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一路走,一路大声地说着一段至今无能参透的话,‘流星异转,其羽煌煌。纵横天下,四海翱翔。直上九霄兮皆成殇,凤兮火兮,何时归去’。正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时,我与若星突然听到屋外有异常的声响,当即我们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紫远兮的话,突然止住,余下的他并没有说下去。其实,抱着孩子匆匆离去时,他最后一瞥,竟是瞧见了自己一直心仪的黑蝶。而她依旧是一身素黑,只是那眉眼间的冷意更甚从前,且充满了杀气。后来,他亦是听若星说起,黑蝶一直暗中追杀她们,令她们躲得十分狼狈。那时,他尚且不明,黑蝶与白若月素来没有过节,为何执意要追杀她。
一直没有开口的天玄子,此时终于悲戚道:“清幽,她确实是我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我曾在一边瞧过一眼。虽然我与白若月间并无情意,甚至我们之间只是个错误,可毕竟孩子是无辜的。那时,我知晓蝶儿的脾气,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听我解释,且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便想提前去阻止她。可等我再次回到屋中时,白若月和孩子都不见了,蝶儿好似已经来过,可也不见踪影。”他似是自嘲,讪笑一声,突然问向紫远兮道:“那你是何时知晓我的存在的?”
紫远兮答道:“也是机缘巧合,一年后的一日,我回到了若月曾经生产的屋中,毕竟她失踪了这么久,我很想知道她的下落,是以再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很意外的是,我见到了你,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我却是极为震惊的。这世间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么?当下,我联想到了若月曾问我为什么那夜丢下她在溪边,还说她怀孕了。这时我才恍然,也许若月她从未曾欺骗过我,她会不会是,错将你当成了我。这样的想法,令我时刻不安,更是益发内疚。我只想尽快找到若月,好好补偿她,毕竟,她的悲剧,是我一手造成的。可是,想不到的是,当我找到她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她抛弃了自己圣女的身份,隐瞒了自己是紫竹国人,远走他乡,也不知是因何与东宸国的皇帝相识。等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成为了东宸国的皇后。我不知道,她那样柔顺的女子,在戚戚深宫之中,要与那么多女人争宠,她会不会幸福,会不会过得很艰苦。因着心中万分内疚,我只想离她近一些,是以和若星寻了一处隐秘之地一一天清谷,从此我们便在那里安顿了下来,因着不知将来如何和清幽解释她的身世,同时也害怕她身份暴露被追杀,我们先是将她寄养在附近的人家,后来才将她接回,拜若星为师。日子年复一年的过去,与此同时,我心中也一直疑惑着,为何会有人与我长得如此相似呢?带着这个疑惑,我辗转托了许多人打听,因着母妃去世的早,早年跟随着她的婢女大多都嫁人了,各奔东西。我一个一个寻过去,却没有一人知晓内情。就在我近乎绝望之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当年跟随在母妃身边最贴心的嫉嫉。万幸她尚在人世,否然永远也没有人知晓当年的真相,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就是你啊一一远曦!”
天玄子冷哼一声,不屑道:“我自小就被冥门收养,只知自己生来是名杀手,名号‘天玄’。至于你所说的身份,我不会承认的,相信紫竹皇室也不会承认我这个妖孽的存在。既然当初选择丢弃了我,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空气之中,有片刻的冷滞。
清幽亦是静静立着,这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的娘亲。她虽知自己的娘亲是东宸国的皇后,为人温和谦逊,却不知原本竟有着这样一段刻骨的爱恋。虽然,她是因着错误出生的孩子,可此时她却并没有半点怨恨之意,反倒对自己的娘亲,多了一分亲切向往之意。
此刻,黑蝶本是漆黑的瞳仁,突然失了光彩。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自己等了二十年,终于可以折磨他了,终于可以肆意报复他了,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为什么?为什么会让她听到这样的事实?眼前一黑,她猛然觉得这山顶是如此寒冷。揣着最后的挣扎,望着天玄子一如往昔深情的眸子,她厉声质问道:“不,我不相信!即便白若月不爱你,即便你们之间是个错误,可我是亲眼瞧见的,你们……你们……即便她是错认,天玄,与她欢好时,你总是清醒的罢。哈哈,你要如何自圆其说?”
