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无法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我也无法听到她所听到的声音。无论多么的努力,我也无法进入她的噩梦,她的个人的世界。
而连那个世界都无法进入的我,又怎可能拯救她。
所以我只是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感觉到她瘦弱的身体,在我的怀里抖着,那种从发梢到脚跟的怀里,我知道纵然在我的怀里,她也仍然不安全。
若是威胁她的是世界上任何外在的力量,若是那是我能够接触,能够碰摸到的任何东西,我会在那个时候将它击碎。然而你无法击碎你所看不见的东西。正如你无法进入一个人的意识,击碎那使她痛苦的意识
让珊娜痛苦的是她自己。而让我痛苦的,则是虽然知道,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替她做。
〃然后,那些狗开始说话,用人类的声音。最初它们是用的外祖父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气。我置之不理。然而它们开始生气,它们从它们所呆着的柱子上逐渐开始动作,它们一点点的慢慢下来,朝着我围过来,而它们的数量开始变得众多,众多,数都数不清……〃
〃它们现在还在吗?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它们还在吗?〃我问着,珊娜恍惚地点了点头。
〃它们现在也还在。只不过没有说话。它们现在在休息,我知道它们只是在休息,任一个时刻,随便什么时刻,当我最恨自己,最恨自己,也最恨迈克,恨爸爸,妈妈,还有你……,那时侯,它们就会醒来,用它们变化了的脸对我说话,它们会对我说……〃
珊娜将脸埋在手里,说不下去。我看见亚力克站起身来,似乎想结束这次会面。我对他摇摇头,让他不要打扰我们,同时将珊娜更紧地收在了怀里。
于是那个时刻,我知道不管我是多么的恨珊娜,不管每次听到她又在腕上划上一道伤痕时,我是多么殷切的期待那就是最后的一次比我恨她更深切一百倍的,是我爱她。就象流动在我们血管中的红色液体,无论多么想否认它的存在,它依然会在那里,割破血管的时候也会流出我和珊娜。我们彼此痛恨,在可以不见面的场合避免任何可能的见面,因为那意味着过多的痛苦,回忆,和伤害。那些我们承担不起的东西……
然而在所有那些的同时,甚至在最恨她的同时,我又是如此深切地爱着她。我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唯一经历了和我同样事情的人。唯一与我流动着同样血脉的人。
而我的妹妹,当她终于从抓牢她的梦魇中抬起头来,她对着我微笑。
〃它们用了各种各样的脸,用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我说话。它们用甜蜜的声音和亲切的姿态诱惑我,让我跟着它们走。然而我一次次地拒绝。直到最后,它们用了他的名字,用了他的脸和声音。当我看到那个人用他的声音对我说来吧,是那时,我举起手里的刀……〃
我看着她的脸,觉得喉咙一阵发紧。〃那是谁?〃我问道,在问出的同时已经知道答案。而我那天才的妹妹对着我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她的手搂在我的肩头,她的气息轻轻地碰触到我的发梢。
〃是你啊。罗。是你的面容,是你的声音。它们是用你的样子对我说,一起去死吧。……我最恨的人我最爱的哥哥。〃
10。
我让亚力克把我送到旅馆,然后客气而坚决地请他离开。从他的脸上我看到了担忧和歉意,我知道他已经后悔将我带到了珊娜那里。他请求留下,被我很干脆的拒绝。他的同情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
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开了一瓶酒,一直不停的喝下去。我似乎想到了很多,甚至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迈克、我和珊娜有一次跑去救了那只海豚的时候。那只海豚的名字叫海伦,在它的颈部有一圈银白的带状标记。它在涨潮的时候出现在流经镇子的河口笮矶嗳硕荚诓队愦霞:罄凑蜃永锿蝗焕戳巳耍的侵缓k嗍谴铀悄抢锾映隼吹模阉交厝ブ嗟幕埃挥腥讼嘈潘恰?br》
而当他们终于成功的捉到了海伦,那天夜里迈克突然行动起来。我和珊娜发现了他的举动,跟着出去,才知道他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我的哥哥在提到那个计划的时候,整个脸都散发着光辉。那是被我母亲以不屑的神色称为理想主义者的表情,然而在那个晚上,迈克使得他自己和我们都相信,那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而我们也确实做到了。当海伦在船边摆动着尾鳍游动时,珊娜低下身,对着水面喊,〃走吧。走吧。不要回来了,永远不要回来〃
我不知道海豚是不是可以听懂人话,然而海伦转了一圈,朝着大海的方向游去。我们三个目送着它的离去。我不知道迈克和珊娜的心情是如何,但是那个时候,我羡慕它。
再过了一个星期,我们知道出卖了海伦的人,就是我们自己的父亲。
房间里的电话铃声一直不肯停下,我终于只好走过去将电话接起。
〃罗?是罗吗?〃电话里传来的是苏珊的声音。我想了一下,记起他们那里现在应该是清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种时间里给我打电话过来。
〃你好。苏珊。〃我口齿清楚,甚至笑容可掬地回答她的话。〃对不起,这几天都没有和你联系,事情是这样的,珊娜的情况,比我之前想的更要狗屎。不过这样也好。〃我听见自己笑起来,笑声空洞乏味,让我自己也觉得厌烦,于是我收住了笑声。
〃告诉年轻的肯尼斯不用担心。惹人厌的丈夫不会那么快就出现在背景里的。〃我好脾气的告诉苏珊。听筒里静了片刻,我想是因为电波传递的延迟。三千英里。我有些赶快的想着。起码三千英里。那么远,就算是电波也不可能立即就能传到,不是吗?
