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星心猛地一颤,低头一看,刚才不好的感觉,竟然不是错觉……
十八
子寰终于确认他还活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又在下一秒发现他的不对劲:“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宸星心猛地一颤,低头一看,刚才不好的感觉,竟然不是错觉……
右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整条小臂肿得跟小腿一般粗,几乎没有办法抬起。
是那张网,在钻出荆棘网的时候被刺划破了手臂。
宸星试图握拳,却发现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怪不得在水里无力挥动胳膊。
刺荆棘并不是普通的植物,断裂处流出乳白色的汁液,从破碎的伤口进入了血液,其毒性不亚于蛇毒,几乎在最短时间内产生晕眩与肢体肿胀。
“痛吗?肿得好厉害!”子寰大惊之下,捏了捏他的胳膊,好像捏在软软的棉花上,五个指印留在了他胳膊上,许久才恢复原状。
没有知觉,他的右臂丝毫没有肌肤的触感。可宸星已经无力在意这些,他已是头痛欲裂,身体重得不堪负荷。
“这是去哪啊?”马车的颠簸,使他的胃翻江倒海,伴着呕吐感。他挣扎着向外望去,可什么都看不清,颜色已模糊成一片。
怀里的躯体有着异常的体温,“你发烧了……”子寰的唇抿成一条线,眉宇间阴云密布,“怎么搞的……你忍着点,我带了御医来……”
这伤,是我为你受的……
宸星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已经这般自轻?
一名御医进了马车,一看到宸星的状况,已然失色。
宸星也是学医之人,对自己的病情最清楚不过了,他一把揪住子寰的衣襟,强烈抗拒着御医。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痛苦的呻吟从嘴角溢出,双眸已失去了神采。
“别怕,有我陪着你。”子寰握着他的手,安慰似的拍着。
御医把了把脉,查看了患处,又翻看了他的眼睛,每进入一个环节,神情就愈发紧张,到了最后已是面如菜色。
“怎么样?还不快诊治?”
御医两条腿开始打颤:“公子他这毒来势凶猛,恐怕……”
“什么恐怕!没有恐怕!”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子寰怒从心起,再看宸星,胳膊的肿胀已经蔓延到了上臂,整条手臂已经失去了一切功能。
“陛下息怒……”御医带着哭腔道:“公子的毒症特别,必须要先找到毒液的来源,然后针对其毒性研制出解药,然后……”
“什么然后然后!等你然后完了人都废了!”子寰勃然大怒。
“可除了这样别无他法……而且……”御医瞟了宸星一眼,“……而且……”
宸星一声尖啸,突然暴起,一拳御医打去,要不是他全身绵软,要不是子寰紧紧抱着他,这一拳就打在了御医脸上。
他知道御医想要说什么。
“而且什么?”子寰压制住宸星,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浑身战栗。
“……公子的手肿得太厉害,会引起溃疡,引发其他病症,而且毒液现在还聚集在手臂,为了防止毒液蔓延……最好能做截肢……”
宸星不可抑制地大怒,对他这么个握惯刀剑的人来说,如果没有了右臂,那他还不如死了干净!怎能容忍残缺的自己,在世上苟延残喘?
他跳起来,想要让这个人闭嘴,可还没等他身体动弹,子寰已经先一步冲到跃起,拎起御医往车外一扔。
若平时的他已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那此刻的他,三丈之远都能感觉到令人心胆俱寒的怒火。
截肢?他听到了一个他想都没有想到过的词。
庸医!果然是庸医!
他一回头,对上宸星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胸口毫无预兆地被酸痛充溢,赶紧回到他身边,再度把他拥入怀中。
一股无名剧痛席卷而来,宸星的眼睛蓦然睁大。这痛似乎来自骨骼与骨骼之间,胸腔的知觉开始迟钝,呼吸变得沉重,而头部的晕眩又让自己几乎陷入昏迷。
子寰的手掌传来刺痛,是他死死地抓住自己,指甲嵌入了肉中。
“我不想死……”宸星大口呼吸着。
“你不会死的,我们现在回宫,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子寰信誓旦旦道。
“我……”好痛,言语已不能成句,只是呜咽,“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不会有事的,等好了一件件慢慢来!”