天玄子痛苦地望着她扭曲的面容,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在溪边吹笛子,她以琵琶声和了我一曲,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将她错当作是你,也许我只是思念过甚……”
“天玄!你自己觉得能自圆其说么?她与我,可有半分相像之处?你不要再说了!说什么都抹杀不了你变心的事实!这么多年我都等了,才不要听你的鬼话!今天我势要报此仇!”黑蝶情绪有些崩溃,她大声吼道。
“也许,我可以解开你的疑惑。”
一个清雅的声音在暗夜中骤然响起,黑蝶抬头望去,说话之人竟是清幽。
清幽缓缓上前一步,她迎上紫远兮依旧悲痛的目光,静静问道:“我想问,幽冥琵琶其实我娘亲留下的罢。”
此时,一直在旁听着,不曾开过口的巫神,终于嘶哑着声音叹息道:“其实幽冥琵琶是我们寒霜部落中代代相传的宝物。传说中是这断情崖当年跳崖的圣女所留下的。寒霜部落素来隐秘,外人只知幽冥琵琶名震江湖,却极少有人见过。且百年来,再无能人弹奏它,渐渐,幽冥琵琶的天籁魔音已是成了传说。而白若月、白若星姐妹本是寒霜部落一名族长的女儿,因着她们父母早逝,一直是由族中人相辅带大的。而白若月她小时候天资聪颖,颇为顽皮,有一次,因着机缘巧合,她偷偷跑入我的房中,她本就是精通乐器,无意之中,竟是拨动了幽冥琵琶的琴弦,琴音颤颤,慑人心弦。那时,我自外听见曲声,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进屋中,才发现竟是白若月。我想着,近百年了,都无人再能接钵天籁魔音,所以我便将幽冥琵琶送给了她,而她果然没有令我失望,练就了绝音。其实,在我心目中,她一直是大圣女最合适的人选,而我坚信,以白家姐妹自小与蛇亲近的渊源,这黄金权杖之上的红蛇也一定会选择她为圣女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是……哎……一个情字害人……她自选上圣女后没多久便不知所踪,我一直以为她与人私奔,还给族人带来了连年下雨的灾难。即便这样,我虚悬大圣女的位置二十年,就是想等她回来。想不到,她竟然会是东宸国的皇后,如今东宸国皇帝的生母……想不到,她已然不在人世……想不到……她背后竟有如此凄凉的故事。哎,缘起缘错,如今,东宸国与凤黍国联手要灭紫竹国,当真是孽啊,作孽啊!”
巫神苍老而又嘶哑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了山顶之上。
清幽定定瞧着黑蝶美艳的侧颜,因着方才激动,黑蝶此时脸颊之上的刺青时隐时现,果然是美极艳极,也难怪如此多的男子为她倾心。清幽深深吸一口气道:“我猜想,当年我的母亲,一定是用了天籁魔音,所以才令天玄子出现了幻觉。她一定是不想成为圣女,错过挚爱,以致终身遗憾,是以才大胆地诱惑自己心爱之人。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她看到的溪边之人,并不是师伯,而是……”余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因为已经不言而喻。
黑蝶全身狠狠一颤,眼前金星飞舞,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原来,他从不曾移情,从来深爱的只有自己。那自己这二十年来赖以生存的仇恨,又算是什么呢?她的人生,突然失去了芶活着的目标。她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一时气息逆窜,她张口吐出血来,向后倒去。
天玄子与紫远兮同时抢上前去,将她扶起,天玄子将黑蝶抱入怀中,冷睿的目光扫向紫远兮,他缘何这么紧张?黑蝶与紫远兮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要说还是杀害他师妹,血洗天清谷的仇人。难道,紫远兮方才所说的一见倾心的意中人,竞是黑蝶?难道,上天令他们兄弟俩爱上了同一个人。
来不及多想,怀中的黑蝶已是连连猛咳起来,天玄子将她抱入怀中,望着她惨淡的面容,握住她的右手,真气送入他体内,瞬间后面色大变,抬起头来,眸中满是哀痛之意。
他突然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全身不停地颤抖着,仰天悲号:“蝶儿,蝶儿,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执着啊!”夜风中,他的哭声如同寒风呼啸,久久地在崖顶回响……
……
黄沙落满地 第三十五章 缘灭
紫远兮眼见天玄子悲恸欲绝,又看了看黑蝶此时青白的面色,心知不好,他缓缓上前,单膝着地,一手搭上她忽强忽弱的脉息,良久才叹道:“皇弟,你再陪陪她罢。”悄悄侧首,他拭去眼角的泪水。黑蝶她用了烈性的提升内力的邪门药物,早就透支了自己全部的精魂气力,只怕撑不到朝霞初升时。
天玄子悲难自抑,益发搂紧她,下颚抵住她柔软的发顶,却克制不住地颤抖着。
