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你海瑞了,就连张居正权势最盛的时候,清丈田亩也没有清丈到松江府,托庇田地,隐藏税基的事情,天下间掉了多少脑袋,徐家纹丝不动,这就是底蕴和气派。
没人会陪着海瑞发疯,海瑞年纪也大了,据说身体也有些不好,徐家的事情可能是他未了的心愿,他执着的上疏,不过朝中诸公,也就当个笑话罢了,谁也不会当真。
六月间,王通的大胜尘埃落定,封赏和这次大胜引起的朝局变化都是确定,辽镇李成梁那边的胜利也已经确定,即便给李家的封赏丰厚,但局面不会有什么大变动,眼下朝局颇为平静,大家也都是有些无聊。
鞭法渐渐被废除,朝廷收上来的银子又开始变少,关外有这样的大胜,大明在九边上的压力也会小很多,户部开始提议是不是军费上可以少拨付些,但兵部却坚决不让,大家心中明白,少了军费,兵部这边多少人会少发财。
就是因为平静,所以海瑞的又一次上疏才会被人笑嘻嘻的拿出来说,当成一件闲话来讲。
内阁大学士许国笑了几句,还是照例翻开了海瑞那本奏折,总要批答几句,给个答复,对海瑞这样的人来说,留中不发或者是沉默都不太合适,反正司礼监那边也是按照常规给几句话,内阁这边照例就是。
打开折子看了几眼,本来提笔勾画是顷刻完成的事情,许国提起的笔却没有落下,迟疑了会,起身走到了王锡爵和申时行二人的座位前,此时内阁中各部的尚书,还有周围忙碌的内阁中书们都是注意到了。
屋中的轻松气氛渐渐消退,申时行和王锡爵皱着眉头看完,王锡爵低声说道:
“阁老,陛下或许不知此事的纠结,还是要讲明才好,那个马蜂窝理会他作甚,阁老明日召对的时候……”
申时行抬了抬手,肃声说道:
“张诚和张鲸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关节,就算他那边不知道,难道治安司那边不会查吗?”
说完手盖在奏折上拍了两下,扬声开口说道:
“王尚书,烦请过来,有事相商。”
清丈田亩是户部职司,户部尚书王遴正是本管。
……
“万岁爷,王通托奴婢来询问,他何时下聘。”
张诚笑嘻嘻的问道,既然万历皇帝此前承诺过,说王通回来要过问他的婚事,君无戏言,要办程序就要知会一声,免得被怪罪。
万历皇帝正在那里吃西洋点心喝茶,听到这话,也是笑着问道:
“韩家的女儿吗,详细说说?”
“回万岁爷的话,这女子名叫韩霞,是内监把总韩太平的侄孙女,这韩霞的兄长原来是锦衣卫的百户,这次跟着王通去了归化城,功劳不小,斩首也多,回来之后说有两个安排,一个是在虎威军中做个营官,要不然就是巡捕司副千户。”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将手中的点心放下,擦了擦手,开口说道:
“王通和部下的妹妹结亲,关系又近了一层,更加贴心啊!”
张诚笑着刚要说话,但想想又是迟疑,尽管没什么意外,可本能觉得此时不该说话,正沉默时候,万历皇帝拍拍额头,笑着又说道:
“朕记得有个叫张红英的……”
八百零八
“张红英……”
听到万历皇帝说出这个名字,张诚的脸上露出迷惘之色,不过身为司礼监掌印,要的就是一个好脑子,千头万绪尽在脑中,还没等赵金亮过来提醒,张诚已经反应了过来,开口自嘲笑道:
“万岁爷圣明,奴婢这边都快忘了这个名字。”
迟疑了下,张诚又是说道:
“奴婢记得张红英一直是在王通身边伺候,万岁爷恕罪,奴婢实在是没怎么关切,小亮你去查下,宫中经厂那边有记录。”
赵金亮连忙躬身,转身跑了出去,万历皇帝刚拿起茶杯,赵金亮已经回返,躬身说道:
“万岁爷,张红英跟着去了天津卫,一直是在王通内宅伺候,回到京师后,跟着马氏住在一起,亦仆亦女。”
万历皇帝和张诚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
“小亮你长进不少啊,以后这等事,知道直接就说,不必在意什么面子,还要转悠一圈回来,张伴伴和你不是外人。”
赵金亮脸上一红,连忙跪下说知道了,万历皇帝和张诚都是笑出声来,赵金亮这举动虽然拙劣,却也是一片真心,倒也没什么可责怪的,万历皇帝有些纳闷的说道:
“王通就没有给张红英个名份,当时朕还叫过红英姐,这样的女人就这么不顾也不妥吧”
张诚想了想,低声说道:
“万岁爷,王通这些年一直没有女人,从未见他和谁家女子独处过,一直是替万岁爷操心国事。”
说到这个,万历皇帝的神色突然有点古怪,低声问道:
“王通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没碰过女人,不会是喜欢……”
张诚干咳了两声,将神色尽可能严肃起来的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这个也不是,虽说王通身边有亲兵伺候,但也没有这等迹象,若有,下面必有呈报,王通真的是一门心思扑在政事兵事上,从不在声色犬马上浪费一点心思。”
万历皇帝摇头失笑,调侃着说道:
“朕去武馆的时候可就知道女人滋味了,倒没想到王通看着比朕老练成熟,居然是这般,有趣,真是有趣!!”
