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头下达了收治伤员的命令之后,在马上喃喃自语的说道,已经能看到倭寇有几千人开始向着这边扑来,李虎头又是下令说道:
“边镇步营上,不得动用火器,远程武器只许动用弓箭攒射!”
一千一百一十四
“虎头这一仗打的实在是笨了些,不过也难怪,明明可以全歼敌人的战斗却要弄出那些古怪。”
在蔡楠的马车中,王通一边观察沙盘,一边笑着说道,边上的蔡楠也在看着沙盘,手中还拿着一本账册不停的写画记录,听到王通这么说,蔡楠却有些沉吟,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这示弱示乱的法子连咱家都看的明白,倭寇那边会不会吃这个……”
“方才军报已经是传来,倭寇正在汉城一带聚兵,看来是要和我军决一死战了,还是有效果的。”
王通笑着说了这句之后,摆摆手继续说道:
“我也明白如今想要做什么示弱的计策未免太过荒唐,但倭寇此时退路断绝,无处可去,给他们一个虚妄的迹象,他们也会当做救命稻草来抓住,倭寇那些大将也不是不知兵,在黄海道那一战不管怎么说也是倭寇自家败了,但这次的战斗却让他们感觉到一个机会,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为了这个虚妄的机会,他们必须要赌一赌了!”
说完这些,王通信心满满的拍了拍桌面,朗声说道:
“不管怎么打,我军都是要大胜的,但如果倭寇溃逃入山野之间,想要清除干净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搞不好还要依靠本地朝鲜民壮,到时候又有另外一番的麻烦,如果能在一处决战,聚而歼之的话,那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了。”
六月初,李虎头率领的禁军三个团以及各队兵马万余人,在朝鲜黄海道海州一带与倭寇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交战。
重炮轰击,火铳齐射,长矛突进,斩杀倭寇近七千,但李虎头统帅大军临敌经验太浅,不知道步卒和骑兵的协同,而且太过依赖火器,导致没有获得更大的战果,还因为弹药用尽,收回步卒队伍的时候,差点被敌方钻了空子。
倭寇得到的是这个情报,义州的朝鲜国王和臣下得到的这也是这个情报,虽然李虎头那一天在战场上打的很生硬,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局面都可能发生,李虎头才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将领,有什么昏招出现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大家都知道李虎头所打的那些胜仗,大都是在王通的统率下获得的,他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得到证明。
再发散开来想,禁军大多是步卒制胜,很少用到骑兵,步卒和骑兵的协同想来很不熟练,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如果能够投入更多的兵力,将步兵和骑兵隔开,消耗干净那些火铳的弹药,未尝没有机会。
所有所有的考虑,都是偏向着自家一方,都是想着在有利于自家的情况下,怎么能够打胜,在战争中,这样的想法是极为幼稚的,如果说在正常的战争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多人都知道这把戏太过虚假。
可在这样的局面下,回到倭国的海路已经是彻底被断绝,如果不和明军决战,各个军团零散在各道,那就只有被明军用优势兵力彻底的歼灭,如果散落在山中游击作战的话,那也不过延缓灭亡的过程。
只有以汉城为要塞,据守住从汉城一直到釜山的朝鲜南边平坦区域,借此经营,或许还有喘息的机会,能够等待足够的时间,就有转机。
如果不决战,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决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个选择谁都会做,李虎头在海州战场上的做作,就是给了对方这一线生机,更准确的说,是给了对方一个一线生机的错觉,或者说,倭寇大军宁愿相信这个错觉,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朝鲜半岛三面环海,大大小小的港口都是不少,不过在大明水师来到之后,所有的港口都彻底被封锁了。
原本在釜山港,倭寇还留有四千人,釜山港是难得的良港,可以提供大军进出的便利,守住这里也是为了保持一条退路,以往水战是水战,陆战是陆战,两者其实没有太多的干碍,水军想要上岸战斗,还是要真刀真枪的和步卒搏杀,而大明水师和那些海盗的船只上,明显上岸战斗的人不多。
