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野,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我们什麽事都要一块儿干才行。你有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别为了我放弃,如果你这麽做,我会良心不安的。”
忘了是哪个晚上,我突然梦见了曾经劝逐野上大学时说过的这句话,记不清详细说这句话的时间了,但这句话让我幡然醒悟了一些事。
我明白了逐野坚持的原因,这才是当时他说是我让他这麽做的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真是为了我啊,真的是我让他去做的,让他去他想做的事情,不要为了我放弃,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哈哈,我突然想放声大笑,但心头总是涌起一次又一次的酸涩,熏红了眼眶。
我无意中成就了逐野心中复仇的念头,总是把我的话记在心里的他,自然不会为了让我难过而放弃他想做的事情。
所以,如今的我,直至事情已经发展成现在的这种形式时,怎麽告诉他,收手吧?
逐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我不想让他的苦心白费,但,我怎麽也忘不了椿姐近乎疯狂的复仇之心,我不想让逐野变成她,成为一个复仇者。
逐野,不止是把谢氏一家拉下台这麽简单,尽管不是很明白他的想法,但每次提起谢家逐野眼中那炽灼的恨意让我清楚,谢氏如果不陷入永无翻身之地,他是不会收手的。
我不管谢家最终会变成什麽样,我只是不想让逐野变成一个满心黑暗的复仇者。
但是,曾经对逐野说过那些话的我,应该怎麽阻止他?
我转身离开展台,正在走出门外,一个身著西服的高大男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丰先生,您要去哪?”微微曲身,高大的男人恭敬地向我问道。
我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回答:“我累了,想去找个地方休息。”
为了防止我又有偷跑的举动,逐野便安排了一个人随时跟著我。
我能理解逐野这麽做的行为,毕竟我有前科。
“那,丰先生是要去房间休息吗?”他指的是逐野为了让我方便休息在这家酒店订下的一个套房。
“不。”我摇摇头,“我只想到花园去走走,透透气。”
说罢,我的脚已经走出了展厅,男人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我下了楼,走出宴会大厅走向花园的方向,期间,我一时注意著周边的情况。
来到酒店的花园,我挑挑眉,原来颇大的花园早就挤满了来参加宴会的人。
“丰先生,这里人多,要不我们再去找其他地方?”男人的声音由我身後传来,我低语,“不,这里就可以了。”
话一说完,我便加快脚步冲入了人群。
“丰先生……”男人有些担心的声音传来,我仔细听了下,声音传来的地方比刚才的多了些距离。
我更是加快了脚步挤进人群中。
“丰先生……”男人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我回头去看,只看到那个高个子的男子正困难的想排开他身边的人向我靠来,我不禁一笑,倏地蹲了下来。
“丰先生?”困惑的声音在人群在模糊的响起,我则借著人群屏障的遮掩悄悄往花园的出口走去。
确定那个男人已经被我摆脱之後,我用最快的速度,一边脱下穿在身上白色的高级西装,一边依记忆往酒店的出口走去。
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逐野已经扣留了我所有的证件,现在我,如果不想办法筹些钱,到哪都是寸步难行。
来到酒店外面,我向“浩天”大楼的方向走去,在这个城市,我可以想到能够帮助我的人,只有卫舒。
害怕逐野追上来的我几乎是一路小跑,丰源酒店离“浩天”公司有些距离,我只靠双脚,就算再快也要花上一个多锺头。
想到自己要花上这麽多时间才能赶到“浩天”时,我的心冷了下来。
不行,这些时间已经足够逐野安排人员阻截我所有可能逃往的方向!我停下脚步,苦思其他可行的办法。
抬头望著人来人往的街道,看著有些熟悉的街道不久後,我灵光一闪,猛然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邮局!这里离邮局不到十分锺的距离!
我只能赌运气,看能不能在邮局遇上卫舒了。
我没有在邮局遇上卫舒,我是在赶去邮局的路上遇见了取完信後,正打算回“浩天”的卫舒。
见到卫舒时,我由衷感激著我的好运气。
因为要急著离开,我没过多的和卫舒寒暄就直接表明我找他的原因。
“你要借钱啊,当然可以。”卫舒很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我身上现在只有五百块不到……”
我一听,喜道:“足够了,这些就可以了!”
