人之处,古掌柜,怎么这么快去而复返了?”
蔡楠应答一句,后半句却直接询问古自宾,古自宾躬身行礼,笑着说道:
“老爷,蔡公公,方才大同和本地几个商人托咱们商行大同分号的掌柜找过来,说想要买这边的田地,说价钱比照山西良田价钱,甚至再高些也可,这些商人平素里和咱们交道打的多,也算是帮忙,所以小的才来帮忙问问。”
听到这个,王通忍不住笑了,对蔡楠说道:
“这些人打得好主意,山西土地碱性太重,这里的良田也就是直隶和河南的中等田,归化城这边又是水浇地,又没有碱性,他们这是要用中田的价钱来买良田啊!”
蔡楠摇头笑了笑,古自宾却没想通这个关节,在那里干笑了几声,连忙开口说道:
“亏得老爷教训,小的也是不知道,小的这就去回了他们。”
“回了他们吧,这边的田地,本官都要整理出清册献给陛下的,怎么可以卖给私人。”
说到这里,王通却想起了什么,又是开口说道:
“你也不用急着回绝,在城内问问,到底是多少人想要买田地。”
七百七十七
“诸位,你们麾下都有厌倦军旅,想要成家立业的老兵吧?”
天黑之前,在城内城外各处布防的军将汇聚王通的帅帐,众人都以为王通也布置什么任务,却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这个时代当兵,从十几岁到几十岁,想要退伍回乡并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边镇的男丁,当兵服役就是他们的职业,直到他们老朽的不能动了,或者残疾,才能离开战场,当然,更多的人都是战死。
谁不想过太平日子,谁不想娶妻生子,可当兵打仗,军饷被克扣的厉害,生死都不确定,谁家姑娘会去嫁给他们。
情况艰难,但这不代表兵卒们不想成家立业,不想娶妻生子,王通这一问,虎威军几名军将倒还好说,蓟镇军将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戚继光经营蓟镇十几年,不少兵卒都是从新兵练起,好不容易成了战力,自然不会放任兵卒们去成家娶妻,兵卒有了家眷拖累,在战场上也不敢舍生忘死,这个大家都是心中有数,这时代十几岁就要娶妻生子,蓟镇兵丁都是实实在在的大龄。
“……大帅这般问……末将麾下恐怕人人都是如此……”
杨进到这个时候,倒是知道王通下午对商队护卫质量的信心来到那里,蓟镇的一干军兵也就是看到了杨进的脸色,才敢实话回答。
即便这样,说话的这名千总也迟迟疑疑,王通倒是一愣,随即摇头笑着问道:
“是不是本帅如果下个准许退役的命令,怕是剩不下人了吧”
“……差不多就是如此……”
王通又是摇摇头,转头问李虎头和谭兵说道:
“虎威军那边又是如何?”
“回禀大帅,虎威军军将兵卒都是愿意从军,不愿为民,年纪过三十,未有官衔品级者共一百七十五人。”
李虎头大声的回答说道。这个事先有安排,而且虎威军本身都是年轻人居多,王通本来打算让虎威军出来作个榜样,却没想到蓟镇那边更多,而且多到了一个地步。
前面两边说完,一边的马勇看到王通的目光,也是躬身回答说道:
“大帅,属下率领的兵丁,大多是大同镇各处亲兵家丁,他们不同寻常兵卒,饷银丰厚,又都是和主家一体,大都是有了家室,不过他们除了这军旅之外,倒也无处可去。”
老兵的情况比王通想的要复杂很多,不过道理是一样的,王通顿了顿,开口朗声说道:
“这次大胜,但咱们大明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本帅和你们自然有封赏,下面的兵卒却没什么好处。”
众人都是点头,大明对于封赏这上面很是吝啬,这样的胜利,这三万大军,从王通到下面普通一兵,拿到的赏银不会超过十万两,对于王通等人的赏赐,更多的是爵位和特权,俸禄都指望不上。
到了把总再向上,总有些手段,战利品上也可以分润许多,高级军官们可以通过特权来捞取钱财,但下面的兵卒,斩首多的或许被提拔,更多的人可能会被犒劳几场酒肉,然后就仅此而已了。
不管是边兵或者是虎威军的骑兵,军纪都不是太好,行事也随便,战利品自然捞了不少,而虎威军和蓟镇兵的步卒,因为军纪森严,在战场上约束的紧,这次战斗,尽管他们奋勇向前,得到的利益却不多。
军人为国作战是天职,他们也有军人的荣誉和自豪,但生活毕竟是生活,他们也要养活自己,他们也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王通说的很缓慢,又是继续说道:
“大家同生共死这么久,有些话也可以摊开说,能有这等胜利,全是依靠下面儿郎们的拼死搏杀,咱们各位今后的荣华富贵,还要指望他们,打下了归化城,金山银海,良田万顷的,他们却得不到什么好处,以后如何能出死力作战,心也会慢慢凉下去,总要给他们些好处。”
大家又都是点头,也有人心中想,这位大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办事却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真是让人奇怪。
“方才本帅想说,让各军不想继续当兵打仗的,在这归化城给他们一份产业,让他们安居与此,听你们这一讲,恐怕这个命令一说,蓟镇这两万大军马上就要散去了,是不是这样!”
屋中稍一安静,紧接着就是哄笑,杨进等人都是在那里点头,王通这句玩笑倒是让营帐中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王通拍了拍手,营帐中又是安静,王通开口继续说道:
“兵丁是根本,自然不能让他们散去,留在军中做个种子也好,但也要做出些事情来酬答军功,杨大人,你那边能不能拿出半成的人来?”
杨进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大帅,属下这几个营头,有功之人甚多,除却可以得到军功封赏,会有提拔前途的之外,还有一成左右的人,所做和所得颇为悬殊,这样的人留在军中也是怨气丛生,不如放他们出来,作为褒奖吧!”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杨进这番话听着好像是在说什么隐患,实际上却是在配合王通的说辞,一成的人,那也是将近两千,王通转头又看向马勇,马勇连忙躬身,但却是苦笑着回答说道:
“大帅,属下这些兵丁是大同各家军将的私兵,他们去留,卑职是做不了主的,卑职能去问问劝劝,我家将主下面的人倒是可以有几十人。”
王通明白这马勇所说的,家丁亲兵等于是军将的族人,有极深的人身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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