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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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 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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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王通想要民愤聚集,想要坏祖宗规矩,想要陛下的江山陷于混乱之中,这等心思怎么不是叵测,怎么能不说是祸心,请陛下明察,请陛下严惩!!”

户部尚书王遴,工部尚书杨兆,刑部尚书潘季驯,礼部尚书陈经邦都是出列,他们都是张四维一党,彼此互通声气,互为奥援,这等时候自然要站在一起。

兵部尚书张学颜却是在一旁没有动弹,内阁中,首辅申时行和次辅王锡爵都是不管部的,申时行神色淡淡,他刚才已经替严清求恳过,但可没有那个善心再出头,王锡爵的眼神在几名尚书和王通身上转了一圈,轻声冷笑道:

“这王通也是听不得言官乱吠!”

王锡爵对言官们的恶感朝野皆知,他说出这话来倒也是正常,一直神色淡淡的申时行侧头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元驭,慎言!”

王锡爵为人做事和一般的文官颇有不同,他做过国子监的祭酒,做过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有这两个资历在,那就是清流士子中头号的清望之人,但在万历五年夺情之议的时候,言官清流只有五人被张居正引蛇出洞,在行刑夺官的时候,朝中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王锡爵却上疏营救。

结局大家都已经知道,那五人流放的被流放,降职的被降职,王锡爵也借口回家探病一直在家呆到了万历十一年。

万历十一年回到京师后,照例在礼部做侍郎,然后入阁,朝中张四维一党几乎将张居正的势力全部赶出了中枢,天下间都知道风向变了,人人都在否定张居正的功绩,对他的任何事情都进行攻讦。

偏偏此时王锡爵却上疏肯定张居正的功绩,认为张居正当政的时候,也有许多善政良策应该保留,所以说他是一个大明王朝的异数,尽管出身资历都是标准的清流儒臣,可却是个很少见的实用主义者。

王通在天津卫的经营,每年给宫中送进那么多的银两,在宣府外,在古北口外的那两场胜利,这都被王锡爵认为是王通的能力所在,王通出征归化城,尽管他也认为是冒失和冒进,但大军出动之后,也是他在催促兵部、户部以及相关衙门抓紧提供军需,提供大军的一切便利。

在消息断绝那些日子,奏疏和攻讦越来越多,王锡爵也曾在内阁中说过,大军若不败,造这样败坏士气民心的谣言是大罪,大军若败了,先抓紧各处的防务和准备才是正理,这等徒乱人心的造谣生事有什么用处。

王锡爵在朝会上的冷嘲热讽也只有申时行听到,对眼下朝堂上的局势产生不了什么影响,都察院两位都御史迟疑了下之后,也是上前,只是说道:

“言者无罪,王通此举堵塞言路,必将让国政混乱,请陛下慎之!!”

如果是正常的奏疏,或者是别的大臣提出的动议,这个并不算什么,可王通刚才第一道奏疏就让吏部尚书严清闭门思过,眼下又是提出这个,众人不得不重视,难道是万历皇帝和王通早就有联系沟通?

这个想法更让人感觉到惊惶,万历皇帝却明显有些迟疑,从出列的朝臣身上再看到王通身上,又偏头看了看司礼监一干人。

朝臣们申时行、王锡爵和张学颜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身后的司礼监众人,张诚、张鲸都是面色淡然,但张宏和田义却都是有义愤之色。

“王通,你说严惩,其他人却不同意,他们已经说了他们的道理,你也讲讲你的?”

听到这话,众人立刻明白,万历皇帝和王通事先应该没有过沟通,众人心中都松了些,王通那边却开口回答说道:

“言官上疏谏言,对政务事务提改进改正的方法策论,此种言论,即便是有疏漏错误,但毕竟是存善心,想着将事情做好,对陛下有利,对这大明有利,这样的情形,不应该怪罪,这才是言者无罪,如果一个人凭着自己的言官士子身份,凭着一个言者无罪做护身符,每日间开口妄言,造谣生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煽动士子百姓,就动摇民心士气,就攻讦朝政朝官,这样的恶行,又怎么能说是无罪!”

王通说的铿锵有力,朝堂中的大臣突然间发现自己能拿出的理由并不多,无非是祖宗规矩,言路闭塞种种,都太过空泛,工部尚书杨兆皱眉开口说道:

“王通你方才说这些人造谣生事寒了有功将士的忠心,那你这等严惩言官清流的动议岂不是寒了忠义士子的心思?”