“我还没有讨老婆……呜……”
“……等你好了,我把妹妹嫁给你……”
“不要……听说做驸马的多窝囊……”宸星咬着唇,几乎咬破了血。
“那我召集皇族所有待嫁女子,你仔细挑。”
“我还要……还要生儿子……”
“这事我好像无能为力,那我命御医多给你开些补肾的药吧……”掌心已被他抠出血来,阵阵地痛,可这痛又怎么比得过宸星现在在忍受的罪呢?知道他在极度忍耐,忍耐着常人无法忍耐的痛楚,痛到极处只好不停地说话来缓解。
宸星低吼一声,呼吸的不顺畅更加剧了他的痛苦。他拉住子寰,扯他的衣襟,身子颤抖不止。
子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抹了满手的泪珠。
“我不想死……更不想截肢……你说过要救我的……”一个个字如血色珠玉,敲打在子寰心上,痛到不能自已。
“我们去东隅,去找独居老人,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子寰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字一句道。
马车飞驰,跃过土坡,扬起飞尘。子寰抱着宸星,疯狂地拍打独居老人的房门。
这一幕,何等的熟悉。
独居老人神情凝重,在宸星身上捏了几处。
“陛下,恕老朽无能为力。救他的命可以,可他这胳膊是决计保不住的。”独居老人淡淡道。
子寰倒抽一口冷气:“你再仔细检查检查,你还没把过脉,怎么知道不行?”
“诊断并不是只有切脉一种方法。陛下,还有邵宸星,你们再考虑一下吧,若不抓紧时间,可能连性命都难保。”
独居老人掩门而去,宸星面色蜡黄,无言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已如断线的木偶。
“不可能啊……”子寰瘫坐在床沿,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直视宸星。
从小到大,一直有人在为自己受伤,为自己流血,最后为自己死去。发誓要用尽所有的痛来思念他,回忆他,难道不是把一生的痛都给他了吗?
可如今为自己受伤的换了一个人,依然痛如刀绞。
漫天的雪在融化,雪化的时候最是寒冷,冷到心都在剥落,碎裂……
十九
“疼吗?”手掌覆盖在他脸颊上,子寰问道。
面色惨白的宸星早就生不如死,痛得汗流浃背了,他向子寰伸出尚能动弹的左臂,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子寰把他的手捏在掌心,揣入怀里:“我不会让你断臂的,更不会让你死的,我来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毒液流经血液,连肩膀都开始肿,伤口破裂,流着脓水。胸肺的麻痹让呼吸急促,头部的晕眩让精神涣散。
“我记得华陨他身体可以抗毒,你呢?你跟他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难道自己没有办法克制住?”
“……要不是我抗毒也高于常人……早就在……在马车上就死了……”宸星咬着牙道,“而且陨哥哥他有苦毒石……我可没有……他是老教主的心头肉……我顶多是……旁边那块肉……”
有太多身边的人为他付出生命,难道这次也不能幸免吗?
为什么每次都看着别人受苦,自己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那一夜,秦狄一身鲜血,揪着他的衣服,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他无数次为自己出生入死,无数次以血肉之躯与刀剑相搏。多少险阻都克服了,以为他是不死的,以为他是戏的主角,哪怕他伤得再重,也会笑着跟自己说我没事。
可他错了,生命如此脆弱,那一次,奇迹没有发生……
华子寰,你好无能,你赢得了江山却失去了他,你赢得比输还难看!
“我要去找陨哥哥!我要去找他!”宸星艰难地要从床上坐起,牵动了骨头的痛,扭曲了他的五官。
子寰收起回忆,忙把他按在床上:“你找他干什么?现在不要乱动!”
宸星一把推开子寰:“不动我就能活吗?在这里你能救我吗?你只会说大话!我要去找他,他那么聪明一定有本事救我!他可以的,他每次都可以的!”
没错,奇迹从来都伴随着华陨,只要他想做的,天马行空,异想天开都能做到。他能够力挽狂澜,他能够出生入死,他能够上刀山下火海斩千人,就为救心爱的人。
而华子寰,你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君临天下,简直落人笑柄!
“我不许你去找他!不许!”男儿颜面尽失,子寰勃然大怒,手上的动作粗鲁了许多,痛得宸星惨叫连连。子寰自知失态,忙松开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宸星有点任命似地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子寰死死地盯着宸星的手臂。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不可以让他有丝毫损伤……
“是不是要想办法消肿?”子寰脑中忽然一亮,从脑海的角落挖出了记忆,“我有办法消肿,有办法保住你的手!走,我背你!”