“真的麽?”卫舒从衣服里掏出了钱包,把钱包里的钱全交了我,“这些够了?”
“够了,真的够了!”我接过零零散散的一沓钱,并说道:“卫舒,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卫舒一听,忙道:“几百块而已,还不还无所谓的,我还庆幸能够帮上你的忙呢。”
我知道,卫舒对於那次我主动离开“浩天”让他留下的事一直心存愧疚,所以他总是尽心尽力的帮助我。
我想消除他的这种想法,毕竟事情是由我引起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我告诉卫舒我急著离开,向他道别後,便匆匆离开了。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直接开出这个城市。
34
我能想象这次的逃离会令逐野气成什麽样子。
第一次因为半路就被他拦截了他才没有计较;第二次他那麽暴戾的对待我已经证明我已经彻底惹火了他;第三次他表面上看似不怎麽生气,但我不论到哪他都限制我的行动派人监视我就足够表明他已经对我丧失了信任。
当然,这些完全都是我的任性引起的,所以我不会责怪他,但我清楚的知道,如果这次再次逮到,逐野一定气得干脆直接用锁锁住我,让我没有一丝逃离的机会。
但我还是得把逃,这就像是本能的行为一样,逃离时,我一直在想我逃离的动机是什麽?甚至不顾逐野知道後的反应。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我站在广阔的草原边际,展开双臂深呼吸时,那自己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的感觉令我沈醉。
我渴望自由。
就是这个念头,让我不由自主的离开总是想方设法禁锢我的逐野。
在他身边,他总是为我设定好了一切,然後让我照著去做,他用他的方式爱著我,保护我。
但他过於专制的行为总令我感到痛苦,他可以给我无数的东西,偏偏不能给我自由。
已经享受过离开他身边时无拘无束的感觉,已经沈溺。
我们的爱有太多沈重的枷锁,禁忌、灰暗、差距、差异、质疑、不安、不确定……
我们只是用彼此的爱把彼此紧紧束缚,光是这样还不够,没有对未来的自信,没有相互扶持的信念,我们的爱最终只会走向末路。
逃离,让我呆在他身边时压抑的心灵得到释放,逃离,令我感觉我掌握了自己。
我希望逐野能够明白,我亦希望我能成熟的面对我们的爱,在我还不能完全脱离逐野自立前,我会一直逃离他。
逐野,我只希望有能直起腰站在你面前的自信。
在你痛苦、悲伤、沮丧时,我希望我们换个位置,让我成为你依靠的对象。
我小心翼翼地为刚刚发芽的菜苗子施肥,轻缓的举动,就像在面对自己最珍爱的宝贝。
毕竟,在贫瘠落後的小村庄,缺水造成的土地干旱让农作物很难生长,整个村子长年处在资源贫乏的境地中,经常靠政府发下来的微薄救济金维持生活。
我流落此地时,为此地的贫困心酸著,当我看到这里的孩子在只有一个老师的教室里努力的学习的样子时,我便决意留在了这个贫困的地方。
虽然我证件不齐来路不明的起初令学校里又当校长又当老师的校长感到质疑,但当我表现出曾经身任教师的风范,以及相当出色的教导能力,一口流利的国语时,校长完全对我信服了。
接受微薄的报酬,我成为了全校总共才二十七位学生的老师,在校长的安排下住在了靠在教室旁边的平房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简陋贫瘠的,吃得粗糙,住得阴晦,甚至比第二次我逃离,住过的那个小镇有过而不及。一开始,一直在逐野的保护下享受安逸的我根本适应不了这种贫苦的生活而大病了一场。病中,我还产生了想跑回逐野身边去的念头。
但我的强脾气一上来,硬是忍住了跑回去的冲动,我才不要,才开始就弃甲投降!