“若是真忠义,就不会说这等谣言,如今情形,言官清流所讲,和实务政务无关,和真假无关,但求能大言惊人,所说所讲,不求所说所讲有什么真凭实据,但求能吓人诱人,上疏言北征大军溃败,上疏言北征大军军将该杀者,纷纷被冠以敢言之名,却并无一人说明,这北征大军若溃败,京师该如何防务,若是军将无存,该选拔何人接替,他们只顾空口白话欺人骗人唬人,听得人多了,他们就成了名士直臣,有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可他造谣生事损害到的实务和人呢?无人理睬,要是追究起来,一句轻飘飘的言者无罪就能遮盖过去……”

王通顿了顿又是继续说道:

“造谣生事,诬蔑良善,说错了之后无人追究,无需担责,反能扬名于天下,利害得失,就算是三岁孩童也能看出来,长此以往,谁还愿意潜心国事政事,谁还愿意脚踏实地,每日间只需要想着怎么说大话,说假话,骗人吓人欺人就可以扬名天下,步步升迁,这样的风气愈演愈烈,这么下去,低品文官,士子书生,谁还会愿意办差做事,都会一拥而上去做这等‘名士’,那何人来替陛下管理地方,那何人替陛下运转财政?”

殿堂中又是安静了下去,殿堂中诸人除了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掌管的就是御史言官,不得不争,其余身在高位的人谁没被下面的言官清流喷过,真做错了事情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家中前门漆的过份鲜艳了些,家中吃的时令河鲜多了些,都有人上疏弹劾,想要平息这件事,还要托人私下商谈,还要给银子许位置,官场上有品级分出高低,可如今,三品以上的大员反倒是要忌惮六品七品的年轻官员,生怕被这些人抓到把柄。

如果真是海瑞那等直臣还罢了,出于一片公心,众人都有敬畏,可眼下京师言官清流给人的感觉只有不忿和无奈。

能到了七卿(尚书和都御史)这等位置的人,自然都觉得自己是靠着真才实学方有今天,对那大言欺世盗名的不会有什么好感,也觉得让这等人得势有些不甘心。

不过众人马上就有点悚然,这样岂不是被王通说服了,如果这样的奏疏被准了的话,那岂不是成了王通刚一上朝,就已经将朝中诸人完全压制,今日如此,那今后又将如此,大家还有什么说话的权力。

可想要否认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过硬的理由,王通句句是实,反驳的理由也不能太过空泛,殿堂中居然安静了。

申时行看了看殿中的人,沉声说道:

“王大人的意思是,言官本身无错,但那些造谣诬蔑,颠倒是非的才该惩治?”

“正是申阁老所说的这个。”

申时行问完这句话之后,也没有说话,又是默然不语,既然王通不是想要废除言官制度,只是想要惩办其中的部分,那就当作这王通个人的报复,答应了他,何必在这上面纠缠太多,若是纠缠的久了,这王通将事情弄大了怎么办。

其余诸人也渐渐回过味来,刚要说话,万历皇帝却开口问道:

“张伴伴,你觉得王通所讲如何?”

“万岁爷,外朝的事情奴婢不便多言,只是内廷之中,谁要是说错了话,礼仪房那边都有规矩惩罚,毕竟大家是万岁爷的奴仆,轻忽不得,言官清流,都是我大明子民,受万岁爷的恩典俸禄,做错了事总不能没个追究……”

八百零三

“自此恐暗无天日了!”

散朝之后,一干臣子从奉天门那边去往文渊阁,因为大军已经在城外停驻,准备入城献捷阅兵,各部都有相干的事务,要由内阁统筹之后进行处置,不在内阁之中的几位尚书也是跟了过去。

户部尚书王遴叹气说了句,等到司礼监太监张诚说那句话的时候,众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已经没什么更改的余地了。

内阁首辅申时行和次辅王锡爵都是冷眼旁观,兵部尚书张学颜也是不动如山,又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支持,王通本身的声音也不容忽视,在朝会之中,万历皇帝是怎样的态度,大家也是看的明白。

“怎会是暗无天日,少些鸟鸣犬吠,耳边还能清爽。”

王锡爵听到这句话,冷笑着说道,他万历十一年回到朝中,张四维一党推他入阁是为了和申时行抗衡,王入阁后,言官们开始攻讦申时行,却没想到王锡爵和申时行相处的不错,结果言官们灰头土脸。

但言者无罪,言官们没有受到什么处置,自此就和王锡爵不太对付,经常上疏弹劾,反对王的举动,彼此关系极差。

“王大人,王通嚣张若此,没有言官清流等正义之辈抗衡,那局面会到什么样子!?”

听到王锡爵的冷笑,刑部尚书潘季驯忍不住说了一句,王锡爵却不理会,开口说道:

“正因为这王通跋扈,才不能让那些蠢笨如猪的人把把柄送到王通手中去,若真是为了正道大义倒还罢了,真相如何,难道诸位不知吗?难道王通不知吗?”

