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李成梁如今没什么官职,李如柏是个总兵,可在家里谁都知道说话到底是谁作数,李如柏觉得扫兴,可也不敢怠慢,急忙的收拾收拾跟着回来了。
“倭人靠近义州那边了,朝廷下旨让徐广国那里预备,你有什么打算?”
尽管是夏日,李成梁在屋中还是穿着厚布的袍服,颤颤巍巍的问道,李如柏拿起一杯热茶喝下,擦了擦嘴,大大咧咧的说道:
“那边如今是孙守廉那个兔崽子的镇守,让他操心去……”
话说了一半,却看到李成梁脸色沉了下来,李如柏连忙停住,坐直了身体开口说道:
“父帅年纪这么大了,身子也不好,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如今这和咱们李家有什么关系……”
“老夫的身子不好,就是你这种糊涂畜生给气的,守着辽西这块地盘你就知足了,你做了总兵,你那几个弟弟就跟着你窝在辽西,今后没个前程?”
李成梁的声音提高,李如柏连忙站起低头说道:
“孩儿考虑的不周,父帅有什么打算?”
“马林那边要备着草原上,要盯着边墙外,手里的营头轻易动不得,孙守廉那边就四千左右能拿出手的,辽东地盘上想要对朝鲜那边用兵,谁能比咱们家更合适,谁能比咱们的力量足,你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李家子侄都立下些功勋,多出去开枝散叶的,就算去宣府那边,也有个说法依靠。”
“是,是,等徐广国那边有了说法,儿子立刻就去请战?”
李成梁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又是叮嘱说道:
“舍得下本钱,徐广国那人虽然本事不小,却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你银子用足了,他不会不办事的。”
徐广国这个名声倒是天下都知道,李如柏笑着说道:
“这个儿子省得,请父帅放心,这功勋就是咱们李家的了,倭寇算个什么,戚继光招募一年的农户矿工都能砍瓜切菜,咱们的李家铁骑收拾他们更是简单!”
一千零六十三
“这都是些土产,还望徐大人笑纳!”
“李将军一片报国之心,本官已经知晓,又何必这般客气呢?”
在沈阳的辽宁巡抚官署中,辽西参将李如梅笑容可掬的和辽宁巡抚徐广国交谈,徐广国脸上也全是笑容。
二人都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角色,这种你来我往的客套熟练无比,不过,该说的该做的,也都是说的清楚。
“老爷,金沙千两,小的方才安排人送到金银铺子里去了,大后日就能熔炼成金锭送回来,这次李家送的礼品中,这老参十对和熊皮才是真正难得的东西。”
送走了李如梅之后,徐广国在内堂中听管家的禀报,管家说完,徐广国将茶杯放在桌上,摇头笑着说道:
“李家倒是舍得下本钱啊,那人参拣选三对派人送到松江府去,不,送五对吧!”
管家连忙躬身答应,两个人都是满脸笑容,出兵去朝鲜打仗,这本来是个卖命的苦差事,谁想到却有人主动的送银子上门,还不是那种不想出兵的,是想要去打的,这种好事谁不愿意干。
“李家这几年权柄不如以往,生意却做的比当年还大,边墙外的那些庄子出货进货的,李家居然能包揽三成以上,真是了得,有这个本事,何苦当什么总兵,去户部做个侍郎岂不是更好。”
徐广国一边嗤笑,一边撇去茶碗里的浮沫,正说话间,却听到外面又有哭声响起,徐广国收了笑容,看了身边的管家一眼,管家连忙躬身说道:
“说不定是那朝鲜的使臣又来了,老爷要不要见他……”
“你收好处本官不管,不要将府里的消息传出去,不然,我就给你丢到老林子里去喂狼!”
徐广国的声音猛然转冷,那管家身子抖了下,连忙跪在了地上,急忙的辩白说道:
“请老爷放心,小的知道分寸,绝不敢做那种不合规矩王法的勾当,不过,这朝鲜使臣手里金银不少,现如今朝廷又有这个旨意,不如?”
他说完这句,徐广国脸上迅速冷下来的表情又是迅速的开朗,指着他笑道:
“你这老货,倒是有几分心计,你先去让他进来……先拦着讹出点银子买酒喝……”
那管家起身笑嘻嘻答应了句,急忙出门了,关外辽宁即便是盛夏,在屋中也颇为清凉,可刚才那一番对答,管家后背手心全是冷汗。
前脚管家离开,后脚从屏风后闪出来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他先对徐广国施礼参见,徐广国却不敢像是方才揉搓管家那般的随意,直起身点点头,开口说道:
“先生先准备下,那朝鲜使臣又要来了,朝廷有旨意下来,这次也给他些念想,对了,这几日的事情,先生都记下了吧,总要跟京师和松江那边知会一声。”
“请东主放心,学生会认真做到。”
“请上国速发兵马,援救鄙国,请大人开恩,请大人念在鄙国数百万生灵上,速派兵马啊!”