黑蝶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泪无可遏制地滚落下来,她轻轻按住他的手,极力绽出一抹笑容,“天玄,你不用伤心,我的命本就是捡回来的。能与你相爱一场,我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这一生,我杀戮罪孽太重,会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我做错了那么多事,你万万不要原谅我……”
月色迷蒙照耀下,愈加显得她的面孔如夕颜花一般单薄,她伸手,温柔地抚摩上他英俊的面颊,一寸又一寸。
他低首,薄如锋刃的唇轻轻划过她冰冷的额头,哽咽着,“别这样说,都是上天惩罚我,替冥门卖命,助纣为孽。这是上天报应于我,今生不得与相爱之人相守,还连累了你,都是我不好。”话至尾音,已是化作了无声的吸气。难以想象,曾经冷血无情、唤风便是雨的夺命杀手,此刻竟是这般无助。
夜风继续寂寂吹着,神庙门前,有少许落叶飘得无声无息,慢慢飞舞着,缓缓落至他们的肩头。
黑蝶缓缓自胸口拉出一直悬挂在脖颈间的一条青金链子,琥珀石光华依旧,横卧的蜜蜂亦是栩栩如生,只是此刻它的主人已是油尽灯枯。她握着他的手,他们的手心中紧紧攥着这枚琥珀,她的声音益发缥缈起来:“天玄,恨有多深,爱之更深,今日我才明白这个道理。这枚琥珀石,我从未离身过,纵使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恨着你,可我却怎么也舍不得丢弃它……二十多年来,它好似早就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无法分离……”
天玄子眉心剧烈一颤,似在点头,有温热的液体从他下颚滑落,一滴,又一滴,缓缓坠入她的衣领之中,一直滑至锁骨。
她一怔,伸手轻轻抚触着那点点晶莹,缓缓摇头道:“你是男人,不能哭的。”又往他怀中靠了靠,她轻声问道:“天玄,这么些年,你都躲去了哪里?我很想知道……”
“我知晓你的性子,这么大的误会,恐怕终身都不会原谅我了。一个人浪迹天涯,有一次无意之中,我跌下落云山系中一处溶洞,那里面竟然还有一条暗河,我在那里开凿了油灯槽,一个人独居。可那样不见日光的日子,对我来说,更是一种煎熬。”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让黑蝶伤害无辜的人,他只能躲着,即便知道清幽的存在,也不敢去寻找。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凤绝与清幽各自手中的清绝剑上,抬头问道:“你们也曾到过那里么?”
凤绝颔首,“师父,有一次我们亦是无意中坠落于那溶洞之中,当时我便觉着那里曾经有人居住过。后来,我们发现墙壁之上刻着剑术剑招,可那招式好似有魔力一般,只是看了一眼,从此深深便刻入我们的脑海中,眼前更是出现了幻觉,而……待清醒时,我们才发现墙壁之上的图案都不见了,只余下一双青锋剑。”他自然省去了那次入了幻境,与清幽缠绵的一段。
“嗯,那图便是我刻下的。”天玄子唇角泛起一点笑意,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他的徒弟,他的女儿,竟是走到了一起。
凤绝见天玄子不再拒绝自己唤他师父,心中陡然一松,想来师父是因着黑蝶要杀尽与他相亲相近之人的誓言,才在自己出师后,不认自己这个徒弟。原来师父的冷漠,只是要保护自己。
这样的认知,令凤绝十分欣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练就了一身绝世的武艺,他的心中早就将天玄子当作自己的亲人一般尊崇。而如今,他更是深深爱恋着师父的女儿一一清幽。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罢。
似是想起了什么,凤绝当即拉着清幽单膝跪下,敬声道:“师父,徒儿斗胆将玄冥鸳鸯剑,改作了清绝剑,不敬不知之罪,还望师父责罚。”
天玄子轻轻摇一摇头,他望着凤绝与清幽的神色添了几分柔和。凤绝自小跟他学武,为人正直专一,若是清幽能与他一起,自己也放心了。他的视线,自双剑上巡巡扫过,缓缓开口道:“其实,真正与这双剑有缘之人,是你们。“顿一顿,他又道:“这断情崖的传说,想必你们都知道罢。”
清幽颔首,来参加圣会前,他们已是将这寒霜部落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天玄子又道:“其实断情崖传说中那名男子便是冥门的创始者,而这一双刿亦是他所留下的。相传当日他于断情崖上拔刮自尽,后又纵身跳崖。次日,也不知怎的,一夜间部落里漫山遍野的桃花全都开了,紧接着又刮起了大风,吹得处处好似落下缤纷花雨。有目击之人言,瞧见断崖之上两道精光划过,似是齐齐注入剑中。其实,冥门虽然将这双玄冥鸳鸯剑交与我,可我却并不能十分自如的操控它们,曾经我也想与蝶儿一起修炼双剑,终也难以配合运用。想来这一双剑的有缘人,并不是我。所以,后来我将它们留在了溶洞中,并将剑谱刻在了墙壁之上,等待有缘人到来。”
此时,清幽与凤绝对视一眼。原来如此,难怪那日他们身入幻境之中,瞧见满地皆是桃花,身周是万丈悬崖,漫天落霞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