……

万历十二年的五月间,百姓们在议论的是入城兵马到底会怎样,也有不少从城外回来的人兴高采烈的描述自己的见闻。

这几日北征的大军都在城外演习,对围观的百姓们只是象征性的驱赶,过去看热闹的人当真是不少。

相对于百姓们过节一样的兴奋,京师低品官员中的气氛则是沉闷异常,已经有二十几名所谓的言官清流被抓了起来,他们的罪过很简单,曾经造谣说北征大军溃败,造谣说回返的大军军纪败坏。

革掉功名、勒令回乡,最严重的几个是终身不得参加科举,京师当时就有消息流传,说奸佞当道,刚直之人的言路也被堵死,不过这个话流传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人前来警告,说你这个也和造谣无异。

说这个话的人没想到锦衣卫官差来的这么快,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再说,与谣言对应的是各处也有消息放出来,还是比较有权威的抄报,这都是由内阁中书们泄露出来的消息,说是天子下旨褒奖了十几名言之有物的给事中、各道御史和六部的主事,这些人或者对归化城那边如何治理的谏言,或者对其他各项事务的改进改善,这其中也有人说大战对国家消耗太大,没必要再举行这个入城献捷阅兵耗费民财。

这些人里面,有说对的,也有说错的,也有说的并不怎么让朝廷高兴的,但都得到了褒奖,这和前面那些造谣唬人的对应,无疑很能说明问题。

……

吏部尚书严清已经在家闭门思过,王通成为了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两个消息也是引发了不少人的猜测。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点,大家关注的都是即将进行的入城阅兵,言者无罪的规矩被坏掉,言官们都是愤愤不平,颇有人扬言要在大军出城的时候做些事情出来,好让朝中的奸佞知道,这天地间有正气在。

……

万历十二年五月,京师下了几场小雨,不过大军入城献捷这天,天气却很好,老辈人都说这是天公作美,下小雨之后地面潮湿又不泥泞,大队人马走在路上也不必担心尘土飞扬,让人扫兴。

以往宫内和朝廷举办这样的大典,照例要静街戒严,不过这一次却有些与民同乐的意思,百姓们灵活的很,既然没有差役过来说明,有闲工夫的就上街来凑这个热闹。

京师人多,大家都怕来晚了没有空地方,早早的过来,有人带着早饭过来,有人干脆就不早饭。

据说是从崇文门入城,天蒙蒙亮,就已经有不少人在那边等着了,还有人开玩笑说,这么多人马从崇文门过,那边居然没有收到银子税赋,实在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百姓们起了个大早,锦衣卫巡捕司的差役兵卒都是起了个大早,分布在各个路口和大军经过的街道上维持秩序。

百姓们太拥挤的话,恐怕大军就无路可走了,巡捕司的兵卒远远不够,城外整训司的新兵也被拉出来,而治安司的一干人和顺天府的部分差役,则是在京城内的其他区域,防着有人趁虚而入,做什么混帐勾当。

'文'百姓们在街上瞅着,崇文门到皇城之前道路两旁,那些酒楼茶楼的二楼高处,早早的被人预订一空,有钱人家都定了位置,准备到时候舒舒服服的看个热闹。

'人'这条大军经过的道路是在南城,二层楼这样的场合毕竟是少,有那一等一的富贵人家,还想看这个热闹,还不愿意和别人凑在一起,索性花钱买下了路边的宅院,在里面用竹木搭起高台。

'书'不过不管是这等在楼上的,还是在高台的,照例有两名锦衣卫驻守,也有不少人奇怪,说何必这般的小心翼翼,大军行进,难道还会怕两边的百姓攻击。

'屋'来的早,距离崇文门近的,天没亮的时候就赶过来,却看到城门已经开启,大家心中纳闷,按老规矩,怎么开这么早,难不成是为了大军入城方便,可也没有这个必要。

太阳渐渐升起,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用人声鼎沸来描述已经没什么夸张了,又有那买卖零食的小贩看到热闹也过来兜售,更增添了几分热闹,

人群中还有一景,偶尔某处突然喧闹起来,片刻就有人被几个身着便装的汉子抓住捆起,里面又有人惊呼,原来是混在人群中的扒手。

在距离崇文门向北百余步的街道边上,人群中有十几个身着长衫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家境不错的士子,看其中几人的气度作派,有功名有官身也有可能。

看着那边抓小偷的景象,有人笑着说道:

“以往京师这般聚众,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是忙不过来的,肯定乱子处处,有这些番子张罗,倒是忙而不乱啊!”

“王通小儿不学无术,明明是献捷阅兵的大典,却弄的好像是庙会集市一般,真是可笑。”

一名年纪稍长的人面色严肃的咳嗽了声,开口说道:

“我等来这里,并不是游乐的,要在这众人之前给那奸人一个教训,让他颜面扫地,让他知道正道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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