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十丈之内。
正因为如此,唐馨儿的心才不禁被这位胆大到连当今皇帝都敢刺杀的刺客所吸引了,随着相处的日子增添,这份感情也越来越浓。
“笑什么?”依在门旁的陈蓦问道。
“没……”正回忆着当初相遇时尴尬场面的唐馨儿因为陈蓦一句话面色潮红,赶忙转了一个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馨儿又悄悄转了过来,望向房门的方向,望着望着,她眼中不禁露出几分心疼,唯恐夜里的寒气伤了陈蓦,毕竟在皇宫时,他是刺杀天子的逆贼,她是堂堂太子妃;而如今,他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是她未过门的妻室,岂可同日而语。
她又不好明言让陈蓦也上榻歇息,一来是出于女子的矜持,二来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他会‘乖乖就范’。
想了想,她故意装出哆嗦的样子,声音很轻,但是她可以肯定陈蓦能够听到。
果然,陈蓦那过人的耳力当即便发觉了唐馨儿的‘不对劲’,疑惑问道,“怎么了?”
强忍着心中笑意,唐馨儿低声说道,“冷……”
“袍子呢?有好好盖着么?”陈蓦指的是两人唯一带来的一件御寒之物。
“嗯,盖得好好的,可还是……冷……”说着,唐馨儿又故意加大了哆嗦的力度。
在许久的沉默过后,唐馨儿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没过多久,一双强健的臂膀将她搂在了怀中。
听着他那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唐馨儿心口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尤其是脸颊,滚烫地吓人。
“好些了么?”身旁的男人问道。
“嗯……”唐馨儿细不可闻地说了声,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将头埋在陈蓦怀中,心中洋溢着丝丝温馨与甜蜜。
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或许,有些情感并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第二天早晨,唐馨儿早早便醒了过来,但是此时陈蓦早已不在屋内。
望了眼自己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锦袍以及陈蓦的外衣,唐馨儿不觉感觉心中有阵阵暖意,起身下了榻走到屋外,却见陈蓦仅穿着一件单薄衣衫在院中舞剑,招式凌厉,带起阵阵罡风。
“呼!”
似乎是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唐馨儿,陈蓦深深吸了口气,收剑入鞘,如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醒了?”
“嗯,”唐馨儿略带几分羞意地点了点头,走上前将手中的衣衫递给陈蓦,有些心疼地说道,“清晨甚寒,我郎仅着单衣,若是不慎受了凉,如何是好?”
陈蓦随手将剑鞘顿入地面,接过唐馨儿手中衣衫穿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唐馨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见陈蓦额头冒汗,遂踮起脚尖,用袖子替他轻轻拭去,免得他着凉。
那份贴心的温柔,让陈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四目交接,或许是回想起了昨夜,两人不免有些尴尬,尤其是唐馨儿,羞得耳根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咳嗽一声,说道,“那个……且稍做收拾,我等到街上置办一些家用……”
“嗯!”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毕竟他们离开雒阳时,为了减轻行囊,唐馨儿弃了所有的胭脂抹粉,仅带着几件喜爱的贴身衣物,而陈蓦更是简单,仅带了一件当初汜水关时徐荣所赠送的锦袍用来御寒,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些金珠银玉作为盘缠。
颍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平日里所需要的东西,都能在城内找到。
到东街购买了被褥、灯油、米粮、火石等一系列平日生活所需要的东西,短短半个时辰便买了一大堆,幸好出门前陈蓦将自己的战马牵了出来,否则还真不知该怎么运回去。
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陈蓦只是在那包盘缠中取了一些碎金碎银支付,毕竟包裹内有些东西实在过于贵重,尤其是唐馨儿那几支雕着凤凰的金钗,且不说它价值连城,就连被他人看到或许都会惹来一些麻烦,毕竟那是皇宫内的东西,是何美人赏赐给唐馨儿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么的贵重。
像这类东西,在长安奋威校尉府中还有好几箱,是当初何美人给予唐馨儿的嫁妆,董卓当时也听说了,但是并没有将其没收,而是以自己的名义又赏赐给了陈蓦,或许是为了拉拢陈蓦吧。
