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凤惜不知。这药味便是那人脸上敷的药所致,之前凤惜瞧见的,亦不过是张假面皮。
那人盯著凤惜,道:“凤惜――!哼!你实在愚蠢!莫非――你还相信凤韹真是爱著你!!”
凤惜顿了顿,一颤。腰间的手,缓缓收紧。“惜儿……”男人压抑的呼唤。抬头,看著凤韹的面容。凤惜一阵茫然,半向,回头,对那疯狂的人道:“不管…爹爹对我如何……我都不会伤害爹爹,也不会恨爹爹……”
“爹爹就是骗我……只要爹爹说不是,我…我就相信爹爹……”
众人不知,凤惜说出这话,就像是要将他的心肺掏出来一样。凤韹眼眸闪烁,那一刻,竟是眼角酸涩。
我的儿……我的惜儿……
那人冷笑,显然是不信。“凤惜!你可知凤韹为何不亲自出手!你不妨问问,你爹爹如今功力只剩几层!”
凤惜顿了顿。抬眸,看著男人。
“凤惜啊――!当初吟珞在你身上置下了绝命蛊,你可知,拥了此蛊,要和他人交和,可是会让那人送了命呵――!只是,凤韹命大,可如今功力早是大不如前。凤惜!你可是亲手害了你爹爹,你倒问问,他恨你不恨!”
凤惜一抖,难以置信地看著那绝美的男人。
凤韹眼眸渐渐寒若冰霜,冷声道:“暗剑,命令变更。”
“全数诛灭――!”
只见,数十人攻向那癫狂之人。
招招致命,那人就是神人,也无法一人独敌如此多高手。转眼,便落於下风。中了一剑,那人厉声狂笑。
“凤韹!你就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大局!如今,圣朝边境,郯如大军将临,迟早这圣朝国土变为夷为平地!圣皇那小儿一死,你也时日无多!!”
身後又是一剑。
“凤韹――!你这杀兄弑父的孽子!我就是……下了黄泉也要诅咒你!诅咒你和水如云,还有你淫荡的儿子!”
那人呕血。
却猛然冲上前,鞭子就要击向凤惜。
然而,只有一指的距离。
凤韹手上的剑,穿过那人的额。
血渐渐从额流下。那张可怕的面容,就在凤惜眼前。
凤惜呆滞。
那人缓缓笑了起来。却落下泪来。
“王…爷……颜玉…无法为您……报仇……无脸见王爷…无脸见…王爷啊――!!”
血吐在凤惜脸上。
凤韹白色的袍子亦是染上血色。松手,那人尸首倒下。
“好好下葬罢。”
低首。
看著怀中的少年。凤惜落泪。
伸手,静默相拥。
凤惜坐於车厢内,神色再不若往日般消沉阴郁,眼里却是一片清明。坐於另一头的韩公子见这少年这副样儿,不由得觉得讶异,只不正经地调笑道:“这不几日不见,还真是满面春风,昨日那郁郁少年,如今可是阴霾散去,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命呵。”
这韩公子说话便是如此,和水如云一个调调,偏生要酸死自己才肯罢休。
凤惜这三月来受韩公子多番摧残,此时神智清明,倒练出了一番真功夫来――不看、不听、不理。韩公子说得没趣了,自然会乖乖往一边钻去。只是,韩公子不免自言自语起来,道:“你倒是快活,不知我因你差点儿给爷活活削去一层皮,爷实在不晓得过於疼宠,只会从容了你这般小姑娘心思,你这样子如何能够担当暗皇世子?爷日理万机,却处处得将你纳入思量,百般小心,哪里还有一代枭雄之霸气。”
说来,韩公子於凤惜之敌意,终究士由自护主之心。他乃是爱恨分明之人,对崇敬之人便是万二分忠心,故此只为其主思量,要说对凤惜,早在多年前初见时,变动了杀意。当时要不是珞及时出手相救,韩公子确是意欲将凤惜身上射出一堆窟窿,同样地,要不念在韩公子确实忠心,他早让凤韹斩成了肉碎。
凤惜听韩公子说这话说得著实委屈,不由得道:“爹爹罚你了麽?”韩公子冷笑一声,“世子问得真好,那可是在下今生无法忘怀的悲痛历程。”
凤惜又问:“做爹爹的儿子,真的要很厉害很厉害麽?”韩公子颔首。“文武必要双全,性子必要如男儿般坦荡,智勇兼具,恰好世子你一概都缺。”凤惜缓缓道:“我知道什麽也不会,我就是个傻子,可是我就赖著爹爹了……我答应爹爹,一定要等爹爹来接我。”
韩公子眉一挑,道:“你就不怕爷忘了你麽?况且这两国之战,牵连颇多,只怕不是一两年便能……”
“我会等。”
这三个字,敲在韩公子心里。瞅著那少年,韩公子顿然觉得,那一夜之间却让这孩子改变甚大,可是爷用了什麽神功?倒把这小傻儿的死结给亲自解了。
