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色道:「小远你说的”内力”,武学上有时指的是质,即是否收发自如,有时指的是量,即是否源源不绝,一般不说练内力,而是说练内功,修习内功,就是为了增强内力,同样的一拳一脚、一掌一剑,在内力平平之人使来,不过令敌人摔倒受伤或以之拆解对手来招。但内力深厚之人,轻轻一掌,即可使敌重伤呕血,甚或一命呜呼,而武功高低往往便决於内力之深浅。」
见小远仔细听著,昂非继续说道:「而说到内功,各门各派多半自有一套独门方法修习,粗略可分为站功、坐功及卧功,而师父教我们的是坐功,也就是靠著打坐,导引体内之气,汇成内息游走各经脉之间,成一循环,其中最难冲破者即是任督二脉,是内功修习的最大障碍,要百日筑基、禁欲养身,能否打通就端视个人资质高低了。可一旦畅通,则周匝真气可流转全身,散入四肢百骸,化作内力以为己用。反之任督未通,体内真气无法经由任脉、督脉导入丹田,而散逸在百脉中流窜、无法驾驭,小则只是稍有不适,大则免不了要吃尽苦头。。。」
「停!」司澄远黑著脸,才要他说具体,他就来这麽一大串虚无飘渺的。「你别说了,现在换我问什麽,你答什麽,清楚了吗。」满意的看御昂非乖乖点头,他这种说法就算不换气说到天亮,自己还是不懂。「先告诉我,任督二脉是什麽、在哪里?」
「行於脊中,总督一身之阳脉,即为督脉,位置在这里。」御昂非说道,并认真的在澄远身上比划著,首先从外生殖器与肛门之间为起点,往身体的後上方走,延著脊椎,到头顶之後向下,走过两眼之间,最後停在上颚的口腔里面,此是督脉的行进路线。「而行於胸腹,统任一身阴脉者,即为任脉。」走法正好相反,从同样的地方开始,不过是往身体的前方,沿著身体中线,最後是停在下巴…
直至触及柔软的唇瓣,御昂非才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什麽!?他居然在小远身上往前往後摸了一圈!?甫回神,他立刻慌忙收手、低头、後退三尺。「对、对不住…我、我…」御昂非急得话都打在舌头里,头也不敢抬,深怕看到一张愤怒鄙夷的脸。
(14)
「躲什麽,要让外人见著你这模样,还以为我有毒呢。」相对那厢的戒慎恐惧,司澄远倒是三言两语轻笑带过,他拍拍衣袍,没在意的样子。可这哪瞒得过御昂非他在微微颤抖的事实。御昂非简直想剁去自己双手,怎会这麽不注意就侵犯了小远的身子,明明想定不能躁进,要慢慢等待小远恢复过来的,他心里懊悔不已。
「你还要呆站多久,好过来继续教我了,我今夜一定要弄清楚内功的原理。」他这麽说了,那男人仍低头站在原地,好像在反覆在告诫自己什麽一样,一回儿才再度走近,却停在距离一尺半的地方坐下。这距离不远不近,加上又坐著,给人的压迫感骤降,让他觉得安心。司澄远发现自己能跟别人相处在同一间屋子里,不是因为已走出阴霾,而是因为对象是御昂非,他温柔又体贴,处处为自己设想,自己不喜人触碰,他就不靠太近,自己就寝不爱有人在附近,他就远远的睡且绝不偷看一眼,为自己疗伤包扎时,一定轻柔迅速,尊重万分,也许就是这般自然心细的对待,他才不排斥那间有另一个男人存在的竹屋。
想起这男人对自己的好,心口一暖,司澄远轻轻的挨著御昂非坐下,虽然没到臂紧贴著臂的地步,但却只隔一个拳头且是主动,御昂非不免大吃一惊,却不敢转过头去放肆的盯著小远,只强迫自己把视线定在前方的火堆,内心的激动无可言喻。小远接著问了有关内功内力的问题,御昂非一一详细回答,事後他实在也不记得小远问了哪些,只记得自个儿整晚心儿怦怦跳得厉害,小远从左边传来的声音离自己好近好近…
御昂非完全忘记给师父交代的事,灯鸣草一株也没采到手,隔日自然被叫去源仙居责骂了一番,他也不以为意,首次师父在上边骂,他在下边心不在焉,满脑子回味小远昨晚难得的亲近,嘴角还不时露出傻笑。
「非儿,明天定要把药草给采来,听见了没?」一席话只有最後这句,御昂非才点了头有所反应,桃源仙人的白眉都快皱得给掉下来,打从那小子来了之後,他这大徒弟越来越不正常,他叹气叹了十来声,非儿也没问一句,命他把灯鸣草采来,他又乐意的紧,既然乐意怎麽会忘记采呢?御昂非已匆匆告退,桃源仙人还在那百思不解。
御昂非回到竹屋,轻声开门,怕惊扰了小远休息,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准备大展身手,让小远饱足之後元气百倍,可以继续专心修练。到了傍晚,御昂非见小远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比什麽还满足。「趁这机会同你说,我已想好练内功的方法,但恐怕以後不能像现在每两日回来一次了。」饭後,司澄远没有立刻趴回床上呼呼大睡,反而如是说道。