但即便如此,唐馨儿依然没有将它们带上,哪怕是小小的一支金钗,毕竟她如今要当的是陈家儿媳,简单地说,两人随身携带的金珠财物,都是唐馨儿的私房,以及陈蓦的得赏,当然了,其中以唐馨儿的私房居多,毕竟她身上区区一根金钗,或许就要抵陈蓦半年乃至一年的军饷。
要知道陈蓦可是官至奋威将军啊,而想而知唐馨儿那一小包金饰是何等的价值连城。
忙了一个早晨,两人总算是将平日所需的物品都购买齐,临末二人又到西街买了一些腌肉、酒水。
唐馨儿满心欢喜地想为陈蓦做一顿饭,可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尝试过在简陋的灶台炒菜,虽说在长安时她也曾经为陈蓦亲手做过几顿,但是要知道,那时候她身旁可是有不少的侍女帮忙。
结果,忙乎了大半个时辰,她甚至连灶台下的柴火都没能点着,羞得她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甚至急地连眼眶都红了,幸好一直注意着厨房动静的陈蓦在这时走了进来。
望了一眼灶台下塞地满满的柴火,又望了一眼唐馨儿脸上的灰尘,陈蓦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灶下取出一部分柴火,随即取过火舌子,轻轻松松地将那些柴火点燃了。
毕竟陈蓦当初前往雒阳时途中没少在荒山野外露宿,点火烤肉对他而言不过是轻车熟路,哪怕是炒菜做饭,基于后世的经验,再怎么也要比娇生惯养的唐馨儿更加熟练。
望着陈蓦熟练地炒菜做饭,无论是身为女子,还是作为陈蓦未过门的妻室,唐馨儿都感觉羞愧难当,不过对于陈蓦而言那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在后世时不会做饭的女性多的是,所谓的君子远庖厨'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约束力。
如此过了半月,两人总算是在颍川基本安顿了下来。
并且,在陈蓦的指导下,唐馨儿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菜肴,虽说总是不能很好地把握火候,时常将菜炒焦,但无疑是进步了许多。
看着心爱的人吃下自己亲手所炒的菜,或许是绝大部分女性心中所希望的。
情意绵绵,绵绵情意,陈蓦与唐馨儿二人感情愈加深厚,一番商议后,他们决定第二日去找寻唐家祖坟所在,待修缮祖坟、拜祭先祖之后成亲。
据那个算卦先生所言,唐馨儿祖坟在出颍川东城门往北三十里处的一座深山中,在此之前陈蓦并不是很相信,就连唐馨儿心中也多半有些怀疑。
可惜事实证明,那名算卦先生的话不愧那无有不中'的横幅,陈蓦二人竟然真的在那深山中找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枯冢,那碑文上用小篆记载的,足以证明那是唐家祖坟。
不知为何,唐馨儿那时心中空落落的。
因为她忽然想到了那位算卦先生替她所算的那一卦,福缘深厚,惜无子嗣……
或许,唐馨儿心中宁可那位算卦先生的卦象不准,她宁可自己挨山遍地找寻自家先祖祖坟,哪怕是一年半载……
因为此行不过是为了探明道路,所以陈蓦在记住路径后便带着一脸失落表情的唐馨儿返回了颍川,期间自然少不了安慰。
等二人骑马回到颍川时,正是夜幕方至,不知为何,陈蓦疑惑地看到在城内空旷处,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其中以城内兵勇居多,其中也不乏有平民百姓,在那众人面前,有一位身穿官服的老者,正拱手抱拳述说着什么……
第二卷第二十四章错愕
在陈蓦看来,唐馨儿的顾虑显然是没有必要,别说那算卦先生所说的话是否准确无误,即便是万一被他说中,那又能怎样呢?不能生育便不能生育,没有子嗣便没有子嗣,只要两个人好生相处,又有什么大不了事的呢?
遗憾的是只有陈蓦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至少唐馨儿无法释然,在她的观念中,作为一名儿媳,还有什么比相夫教子、传宗接代更加重要的事呢?
因此,即便陈蓦好生安慰、好生哄着,唐馨儿仍然有些闷闷不乐。
这时候,陈蓦忽然瞧见城内有一处广场上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远远望去,那里聚集着众多的百姓,其中还掺杂着好些兵勇,人头涌动,人数极多,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
疑惑间,陈蓦牵着马走了过去,隐约间看到在人群前面,有一位身穿官服的老者,拱手抱拳,一脸的恳求神色。
“喂,”陈蓦拍了拍身前一名男子的肩膀,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男子正全神贯注望着前面,忽然被人一拍肩膀,不免惊了一惊,一脸不满地转过头来,却见陈蓦手牵马缰,腰佩宝剑,眼神凌厉,气势迫人,不像是平常百姓,不敢造次,遂拱手说道,“小兄弟不知,数日前,荀家儿媳唐氏出城回娘家,本该前日回到家中,却未曾料到中途遇到贼人,不但杀死了护卫,更将荀家儿媳也掳了去,昨日城外有贼人用箭矢绑着书信射入城中,要我颍川在三日内献出粮谷十万石,那些贼人便放荀家儿媳回来,如若不然,他们便先杀了那妇人祭旗,随后大举进攻城池,倘若城破,但凡帮助守城者,格杀勿论!这不,荀老爷正招募兵勇帮忙守城嘛,只是啊……”说着,他望了望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平日里受荀家恩泽的不少,但是这会儿,也就是这点人手……”
见对方摇头不已,陈蓦疑惑问道,“城中不是有好些士卒么?怎么,还不足以守卫城池?”