凤惜静默不语。
蜷缩在柔软温暖的榻上,在一边的小柜子里头取了块白色的糖糕,慢慢咀嚼。
『惜儿,等日子平静,爹爹便将所有是皆说於你听。』
『惜儿想知道什麽,爹都告诉你,还有……你娘亲的事、凤氏一族的恩怨、纠缠我们一生的诅咒。』
『惜儿此时只需要知晓,爹爹……曾在你娘亲和奶奶坟前立誓,此生再不负你!爹爹这些时日已然想通,只要惜儿仍在意爹爹一分,便是足矣。』
『要是惜儿…真是心恋於吟珞……』
原来,那独霸一方的男人,也是会流泪的。凤惜此刻仍旧记得,那深邃的眸子落下的泪珠,晶莹而滚烫。
『吟珞此时该是为水如云所救,惜儿若是与他相知相惜,爹爹只盼…只盼惜儿日後能偶尔思念起,那害了你半生的男人。曹晖和韩翎会亲自护送惜儿离开,此处已然不是安全之地,为今之计……』
『惜儿,定要保全自己。我凤韹今生最大的错事,便是不曾好好看照於你、好好待你……』
凤惜坐了起来,问道:“韩……哥哥,凤氏的诅咒……”
“是真的麽?凤氏的诅咒,爹爹和娘亲,还有我……”
韩公子目光一凝,道:“这可是皇朝秘事,虽说水韩二族倚靠凤氏而存,这诅咒之是自早便有传言,再者,凤氏一族向来不受世俗拘束,而且代代皆有族人恋上至亲之人,就那老俞王来说,爷的父亲,当年便是因其叔父,终是因其叔父亡故而殉情。”
“凤氏一族乃是痴人,但爷可真是变数……”
“死老头――!”
外头传来汉子震天的怒吼。
“你要再胡说八道,老子一定将你的嘴缝起来!”
韩公子脸上一笑,幸福万分,甚是快活。
这韩公子果真不愧和水如云乃是同母异父之弟,这性子倒真是一个样。
凤惜不禁一笑。
那一日送别,那紧紧握著自己的双手,松开的那一刹那……凤惜仍旧记得,自己对著爹爹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定,要来接我。
爹爹笑了。笑得很好看、很好看。
只是,这老天总是不从人愿,因果循环,当年凤韹杀人无数,今便是要亲眼瞧那心爱之人步向死路。
原以为此行该是隐密非常,毕竟此时外传暗皇凤氏正偕其独子同去皇城面圣。然,凤韹为保全凤惜,只能忍痛看著那孩子远走,亦明知吟珞未死乃是因水如云出手相救,如今只怕还是他将自己心系之人拱手送於他人。
奈何,凤韹历经多次的徬徨若失,心中明了,此时凤惜真正所需并非这崎岖血腥之处,而是偏离这混乱尘世的地方。凤韹深知凤惜心中真真无法再弃吟珞於不顾,再者,那禁锢凤氏族人的禁咒——这孩子,亦再也无法放下自己。
每当思及此处,凤韹更觉凄然,吟珞硬是用绝命蛊才钻入了凤惜心里,凤惜当初却是因为凤氏诅咒,才眷恋於他。如此,他和吟珞又有何分别……然而,凤韹乃是凤氏百年唯一再次恋上他人之人,不得不说,凤韹是凤氏唯一的变数。而他於凤惜,却是真真正正地心牵心恋,不是因为什麽诅咒。
在凤惜面前,他只是一个爱上亲子的父亲。这份爱,淡去了对严珞俞的痴。少年美好的心动,回想起来,云淡风轻,过眼云烟。这诅咒之苦,凤氏族人必要受之。兀怪,凤韹之父当年不惜挑去凤韹脚筋,逼他娶妻,也要将严珞俞远远送离。那便是因为他深知这凤氏诅咒之下,来临的只是分离、孤独、心碎。
凤氏族人无一逃得过,凤韹之父在世之时,便是权势滔天,野心重重,自认能从中幸免,可在他成亲之日,却偏偏无法自拔地恋上了之前素未谋面的叔父。之後,亦是因其叔父死於皇权之下,凤韹之父便决心推翻圣皇,自立为王,并将这夙愿寄托於次子凤韹之上。然而,最後仍旧敌不过心魔,自尽於所爱之人坟前。
凤韹这一生算是未步上其父的後尘,却更加坎坷,好容易终和心爱之人宁静相偕。只是,上天却是要他偿还之前所造之孽。当初凤惜日日跟在他身後的时候,却是他硬将那孩子越推越远,狠绝冷情,偏是要让那孩子受尽苦楚,最後气绝於怀中,才顿然醒悟。
如今,一切重来,那孩子心里,却慢慢融入了别人。凤韹就是再愤恨,也怨不得别人。他和吟珞,二人皆是卑鄙丑恶之人。
然而·——
『一定要来接我!一定要来……』
凤惜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凤韹合了合双手,只觉得上头还残留著少年的温暖。那时候,那双手紧紧握著自己的……
不放开。就是死,也不放开。就是老天和他作对,也不放开。就是最後惜儿和吟珞二人双宿双栖,也不放开。就是和他人共享那份温暖……也绝对不会再放开!