说下来下面也是团领长衫,带着乌纱帽的人,服色补子之类的,和大明的正三品官员没什么区别,口音也是很地道的大明官话。
不过这人却是跪在堂下,涕泪交流,大明官场不管怎么算,都没有正三品跪拜巡抚的道理,下面这人却是朝鲜国的使者李德馨,看他这个姓氏不是王族就是右班第一的大族李家之人,不过在朝鲜身居高位算不得什么。
就算倭寇没有入侵,朝鲜所谓正一位大员在大明巡抚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徐广国面色严肃的坐在书案后,看着下面的李德馨,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总是想着沈阳几个戏班子唱的戏“哭秦庭”。
因为辽宁和朝鲜相邻,一切都是就近方便,辽宁巡抚自己就有资格派兵援救,朝鲜小朝廷除了派人去大明京师求救之外,还有专人在辽宁这边游说。
徐广国脑海里大概盘算了下,刚才送进后堂的礼物少不得也要有几千两银子,前后合计,这李德馨送进来的钱财也上万了,眼下朝廷已经有了旨意章程,自己也可以顺势而为,徐广国的神色一变,立刻由淡漠变成了感动。
“李大人为了国王和社稷所做所说,真真是感天动地,本官若是不做些什么,也是惭愧!”
说到这里,下面那朝鲜使臣李德馨不可置信的抬头,然后又是连连叩首,带着哭腔的嘶声说道:
“多谢上国,多谢大人,情势危急,情势危急啊!”
“陛下已经有旨意,准许贵国国王入义州居住,由我大明兵马保护,入侵贵国的倭寇也是我大明之害,大明兵马将给予痛击。”
下面那使臣李德馨已经是泣不成声,额头上已经磕碰出血,看到这个模样,跟着李德馨来的一干朝鲜官吏都忍不住落泪悲泣。
徐广国微微摇摇头,这场面看着感动,可他却听说那李德馨存到了三江银行一万六千两白银,珠宝若干也在那里寄存,这些钱财实在是不好说了,这点伎俩又能瞒过谁去。
那边应承了下来,一系列该做的事情都要进行了,但旨意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不光是李家,心动想要活动的人也不光是李家。
徐广国这边才应承了李德馨出兵救援的事情,第二天辽南总兵孙守廉也是派人过来了,现如今辽南总兵孙守廉那里是最前线,兵丁在大明边境上设防布置,不敢有什么懈怠,孙守廉也是离开了定辽右卫,前往前线。
来的人是孙守廉的一个堂弟,在辽南也有个游击的位置,算是心腹亲信了,孙守廉和徐广国的关系不同,他们两个都是能和王通扯上关系的,一个人能到巡抚的位置,一个人能到总兵的位置,全靠着王通力挺。
徐广国和孙守廉彼此之间来往虽然不多,但都是将对方当成自己人来看的,沟通往来,都是颇为的密切。
“抚军大人,我家大人觉得这次机会也是难得,此次救援朝鲜,不如让辽南自己来做,总比功劳大家分润的好。”
徐广国那边已经应承了李家,却没想到孙家也有这个意思,一时间有些为难,不过孙家这边却是不能拒绝的,尽管孙家送的礼物不那么贵重,一来,自家来到辽宁,人生地不熟的,孙守廉帮忙不少,二来,孙守廉的儿子孙鹏举还在王通身边当差,对方的关系说起来还比自己近了一层,也怠慢不得,但收钱办事,总不能坏了规矩。
想是这么想,徐广国反应的倒是很快,在那里沉吟着说道:
“倭寇至少也是有四万的兵马,你家老爷的把握就这么大,这行军打仗的事情,可马虎大意不得啊!”
“多谢抚军大人关心,抚军大人不知道朝鲜那边,朝鲜兵卒比起农夫来都是不如,兵器连个铁器都少,差劲的很,倭寇能打的这么快,要是换咱们辽宁的兵马来打,没准还能更快些,现在我家大人那边都是装备精良,操练不停的,区区倭寇算得了什么?”
徐广国干笑了几声,但他反应的颇为迅速,马上又是找到了理由,放下脸色,沉吟着说道:
“一切还是要万全为先,你说这些本官也都想到,本官倒是有个法子,不如先让李家的兵马过去探探风色,也不用让他们家太多兵马过去,几千人过去试试,若是倭寇好打,本官就让他们回来,若是倭寇不好打,咱们也不至于撞上去,你回复下你家大人,这么做又是保险,又不至于露痕迹,看看他的意思如何?”
