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寒 (第一部+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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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秋寒 (第一部+第二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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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曾有人告诉我,其实蟑螂的味道挺不错的,还能增强体力,可以串着烤来吃。我发现那里很适合研究这道菜。”宸星瘪着嘴道。 

子寰一愣,忍笑失败,扑哧笑了出来:“那朕再要关你,怎么不乐意?” 

“我不敢哪,我连睡觉都不敢张嘴,生怕不小心生吃了倒了胃口。” 

子寰露出恶心的表情,俊朗的面容扭曲得古怪。 

宸星呆了呆,从未想过,印象中虚伪冷漠的君王也会有这种不加掩饰的表情。 

“你真是够笨的,躲哪里不好,偏偏躲在轿子里!分量一掂就知道不对了,知道为什么连御林军都出动了吗?” 

“我又不是存心的,一着急当然会乱!”宸星辩解道。 

“这就叫狗急跳墙!” 

听到他带着污辱性的话语,宸星硬着脖子道:“是啊,我是狗,一只供你取乐的狗,随便让你关上一年半载以示你皇恩浩荡!”还在给他绑伤口的太医吓得手脚乱抖,还没见谁有胆子这样跟天子说话。 

子寰不以为意,觉得好玩似的继续逗弄他:“皇宫重重守卫,哪里是你随便进出的,不是狗急跳墙是什么?” 

“重重守卫?”宸星讥诮,“你的皇宫也未必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至少天底下还有一个人能闯进来。” 

气氛顿时冷凝。子寰脸上的笑意如风般逝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到极点的怒意。 

华陨夜闯皇宫,屠杀侍卫近千,是对皇权的直接挑衅,此事天下皆知。这令宸星崇拜,也令子寰仇恨,秦狄惨死在面前的景象再一次浮现,钝痛一下子溢满心窝。 

他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宸星脸上。 

太医滚到角落哼哼,宸星捂着火辣辣的脸,惊愕地抬头,绑了一半的布松松垮垮地搭在胳膊上,伤口渗出血水。 

压抑到几乎窒息,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子寰那愤怒之后寂寞而悲伤的眼神,如针芒刺向宸星的心,一击即中。这种眼神他太熟悉,每当夜深人静时,无意中撞见镜中的自己,也是这般寂寞而悲哀。 

他低下头,抽紧松了的绑带,一言不发地为自己包扎。 

心里突然变得很难受,因为先前子寰言语虽不客气,可神情是轻松的,所以他才敢出言放肆,却不想触到禁忌。 

“不要以为朕对你客气点,你就无法无天了!”子寰低吼,甩手离去留下一室沉闷。 



无人理睬的日子是无聊的,至少对宸星来说,他是不能理解宫里这么多无聊的人是怎么打发时间的。皇后安排他住在紫宸殿里养伤,照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于是宸星纳闷了,宫里的人都喜欢把人关起来,然后采取漠视战术吗? 

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可冬天还没有过去。 

雪化的时候最冷。 

冷,在宽敞无人的宫殿里更加冷。 

他趴在窗口,对着一棵秃了顶的树发呆,他想眺望御花园,眺望了几天才知道从这里是根本看不到花园的。 

皇家园林远比私家园林来得开阔宽广,气势磅礴,走在石子路上,放眼望去,静美的景致尽收眼底。 

假山石上,亭台伫立,远远望去,子寰正在和一妃子下棋,流桐伺候在一旁。 

他似乎全神贯注于棋局,沉静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直到宸星试图进入亭内,被侍卫拦住,才抬头去看他。 

“骗子!”宸星毫无边际地昂首道。突然他就是想激怒这张戴着面具的脸,想要剥去他虚假的伪装,想看看藏在面具下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被爱人伤得鲜血淋淋的肉体。 

“放肆!胆敢在圣上面前无礼,你们还不快把他拖出去!”美艳的妃子娇叱。 

宸星只是不理,冲子寰道:“君无戏言,你答应过带我逛御花园的,你说过让我玩御花园的雪的。” 

