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作为武将的直觉?
想到这里,陈蓦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不仅是因为吕布方才那精彩的一瞬间,更为他刀刃悬头却面不改色的从容。
陈蓦甚至在那一瞬间从吕布的眼神中看到了轻蔑,这是何等的自信?
要知道穆顺即便不是万人敌,但至少是上党太守张扬麾下拿得出手的骁勇之将,但即便如此,穆顺还是死了,非但没有伤到吕布毫发,甚至连迫使吕布移动跨下赤兔马也办不到。
两者间的距离相差太远了。
“扑通!”
吕布将提在手上的头颅随手丢在地上,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它一眼,随即,他左手倒提着画戟,右手徐徐抬起,对着关东诸侯并近十万联军兵马,再一次勾了勾手指。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第二卷第十章人中吕布!(二)
短短一炷香的时辰,在双军尚未交锋之前,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已经饱饮了关东诸侯数员大将的鲜血。
继上党太守张扬部将穆顺之后,冀州刺史韩馥部将吴刈、豫州刺史孔伷部将冯阔、河内太守王匡部将毛珞、东郡太守乔瑁部将许垠、兖州刺史刘岱部将章次、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部将齐顾等相继死于吕布手中。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沙场厮杀哪有不死人的,但关键是,这些位将军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迫使吕布挪动哪怕一步。
换句话说,吕布不必借助马力、甚至不必移动身位便将诸侯那些位将军尽数斩落马下,这着实令人费解。
众所周知,骑兵之所以比步兵强悍,其中有大部分原因应该归宿于他们胯下的战马,对于武将也是如此。
战场之上,武将分骑将与步将两种,有些武将骑术相当高超,只要给他一匹战马、一把银枪,即便千军万马也只能任凭他驰骋,但是这类武将一旦失去了战马,战斗力会变大打折扣,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在战马上作战;反过来说,也有些武将因为体格、或是其他的原因无法骑乘战马,常年与麾下士卒凭借一双腿浴血奋战,若是有朝一日这类武将骑马作战,他们的实力或许还不如在平地。
就拿陈蓦来说,如今的他便无法称为一名骑将,因为陈蓦在平地上所能发挥出的实力,要比他在马背上强劲地多,但是,出身并州的吕布显然是一位骑将。
作为一名骑将,杀敌凭借的是高超的骑术与精湛的武艺,但是事实上,吕布根本就没有动用胯下的嘶风赤兔,从始至终都没有。
当吕布又一次地朝着那各路诸侯的大军勾动手指时,关东联军近十万兵马、上百部将已经没有一个人再敢出阵与吕布单打独斗,因为先前的牺牲的让他们彻底明白,两者间的武艺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即便逞强出阵,也无非是送死而已。
在众人瞩目之下,吕布独自一人策马在阵前,傲视眼前各路诸侯大军,静静感受着偌大战场的鸦雀无声,那是何等的威风,别说其他人,就连陈蓦也被吕布那股豪情所震慑。
当然了,最令陈蓦震惊的,还是吕布那份对于自己的自信。
不,应该是自负!
武艺高低尚在其次,兵刃悬头犹面不改色,至少陈蓦办不到,毕竟关东诸侯派出的将军,都是各地的骁勇之将,即便有些武将或许尚未感悟命格之力,但是论起阵前斗将,就算是陈蓦恐怕也难以应付。
而吕布不同,他对自己的武艺相当自负,偌大天下,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认真对付,那个人叫董卓!
“关东武夫,不过尔尔!”
这是吕布出阵以来所说的第一句话,语气中没有任何的嘲讽、也没有任何的奚落,平淡地仿佛是在陈述即成的事实,甚至于还稍稍带着几分失望。
但是这句话对于关东武人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一柄锋利的钢刀扎入他们的口中,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什么,大军掩杀?
要知道汉朝尊崇儒术,推崇礼法,文人有文人的礼节,武人有武人的规矩,分毫也乱不得。
但凡两军交锋,多半要阵前斗将,一员猛将单枪匹马在前,麾下士卒呐喊助威在后,这是一种振奋士气的手段。
当然了,这只是武人之间惯用的手段,对于儒将、谋士而言可用可不用,毕竟,谁也没见过两支军队中的谋士提着宝剑拼死搏斗的。
斗将之前必须通名,需要报上官职、军职、姓甚名谁,然后再行开打,虽说看着迂腐,但确实有这么一个规矩。
即便在厮杀当中也有规矩,但凡举枪射箭,当要叫号提醒对方,所谓的“敌将看枪”、“贼子看箭”指的便是这个,应着为人光明磊落'、明人不做暗事'的规矩,但凡注重武德的武将,没有一个人会在没有提醒对方的前提下,对着人家后背放冷箭,哪怕对方是逆臣、乱党。
这都是规矩。
除此之外,就算在打扫战场、收割战果的时候也有规矩,最常见的就是割首级换取军功,毕竟古时也曾发生过虚报战功的种种事迹。
但是要知道,那些被割下的头颅在上报战功之后可不是随处丢了了事,除了罪大恶极之辈外,最后还得让人缝到那具尸体上,安土下葬,这都是武人所谓的死者为大'。
但凡鞭挞尸体、戳棺掘尸等事,在世人眼中简直就是惨无人道,也难怪张素素如此痛恨皇甫嵩,毕竟这位战果赫赫的老将军在某些方面确实做地太过了一点。
言规正传,眼瞅着吕布轻而易举将己方派出的大将一一斩杀,各路诸侯又气又怒、心急如焚,近十万兵马被吕布区区一人震慑住,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但是要让他们仗着己方兵马远超对方当即挥军掩杀,这种没脸没皮的事他们也做不出来,毕竟都是一方刺史、一地太守,谁叫大汉朝是礼仪之邦呢?
