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菊花酒、兰英酒等等;如果按酒酿造的季节来划分,又可以分为春酒、秋酿、冬酒、冬酿;再如果按照成酒的颜色来分,还可以分为白酒、黄酒、醽醁、金浆醪等等。临事而酿的酒叫‘事酒’,隔年陈酿叫‘昔酒’,比‘昔酒’时间更长、更醇厚清亮的酒叫‘清酒’。光是在这洛阳城里头发源的好酒,就有‘梨花春’、‘金天醇’、‘剑琼浆’、‘九州寒’……说到嘴巴累都说不完。”
阿史那无期听着听着,越听越精神,不由得完全被左瑛所说的内容吸引,那些金浆佳酿,好像已经到了他的唇边一样,满脸神采、双眼放光,腰板都不自觉直起来了。
他一来本身就不在意什么礼仪法度,二来酒劲上来,激动得张臂一搂左瑛的肩膀,将左瑛搂得完全没有顽抗能力地就倒在他怀里,骨头都快散架了。绯羽在一旁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走!别光说大话,带我都尝尝去!”
左瑛吃力地从自己的肩膀上搬开他那条沉实的胳膊,不紧不慢道:“带你出去可以,不过你必须先答应朕几个条件。”
“说来听听!”阿史那无期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着左瑛。
左瑛看见他为了喝酒而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一笑。“第一,在别人面前,你必须称呼朕为‘陛下’,自称‘臣’,不能再‘你你我我’的;第二,见了朕必须下跪行礼,朕有恩赐封赏也必须下跪行礼。当然,这也是有人的时候才需要,朕不会对你要求过多;第三,努点力,记住朕身边这些人的名字。否则,怎么跟人交流?比如说你想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别人都不知道你在说谁,根本发挥不了降低他在别人心目中的评价的作用。”
阿史那无期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这些事的确都不大,到承泽离宫之前,他也耐着性子装模作样地跟礼官学过点大周皇宫里的礼仪,知道点他们的规矩,但是就是一个字“烦”。都何必呢?不过为了能够尝到好酒,就忍了。唯独是这第三样,实在是太考验人了。这帮大周的兔崽子不光名字难记,而且称呼还千差万别,比如说同样是自称,有人叫自己“我”。有人叫自己“小人”,有人叫自己“奴婢”,这丫头叫自己“朕”……那个存了好酒的家伙所说的“本宫”,他琢磨了好久才知道是自称,原来还纳闷他为什么老提另外一个不在场的人呢!这帮大周人真是无聊!
绯羽看见阿史那无期面有难色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这明明是几乎谈不上条件的条件,怎么能难得他眉头紧皱、嘴唇紧咬呢?
还是左瑛看出了他在愁什么。她也知道在他们的风俗里,口头承诺就跟现代的白纸黑字一样受人重视,一旦答应下来再反悔的话,是会遭到舆论谴责和良心谴责的。而他又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所以在答应别人之前不得不仔细考虑清楚。
左瑛笑道:“这样吧,那就先做到第一和第二条,至于第三条,你只须答应朕努力去做就好了。”
这样的话,裁量尺度就大多了。阿史那无期欣然一口答应道:“好!一言为定!”说完一把抓起左瑛的小手就起身往外走。左瑛顿时后悔自己要求太低,居然没考虑到让他戒掉这些粗鲁随意的习惯。
宫人们简单准备以后,左瑛又一次轻车简从,带着阿史那无期、绯羽等人一起驱车出宫。登车的时候,阿史那无期发现了一张令他惊讶的熟悉的面孔。
“柯吐玉!你不是回黑沙城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盘桓?!”阿史那无期看见柯吐玉就没生好气,一时间也忘记自己还在cosplay阿史那无疆。
其实柯吐玉也已经在左瑛的告知下得知了阿史那无期代兄联姻的事,这让他为这个大周女皇的大度和胸襟又多了几分佩服。他已经先将大部分亲随遣返,而自己在左瑛的邀请下到宫中多逗留一段时间,好帮助左瑛解决一些胡汉文化冲突差异之类的问题。
“见过世子殿下!”柯吐玉朝阿史那无期行礼道:“臣之所以在建安宫中盘桓,实在是情非得已。只因臣得知无期殿下放出话来,说只要臣再踏入黑沙城一步,就要将臣的脖子拧断,将臣的尸首剁碎了喂牛羊,所以臣未敢轻易再回黑沙城去。又幸得女皇陛下邀请挽留,所以臣就冒昧在这里停留一阵,也好多侍奉世子一段时间。”
听见柯吐玉这么说,阿史那无期顿时一个咯噔,心情就好像很多天前想扇人一个耳光,结果这会儿居然重重落到自己脸上的感觉,即便再讨厌这个“狗腿子”也没有理由驱赶他,甚至怨他不得,也骂不出口,真是满腹牢骚无从发泄,生生将人憋死!