“雪都化了,哪里还有雪可以给你玩?”子寰反问道。 

“我心里有雪,我一眼望去都是雪!”很气恼,不是因为子寰,但却冲他发泄。 

雪是很容易融化的。 

错了,心里的雪怎样才能融化?孤单的人,只有一个季节,就是冬季,永远看不见早春明媚的阳光。 

“你胡言乱语什么?皇上……”美妃不依不挠道。 

“闭嘴!你退下吧。”子寰讨厌有人吵闹,后宫佳丽,他还是最喜欢和皇后在一起,因为皇后有种静雅的美,给人安心的感觉。 

寒风中,宸星衣衫单薄,似乎轻如鸿毛,随风而来,随风而逝,不着痕迹。 

子寰扬起衣袖信手在棋盘上一扫,扫落一地的黑白:“捡起来,一粒都不能少。”他冷冷道。 

宸星僵直着身体,一脸倔强,不知天高地厚。 

四目相迎,无言对抗着。 

君王冷冽的眼中,闪着近乎残酷的讥笑。 













五 

子寰扬起衣袖信手在棋盘上一扫,扫落一地的黑白:“捡起来,一粒都不能少。”他冷冷道。 

宸星僵直着身体,一脸倔强,不知天高地厚。 

四目相迎,无言对抗着。 

君王冷冽的眼中,闪着近乎残酷的讥笑。 

宸星毫不示弱,报以冷笑,缓缓蹲下,捡起一粒白子,两粒白子,三粒白子…… 

他雪白的手拈起雪白的棋子,雪白,雪白。 

胸中骤然剧痛,藏在明黄色衣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他站起来,仍然倔强,将满手的白子撒落在棋盘上,一颗一颗,敲打着棋盘,好似锤在心上。 

就是这般嘲弄天子的吗?眼前的人竖起一身的刺朝自己扎来,无情而冷漠。 

暴怒被激发,他的确有这种能力,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失态。 

他怒吼一声,再度掀翻棋盘。 

“不要把你心里的雪泼洒一地,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宸星冷笑。 

“你以为你隐藏地很好吗?”子寰毫不留情反击。 

宸星蓦地睁了睁眼,喉咙涨痛,视线漂移。 

默然对峙了许久,终究子寰先叹了口气,抓起宸星的手。 

走过几片花坛,穿过一座桥,来到一处朝阴的角落,也许是因为见不到阳光,所以这里的积雪还未融化。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宸星蹲在地上,抓起一团雪捏着,自顾自玩。而子寰则伫立一旁,视线不知该落向何方。 

“真搞不懂你干什么处处针对朕?若是别人敢这样对朕说话,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子寰耐着性子道。 

“我只有一颗脑袋,送你当见面礼吧。”他头也不抬,捡了根树枝在雪地上胡乱划着。 

“不要试图再激怒朕!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语气变得严厉。 

宸星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把唇咬得雪白:“我讨厌你!所以我要让你不痛快!” 

子寰嗤笑:“朕也讨厌你!没见过你这般讨人嫌的!” 

“我讨厌你!因为你伤害了我最爱的人!”刚才还趾高气昂,现在却又像个孩子被欺负般,说着负气的话。 

子寰疑惑地看了宸星一眼,死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了,要找一个交叉点如大海捞针。 

“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我现在离你这么近,一定能做得到!” 

“想杀朕的人多了,不多你一个,朕随时恭候。”高傲的姿态浮现,一旦露出君王本色便产生一种压迫力。 

宸星仍然低着头,不搭话。 

“你曾经和你爱的人在雪里玩?”就像自己和秦狄那样。 

宸星摇头:“我们那里四季如春,没有雪,和他的记忆里,没有雪。”没有他的记忆里,大雪纷飞。 

所以,冥冥之中,一离开凤无崖,他就想往北边跑,到有雪的地方,去看一场真正的雪。 

宸星忽然抬头,满面笑容:“你想见我最爱的人吗?” 

呃?子寰措手不及,不适应他转换过快的话题。 

宸星狡黠一笑,那笑容比二月春花还绚烂:“我带你去见我最爱的人!” 

什么意思?难道他最爱的人就在宫里?不可能吧?他在宫里才呆了多久啊? 

子寰脑中糊涂,人已经被他牵着狂奔了。 

可是刚跑出御花园,宸星就急停住脚步。他茫然地张望着四周,最后气馁地问子寰道:“大牢在哪里?” 

子寰拿他没有办法,好生无奈地一笑:“你路痴么?” 



宸星毕竟是学武之人,步速要快上许多,习惯缓行慢步的子寰被他牵着一路狂奔,从北边御花园直冲到南边大狱。宫廷侍卫眼睁睁看着急驰而过的君主,惊得不能自已。 

站在大牢前,子寰气喘吁吁,带着几分狼狈。 

“陛下,您老人家要保重身子骨啊!”宸星玩劣地在他耳边轻轻道。 

你该不会是爱上了这里的牢头吧? 

听着着略带恶意的话语,子寰想要开口回骂,却接不上气,只好痛苦地拧着眉毛。 

“打开牢门!”宸星扶着子寰,狐假虎威地命令狱卒。 

狱卒张大了嘴向子寰请示,后者懒得答理,无可奈何地挥手示意由着宸星闹腾。 

还是第一次到牢房里来,阴湿的空气,令呼吸不畅:“喂,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爱上了这里的蟑螂吧?”他总算找到反击的机会。 

宸星瞪了他一眼,认真道:“要严肃!严肃!来,坐下。”他把子寰按在地上,紧挨着他坐下,闭上眼睛。 

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整个世界平静了下来,气氛静寂地怪异。 

他煞有介事地盘腿而坐,睫毛微微颤动,黑暗中肌肤愈显苍白,沉静的面容无比虔诚。 

“学我,闭上眼睛,你就能看到我最爱的人了。”他轻轻道。 

子寰淡然一笑,宠溺性质地照做,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空虚的感觉如潮涌,将他淹没。 

“当寂寞爬上手指,就能看到最爱的人。”他自言自语,明明近在咫尺,又仿佛是天边缥缈的歌声。 

子寰愕然睁开眼睛,痛苦闪过他眉梢,手被身边的人紧紧抓住,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你看到了吗?我最爱的人,刚才他就在我眼前。”他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却没有焦点。 

酸楚充斥鼻间,子寰怔怔回视他:“不,没有看到。”我只看到了我最爱的人,秦狄。 

秦狄,除了这个名字,还有什么能让心如撕裂般痛? 