〃你喝了多少?〃我的妻子,大名鼎鼎的医生,这样问着。我觉得她很了不起。我是说,她甚至没有看到我的脸,就能想到我是在喝酒。
〃没有多少,真的没有多少。〃我回答,感到一阵突然的恶心,只有坐下来。苏珊似乎叹了口气。〃罗,看来我还是应该过去,你的情况听起来……〃
〃啊,不,不,你手上还有那么多病人呢,而且还要负责你们科的那么多事情。〃我很理智地回答,对她的好意表示适当的感谢。〃千万不要过来,这里有我就够了,你知道,血浓于水,所有的那些狗屎。〃
苏珊沉默了下来,但却没有挂掉电话。我开始想如何能体面地表示就到这里为止了。〃迈克还好吧。〃我随意问道。当然知道他是不可能不好的。我是说,他是迈克。不是理想主义的那个迈克,不是跑到丛林中去当了三年雇佣兵,一边砍掉老人小孩的头颅一边写信回来给父亲母亲,告诉他们那里一切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迈克。迈克,他是苏珊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全A,嗨,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优良基因,甚至连容貌都不象我。
〃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事情。迈克他……迈克他是在夏令营里和别人打架,而被强令送回家里来的。〃
苏珊的语气中有我不能理解的歉意。我愣了一下。她说的是迈克吗?那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惹过任何是非的迈克?
〃我希望你能回来,罗。当然是在珊娜的事情过去后。或者我也可以过去……〃
〃啊,不,不。〃我回过神来,打断了苏珊的话。
〃你到纽约来也没有什么用处,而且你也不喜欢这城市。〃我还记得这点,因为最初和她搭讪时,这就是我们所发现的两人的共同点。当时我们还都在大学。大学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就象圣诞老人的袋子,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混在一起当然等节日一过,袋子打开,还是都要落回原处的。请原谅我用了这么古老的比喻,不过你知道,酒开始上头时,那感觉并不美妙。
〃至于迈克,我想他只是一时的。和他谈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这样安慰着我的妻子,挂上电话。我坐在电话旁边,仔细想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若现在去睡觉多半还是睡不着。于是我又开了一瓶酒,一杯一杯地开始把它慢慢喝光。
11。
有人在敲打着我的面颊。头很沉重,身体软绵绵地无法使出任何力气。很想挥手把旁边恼人的声音赶开,然而那人却把我从床上硬拽了下去。身体碰到坚硬地面的时候,我醒了过来,看见亚力克的眼睛,正严肃地盯着我。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他似乎松了口气,我的身体靠在床边,开始向下滑。他似乎叹了口气,将我拖起来,带到浴室,塞到水龙头下。他开了开关,冰冷的水落到身上,我跳起来,意识一下清醒了起来。
〃操!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我从来就算不上个早晨起床脾气会好的人,更何况是被这样弄醒。亚力克指给我看他腕上的表,指针已经过了两点。我想起上午11点与他的约会,摇了摇头。
〃反正一天两天也不会死。〃
心情仍然没有恢复,我将水温调节到正常,洗了澡,对着镜子刮掉胡子,围着浴巾出来。亚力克对我大皱其眉,显然是对我的态度和生活作风大为不满。我只当看不见,到冰箱里取了冰啤酒,喝了大大一口。亚力克走过来想拿走我手上的啤酒罐,我闪了过去。
〃你不能再喝了。〃他说。我看了他一眼,为他严肃的表情好笑。
〃你只是珊娜,我妹妹的心理医生,别他妈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我一口将剩下的啤酒喝完,瞄准房门口的废纸篓,啪地一声投进去。亚力克跟在我身后进了寝室,在我换衣服时也坚持不肯出去。我任由他站在那里,把他当柱子看待。
过了一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来。〃罗,珊娜需要你的帮助……〃他开口,我猛然转身,把他推到墙上。
〃少和我来这套。你知道,我知道,珊娜自己也知道,这无非是个借口。她不需要帮助世界上根本就没人能帮得了她。〃
