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惜低首,她轻轻抚着自己葱长的指尖,缓缓道:“解药我自然带来了,只是不知你要如何给他服下呢?他可不是一般的人,如何能轻易近身?万一他起疑了怎么办?万一他查清楚了真相,那我岂不是百忙一场?”
“我自有办法,这个你无需操心,绝不会暴露你。你只需将解药给我即可。”清幽皱眉,催促道。她自然知道凤绝不会轻易服下这来路不明的解药,事后必定会追根究底。所以,她心中亦是仔细思量过,想好了对策。
“那不行,你若是没有万全之策,我可不敢轻易将解药交给你。要知道,冥水之毒无解,珍贵的解药只有这半枚而已。”洛云惜步步靠近清幽,悄然挨她耳畔轻笑道:“我可是想和他双宿双飞,天长地久呢。你有什么打算,我必须问清楚。”
清幽僵了一僵,闻言面色渐渐苍白,菱唇微动,她终开口道:“要让他不疑心,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洛云惜退后一步,冷冷望着清幽道。其实,她也一直没有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可以骗过凤绝服下这半粒解药,又不被疑心。若是掺在饮食当中,必定会被他察觉,其他的,好似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法子。她倒想知道清幽究竟能有什么办法瞒天过海。
心中顿然有丝丝抽痛的感觉,清幽一手紧紧捂上自己的心口,她狠狠闭一闭眸道:“要想他不怀疑,除非我先对他下毒。你应该知道,我的师父是毒娘子,而我擅长毒药。我们天清谷中有一种至尊的毒药,名唤‘雪花’,无色无味。我可以假借自己想带着孩子逃脱,潜入他的营帐之中,进而对他下毒,事后假装计败不成被捉当场。我交出‘雪花’解药的事后,就可以顺带将此半枚解药给他一同服下。而他,半点也不会想到其中曲折的原委。”话毕之时,她双拳已是握紧,指甲深深掐入肉中,已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唯有麻木。
纵然心中再不愿意,她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伤害他。她已然不是第一次向他下毒了,犹记得上次在东都刑场之上,为了脱身,不被他擒住,她也曾向他下过毒。只是上次的毒,毒性较浅,即便没有解药,宫中御医也能用药清毒。而这次她为了能做足了戏,为了戏能做的真,她必须用‘雪花’之毒来伤害他。
洛云惜听罢,愣了好久,旋即才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过于振奋,如鬼魅狂啸般响彻山顶,直震得树枝沙沙作响。笑声止时,她瞧着清幽的双眸多了几抹嘲笑,定定如刚刃般戳人清幽的心中,冷毒道:“白清幽,你当真是一条毒蛇!这么阴毒的办法你也想得出来。难怪从前凤绝被你骗得团团转,失了东都,还差点丧命。当时若不是我救了昏倒在雪地中的他,只怕他早就被你害死了。就是这样的你,也配得到他的爱?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清幽面上有片刻的难堪,她强忍住心底的酸涩,只缓缓道:“好了,洛云惜,我的方法已然告诉你,你如今可以放心地将解药交给我了吧?”
洛云惜自袖中取出半枚解药,正准备交给清幽,可手伸出一半,又突然缩了回来,似是不甚放心,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我总觉得还有不对劲的地方,看得出来,即便是你这次又背叛了他,他虽然当时撂下狠话,可也并没有打算狠狠折磨你。如今夜都动乱,东都又僵持着,他手上有你和孩子这么大的筹码却迟迟不找轩辕无邪谈判。你说,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清幽咬唇,心跳亦是跟着凌乱起来,其实此事她也觉得奇怪,滴血认亲那日时,凤绝分明说了要拿自己和孩子做筹码,跟轩辕无邪谈判,可为何如今迟迟没有动静?
心中虽是这般想,可她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故作思考了番,道:“也许是时机未到吧。如今江书婉按兵不动,敌不动则我不动,也许他再等待更好的世纪,以获取更大的利益也有可能。”
洛云惜听罢,点了点头,觉得有一分道理。其实她并不是很懂这些军政大事,她也并不关心,她只是担心会不会凤绝察觉了什么。如今听清幽这么一说,她才放下心来,她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可能有什么疏漏。
莲步轻移,洛云惜在清幽身边兜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将解药交至她手中。
清幽接过解药时,只觉手中沉甸甸的,仿佛装载了千金重要之物般,竟是颤抖得不能自已。她牺牲了这么多,亲自不能相认,违心承认自己再次背叛了他,如此多、如此沉重的代价才换得这枚珍贵的解药。如今捧在手中,尚有一分不真实感。
她颤颤地、轻轻地、仔细地抚摸着那解药的半圆轮廓,一点一点,一分一分,直至最终确定那是真实存在的,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彩沉沉落地。眼眶陡然一热,想哭的冲动再无法遏制,终是泪洒两行。若是能救得他的性命,不论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再值得不过了。
洛云惜冷眼瞧着清幽的脸,一时青,一时红,一时激动,一时颤颤。她轻嗤一声,连连摇头道:“就你这般姿色,顶多算得上清丽。论武功,女子要那么高强的武功能做何用?论心志坚定,我瞧你也是平平。我真想不通,他为什么喜欢你?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你?我想,这不过是上天作弄,若是让我先遇见他,想必他一定会爱上我的,白清幽,你说对不对?”