真正让我坚持下来的,是学校里那些渴望老师许久的孩子,是他们没有能力,却尽心尽力的照顾。
病终於好後,我整个人瘦了一圈,却在大病一场後,我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因为在这里吃上新鲜的蔬菜的机会少有,并且也想教导孩子们一些关於植物的知识,我经得校长的同意,在学校前的空地上开垦出了一块菜地,托到镇上做生意的村民买回了一些种子。
把种子种下去後,我一直悉心照顾著它们,等待著它们的发芽成长。
在学生们的帮助下,蔬菜的种植非常顺利,当能采摘时,我跟学生们兴冲冲的吃了一顿蔬菜大餐。
看著孩子们稚嫩的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时,我由衷的感到满足。
这次,是第三次把种子种到地里,然後发芽了,我原先开垦的一小块菜地在学生的帮助下扩展了两倍不止,现在,成长後的蔬菜还能让学生带回家给家人尝一尝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欣慰的笑了,也有满足。
给蔬菜幼苗们施好肥後,我直起了腰,望著眼前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地,我又露出了笑容。
呆在这里的一年时间,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交通不便,通讯不流通的落後小村庄保留著最原始风貌,怡静而平实,只要适应了,便能渐渐享受其中的柔静。
唯一的不足,便是我离家越久,越是想家。
为了能够逃离逐野,我彻底阻断了与家里的联络,我硬下心肠的举动令我如今感到苦涩。
父母一定很担心吧,逐野,会不会气疯了?
现在,我甚至提不起勇气与父母联络,害怕他们指责我的不孝,更害怕逐野找到我。
说要变得成熟,说要能在逐野面前担当一面,到头来,原来只是我不满被逐野的束缚,用逃离来满足自己自私的渴望自由的欲望而已。
原先是不想回去,现在,是不敢回去。
“老师──”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学校里一名最淘气,也最聪明的学生。
“丰老师!”手中似乎举著什麽东西的孩子,一路快跑冲上山阶,向我跑来。
我向前几步,待他跑到我面前後,蹲下身子用衣袖为气喘吁吁的他拭去额角的汗水。
“怎麽了,这麽急?”我问。
好不容易平过气来,孩子立刻把他手中的东西举到我面前:“老师,给。”
我接过他手中的报纸,随口问:“怎麽了,干嘛要给老师看报纸?”
孩子一听,立刻指著报纸上的一则报道示意我看,一边解释:“俺爹到镇上做生意,回家时在路上顺手拣了份人家不要的报纸回来,说是给我读报识字用的。回来後我一看,看到了老师的名字写在上面,然後,还看到了什麽父亲病重速归的字样,便立刻拿来给老师看了。”
内容的确是写给我一则报道,占了报纸较为显眼的一角,可见要报道这份内容的人急欲找到我的心情。
内容很简单的写明了我父亲病重,让我尽快赶回来的字样。
看完这则内容,我心惊胆颤地看了下报纸的日期,等我看清居然是半年前的报纸时,我全身一阵冰冷。
35
落後的小村庄,连一部电话都没有,我为了能与家人取得联系,便只能搭过路车到三十几里地外的小镇上,这个离村庄最近的小镇也是村庄里的村民把种植物驮去卖的地方。
赶了半天车,终於到镇上时,我几乎是一下车就冲去找可以与家人联系的电话。
最後我用一家小杂货店里的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了,接电话的人是母亲。
当她知道打电话回去的人是我时,声音顿时哽咽了起来,我一听,心沈了下去,我急著问爸怎样了,母亲没有回答,只是用哭泣的声音告诉我,二娃子,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啊……
一断上电话,心慌意乱的我当即又拦车回到村庄,向校长退出辞退之意。
我有预感,这次我一回去,就再也不能出来了。
我向校长说明家里的事情後,校长纵然万般不舍也同意了让我回去。在村庄当老师的一年,我得到的微薄的薪水绝大多数花在了学生身上,根本没有积蓄,对於回去的车费,我开始犯愁了。
但是没多久,我便在得知这件事的村民们的筹资下,凑够了回家的车费。
离开之前,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令我感动,当他们问我还会不会回来时,我回答不出来。
我只是笑著,强撑出来的笑容有丝哀伤。
我一一交代他们,说菜地要好好照顾,这次种下的青菜要是成熟了,大家就都带一些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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