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无法控制住。终,她的整个人亦跟随着,直抖得似在苍茫大海中沉浮的一叶扁舟。
洛云惜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自己衣领,再来又是理顺了她的长发,最终以两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半粒药丸。面作好奇之色,仿佛借着月光,她正在审视某件奇异的东西般。
清幽的心,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小动作而紧绷着,生怕她一个指尖用力,便会毁去药丸。
洛云惜径自端视了片刻,突然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惜,本来,这粒药丸要是凤炎还在,倒是能解他所中的毒。不过,凤绝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谁让他修炼的是至阳至纯的内力。即便有药,也治不好他。他的武功,还是会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成为废人。”
她的话,令清幽直直沉到谷底,身子冰凉冰凉的,一缕月光无遮无拦洒落在她的身上,照得她整个人如冰霜冻结一般。
她自然明白,武功对于一个习武之人,可以说比生命还重要,尤其是像凤绝那样的铁血男儿。
“不过……”洛云惜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成功地将清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唇角含着明艳的冷笑,她字字道:“你看,我手里只有半粒药丸,而另外半粒已经融入我的骨血之中。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我的体质偏偏是至阴至寒。”
说着,洛云惜突然上前一步,凑近清幽耳边,尖刺的、怨毒的声音好似一条冰凉的小蛇般游移钻入。
“若是他服下这半粒解药,每七日与我欢好一次,让融于我骨血之中的另外半粒解药一点一点将他体内的阴寒之气转移到我身上,呵呵,谁教我是至阴至寒的体质呢?只有我能救他。也不会太长吧,大约二十、三十年,就是彻底治好他的毒了。呵呵,你觉得怎样?”
没有洛云惜预想之中的绝望之色,相反清幽的神色已然十分平静。
垂首,一绺额发随之落下,恰好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清幽静静道:“洛云惜,你的事,我绝不会说出来。方才我也说过了,等到战争结束,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洛云惜嗤笑,“我也说了,即便你走了,他也不会忘掉你,也不可能接受我。我已经做过一回你的影子了,可不想再傻第二次。更何况,我还没有看到他痛苦、后悔、绝望的样子,如何能平我心中的怒气和怨气?我要他后悔、后悔曾经辜负了我!”
清幽咬唇,衣襟下摆已是被揉得极皱,“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我讨厌你这一副圣洁的伪装,在他心中,你纯净如白莲。我要你在他的面前,彻底地毁去形象,让他知道你是多么恶毒的女人。让他对你彻底失望、甚至绝望。让他深深后悔自己曾经爱过你!”洛云惜将药丸收起,她用力一拽,折下身侧一支新开的白花,捏在掌间,揉得粉碎。
清幽心中一阵阵发寒,寒得生出缕缕生疼的意味。
可面上,依旧是波澜平静,她只淡淡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做?”
洛云惜冷毒的目光,落在清幽已是隆起的小腹之上,“条件不算多,一条我已经想好了。至于还有另外一条,等我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什么时候等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就给你解药。”她轻轻拍拍手,掸去方才碾碎的白花残叶。
抬步,与清幽错身而过时,洛云惜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随之……清脆若黄鹂啼转的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着。
“好好考虑下,你的时间可不多。他的命,可没有凤炎那样长……”
……
黄沙落满地 第四十五章 三宫六院无一妃
四月初的时候,东宸国与凤秦国的联军已是兵镇鬼峡,虽时不时爆发一两场短兵相接的冲突,可战争已经进入暂时的冷峙之中。联军亦是在鬼峡外安营扎寨,等候风宿城中的燕行云接管岳州城,以及后续补足粮草储备。
这一日,清幽听得战鼓擂响时,联军已是开始了新一轮攻击。
两军交锋,联军阵容整齐,最前面是盾牌手,挡住紫竹国射来的漫天箭雨,掩护紧随其后的弓箭手,因着东宸国善防守,是以盾牌手都是东宸国人,而凤秦国人擅长射箭,是以弓箭手都是凤秦国人。两两配合,有条不紊。
眼看着,前方凤绝一身金甲,手持“凤”字令牌,正指挥着联军作战。他布阵极有章法,分成数阵,分击围合,有守有攻。到了近晚时分,眼看着紫竹国的军队渐渐不敌,终败下阵去,纷纷撤退回到营寨之中。而联军士气更是大振,“吼吼”声震天,响彻长空。
此时,一阵劲风拂过,将凤绝身上战袍卷得轰轰烈烈作响。意气风发,尽显金戈铁马,战意豪情。
清幽环顾四周将士,即便是东宸国的士兵,脸上也尽是钦服之色。是了,士兵们素来最钦佩最尊重能征善战之人,不论国界,更何况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名震三军的“铁血黑鹰”。
她的心底,突然沉沉的难受,仿佛压着千金重石,无法喘息。这样的他,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武功,不能再上战场……那对他来说,只怕会是莫大的打击。
天色渐暗,营寨四周篝火遍燃,经历了一天的战事,士兵们都又饿又累,除了正在疗伤的,其余皆是去用晚饭。清幽亦是随军一同吃了些馒头干粮,还有特别为她准备的汤。
用罢之后,她独自一人,在东宸国士兵的营区内四处走动。
天上冷月如钩,有昏黄的光晕投于空旷的山谷之间,推出一片迷雾的白。
清幽斜靠着一处围栏,低头怔怔瞧着自己衣摆,一缕月色撒上那绣花滚边,泛起点点银光,她渐渐瞧得出神,思绪飘渺起来。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处于迷茫状态,心内纠缠伤感,她好不容易才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才放开了去爱,可为何苍天要如此折磨她?