不过,水师能够上岸肉搏的人不多,但拼凑个千把人还是有的,千把人或许肉搏打不过岸上的四千倭寇,奈何炮舰的火炮威力实在是惊人,打的远,大舰开进了海岸劈头盖脸的乱轰一阵,然后水兵大摇大摆的上岸。
更让那四千倭寇无奈的是,这千把步卒居然带上来十几门火炮,千把步卒居然有五百多火铳,而且后续不断的有船只靠岸,水兵们开始登陆。
守不住釜山,最后一线希望也是断绝,朝鲜半岛就彻底成了绝境,带队的倭寇军将已经考虑是不是发动决死冲锋,或者是剖腹自杀,两难之时,聚兵的消息传到了釜山这边,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下令,所有兵马向汉城聚集,与明军决战。
在大阪的倭国太阁丰臣秀吉已经是病倒了,征伐朝鲜进而占领大明,是他这辈子做出最宏大的计划,当二十万大军跨海攻向朝鲜,一路北进,到达大明边境的时候,这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
从倭国天皇公卿,下面的武将大名,一直到最普通的武士,没有人瞧得起马夫杂役出身的丰臣秀吉,丰臣秀吉也知道别人的蔑视,或许他成为织田信长最大的军团长的时候,就没有人敢瞧不起他了,可他自己却这样偏执的认为。
得到了倭国天下,丰臣秀吉娶公卿之女为妾,不做将军而是去做公卿最高位的关白,都是这种自卑心理使然。
将朝鲜和大明变成自己的领土,这是自从倭国立国以来都不敢想,不敢奢望的宏大计划,当年最好的时代也不过是在朝鲜半岛的最南部建立了日本府,现在已经征服了朝鲜,自己已经是倭国千年以来的第一人,自从大军渡海,迅速占领朝鲜全境之后,丰臣秀吉觉得天下大名对待自己比从前敬畏了很多很多。
好景不长,先是平安道被明军打的大败,好不容易在汉城城下扳回来一局,局面陷入了相持,然后就是急转直下。
用几十万石封地换来了大明最大海主的效忠,倭国三分之二的水军都被集合起来,这样大规模的水军船队,在三次战斗中就被大明水师打的全军覆没,领兵作战这么多年,大家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大明水师的封锁极为的彻底,朝鲜半岛和倭国的消息完全断绝了,各种风言风语开始在倭国流传,没有什么令人喜悦的消息,反倒是会让人绝望,流传最多的就是在朝鲜的大军已经被明军全部歼灭。
这次征伐本就有消耗西国兵马的意图在,这样大的损失,却是过犹不及了,更不要说丰臣秀吉自己的直属部队也有很大的损失,西国已经是开始骚动,丰臣秀吉的直属部队都在收缩,最起码要稳固大坂周围的六国区域,更让丰臣秀吉感觉到不安的是,有人密报,德川家在关东开始有些动作。
丰臣心中最大的隐患不是一直桀骜不驯的岛津家,也不是当年的西国霸主毛利家,而是这个和自己同盟的时间超过为敌时间的德川家康,从织田家兴盛开始一直到如今,没看到德川家打过什么太了不起的战斗,似乎一直是服从强者和强者结盟,表现的有些骨气,可不知不觉的,德川家已经是变成了二百八十万石的大大名,丰臣秀吉一直想找个机会拆分灭亡掉德川家,可德川家康始终保持恭顺,不给他这个机会。
有一段时间,丰臣秀吉甚至真以为德川家康会服从效忠了,到了现在,丰臣秀吉才知道,德川家康还在等待机会,可现在自己想要做什么已经来不及,也不能在这个局面下造成更大的混乱。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丰臣秀吉老了,老人的身体经不住病痛的折磨,唯一可以帮助他平定局势的前田利家也老了,丰臣秀吉现在只能是撑着病体稳定住局面,他也知道,各处的大名包括忠于他的人都在准备,倭国天下太平了不久,马上又要乱了。
倭国战国二百余年,一直没有调动十万以上大军作战,没有办法进行长期围城和土木工事的能力,直到丰臣秀吉这个时代才能够做到。
朝鲜的倭寇大军也是将这个技能尽可能的运用起来,王通率领大军快要进入京畿道的时候,道路都是被破坏,有壕沟,有大坑,水源和水井也是被尽可能的污染,这一带河流纵横,水源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至于这些沿途的阻碍,王通的应对很简单,就地征集朝鲜民夫,反正不是自家的民力,使用就是。
在明军的骑兵优势面前,倭寇兵马也不敢派出什么轻骑骚扰,但是却有些忍者队伍夜间想要放火烧掉粮仓,甚至是入营造成混乱。
最开始的战斗,就是明军的探马、夜不收和倭寇忍者之间发生……
一千一百一十五
临近七月,朝鲜半岛上大战在即,双方各项布置也都是摆在了明处,王通亲率大军沿着朝鲜西侧的平坦地带南下,倭寇兵马则是在汉城汉水一带汇聚兵马。
在咸镜道和江原道之间的区域,则是由宣府和辽西的骑兵步卒驻守,为了稳妥起见,还专门将谭剑率领的第七团加了过去,并且配属了十五门火炮。
虽说谭剑的官位也就是和查大受和祖承训等人相当,可这个第七团却是当做东路的核心,对战斗的勇气和决心这一项,王通对辽镇出身的兵马并不怎么信任。
原本驻扎在平壤的辽西兵马王通这次仅仅抽调了一千骑兵,由李如柏率领,李如柏为人或许孟浪浮躁,但也是个能冲敢打的猛将,还要人尽其才。