夜晚的东隅山是黑色的,不论天地还是草木都是漆黑一片,模糊地能看到树的轮廓,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子寰背着宸星,脚下一深一浅,颠得宸星几乎想自我了断。子寰也知道背上的人受罪了,只求加快脚步,快点到达目的地。
他们翻过半座山,拨开树枝,面前出现一弯低浅的小池塘。清晖满池,托着一轮圆月,水面银光如锦,沿岸的林木黑森森的,垂下的枝条在水底生了根。
子寰把他放在一旁岩石上,自己撩起裤管就要下水。
宸星拽住他,用眼神问他想干什么。这池水看上去不够鲜活,也有些脏的样子。
“很快就好了。”子寰扯了扯嘴角,算是在微笑,而面对池塘,显然一脸厌恶。他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向水下走去。
池水及他腿腹,他在浅水处走了几圈后上岸,只见一块块黑色的东西粘在他脚上。
宸星认得,那是水蛭,因能吸食人畜血液,的确有可以用来消肿解毒的说法,但也只是一种民间土方,是否真的有效,不得而知,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但他一国之君身份,纡尊降贵地跑到水池里,用肉体为他捉水蛭,宸星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
他拔下一只水蛭放在宸星手臂上,宸星看着那黑色的东西在手臂上蠕动,逐渐变胖,忍不住皱着眉念叨:“……恶心……”
“废话!”子寰头也不抬,把一只只水蛭从腿上取下粘到他手上。宸星知道他是最讨厌这类东西的,虽然他吃过不少苦,可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看到一只蟑螂都会暴跳如雷地命令整个皇宫千来号人把宫殿每一个角落打扫干净,何况现在是让它们在自己身上爬呢?
咬到的伤口无法凝结起来,一个个血窟窿不停地流着血,虽然他曾流过比这更多的血,可这次尤为惊心。
“你……没有必要为我这么做的。”宸星于心不安。
“我说过要救你的,你要相信我。”
“……谢谢!”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子寰微笑,带着疲倦,可这笑容中又有说不出的宽慰。
水蛭果然有效,一只只喝饱了血,又肥又壮,宸星的手臂瘦了一大圈,虽还浮肿地厉害,那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恐怖了。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
骨骼的异痛仍在,幸好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说明毒液还残留在身体里,但独居老人说过,这毒他可以解。
“我没事了。”宸星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放松些。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明天再过来。”子寰淡淡的,没有太多表情。
“能不能陪我坐会?我还不想那么快回去。”
子寰踌躇了一下,在他旁边坐下,宸星顺势依靠在他身上。
墨绿色的树叶透着星光,撒落满的碎银,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水的味道,在这春夜里寒意阵阵。
宸星畏寒似地在子寰身上蹭了蹭,子寰拥他入怀。
只有彼此取暖,才能驱走寒冷。
“吻我。”宸星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如天上的星星坠入他眼中。他要求着,语气是那么的坚定。
子寰措手不及,这般直露让他脑中一片茫然,环住他的臂膀也有些僵硬。
“吻我,安慰我终于还是活着。”
究竟是什么在驱使意志,究竟是什么在指使行动,又究竟是什么让双唇的诱惑超越了世间万物?
子寰扶着他的腰,俯身吻住他的唇,柔软的唇瓣如沾了蜜似的,反复地吮吸,唇齿的依偎缠绵着禁忌的情愫。
宸星没有想到,子寰的吻技竟然如此娴熟,唇瓣已经分开,可晕眩盘旋不去。
有一点点吃惊自己的举动,子寰愣愣地,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这一可爱的小动作,引得宸星发笑,子寰恼道:“笑什么?”
宸星摇头,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爬来爬去的东西可以消肿?”
“以前有一次秦狄被毒虫咬了,手腕上肿了一圈,那时候荒郊野林的,我看他就是用水蛭消肿解毒的。”子寰不假思索地答道。
原来还是秦狄……
情绪因他这一句话,莫名地低落了。
宸星望了他好一会,终究什么都没有再说。摩挲唇际,刚才覆合在上的滚烫的唇,曾经也深吻过另外一个人,曾经也说着醉人的蜜语,曾经也让一个人深陷不能自拔……
“我要回去了。”宸星低声道。
子寰也浑然不在意,再度背起他。手臂收拢,勒住了他的脖颈,子寰差点以为他想掐死自己,想要说他几句,可看见他双目低垂的模样,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有背过秦狄吗?”伏在他宽阔的背上,宸星突然问道。
子寰怔了一下,照实回答:“没有。”从来都是秦狄背他。
“是吗……那太好了……”宸星幽幽道。
二十
两人每晚都去池塘边,几日下来,宸星气色大好,又变得精神奕奕了。
这晚,宸星嚷嚷着要喝酒,庆祝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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