“柯吐玉,今日难得皇夫有雅兴出宫游玩,你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就随朕和皇夫一起出去走走。”左瑛登上车道。
“是,陛下。”柯吐玉等人也跟着登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行人坐着马车,通过家南宫西门,就往洛阳的闹市去。虽然今天因为一直下着小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是却削减不了多少商业区里的繁华热闹,一路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冲击着阿史那无期的视觉的,除了大漠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见到过的繁盛景象之外,还有那些随处可见的酒肆门口热烈招展着的酒旗,那上面写着的就是刚才左瑛介绍的那些好酒的名字,将阿史那无期看得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但是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那马车居然逐渐穿过了闹市,越来越往偏僻处驶。他虽然已经颇有醉意,却也不是连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的,于是朝左瑛质问道:“不是说到城中品尝好酒吗?这是要往哪里驶?”
左瑛故意露出一副“外行了吧?”的表情,摇摇头道:“皇夫不要太着急,想要品尝到好酒还需费一番周折。试想,如果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到闹事中以钱财买一瓢饮的,那算什么好酒?又怎么值得朕和皇夫相携出游品尝?”
阿史那无期想想,似乎有点道理。但是这个小丫头诡计多端,一不留神就会着了她道,这会儿无论如何必须问个清楚。
“那你说,好酒都藏在哪里?需要怎么样才能品尝得到?不说清楚,我就哪儿都不去了。”阿史那无期双手往髋骨一叉,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对面在身形上处于绝对劣势的左瑛。
左瑛一笑,“这洛阳城中有一样普通人不知道的好酒,叫‘军中酒’。洛阳是大周重镇之中的重镇,全国上下十二卫中央军队,有一半是驻扎在洛阳城附近,拱卫京畿的。这些军队很多时候都会到洛阳城外的元威校场练兵习武或者交流切磋,因为这个传统,他们就在校场旁边建了酒库,各自将当地的美酒藏在库中,统称作‘军中酒’。每当比武较量的时候,将领们就会以‘军中酒’赏赐得胜者,输了的人就只能干看别人喝酒了。正是因为这样,哪个军营贡献的美酒越好,越表明他们对自己充满信心,因此他们都争相将能够得到的最好的酒放在军酒库中,不甘示弱。所以,朕才说,洛阳城乃至全国,最好的酒就是这‘军中酒’。”左瑛话锋一转,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不过,皇夫如果嫌麻烦,不想到城外去,我们就近找一家普通酒肆喝两杯普通的酒,说不定皇夫今日也能尽兴,朕也好像有点累了。”
阿史那无期听了立刻笑逐颜开,“不去普通酒肆!我就要去尝尝这‘军中酒’!”
绯羽则觉得这两个人一旦凑一块,事情就会变得有点离题;这会儿两人又都喝了点酒,还往高危地带校场去,恐怕要有大事发生。
一个时辰后,在内廷办公的群臣,已经将永定河的赈灾方案草拟了出来,发往受灾县附近各州府的公文也已经准备好,需要用到多少钱粮也已经着人到户署点算筹备了,可是这督办赈灾事宜的总负责人到了还是没有推选出来。
正在这时候,一个内侍打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朝群臣简单作揖行礼之后,来到贺兰楚的耳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后又匆匆离去。贺兰楚听完后沉吟片刻,脸色很快变得比户外的天色还难看。
他站起来对左右道:“代本座拟书信一封,着送信之人交给上郡太守赵公明,言明今日商议决定的赈灾方案,让其好好安抚百姓、全力救灾,朝廷的救援旦夕可达。”
旁边负责文字工作的官吏立刻领命着笔。
他又对群臣道:“各位同僚,方才商议之事,请各位即刻落实去办。本座离开片刻,待本座回来之时,便可决定督办人选。”说完便在群臣的注目礼下,大步走出了房间。
第一百零一章 比武酣斗
贺兰楚对派谁去灾区督办赈灾其实还没有头绪,但是如果不这么说,没办法稳住群臣,让他们好好干活,而不是把心思放在暗中角力上。也只有这么说,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得到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岗位的理由。
原来刚才那内侍在贺兰楚耳边低语的内容,是陛下带着皇夫到了元威校场观看军士演武,还纵容皇夫跟将士们打起了比武擂台。好几个将士都已经吃了亏败下阵来,场面很不好看。那内侍早就想进来报告,但是被大臣们紧张严肃地讨论国家大事的气氛吓住了,所以踌躇良久才进来,事情就耽搁了。
贺兰楚一方面恼火那不知分寸的女皇随便带一个突厥人到军中暴露军情虚实,另一方面也痛恨那突厥人在军中耀武扬威、挫败将士们的锐气。他深深地觉得这件事不能淡然放任,所以不得不立刻亲自出面加以阻止。
这个贺兰瑛,在国家有灾难爆发,灾情十万火急,百姓民不聊生、群臣焦头烂额的时候,她非但不能为国分忧,还做出这样恣意妄为、任性不顾的事,想到这一点,贺兰楚不由得目光一寒。他好像感受到一种久违得有点陌生的心情,即便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那种心情叫做“失望”。他向来很清楚身边和手下每一个人的能力和程度,任官用人、调兵遣将,他都能知人善任、优劣得所,所有事情也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握的范围内。他对一切有着准确的判断,而不需要对任何人“寄予厚望”,所以自然不会对任何人失望。唯独是现在这个贺兰瑛,出乎他意料的事实在太多。让他渐渐产生了她的能力不在他预判之内的错觉,还在不觉间对她有了一丝期望——如今看来。是愚蠢而不该再抱有丝毫的期望。
“殿下!振威将军孙郢前来讨教!”