殿中气氛变得颇为轻松,张诚也是凑趣说道:
“万岁爷说的是,要说这王通和什么女人打交道多,按照呈报上来看,除了那马氏之外,就是经营琴馆的宋婵婵了,宋婵婵作为王通耳目,倒是会汇报些事务。”
“宋婵婵?在治安司挂了个百户牌子的?”
“万岁爷,正是此女。”
万历皇帝倒也有印象,摇头感慨说道:
“入过教坊的风尘女子,为王通所用,倒也有几分际遇。”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笑着说道:
“若是别人到了王通这个身份地位,身边好女子一定不少,可你看看王通身边,张红英小户女人出身,功利之心太重,宋婵婵不过是个残花败柳,韩霞也不过是武夫之女,那有什么良配。”
也不怪他感慨,当时张红英被王通等人救下,这女子宁可舍弃自己父母,也要跟在王通等人跟前,这种搏一搏的心思实在是少见,出在这么小的女孩子身上,更是稀罕,而且张红英在美食坊中呵斥少年们不要浪费,当时万历等人觉得亲切,现在成人,细细思量起来,又怎么会想不出那是张红英的接近众人的手段。
不过毕竟是小户出身,当年年纪也小,能做到那样也是极限了,现在也就默默无闻的在王通那边做个下女,将来或许有个好归宿,或许没有,也就是这么回事。
至于宋婵婵,曾经因为是罪官家属被卖入教坊,这就已经败坏了这一生的名声,华夏几千年传承,对贞节看得极重,宋婵婵已经是残花败柳,这等人,给大户人家做妾或者养做外宅已经算是福份,想要有正常女子的生活,很难了。
万历皇帝对韩霞很陌生,不过一个没了父母的边军之女,和街上的百姓女儿没什么区别,谈不上身份,也谈不上尊荣,她那个韩太平的叔祖父,并不值得自傲,有身份地位的人家都不会娶,因为攀附阉党的名声实在有影响,阉人权重,但天下间管事的可都是文官。
这就是王通身边的适龄女子,韩霞也算是机缘巧合,因为自己兄长的莽撞见到了王通,御用监的内监把总韩太平又是能找人和王通递上话的,这才能有这份姻缘,这也是王通最好的选择。
韩霞也是最好的选择,最起码是个良家女子,而且又有叔祖父和兄长的关系在,王通娶了她,除了女孩不错,也可以多几个后援。
谈论这等事,等于是在闲聊家常,气氛颇为轻松,张诚趁热打铁的问道:
“万岁爷,王通那边何时回复?”
“不急,朕会留心的。”
本就一句话的事,万历皇帝却还没有拿主意,张诚一愣,却没有多说,万历皇帝将装点心的银盘推到一旁,沉默了下开口说道:
“松江徐家的事情内阁那边怎么回复?”
张诚连忙回答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今日申阁老还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户部那边行事拖沓,他已经叱责,不过徐家一事,的确不同其他,户部也有难言之隐。”
“无用!海瑞这等名臣,当年皇祖将他下狱却不杀,就说是要给父皇用的,没想到却被张居正压到了如今,现在这海瑞这么大年纪了,这等为国为民的心愿都不能了却,朕心里怎么过意的去,让他们下力气做!!”
海瑞针对松江徐家的追查,是个大马蜂窝,张诚在宫里办差这么多年,隆庆年他就是司礼监随堂太监,这些事情差不多是亲历,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这样的事情牵扯太广,太容易引发政争言潮,而且徐家眼下是个象征,江南豪族,那些有子弟在天下各处做官,财雄势大的豪门大族都在看着徐家。
朝廷对徐家的举动,很有可能被认为是朝廷要对江南豪门的举动,动徐家,会激起江南豪族和江南一系官员的反弹,麻烦实在是太大,即便是天子的意愿,也要慎重。
而且张诚也是纳闷,万历皇帝如今做事虽然还有几分急躁,但轻重还是清楚,这徐家的事情放置不理才是上策,怎么突然这般的关注,王通的婚事应该是排在更高顺位才是,疑惑归疑惑,万历皇帝的吩咐张诚还是连忙答应下来。
“请万岁爷放心,奴婢尽快知会申阁老。”
……
“看到大人平安,属下这心总算放下了。”
在王通官署之中,孙大海有些激动的说道,王通去往归化城一直到战胜回返,孙大海要在天津卫那边主持,又要为大军调集军需补给,还要兼顾一些内务情报上的事务,忙的不可开交,直到六月间才有时间来京师。
大半年未见,孙大海很是激动,这种关切的神态只有自家人才会有,王通也有些感动,笑着说道:
“大海你如今也是执掌一方的人物,怎么还这个样子,被人见到,可是会笑话的!”