这种时候,即便是明知道送死,也要继续派人上去,保不定有人能打赢吕布呢?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个希望十分渺茫,但是至少可以消耗一下吕布的体力啊,若是体力耗尽,管他千人敌、万人敌,一名士卒就能轻轻松松将他脑袋割下来。
当然了,这种可能性比之前的还要渺茫。
但是不管怎么说,关东诸侯心中也是憋着一口气,他们不信偌大天下会找不出一个能与吕布分庭抗衡的猛将!
可问题是,即便各路诸侯有这个心思,但是他们麾下的部将可不是那么想的,一个个都把头埋低,缩着脑袋不敢出声,生怕主公叫自己上去送死。
反过来说,诸侯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谁会愿意叫自己的部将上去送死,让其他人坐观成败呢?袁绍不就是有句名言么,可惜我上将颜良、文丑二人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惧来将!'
但说实在的,谁知道他麾下颜良、文丑二将此刻在不在军中?
最终,还是北海太守孔融派出了自己仅有、也是北海城中仅有的一员猛将,武安国。
孔融是朝野闻名的儒士,早年间多少也受到过党锢牵连,又因性格刚烈、脾气耿直,以至于官途十分坎坷,何进权倾朝野时,他因弹劾官僚、外戚贪污一事被何进嫉恨,故而辞官,待去年董卓把持朝纲时,又因废帝一事与董卓言辞激辩,先行贬职、随后被调派到北海一带,担任北海郡守。
众所周知,北海在青州境内,自从张素素在青州放出豪言后起,此处黄巾死灰复燃,董卓将孔融这一位文人墨客派到北海,分明是不安好心。
当然了,也幸亏孔融只是位文人,又有名望,否则早已被董卓所杀,毕竟对于铲除异己之事,董卓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别看党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抨击朝政,但是当国家危难时,率先站出来的,也是这些曾经饱受甘苦、坎坷的党人,孔融、陶谦、韩馥便是其中之一,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单靠袁绍、曹操二人,是无法让联军达到如此声势的。
说实在话,联军这十余路诸侯中,恐怕没有几个是真心为汉室社稷着想的,他们当中有些人多半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若要说只为大义毫无私心,孔融算一个,陶谦算一个,眼下的曹操和孙坚算一个,除此之外,其他诸侯究竟为公为私,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武安国,恐怕多半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了吕布面前,这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至少陈蓦对此非常了解,因为曾经在芒砀山时,陈蓦望向孙坚的眼神,便如同现在的武安国一样。
但是,吕布并不是孙坚……
“北海武安国,请!”提着两柄铁锤,武安国抱拳行了一礼。
“唔!”吕布微微一点头,算是还了礼,虽看似张狂,但是以他来说,他确实给了武安国足够的尊重,至少这份尊重在此之前的武将一个都没有享受过。
“铛!”
“铛!”
武安国力气不弱,挥舞着两柄铁锤却不见有任何吃力,只听风声呼呼,不难想象这铁锤若是落在人身上,那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景象,虽说陈蓦在腕力上也不弱,但是却无法做到像他那样。
“铛!”
武安国憋足了劲道的一锤,被吕布挡住了,胯下赤兔马微微一晃,再次站稳了脚跟。
“仅此而已?”吕布淡淡说了句。
刹那间,武安国面色涨红,咬紧牙关轮圈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吕布,看得出来,他的武艺确实要比之前的穆顺等人更甚一筹,就连一身戾气也比他们浓厚,那灌注戾气的铁锤,就连陈蓦感到一阵心怵。
但是很奇怪地,吕布却没有向之前那样一招解决对手,反而一味地防守着。
当真是滴水不漏!