极目远眺,她直直望向了紫竹国都城紫苑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紫竹国,亦是她父母出生的地方,虽然她对这里并没有过多的感情,可她无法否认自己身体之中留着这里的血脉。难道,这就是她背弃生养自己的国家,而应该付出的代价么?
所以,上天才惩罚他,不得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是这样的么?
她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无声蜿蜒在她的面颊之上。
突然,她察觉到有人靠近,慌忙抬袖擦去泪痕。
侧首望去,原是蓝毒。不远处的篝火正熊熊燃烧着,火光映照之下,衬得他俊颜如雪莲盛开,双眸若星池般璀璨生辉,可再明亮的眸子,在看到清幽微红的眼眶之时,也旋即黯淡下去。
他轻轻问道:“清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她勉强一笑,“我以为你不会肯再见我。”其实,自从洛云惜告诉她凤绝中毒之后,她每晚一直在蓝毒所住的营寨附近等他。只是他始终不肯出来见她。
他挑眉,凝声道:“听说你找了我几天?可有什么事么?”
她咬唇,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启齿,脑中转念一想,决定先从别处说起,“哦,蓝毒。是这样的。圣教之事,想必你都清楚了吧。现在有数以万计的教徒中了圣药邪毒。据我所知,这圣药提炼自冥门中的邪物冥水。而你,已然是为数不多的曾经在冥门中待过,又懂得医术毒术之人,我想问问你,可有方法解开这圣药之毒,毕竟是涉数万人的性命。”
他深深蹙眉,道:“这冥水的来历,我大约知晓些。相传冥门中有一朵奇花,名唤地狱之花。此物冬日缩根枯萎,夏日开花,香气奇特,闻之便能令人精神大振,有提升内力之奇效。听闻有一年这花开了并蒂两朵,一朵雄花,一朵雌花。当时的冥门首领无意间发现这雌花有着意想不到的功效,便将这雌花摘下,浸在水中,制成了冥水。而随之枯萎的雄花亦是被晒干收藏起来。当时的冥门首领并不知,他摘去了雌花,却令这地狱之花再不能繁衍,至此世间再没有这种奇花存在。而雌花留下的冥水至阴剧毒,无药可解。冥门众人取少量冥水再结合其它药物,制成一种药,专门给冥门中武功稍逊之人服用,用后看似武功会在短期内大涨,服药之人便能顺利替冥门完成任务,可要不了多久便会死于非命。”
顿一顿,蓝毒继续道:“这次百姓所中的圣药之毒,其中冥水的成分已然不多。我虽不能最终解开他们身上的毒,但也许能研制出一种药,以延长他们的寿命,或许十载,或许二十载,或许更久……”
清幽听得心“砰砰”直跳,突然激动起来,她抓住蓝毒的袖摆,紧张地问,“那若是中了冥水之毒,而非圣药?可还有救?”
蓝毒疑惑地瞧一眼她苍白的脸色,摇头道:“圣药中冥水成分不过零星一点,我都无能为力彻底解开,更何况是冥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倏地他神色一凛,连忙握住清幽的手腕,急道:“你是不是碰了什么东西,才会有此一问。”
细细探了探她的脉息平和后,他方放下心来,松一口气道:“吓坏我了,好端端地,你问什么冥水。我还以为是你……那种邪物,应该再没有了吧。你们不是将圣教总坛尽数毁去了么?”