过来的使者一听,这的确是个万全的做法,虽说急着建功立业,觉得有便宜可赚,但能知道对方虚实再动手,总归是好的,当下又是起身谢过,说自家回去告知孙总兵,再和抚军大人商议。
送走了人,徐广国松了口气,只要李家的人进了朝鲜,打到什么样的地步,立了多大的功业,进度如何就不是巡抚能具体控制得了,到时候总有的解释。
回到后堂,他的师爷却将塘报送上,徐广国不敢怠慢这个师爷,这人是吕万才介绍给他的,说是给许多人做过幕僚的精细人,可徐广国暗地观察,觉得这师爷十有八九就是治安司出身的人,就是朝廷或者是王通那边派来监视的,所以跟这个师爷说话做事,徐广国都是小心谨慎,不过这师爷的确好用,不管是在操守上还是公务上,都是一等一的能手。
“这倭王是不是疯了,居然给琉球、给南洋的佛郎机人,居然还给安南和暹罗那边送去国书,让他们一起来攻打大明,这倭王不知道咱们辽宁的兵马争先恐后的要动手去打他吗?”
海商们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连丰臣秀吉给东亚和东南亚各个势力发信的消息也带了回来,在徐广国看来,这的确是荒诞至极,不是一个一方霸主的作风。
说到这里,徐广国却想到了别的,轻拍着桌面,低声说道:
“功业,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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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六十四
倭寇大军就在朝鲜,但对于沈阳的百姓来说没什么着急的,似乎跟他们毫无相干,对于辽宁巡抚徐广国府上的内眷仆役来说,反倒是个大好事。
朝廷下旨前后,走门路送礼的人大大增多,这重礼要送给自家老爷,自己也能落个门包好处之类的,这岂不是大好事。
下人们喜气洋洋的,徐广国也是春风满面,可也不知道为何,送走了辽南总兵孙守廉的使者之后,徐广国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想不明白,突然间严肃了起来,居然吩咐谢绝外客,一切等他的吩咐。
“柴先生,你觉得本官的荣华富贵都是来自谁?”
在书房之中,徐广国开口问自己的师爷,这位柴师爷听到问题之后也是纳闷,沉思了下,开口回答说道:
“东主的荣华富贵自然是来自于当今圣上。”
徐广国干笑了两声,摇头说道:
“先生这话是大路话,天下人的荣华富贵都是圣上给的,说些大家明白的。”
“东主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东主的荣华富贵自然是因为辽国公。”
师爷是客卿的身份,双方算是朋友相交,说话自然也就随便些,师爷说的徐广国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么问也难怪师爷打官腔,徐广国点点头,沉声说道:
“的确是因为国公大人啊国公做锦衣卫都指挥使,我跟着做个知府,国公当了侯爷,我成了左参政,国公成了国公,我是辽宁巡抚,想来京师的吕府丞也是如此吧!”
话题一转,却是说起了吕万才,这位柴师爷就是吕万才介绍来的,刚才这些话让这位师爷颇为的糊涂,完全不知道徐广国的用意,应对也是多了几分小心,不过大家多少都是一家阵营,有些话也不是不能说。
“东主说的是,不光是东主和吕大人,这天下间文武甚至工商之流,都有不少人因为国公大人才有了荣华富贵,国公大人高升,大家也跟着高升。”
听了师爷意料之中的回答,徐广国反倒是沉吟下来,安静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辽国公如今隐居松江,权势停滞不动,那咱们大家岂不是……这名利场可是逆水行舟,不进就是要退的。”
话说到这里,那柴师爷也是凛然,脑筋足够,自然明白徐广国要说什么,而且知道这徐广国说的都是真的。
还没等这师爷说话,徐广国却直接转了话题,开口说道:
“对朝鲜用兵,乃是去藩国作战,一切都要谨慎小心,不能有丝毫的轻忽,柴先生,你这就拟一个文书,就说要李如柏李总兵那里谨慎当先,万万不能冒进,一定要用少量的兵马探察敌人虚实方作计较。”
那师爷连忙站起答应了,徐广国又是说道:
“军国大事,这道公文拟好后,再写一份奏折,送到京师去备案待查,本官这里也有封给吕府丞的信,到时候一并捎过去。”
烂船还有三斤钉,辽镇的李家虽然败落了,可在京师还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只要舍得花银子,还是能运动起来。
再说了,主动请战这样的事情向来都要被作为美谈的,李家这次也算是顺势而为,辽宁巡抚徐广国的公文奏折一到京师,立刻就是敲定。
同样的,徐广国所说行军布阵务求谨慎完全,这个不光是京师兵部,又或者是李家自身,也都觉得没有什么错误,很快也都达成了共识。
按照李如柏的话讲“倭寇虽说是土鸡瓦狗,但要真是难啃,咱们也没有必要傻傻的过去硬打,李家老底子折损的太多了,经不起折腾。”
结果请战的时候说了好多豪言壮语,去京师那边请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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