亚力克的手腕在我手中,甚至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我想起了珊娜瘦到嶙峋的腕骨,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你知道,我也知道,让她痛苦的,让她自杀的那些声音,那是来自她自己的头脑。而当一个人的脑子已经被糟蹋成那种样子,当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他想要而哪些是他不想要的,别人说这个那个的屁话又他妈地有什么用?〃
亚力克皱了皱眉,〃罗,你弄疼我了。〃他轻声说。我继续压着他,听见他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过了一会,我把他推开到一边,到桌子边拿起烟盒。点起烟,我看他正在揉着手腕。
〃少他妈装蒜了。你不是就喜欢这调调吗?〃
我走过去,在他那里摸了一把。亚力克的那里还是软的,但让他变硬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他的身体一僵,但没有避开我的手,只是闭上了眼睛。
〃不是象这种……疼痛。〃他低声说。然而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他说什么。我只是在挑逗着他的欲望,隔着他的裤子抚摩着他的那里。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身体的温度也很快升高。也许传说并没有错,象他们这种人,是无论怎样都能得到快感的。
亚力克没有戴眼镜,所以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表情。雾气朦胧着遮盖了视线的那刻,还有眼神涣散了焦点,成为单纯欲望的时刻。隔着外裤能感觉到他里面并没有穿其他的东西。他很快的兴奋起来,正如我估算的一样,而当他快要到达顶点的时候,我撤开手退了下去。
一开始亚力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我的手离开他时他的身体向前弓着,迫切的希望保持最后的接触。然而我走开到旁边,给自己点燃一天中第二根烟。亚力克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是淫荡的呻吟。我瞧不起那声音,我瞧不起发出那种声音,而同时脸上也出现媚态的亚力克,而我最瞧不起的,大概就是我自己。
过了一会,亚力克的呻吟渐渐停止下来。他睁开眼,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却不想和他视线相对。
〃罗?〃他试探地走过来,而我则让到一边。
〃滚。〃我对他说。希望他能立即从我面前消失。然而他没有。他站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闭上眼睛。
〃愤怒。愤怒,哀伤,不解,和……失望。〃他说着。我一时没能理解他说的话,直到他睁开眼睛,以无法形容颜色的眼眸望向我。而对他刚才所做的事情的理解,蚕食般的啃着我的心脏,让我觉得无法呼吸的恐惧与厌恶。
〃让你痛恨的不是我,不是看到我在你面前几乎到达高潮的事实,而是因为……〃
〃闭嘴。〃我一个耳光过去,打得他的身体歪了一下,但他很快站直,脸上露出类似胜利的微笑。
〃所以这就是原因了?这就是你和你的妹妹,彼此深爱却无法原谅对方的原因?是你们的大哥死去的原因,也是你们永远无法原谅你们母亲的原因〃
第二个耳光把亚力克打倒在地上。他没有机会站起身来,因为在那之前我已经扑上身去。〃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我不停地打着他,亚力克只将手护着自己的头,没有任何其他反抗。而当那种愤怒逐渐冷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无法克制的颤抖,和从心底最深处升起的无力感,我才从他身上慢慢滑落。
而亚力克靠过来,开始亲吻我的身体。从头发开始,掠过眼睛,嘴唇,一直向下。我知道他温暖湿润的嘴最后停留在哪里,我满可以把他推开,但却没有那么做。当他深深吸了气后,将我的分身一口气容纳入他的喉咙,迎接我的是他鲜活的小舌,和伸缩收放着的喉咙深处的肌肉。我无法看到他那时的表情。因为我满眼所见的,是被侵犯中的我的母亲,和我的妹妹。在那两个侵犯她们的男人不停在她们身体里进出时,我的母亲对我说,〃救救我,救救我。〃而我只是在那里,摇着头,泪流满面。
那时候,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
过去。
现在。
将来。
12。
那之后,我不再谈论珊娜。没有关于过去的回忆,也没有对细小情节的反思了。我不再以珊娜作为借口,亚力克也是如此。现在的我们,只是两只禽兽,因为共同的欲望而在一起。
无论白天和黑夜,当我想要时,就会给亚力克打电话。命令的口气,没有商量余地。我知道他喜欢我这样对待他,就象喜欢我在床上以种种匪夷之思的刑罚加在他的身上,为了任何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