清幽极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她不想让他知道凤绝中毒之事,毕竟现在蓝毒效力于轩辕无邪。她微笑,掩饰道:“哦,我只是随便问问。天下毒物相生相克,我只是好奇,竟还有解不开的毒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蓝毒不查她的异常,颔首,“嗯,可能是我资历浅薄。若是冥门之中当年排行最高,“天”字辈的前辈还在,或许能有办法,我记得冥门之中好似有一位女子擅长毒物。”
清幽唏嘘,天字辈,又是女子,那无疑就是名号“天魔”的黑蝶了。
蓝毒想一想,又道:“地狱之花,并蒂双生,那可是百年前的事了,我从未见过。我突然想到,既然冥水是雌花之毒,也不知那雄花会不会有解毒的功效?只可惜,百年过去了,上那里找当初那朵干枯了的雄花?”
“咳咳……”寒风吹过,清幽忍不住轻声咳起来。
蓝毒立时紧张,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冰凉的小手,“怎么回事,可是受了风寒么?手这么冷。”
清幽拢了拢衣襟,将早已是麻木的小手凑至唇边,轻轻呵气温暖着。她勉强一笑,道:“蓝毒,若是能保住无辜百姓十载、二十载的性命,亦算是造福天下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至于那雄花,我想已经没必要寻找了。因为冥门和圣教总坛,已经在这世界上彻底消失,再不会有了。我走了……”
她匆匆转身,凄迷月色下,难掩步履踉跄。春风虽暖,可吹在她面上却似那最凛冽的东风,片片刮着。背心上滚过一阵凉一阵烫,她整个人仿佛生着一场大病般虚弱无力。
一切原委,她都明白了。
最后的冥水,想必在山洞中时,洛云惜已是用尽。若是还有冥水,洛云惜必定会再次陷害于她。此时她的脑中,突然会想起了黑蝶死前所说的话。“对于凤炎……其实,后来……后来我……可惜来不及了……”
她现在全部都明白了。想来毕竟师徒一场,其实黑蝶定是因着后悔误害了凤炎,这才费尽心思,找到了当年那朵地狱雄花,制成了一枚珍贵的解药。只可惜,凤炎没有来得及等到就……而凤绝他……如今也只剩半粒解药!
看来,洛云惜所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骗她分毫。
而她,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冷凝的夜空,月色无遮无拦,将她苍白寂寥的影子长长拖曳在地上,越伸越远。踉跄奔回自己的营寨中,不觉已是清泪盈满面……
***
东宸国,永庆二年。
凤秦国,万和八年。
五月底,紫竹国战事持续中。
联军已是围攻紫苑城近两月。听闻守城王爷紫远兮日积劳累,一病不起。整个紫苑城的上空背凄迷的阴沉所笼罩,散不去的乌云硝烟,化不去的百姓心中茫然,处处都是一片萧条的景象。因着没有得力之人镇守,紫竹国城防越加松垮,军心涣散。看起来,联军破城,指日可待。
相较紫竹国的颓靡,另一边,却是阳光明媚,生机盅然。
东都皇宫之中,每一个角落皆是被软绸般的金色阳光铺满。
玉照宫外,庭院内无数花树开得白纷纷如新雪初绽,映着底下一大片月季鲜艳的色彩,彩蝶纷纷翩飞,分外好看。
而玉照宫内,则是经历了两天两夜的折腾。随着一声微弱的婴儿啼笑声传来,好似无尽的原野之上突然看见初升旭日一般,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焦灼的等待。
里里外外的人,皆是松落一口气,皇贵妃难产,此刻终于平安诞下麟儿。
殿内,江书婉精疲力竭,她全身无力,正软软靠在凤翔怀中。香炉之中,催产香料尚未散尽,夹杂着薄荷的气味,这样清凉苦涩的气味刺激着她昏沉的头脑,令她始终保持着一分清醒,并没有睡去。
忽地,她脸颊边一凉,吃力地侧首望去,原是他额上层层泌出的汗珠,正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难产的这两天两夜中,这明黄一色耀目始终伴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去过,哪怕九五之尊,不应进入产房这等血污之地,哪怕御医一众一再劝阻,他依旧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几度昏厥之时,正是这耀目的明黄色灼刺着她的双目,令她没有昏睡。
痛楚的辗转间,他周身荡漾着龙涎香,温言蕴在耳边,“婉儿,我会一直陪着你。”
气息微弱,孩子始终生不下来,当她觉得无望,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游离时。是他一点一点将苦涩的催产汤药,以唇渡入她再无力气张开的口中,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差一点,连她自己都要放弃了。如果,就这样死了,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他却始终不肯放弃,一直鼓励着她。
此刻,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累得似是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般,而他却将自己拥得更紧,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他正在剧烈地颤抖着。而那样害怕的颤抖由心而生,无法控制住,好似方才差点就失去最珍贵之物。
凤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他轻轻伏在她耳畔,声音像春水一样缠绵而温热,“婉儿,可吓死我了。我们有孩子了,是位皇子呢。我真的,再也不舍得让你为我生孩子了……我没有想到,竟会这样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