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继续在那里说道:
“廖浪,听说你和普元和尚交情很好,亲若兄弟?”
“断没有此事,侯爷,小人以全家老小的性命作保,小人和那普元只不过见过几次面,私下里合作过几件事,从没什么交情啊,普元一个亡命徒出身,小人可是做过朝廷的军将,心里还是有些计较,怎么会和这样的……”
“普元被徐家私下出卖,结果被本侯法办,你心中气愤不过,要为好友报仇,所以纠集部众夜里冲进徐家,洗了他们的庄子,杀了徐家全家。”
廖浪瞪大了眼睛,前后的话联系起来,他能听明白王通所说的话,投名状、自己和普元和尚交好,为他报仇……
王通也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只是在那里说道:
“船到了江中,想下船可就下不去了,本官在运河上也有不少的生意,需要人在那边打理。”
两句话毫不相干,廖浪磕了个头,神色却没有刚才那样的慌张,在那里沉思着说道:
“侯爷说的是,不过小人可知道徐家那边,徐家自己五百人丁也是能够聚起来的,而且他们家附近还有官兵,他们家顶住,官兵如果过来的话,就更是大麻烦,不瞒侯爷说,小人手中现在手中能拉出去的就是一百七十个人,怕是……”
“海上也有海盗,招募海盗帮你,三四百能打的人手还是有的,如果你手里不缺银子,撒银子招募亡命之徒,怎么也能再找到上百人,沙东宁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王通继续说着,廖浪自然不知道,王通解释说道:
“沙东宁是沙大成的长子,他也能在海上替你招募到人手,只是从水路把人运往华亭县,这个就要你想办法了!”
“原来是沙当家的儿子,失敬,失敬……”
一听是海上大豪沙大成的儿子,廖浪肃然起敬,王通却直接开口打断,漠然的问沙东宁说道:
“拿足了银子,你能在海上招募多少人?”
沙东宁迟疑了下,磕了个头说道:
“属下家里在台州和宁波一带有些故旧,徐家这样有油水的地方,愿意来的人肯定不少。”
王通点点头,又是说道:
“这边随船带了些,沿途他们又送了些,一共四万多两,你们拿去花吧!”
听到这个数目,沙东宁还好些,廖浪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属下一定为侯爷做好这件事,请侯爷放心!”
“本侯没有吩咐你做任何事,本侯今天睡了一天,你们知道吗?”
廖浪和沙东宁都是答应,廖浪之所以这么激动干脆,是因为王通的出手实在太大方了,四万两是个什么数目,说给就给出来,办事用钱大方到这个地步,今后跟着这样的人难道还会吃亏吗?
沙大成是什么人物,在海上能纠集近万人的大豪,这样的人物都要送儿子在王通面前效命,自己还迟疑什么,能给这么个投名状的机会,这是天赐良机。
而且王通话中没有提到一件事,那就是徐家的财物,这个可是一笔大财,这些王通不提,岂不是大家发财。
“江南会有传说,普元和尚被杀之后,太湖龙王愤恨之极,要和海盗倭寇勾结,要给徐家一个教训……”
王通又是说道,下面两人都是躬身听了。
长江东西南北,有人从南边去往北边,有人从西边去往东边,船只在长江上纵横来往,没人注意到有人从王通的船队中离开,甚至没有人注意到王通这边有几艘船不见了。
史七领着人去往辽镇有急差,沙东宁去往海州也有差事,这个是对内的解释,王通亲卫们也已经习惯了这个,不是和自己相干的差事,问都不会去问。
回程这一路走的很慢,王通身体恢复的虽然不错,但稳妥起见,走的并不快,沿途的大城镇的地方官都是在本地选出良医前来诊治。
进入山东境内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五了,按照这个速度赶路,还是能在河水之前赶回京师,王通在江南遭遇的种种,王通这边写了奏疏派人快马呈送到京师,这样的大事,京师安排在江南的耳目也要送去消息。
王通到济宁州的时候,京师旨意已经下达,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的知府都被罢官,相应辖地的县令则是下狱治罪,该处驻军和负责抓捕盗贼的官员也都是被严办,刑部和锦衣卫都是派出了人手,前往江南查案。
南京城内各个相关的勋贵和大臣们也都被下旨申斥,按照治安司从京师传出来的消息,王通在江南期间,包括他遇刺的消息传到京师期间,言官清流先前攻击王通在江南胡作非为,盘剥地方,后来又幸灾乐祸的说这是天谴云云。
先前的奏折都被留中不发,后来这些上疏说是天谴,并请天子以此为鉴不再针对清望治家的言官一概被免官,最轻的也是被申斥,调到地方上去贬职。
而且王通进入淮安府之后,京师那边派来的使者就络绎不绝,他们一方面来传达万历天子的慰问之意,一方面将王通的伤情回报。