王通笑着打趣几句,边上马三标粗声笑道:
“老孙这娘们模样倒是第一次见,等和虎头他们讲讲,一起乐乐!!”
屋中都是王通的部属,马三标这么说,大家又都是哄笑,孙大海笑着回了几句,孙大海落座之后,看了看王通身边的人,却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大人莫怪,以往大人身边,都有谭老大在的,谭家几个兄弟也和属下说得来,这次却都不见,实在是……大人,属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让大人笑话了。”
孙大海今年已经四十,虽说正当壮年,可劳心劳力,鬓角依稀可见霜色,谭家兄弟在王通这边名为奴仆,实际上就是自家人,马三标的弓马刀枪之术,谭将也传授不少,孙大海这么一说,马三标也没了打趣的心思,
“你们啊,一个个老气横秋的,谭将他们在归化城,难道你们就去不得了,难道就看不见了,原来那里是敌国,现在那边可是大明的疆土,我在那边还有上万顷的良田农庄,到时候也要大海你和三标过去的,高兴点高兴点。”
众人对视,都是忍不住失笑,这也是被王通训斥了一通,才让这气氛变得好起来,王通顿了下开口说道:
“我率军在北边的时候,消息断绝,听说天津卫那边也不稳了?”
说到这个,孙大海坐正了些,肃声说道:
“回大人的话,的确是如此,三江商行和保险行就有十四个拿银子偷跑的,其他店面或者是囤货,或者是甩货,乱了几天,这些人都被锦衣卫和保安军抓到,已经处置了,属下今天过来却是有咱们船行的人带来的消息,前天从南边回来的人带来,说是曾在金州那边私港处,看到过船队,似乎是海上大杆子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要回程了。”
王通脸上有了几分冷笑,冷声说道:
“算计时间,正好是消息断绝到恢复这一段啊!”
八百零九
孙大海所说的大杆子,这词算是黑话,一般都是说路上的盗贼大伙,在金州附近的私港处的海上大杆子,这自然说的就是海盗了。
天津卫群商汇集,大都是从海路前来,王通从开始就对海盗有深深的提防,几场硬仗之后,又用利益笼络,这才让海上的大海盗沈枉在天津卫开设商行,等后来王通自己的海上力量逐渐建立,天津卫海上方面才渐渐安全,等后来海上的另一股大势力沙大成也来到天津卫,让海上安全愈发的稳固。
不过这一切,都是王通经营出来,王通在这一切就稳如泰山,王通不在,那就是一团散沙,天津卫也就是一块大肥肉,海上的狼虎都想吃上一口。
王通去往归化城与俺答部死战,消息断绝,朝中那么多人都以为王通败亡,更不要说天津卫这边的商户和其他人,尽管有信心,但忐忑是免不了的,又有那一等想冒险搏一搏的人,觊觎也是难免。
天津卫自己有战船,而且在海上也有耳目,北直隶、山东和辽镇这圈出来的内海,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瞒过。
而且敢打天津卫主意的势力,船队规模可不是说隐藏就能隐藏的,往来需要时间,在半路上需要有港口补充停泊。
这样规模的船队行走海上,大概的时间都能推测出来,王通开口笑着说道:
“在天津卫、山东、辽镇和高丽那边,恐怕都没有这么大规模的船队,应该是在消息断绝的时候在北边传递出消息,在南边纠集队伍,然后北上,等来到之后却知道了本官凯旋归来,大军也是回到京师,这才无奈的放弃。”
孙大海摇摇头,开口说道:
“算计时间,差不多是正月时候就开始谋划,他们也不想想大人这边若是凯旋,他们走这么一次岂不是白跑。”
“以天津卫的富庶繁华,值得赌这么一次,你以为他们白跑吗,看着事情不成,去倭人那边贩运货物,然后再到天津卫贩卖,多少也是有利润,更有可能是本就带着货物北上,能抢就抢,抢不了就贩卖。”
王通笑着说道,孙大海的表情却颇为凝重,毕竟张世强那边率人赶往归化城,蔡楠也在京师述职,眼下王通这一系在天津卫主持大局的就是他,海上有这样的危险,实在是个祸患。
“大人,海上有这样势力的人不就是沈枉和沙大成吗?沈枉就在天津卫这边住,沙大成的儿子还在大人军中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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