只见那男人惊愕地望了一眼陈蓦,压低声音说道,“那些贼人可是汝南葛陂黄巾啊,听闻葛陂黄巾攻陷了好些郡县,杀人如麻,城内区区数百士卒,其中大部分都是近期招募的百姓和荀老爷家的家仆,一旦打起来,这如何如何抵挡地住?”
“汝南葛陂黄巾?”陈蓦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究竟是哪路人马。
见陈蓦皱眉不语,那男子还以为陈蓦不清楚对方底细,遂压低声音解释道,“小兄弟恐怕不知吧,数月前,有一支黄巾贼起于汝南郡葛陂,初时仅数百人,然数月之间,人数竟壮大至万余,贼首一个叫刘辟,一个叫龚都,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眼下率领贼众来到颍川的,便是刘辟,听说此贼喜好生啖人肉,端地狠毒,若是城破……唉!”说着,他摇头叹了口气,随即好似想到什么,打量了一眼陈蓦与唐馨儿,张了张嘴,随即又叹息道,“若不是我家门祖坟便在颍川,不可轻动,恐怕我也早带着妻小避难去了……小兄弟夫妇二人还是早早迁往他处,颍川乃多事之地,周边尽是黄巾恶贼,保不定那天就招来横祸……”
“多谢足下善言相劝,只是我夫妇二人到颍川也是为了修缮祖坟而来,如今尚未办妥,岂能轻易离开?”说着,陈蓦望了一眼在人群前面说话的老者,低声问道,“荀家不曾想过去救自家儿媳?”
“如何不想?”男子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昨日荀老爷带着百余名兵勇上了山,还没发现贼子踪迹便折了三十余人,听那些侥幸活着回来的兵勇说,山里恐怕藏着不下于千余贼子,颍川文风盛行,甚少有习武之人,即便是打得过那些恶贼又能怎样?葛陂黄巾可是有数万人呐,万一当真惹恼了他们,聚众来攻颍川,岂不是糟糕?”
“那荀家打算如何办理此事?”
“还能如何?唯有答应那些贼人条件,出纳粮谷十万石咯!荀家乃是世家豪门,家大业大,十万石粮谷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荀老爷担心那些贼人出尔反尔,得寸进尺,垂涎我颍川城中财富,是故连日招募百姓帮忙守城……哦,若是能帮忙将那十万石粮谷运到城外,荀家按人头算,每人发一千钱……不过不是我说,明知道城外山中便有恶贼窥视,没几个人敢出城赚这笔钱……”
陈蓦听罢心中暗暗摇头,早前他也听说过颍川文人墨客辈出,好些有名望的儒士都是出身这里,但是却没想到这里的民风如此的懦弱,即便是作为一城太守、荀家家主的荀绲,也只想着破财消灾、息事宁人,而不是招募兵勇剿灭那波黄巾。
也难怪陈蓦不理解,毕竟豪门世家的处事原则与普通百姓那是决然不同,但凡天下世家,考虑的都是如何将先祖留下的家业延续下去,而不会特意去考虑家中某一位成员,凡是以求存为优先考虑,宁少一事,莫起争端,如果有机会光宗耀祖那当然是最好,如果没有机会,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将祖先留下来的家业延续下去,也算是对得起历代烈宗烈祖,这是天下大部分世家的处事原则。
“唉,荀家二公子可是个好人呐,如何会遇到这种事……”那名男子微微叹了口气。
“荀家二公子?”陈蓦愣了愣。
“小兄弟连这都不知晓?荀家二公子名彧,字文若,在我颍川赫赫有名,满腹经纶,学贯五车,为人又谦逊……”
“荀彧、荀文若?”陈蓦隐隐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抬起头顺着那男子的视线望去,惊讶地见到前些日子帮助过自己的荀彧正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地站在自己父亲身后,心下不禁哑然。
“难道被掳走的……”
“正是!”那名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的荀彧,陈蓦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唐馨儿着手收拾碗筷,期间不时地转头望向坐在厅内的陈蓦,见他直直望着挂在墙上的宝剑发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陈蓦身旁,蹲下身,靠在他身旁,轻声说道,“我郎可是要插手此事?”
正发呆的陈蓦回过神来,张张嘴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尴尬,半响之后,讪讪说道,“很明显么?”
唐馨儿无奈地笑了笑,将头枕在陈蓦膝上,轻声说道,“我郎重情重义,前些日子那位荀先生如此善待我等,不收分文便将这间屋子让与我等,如今他有难,我郎又岂会无动于衷,,妾身说得可对?”说着,她抬起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被唐馨儿一语中的,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确实有心要还荀彧一个人情,但是又顾虑唐馨儿的安危,毕竟时下不比当初,当初府内府外可是有好些侍卫以及黄巾的弟兄们把守着,就算陈蓦暂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