万历皇帝的关切之意表现的明白,这也是向全天下做出一个姿态,君臣和睦。
王通性命无忧,不过还是虚弱,而且从济宁州到临清州这短短的距离上,王通居然染了风寒,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病人,要慎重对待。
临清州这边特意腾出来一家大户的宅院,给王通这边休息,若放在别处,征用大户宅院是激起民愤的举动,可在临清州,这边距离天津卫那么近,不知道多少人在天津卫做生意,依靠天津卫发财。
听到王通要用这个宅院,临清州的大户豪门都是争着来投献,唯恐王通不用。
王通到了临清州,万历皇帝派的太医和天津卫的一干人也都到了这边,有人诊治,公务也开始办理,倒是两不耽误。
比起从前的忙碌来说,王通现在是休闲的很,不过养病就是整日里休息和吃药,直到九月二十,才算是精神恢复了很多,将齐武叫过来问话。
自己在归化城打了那样的胜仗,几乎是将大明北部边境的战略局势一战扭转,戚继光这位当世名将会怎么评价,王通心中也是很感兴趣。
“戚大帅说,打掉了归化,在那里驻军守卫,等于在鞑虏的心脏处钉了一根钉子,今后就是对东西两处的鞑虏徐徐蚕食了……戚大帅还讲,这一仗利在千秋,不过这一仗改由一个五十岁开外的老将来打,打完了安享富贵,侯爷这个年纪就有了这样的功勋,陛下也是年轻,日子还久,怕是侯爷这边少不了麻烦……”
八百六十一
“戚将军倒是想的明白。”
对齐武转述的这些话,王通自然理解,可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想这样,令人无奈。
“戚大帅还说,他麾下的亲兵家将,不少人都习惯了北地,他们年纪也都大了,去了广东生活不便,而且思念北方,听说归化城那边招募这些老兵老卒充作商队护卫,也想跟侯爷这边讨个人情,想把那些人安置过去。”
“这个算什么人情,你来和我说这番话,那些老兵老卒在路上的已经不少了吧,只管塞进三江商行那边就是。”
王通开口说道,齐武在那里笑着答应,王通居住的地方距离临清州运河码头很远,距离城池也有段距离,是风景优美的安静处所,九月末已经算是深秋,气候颇为宜人,王通在这里调养身体很合适,他和齐武说了这些,就开口说道:
“你去文书那边问问奏折写的怎样,拿来给我看看。”
刚说到这个,外面脚步声响,韩刚脚步匆匆的走进屋中,行礼禀报说道:
“侯爷,从江南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松江府那边出大事了……”
松江徐家是太湖龙王廖浪的背后指使,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在大部分的人眼中,代表地方士绅的徐家和盗匪头目廖浪是势不两立的。
在钦差离开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太湖龙王突然露头,四处联络亡命之徒,说要给普元和尚报仇,这个大家虽然觉得诧异,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要说普元和尚和这廖浪有交情,根本没几个人相信,不过松江徐府是天下有数的豪富,真要破了他家,肯定有吃用不尽的好处。
廖浪手里控制的太湖盗足有千人,传言都是军法训练,很是精锐,这上千精锐攻破一个豪富之家问题应该不大。
这样的大事,想要赚大便宜很难,可跟着浑水摸鱼却肯定有好处拿,而且廖浪这边先撒下银子来,这样的作派更让人心服,若是没有捞一笔大的的前景,又怎么会这么舍得花费。
当日在廖浪的队伍中,颇多徐家安插的人,可那次战斗之后,死伤一批,逃回去的那一批也被徐家打发远离,生怕露了破绽行迹。
没了这些人,廖浪真正做过什么的消息被隐瞒的很好,何况廖浪也是打混多年,他派人去请的那些亡命徒也都是无法无天,但对这边消息并不会太了解的。
做这样的大案子,会怀疑的人不少,可廖浪白花花银子给出来,骗人设套断没有拿着现银的,大家都是信了。
江南各处水路纵横,湖泊星罗棋布,大盗匪徒藏身水泊之中,利用水路行动,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让廖浪招募的这些亡命徒对这件事更有把握的是,据说海上也有不少人物要参与进来,江南一带,陆上海上联系颇为紧密,海上的消息这边也时有耳闻,听到那些海盗也要做这个,一边佩服廖浪交游广阔,一边觉得更有把握。
海盗不比在大陆上的这些不法之徒,海盗不服王法,纵横海上,自己在海上称王,相比海盗,廖浪这等湖上河上的盗匪就差了许多。
相比于廖浪的招募,沙东宁的召集人手就严谨了很多,但效率也要高很多。