“君上!”
来人一身白衣,乃是凤韹暗剑之人。这人名唤白起,乃是十几年前,因凤韹而殒命的白单之子。那人尚是年幼,却是沉稳内敛,颇有乃父之风,前些日子,便是他暗处保护凤惜。只是,如今白起面色著急,全然无平日冷静冷然的威摄。
雷声轰隆。
只见白起急言几句。
男人的瞳孔渐渐扩大,纵身跃出车厢,直接落於一白驹上,厉声大吼:“折回头--!!”
“凤暇!你好毒的计谋!”
韩公子厉声道,只瞧那迎风而立的女子静默片刻,那无掌的右手乍看之下实在可怕。一身玄色的靳羽立於女子身旁,见女子迟迟不动,柳眉微蹙,低声道:“你还在等什麽?”
那女子颤了颤,韩公子见女子神色有异,便紧接著道:“凤暇,当年你为了和凤宁二人双宿双飞,甘服下那易容丹,以严珞俞之容伴於爷身侧,得与毒王合谋,不仅盗取兵布图,也深谙舒璟城城内密道,却不知那是计中计!”
韩公子冷笑,“爷念在你乃是爷亲侄女,私心让水如云助你偕凤宁那无知小儿逃去,不想你执迷不悟!”那女子睁大了眸子,如若鬼魅,韩公子却毫不畏惧,朗声道:“水如云动了恻隐之心放了那白颜玉,我虽不知你等二人是何时联手,却也猜到了一二分……”
韩公子扬首,定定瞧著女子,道:“不知可否摘下面纱,让在下瞧瞧真容?”那女子浑身大震,颤颤地举起了手,猛地跃起,举剑而击,大声嘶吼道:“韩翎!你找死——!”
那女子已露癫狂之像,韩公子只得搂紧了凤惜,将这少年好生护在怀中,频频闪避那锋芒利剑。那女子招招阴狠,靳羽冷眼瞅去,暗暗咬牙。韩公子这会儿虽是自讨苦吃,惹了疯子,可这女子挡在前头,实是自己如今的保命符。只要凤暇仍和自己缠斗,那炮驽自然是不会往他这儿对著。
远远,传来那阵阵马儿嘶叫之声。韩公子心中暗喜,只对女子道:“凤暇,当年爷可会放了你,今朝你处心积虑害的可是爷心尖上的一块宝,要是你现在离去还不算太迟,可要是晚了,你今生便是再不可能见到你的宁哥哥呵!”
女子一顿,韩公子立时趁此空隙,喃了一声:“多有得罪!”屈身往女子腰身击去,那女子却犹如失魂似地软倒在地。而後,缓缓抬眸,那双凤氏族人特有的凤眸失去了那以往的风采,怔怔地瞧著前方的韩公子。
俄而,兀自道:“宁…宁哥哥?见不到宁哥哥?见不到宁哥哥了?”
女子全身颤抖,紧紧地瞅著韩公子,厉声问道:“我真的、真的再也见不到宁哥哥了?真的见不到了?!宁哥哥、宁哥哥……”
凤惜从韩公子怀中微微抬首,仅是一眼,那女子瞪大了眼,霍地道:“都是你——!是你!是你害的!凭什麽你就能这般天真地活著!你最是愚蠢无知!本该和你娘那贱人一样,我娘亲因那贱人郁郁而终,却终生不得那可恨之人瞧上一眼!先是严珞俞,再来便是你!
那女子神色疯狂,吼道:“我和宁哥哥究竟於他是何物?他有什麽好?宁哥哥何苦为他如此?……何苦?呵呵--宁哥哥、宁哥哥,先是娘亲,再来又是你?他有什麽好?那个无情之人到底有什麽好?”
女子侧身,凌空旋转一周,韩公子神色一凛,抱著凤惜躲过那些夺命暗器。“卑鄙!”韩公子咬牙,心道——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只是,这韩公子自身便是个活脱脱的小人,倒和这疯女子成了一双。“去死——!”那女子招式阴毒,韩公子只顾著闪避,就是他轻功再过人,如今带著一个凤惜,也是迟钝不少。渐渐地,便落了下风。
韩公子心道不妙,迟迟不见救兵前来,心头越发紊乱。
“韩翎,别白费心机了。”仰首的那一刻,瞧见那站在一边的靳羽霍地一笑,“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素闻韩家公子和水氏族长乃是同门,医术绝顶,却也是狡诈过人,别说那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汉子,就是凤韹,也未必能以区区肉身挡过那炮驽!”
韩公子听闻一顿,却让女子逮著了机会,剑锋猛地从韩公子肩头穿过。韩公子吃痛,一手揽著凤惜,如今只能赤手与这疯子相搏,只是他万万也不会信,爷会因那器具所伤,那如今迟迟不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