每当寂寞敲开心扉,他都会准时出现。 

“你怎么会没有看到呢?我明明已经看到了呀!那么近,伸手就能抓到。”他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眼眶已涨红,“可我不敢去抓,怕抓了就没有了。” 

空气中流淌着微妙的气氛,是孤单。两个孤单的人,品味着孤单,用孤单召唤心中的最爱,换来更深的孤单。 

子寰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个人,和他一样,甘愿自我折磨,甘愿在痛苦中煎熬。 

伸手把他抱入怀中,温柔地安抚,无需言语,因为没人比他更明白,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当寂寞爬上手指,就能看到最爱的人…… 

他埋头在子寰的颈窝里,含糊地说着什么。 

双臂紧紧收拢,贪婪地汲取彼此肌肤的温度,仿佛这样就会融化心里厚重的冰雪。 

心痛,明明心已经被你带走了,为什么还会为你痛? 

闻着发间淡淡的清香,努力让悲伤的心平静。 

相似有时候并不是一种幸运。子寰咬咬牙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要来招惹我吗?” 

能够嗅到危险的气息,宸星倏地从他怀里跳开,眼中的迷离被冷漠代替。 

怀里又变得空荡荡的,温暖果然不属于自己。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蔓延。 

“走吧。”子寰收起邪念,仍然是那个冷酷的君王。 

“刚才你对我用‘我’!”抓到了一根线头,毫不犹豫地一抽。 

两人对视,黑暗中只有对方双眸是闪亮的,都试图读取对方内心。 

“朕糊涂了。”子寰避开视线,先一步跨出牢门。 

宸星冷笑着扭过头,不再去看他。 

还没走几步,忽然听到大牢深处传来异响,仔细一听,是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怎么回事?”宸星随口问了一句,就想去看个究竟。 

“你少管闲事!”子寰想要拉住他,他一抡胳膊就往里走,和他相处的每时每刻,都像是在对自己涵养极限的挑战。 

一道铁门拦住了宸星的去路,他向门内望去,一个强壮的汉子被栓在架子上,脑袋无力地低垂,肉体已是鞭痕累累,浸过盐水的鞭子落在他身上,每一鞭都是一阵抽搐。 

那汉子抬起头,冲狱卒轻蔑一笑,这张脸有点熟悉,宸星回忆起是那日劫狱的胖子。 

“看够了没有?”阴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宸星回头看到子宸压抑着怒气的眼睛。 

狱卒看到子寰,惶恐地跪了一地。 

“你把他们都抓起来了?你想拷问什么?”对这胖子,宸星存着一丝好感,还是他给自己打开牢门的呢,虽然最后还是越狱失败。 

子寰不容置喙地拉走他,心里觉得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些事,可还是奈着性子解释:“有人派了刺客潜进宫暗杀朕,被朕活捉了,他们是来救那个人的。” 

“结果被你一锅端了?我猜你是料到他们会来救人,故意把刺客留做诱饵的吧?” 

“没有一锅端,有漏网之鱼。”子寰不愉道,显然是对结果的不完美感到懊恼,“别问了,这事与你无关。” 

“你登基也快一年了吧?还有人想要你的命?”宸星追问。 

“谋权余党一天不除,就一天不得安宁。”子寰一生又何曾逃出杀与被杀的阴影? 

天色已晚,金壁辉煌的宫殿笼罩在月色朦胧中,宫人提着灯笼鱼贯而行,摇曳的烛火愈发显出夜晚的幽静。 

大宝殿前,子寰停住了脚步。 

“你走吧。” 

略带磁性的音色在静夜中优雅迷人。 

宸星一时茫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以为他会把自己扣留,然后不断折磨,甚至都做好了战斗到底的准备,现在好似一拳挥出去,击中了空气。 

“你的伤本来就没有大碍,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对朕得冒犯也不跟你计较了,你走吧。”子寰面无表情道。 

“我真的就可以这么走了?”突然觉得怪怪的,在大牢里天天想着逃出去,现在自由了,心里又空荡荡的,似乎不跟皇帝吵来嚷去,日子就少了份乐趣。 

子寰点头:“可以离开皇宫了,你就不用经常看到朕这张令你讨厌的脸了,不是件很高兴的事吗?” 

“我要不要谢主龙恩?” 

子寰苦笑:“你又何必再出言讽刺呢?不要以为朕真的是没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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