「…要改成几日方回来一趟?」御昂非在厨房里,背对著司澄远洗著碗筷,先前已经每三日才见的著一次了,这回恐怕要更久了吧…白日他才这麽高兴,晚上怎麽就从云端坠下来了呢,人果然不能太自满得意…御昂非语气中充满涩味,心头上也酸苦。
「我不回来了。」澄远靠在厨房门柱边上,看著男人的背景,堂堂男子汉挂著围裙窝在灶炉之间,他却觉得异常的和谐,一点也不滑稽,这是为什麽?司澄远不是听不出男人语气中的酸涩,但他选择强迫自己忽略,不去想为什麽他要为自己伤神伤心。
「…总要吃些什麽吧?光靠鱼裹腹不健康的…」御昂非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掉出来,可还是不小心逃出了两三滴…听见小远说不回来了,他连呼吸都觉得好痛苦,是不是小远记恨他昨晚冒犯了他,还是他犯了什麽没察觉惹小远不快了,御昂非想破头也想不出个道理,一片空白,抖著嘴唇只能说了这一句。
「这我知道,所以才要告诉你啊。」司澄远答得理所当然,摸摸肚子,他做的饭菜实在好吃,若是吃不到了还真是个打击,三菜一汤稍嫌少了点…光想到那滋味,甫才吃完,又觉得饿了,还是早早去睡吧,免得越想越饿。「明日开始,晚上我就不抓鱼了,换在寒潭练内功,你子时带饭给我,同样三菜一汤,可有一样肉,放了就走,莫要出声扰我,可以吗?」今夜可是最後一晚躺床睡呢,司澄远边说边往床边走,一路伸著懒腰,没注意到御昂非身体一震,回过头来的欣喜表情。
「可以吗,还是每晚太麻烦了?」司澄远人已经躺平了,迟迟没听见御昂非回答,昏昏欲睡中又问了一次。「不麻烦,当然不麻烦。」顾不得手上还残留泡沫,御昂非冲出厨房忙应道。「嗯,那就好…」每晚都能吃到,会害他期待晚上的…司澄远遁入梦乡前还想著这个。
御昂非返回厨房,顿时又觉得飞上天际般飘飘然,思及可以每晚都看小远几眼,还能日日照顾小远的胃,碗筷都刷得特别卖力,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盘算明天的菜色要准备什麽才好了。他这模样,要给铁邑、方楚瞧见,绝对不相信这是他们那以沈著冷静、内敛精明著称的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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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算是一个高手?有强健的身体、有绝妙的招式、有深厚的内力、有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这样应足当是了吧。
澄远给自己锻鍊的方法越下越重,多部分都是在早晨下午进行,御昂非不知晓,还以为他同最初一样只是跑步举重,可这晚,御昂非才真正刻骨体认到小远是怎般用死亡把自己给逼著精进武艺,前几晚来时,小远还只盘坐在一边练习引出内息、流转真气,不到一月,他竟潜进了潭底!这潭水终年酷寒,低於零点却不结冰,寻常人若停留超过三十秒,必冻毙身亡,若想在潭中久留,定要将真气循环不息的运行至四肢百骇,且不能停止,手脚末端等难以到达之处亦不容有片刻疏忽,否则待上整晚药石罔效,为求保命只能截去。而在潭底打坐又更艰苦,这潭极深,打坐时宛若身负千斤,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且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会不会有什麽危险的鱼类出没,心里若有半丝畏惧,真气之运行必难顺遂。
内功是这麽不要命的练法吗!御昂非真想吼吼小远,要他别再做这麽危险的事,循一般途径就也不错啊!可想起小远的坚持、小远的决心,千言万语终究歇了口,将一切的担心受怕和不安都留在自个心中,半点也不流露出来累他人烦心。可怜他白日独自在竹屋时,想起伊人就眉头深锁、饭也吃不下,担忧得双鬓花白,每日最高兴的事莫过於晨间去收碗筷时,看见空空如也的饭盒,知他又熬过一晚且有食欲,心里大石才放下一半。
就这样,流金岁月匆匆,转瞬间两年之期已将届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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