很难想象当吕布的画戟与武安国的铁锤相撞时,被弹开的竟然是后者。
足足挥舞了半柱香,武安国额头频频冒汗,显然是有些吃不消了,就在这时,吕布画戟一转,“嗤啦”一声挑飞了武安国的一只手,随即淡淡说道,“念你心存一死与吕某交手,吕某不欲杀你。方才我已手下留情,你却不明好歹,还欲与吕某纠缠,故而取你一臂,作为教训,回去吧!”
一句话说得武安国面红耳赤,捂着左臂伤口,神色复杂望着吕布,期间眼神频频变换,似乎是想与吕布拼命,但是最后,他还是捡起自己的断臂黯然拨马回头,因为他很清楚,他与吕布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整个战场没有任何取笑武安国,其一是因为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本分,尽自己全力去挑战吕布的极限;其二,他的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侥幸,又如何强求其他?
而继武安国之后,已经没有人敢再次出阵应战吕布,虽说武安国是活着回到了军中,但是对武人而言,那样的活着,与死去几乎没有多大差别,失去了一只手臂的他如何再征战沙场?充其量他一家老小或许会感到几分侥幸与庆幸,不必再日夜惦挂出阵的丈夫、儿子或是父亲。
袁绍、袁术、王匡、张扬,这些位诸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人派出自己得力的部将,连带着他们军中士卒的士气也是大减。
望着那些诸侯懦弱的模样,吕布轻蔑地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十万兵甲,男儿仅一人乎?”眼下之意,联军内除武安国外,其余都是怕事女流之辈,这句话在地位、阶级分明的大汉朝,绝对是最恶毒的奚落,没有之一。
话音刚落,吕布突然听到联军后阵传来一声震天般怒吼。
“待我老张前来杀你!”
吼声震天、中气十足,就连吕布也微微露出了几分凝重,细细瞧去,见对面军队一阵骚乱,随即有一员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大汉策马从军中窜了出来,手持长矛,急速冲向吕布,走身戾气浓厚仿佛鬼撒一般。
这种程度的戾气,吕布只在自己的副将陈蓦身上看到过。
“来将通名!”吕布抬手喝道,因为他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并非善与之辈。
“我乃燕人张……翼……德!”
来将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吼通名,来势汹汹,马速何其之快?第一个字时还在对面阵前,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将手中长矛早已狠狠压向吕布。
正是前些日子把陈蓦打地重伤的张飞!
“铛!”
一声巨响,面对着张飞的天生神力,即便是吕布胯下的良驹嘶风赤兔也不禁后腿一屈,险些跪倒。
“吱嘎,吱嘎……”
张飞的蛇矛与吕布的画戟死死顶在一起,这是纯粹的腕力比拼,就连二人手中精铁打造的兵刃也在这两股力道的比拼下逐渐弯曲。
“阁下便是张飞?!”吕布咬牙沉声问道,期间,他的双手青筋绷紧,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几分吃力。
看得出来,单论臂力,张飞要稳胜吕布一筹。
“便是老张我!”大吼一声,如同响雷,张飞猛地一震蛇矛摊弹开吕布画戟,双手持矛再一次狠狠劈下。
蛇矛还没落下,那巨大的劲道如同疾风般吹地吕布发束凌乱无比。
“锵锵锵!”
继续数击碰撞,二人各逞所能,但是二人四周的地面却遭了秧,一时间,黑色劲气乱窜,在坚硬的泥石地面上留下了道道划痕,搅地面目全非。
在二人身旁,一深一浅两股戾气互相碰撞,纠缠在一起,仿佛隐隐间有两头凶恶的猛兽正撕咬在一处,一头正是张飞本命命格,朱厌;还有一头,毫无意外便是吕布的命格,穷奇。
虽说与吕布不长不短的相处了一段日子,但是陈蓦从未见过吕布的本命命格,当然了,武人的命格,那是命根子,本来就不是可以随意炫耀的玩意,要知道一旦被人获悉你的命格秘密,就意味你的性命有一半被捏在别人手中,何其凶险?
正如董卓对吕布的描述那样,吕布的命格穷奇,那是一头似虎又似牛的凶兽,通体火红,仿佛赤焰,颈后有黑色鬃毛,直至背部,肋生双翅,眼神凶恶不似善类,蓄势待发、择人而噬,极具攻击性,可以说是陈蓦见过的所有命格中最凶恶的命格,身上的狂暴气息甚至比九婴还要凶残。
当然了,那是陈蓦没有见过自己刺杀董卓那晚所展现出的贪狼魂兽,因为那时他一度失去了意识……
或许,只有像张飞这样的万人敌,还能迫使吕布施展出真正的实力,那会整个战场十万人马仿佛都看傻了眼,愣愣地盯着阵前那两人走马战成一团。
矛来戟往,张飞与吕布之间的战斗,显然不是方才那些可以相提并论,画戟蛇矛挥舞间,那道道黑色气流仿佛群蛇般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