朝鲜地形,东侧多山,西侧平坦,这也是朝鲜在东部设置三个道,咸镜道、江原道、庆尚道,西部却有五个道的原因。
在山区地形之中,不可能展开大军作战,在关键地形卡住要害道路之后,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样的地形下,占领的时候,倭寇会放置一个军团,但作战的时候,这里就要完全被放弃掉,专心在东侧的京畿道准备。
王通在这里安排人马是为了防备麻烦,眼下这个局面,倭寇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行动也不是不可能,堵住那里,也是做个完全。
如此安排还有些别的考虑,禁军七个团,谭兵和谭剑都是五十岁左右了,谭兵这个团是虎威军的第二号主力团,谭兵也算是精通用兵,谭剑这边则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去那里专门守御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另外,作为大后方的平壤以及平安道暂时交给了蓟镇的五千步卒镇守,这个力量也已经是足够。
禁军虎威军第一团至第六团,合计万人,虎威军马队三千骑,大同骑兵两千骑,辽西骑兵一千骑,炮队两千人,边镇标兵步卒九千,另外还有从边墙外赶来的义勇女真骑兵一千五百骑,步卒两千,以及商团武装一千二百骑,步卒一千余,合计兵马三万三千余,如果再算上随军的民夫辎重,以及各色人等,四万两千人是有的。
而在倭寇那边,第二军团被全歼,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一个损失过半,一个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马,但其余各部的损伤并不太大,大多是和地方上的朝鲜暴民交战损伤,各个军团凑起来,也有十一万左右的规模。
从人数上来看,三万三千兵马对十一万,胜负似乎已经分晓,倭寇的几个军团长也是用这个给自家打气,纷纷说此战必胜。
如此大的军队行动,最让人关心的是粮草供应,对明军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实际上,从某种意义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边墙外的垦殖农庄以及各大商行,还有辽宁本地的那些大庄子,虽然有各种关外特产,也有各类赚钱的贸易,但真正大宗的产品还是粮食,粮食这个东西的确是必需品,也不愁销路,奈何辽宁不缺,北直隶一带也是不缺,不是卖不过去,可没什么太大的利润,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可以用来招募更多的农民劳力,这个也是众人的打算,不过也是个很无奈的算计了。
等到王通率军入朝,大军所需的粮草开始是由关内带来,辽宁官库里供应,等入朝之后,就开始就地采买,这个就地不是说在朝鲜本地也不是说辽宁,而是说你将粮草运到大军这边,大军当场支付银钱购买,或者是开具三江系统见票即兑的钱票和银票。
不光是边墙外的庄子里有粮食,天津卫这边因为是漕粮转运的枢纽,海运的门户,也有大批的粮食储存,至于来路那就是五花八门,江南的、河南的、山东的等等等等,大军需要粮食,军需通过三江系统在各处采买,这南北的存粮就都有了用武之地。
边墙外的用大车运输,在鸭绿江这边上船出海,京津一带的粮食直接在港口上船,船运到朝鲜大军左近的港口,然后用车马运送到大营中。
大部分走了水路,运输方便,运费低廉,因为朝鲜地形狭窄,上岸之后运到大营之中并不需要太长的距离,民夫丁壮也不会太苦,更关键的是,各处的出产换回了真金白银,让这些商人和大庄园主尝到了垦殖的甜头,银钱物资流转起来,甚至因为这个物资供应,开辟了几条商路,这个才是真正的好处。
相对于明军轻松从容的粮草筹措和供应,倭寇兵马的粮草供应就是一个灾难了,十一万人的吃用可是极为巨大的数量,从倭寇入侵朝鲜到现在,倭寇一直是破坏劫掠,从去年才开始进行经营。
等开始经营的时候,明军又开始入朝,根本没有什么完全的准备,尽管汉城一带是朝鲜最好的粮食产区,以往是要供应朝鲜几百万人的人口需用,可现在这十一万人的吃用都是紧张非常。
对于这个,小早川隆景等老将倒是果断的很,宁可朝鲜饿死一百,不能饿死一个足轻,以这个原则,分批向各处劫掠,朝鲜人的口粮都是被抢夺而来,当初倭寇入朝,朝鲜也不是处处烽火,颇有些朝鲜两班高位的大人物,大寺庙的主持和倭寇交好,也被倭寇好生对待,用来维持地方。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还能顾得上这么多事情,这些大户的存粮相对丰富,都是一并抢掠了过来。
朝鲜百姓们自发的反抗还容易扑灭,可触碰了这些大族大户的利益,那就完全不同了,一时间,许多高门乡士都想起了国破家亡之恨,纷纷起兵抗倭,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