这时候细雨已经停息,校场上满溢着一片群情激奋的气氛,数千的军士围着校场中央的空地,个个怒目圆睁、双眉倒竖、两眼逬火地盯着台上那个身上既不着盔也不披甲、肩上扛着一把大金刀,昂首挺胸、面带笑意地傲视群雄的阿史那无期。
对于阿史那无期来说,喝了几坛酒,有点醉意,这种程度的打架状态刚刚好足够他将武功发挥到淋漓尽致。
“请!”他笑着一挥金刀,寒光刹那掠过全场。
只要打赢了一架就有好酒喝,现在他看这些大周将领一个个都跟酒坛子似的。上来多少他都欢迎。
振威将军孙郢一抱拳。朗声道:“殿下!我等皆是军人,行军打仗多在马上。刚才大家已经见识过殿下的步上功夫了,可否让我等见识见识殿下的马上功夫?”
“深得我意!”阿史那无期扬眉一笑,随即将手中金刀一抛,“来人。牵马!拿矛!”
马吏应声牵来两匹战马。两人分别蹬上马背,又接过小校递来的适合马上使的长兵。
“殿下,刀剑无眼,末将请殿下披挂上阵,以免有所损伤。”孙郢又道。
阿史那无期哈哈一笑,“你不用担心,要是能伤着我,你就尽管来,打伤打死都算我的!”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无疑被大周军士们看做是轻视他们的话,让本来就已经充满敌视的气氛又激愤了几分。
“好!那末将就多有得罪了!”孙郢双眉一竖,在说这话的同时,已经拍马上前,手中长刀一挺,就往阿史那无期的胸膛刺去!
阿史那无期在战场上的表现倒是跟平常的火爆大相庭径。他沉着地勒马侧身往旁边一闪。轻松躲开了刀锋。紧接着一个下腰,那长刀果然就如他所料的那样化刺为削朝他挥来,却被他轻易闪避了。
孙郢两击不中,心中暗暗加劲,即刻扳回刀身,又连续向阿史那无期劈去。但是接连几下狠招,都被对方或闪或隔,一一轻松化解,不由求胜之心暗起,将手中长刀舞得上下翻飞,一再向他攻去。
台下的人看见阿史那无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架之力,认为他一定是战得累了又遇上了真对手,看来是要败下阵来了,不由得都在心中暗暗称快。只有身在其中的孙郢觉得有点不对劲。说他阿史那无期尚有余勇可贾,又迟迟不见他还击;说他已经体力不支,他又总能在自己的凌厉攻势下游刃有余、如同游戏。
正当他稍一分神,刀法微一紊乱的时候,忽然眼前掠过一道寒光,双手一疼,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手中的长刀正被人猛往外夺。原来是刚才他一不留神的时候,长刀刀柄的末端已经被阿史那无期抢在了手中,而还抓在自己手上的刀柄就只剩下一小截了!战场上武器就是生命,倘若被人夺去,无论是性命还是脸面都无处安放了!他拼了命与阿史那无期角力,但是一来体力本来就不如对方,二来刚才已经消耗了很多力气,这会儿再也使不上多大劲了,就连维持胶着的现状都要靠用浑身的力量来苦苦支撑。
就在这时候,孙郢感到手中跟他僵持的力量突然消失,他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地被自己的力量拉得猛然往后一仰,手中的长刀也脱手往身后抛去!他心中大惊,刚想伸手抓住马鞍,却听见自己胯下的战马一声嘶鸣,在他的身体往后倒的同时它却往前发足奔去,显然是被人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身体顷刻失去平衡和支撑,重重地仰跌在沙地上,直跌得浑身疼痛、眼冒金星。不等他挣扎着爬起身来,一根银光耀眼的矛头已经抵在了离他咽喉不足一寸的地方,远处便传来“皇夫殿下胜!”的嘹亮通报。
阿史那无期的笑容阳光灿烂得好像能将天上的彤云驱散,他随手扔下长矛,接过小吏捧上来的大碗,把头一仰。“咕咚咕咚”地将满满一碗美酒一饮而尽。
“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