王通离开天津卫的时候,飞鹿和镇海两艘炮舰也从天津卫港口离开,一路南下,当时王通被打发出京办差,总要做些必要的准备。
所属王通的各支力量中,虎威军是禁军系统,锦衣卫各司是内卫系统,是大明的军队和内卫,他们的最高统帅是大明天子,甚至连天津司也是大明派出的财税机构,这样的机构,在大明法度之下做事,或者是在法度的边缘做些灰色的举动,这个都是允许的,但毕竟是有个限度,过线就违反了原则。
但海上的船队不同,自飞鹿号开始的那些武装商船,都是王通名下的私产,是王通支付他们饷银,是王通给他们分红。
而且海上的船队的人员组成,以王通威逼利诱来的海盗居多,这些人当年是不法之徒,当年情愿不情愿的不说,现在在船上活的滋润顺服都是不愿意走的。
这等人王通的命令就是圣旨,自然号令的动,而且自从沙大成带人往来辽镇和天津卫之后,沙大成的手下的水手也有不少加入了王通那边的船队。
这次船只南下,两艘武装商船上的船员水手特意安排了不少沙大成手下的人,也是为了就近方便。
沙大成的船队,当年本就是在浙闽一带活动,松江这边也是经常往来,沙家在海上的地位很高,在这一带海上活动的大小势力都要给几分面子。
这沙东宁先联系上了那两艘海船,然后直接开到杭州府和宁波府那边,沿途招募。
且不说沙家在海上的名望,更别说徐家这个目标的诱人,沙东宁大把的银子撒下来,这就足够让人动心了。
有件事颇为有趣,在陆上,廖浪募集的人听说有海上的强豪加入,都觉得底气足了,而海上的人听说有廖浪的人加入,也都觉得有水路上的地头蛇参与,把握也是大了很多,彼此之间都是多了信心。
普元和尚被杀,徒众被抓到大牢里面,徐家根本不去理睬,反倒是把联系的人也一并打发远走,廖浪这边无声无息,徐家也把联系的人打发走。
徐家在这次查办中安然无恙,可也让一干人有些心寒,大家为你打生打死,你徐家一点不顾念,反倒是说丢就丢,但真正让众人害怕的是王通的手段,从南京一路到松江,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
那些平素里鼎鼎大名的角色,在王通的亲卫面前都被砍瓜切菜一般的收拾,一路上血流成河啊,而且人过去不算完,地方上官府又是过筛子一般的查,平日里大家彼此发财,都互相给个面子。
这次王通下令,谁也不管了,那苏州的赵家五虎,平素里横行苏州的角色,王通一句话就被下了大狱,苏州府一干人怕有些事情揭出来,当晚就在大牢里瘐死了,那里说理去。
要说王通遇刺之后,安静的回北边,事情该消停消停了,谁想到南京那边的锦衣卫又和地方上开始拉网,据说京师那边还派人过来督办,地方上就和刮过一阵大风一样,谁都要老老实实做事,不敢冒头,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样的局面下,自然没有人给徐家打听消息,徐家也觉得此次逢凶化吉,徐家原本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安静等待,那王通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只能悻悻离开,何必去理会这些上不了台面只会坏事的下九流。
尽管江南地面上已经隐约有消息流传,可却没有人传到徐家那边,徐家不愿意理是一回事,你又那个胆子说,也要考虑下廖浪和海盗们的凶悍。
九月的松江,早晚也是有了些寒意,偶尔开始有雾了。
在乡间的农户传说里,这等雾气都是从海上来的,有海底的妖魔隐藏其中,若是人在外面走,会被抓走吃掉。
不过起雾的时候都是夜间,大家都在家里休息,也不会出去闲逛,这妖魔的说法闲谈时吓唬小孩子罢了,要说真有妖魔,这天气看田的棚子里难道没有住人,那些人也不见被什么妖魔吃掉了。
在松江府城华亭向南十里处,挨着河边的地方就有一处窝棚,按说这个季节田里也没什么让人偷的,李老汉睡在此处也就是图个情景,要说这雾气中有妖魔,李老汉是不信的,他这么睡了几十年,还不是好好的。
就着鱼干喝了两壶老酒,在窝棚中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夜间什么时候,这李老汉被夜里的动静惊醒,从窝棚中探头出去,却看到一边似乎有光亮,仔细看过去,却是两点红光正在朝着这边靠近过来。
此时已经有薄雾,在夜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只看到那两点红光飘荡,若是灯笼,也不会距离这么远又齐头并进的,难道是一条大蛇……想到这个,李老汉冷汗渗出,哆嗦着趴倒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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