正值入秋时,此刻山顶风强劲,卷着洛云惜字字嘲讽的语句重重刮过清幽的面颊。
一地漆黑树影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好似一丛一丛水墨花枝在清幽脚下开得漫天盈地,她只低首瞧着,默默不回答。
其实,在自己内心深处,何尝不希望凤绝没有爱上自己呢。洛云惜不会知道,其实自己是希望凤绝将来会爱上她的。因为自己从来都是给他带来痛苦,话语夹在两国间难做的纠结。自己根本就给不了他幸福。而他们,原本才是合适的一对,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世。若是凤绝深爱着洛云惜,甚至洛云惜的父亲靖国公,此刻都会倾力相助,以解东都、夜都燃眉之危,而不会袖手旁观,而凤秦国,也不会遭遇有史以来如此大的危机。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是否自己就是凤绝此生躲不过的劫难,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带来噩运。
是她,害了他,而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去保全他,不惜一切代价。
洛云惜却并不让步,面上难掩得意之色,她咄咄逼人道:“怎么,你回答不出来?还是你自己也觉得不如我?在我面前自惭形遂?你不就是运气比我好些,先遇上他,若是他先遇上我,必定不会选你,对吧?”
清幽蹙眉,不想再与她纠缠这样的问题,正待开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传来,“你很想知道答案?这个问题,何不亲自问我?”
清幽与洛云惜同时一怔,睁大双眸,闻声望去。
那一张英俊深刻的俊颜再是熟悉不过,令清幽心头顿时狂跳起来,脸上一阵冷,一阵热,恍然交替着,只不自觉怔怔瞧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怎会突然来了?又来了有多久?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那她与洛云惜的对话,他岂不是全都听到了?
洛云惜神情陡变,渐渐变青,慌乱之下,菱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说不出一个字来。
月光如银倾洒,映得凤绝神色益发冷峻起来,一双明澈的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带着隐怒,正突突地跳着。
他望向洛云惜绝美的面庞,轻轻摇头,呼吸间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字字清晰道:“花再美,也不过只开一时,终归要谢去。以花比作容貌,原也不敢是转瞬即逝。更何况,牡丹独艳,梅花清冽,各有所长。我又怎会是以貌取人,如此肤浅?洛云惜,你听清楚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生在皇室,美貌女子我何尝少见?你也不是最出挑的。所以,即便是我先遇见你,也不会爱上你。我爱的人,从来只有她,也只会是她,再没有别人。”语毕,他的视线柔和地停留在清幽的身上,不舍移去半分。
夜色落寞低垂,风吹过,崖顶有野花的清馨缓缓送来。
此番真挚的话,令清幽眼眶瞬间湿润,他墨黑的衣袍此刻被月光勾勒出淡青色的光晕,朦胧的,此刻像是做了一半就被惊醒的梦,她好想,好想沉醉在这梦中,不再醒来。
清风流连,吹起他鬓角的碎发盈动若飞。她好想,好想伸手去替他将额前垂落的乌发顺至而后,可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中凄然一笑,她,还有那个资格么?旋即涩然抽回,她只将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手中那珍贵的半粒解药。还好,他出现的时候,解药已然在她手中。若是洛云惜不肯拿出来,此刻凤绝又突然现身,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云惜眼看着情意潺潺流转于他们之间,她恨得几乎要呕血,脑中急涨,似要迸开一般,大声吼道:“为什么?她究竟有什么好?还不是和她师兄暧昧不清,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凤绝目光始终停在清幽的身上,并不移开,只道:“血浓于水,当我抱起小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们的女儿。”
此时此刻,他们相隔得并不算近,月色也不甚明亮,甚至有夜间薄雾缠绵缭绕。隔着这重重迷蒙,清幽并不能瞧清楚他的神色,究竟有多么温柔。可那语中用情如斯……来不及克制掩饰……眼泪已经滚滚落了下来……
“王爷,你可别忘了,当时你与那孩子的血并不能相容的……事实就在眼前,难道王爷眼瞎了不是?”洛云惜冷笑着,语中竟是嘲讽之意。
凤炎转首,看向她的眸中添了一分惋惜,又是轻轻摇头道:“在你提出要滴血认亲的时候,我便已经怀疑了。无风不起浪,你缘何要参与此事?这其中必定有文章!所以,我仔细留意了你当时手腕间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也许你觉得那是天衣无缝的,可你忘了加上你,为了掩饰得极好,你必定要做得十分隐秘。而你衣裳的袖口,不慎沾了少许水。你也没有注意,事后那碗水,我让军医端走了,更加确定了你在里面掺了令血液凝固不相容的天合粉。是这么一回事,我说的没错吧?”
洛云惜踉跄后退一步,指甲狠狠刺入掌间,发出“咯”一声脆响,竟是生生折断了几根。面容瞬间惨白如纸,她极力辩道:“即便这样又如何,红焰舞亲眼瞧见她曾与她的师兄苟且,更何况她从前喜欢的人还是轩辕无邪,她终究是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贱人。不值得你这样倾力付出!凤绝,你别想否则这一切,你们从前所有的事,我都想办法了解清楚了。我知晓你曾经给她下过媚药,又将她送走,所以她不可能是清白的。”
他淡淡笑着,声音宛若清风吹拂,“洛云惜,你虽喜欢我,可那也行只是一种占有性的喜欢,你并不了解我。我既然爱她,便不会介意这些。当初我是给她下了媚药,一心想将她推离身边,一心想保全他。若她与轩辕无尘真有什么,那也是我的责任,又岂会今日反倒怪罪于她?”
洛云惜森森冷笑,“要不你重新验过一回,也许孩子的父亲是谁,我看白清幽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毕竟那段时间,她不止和你一人在一起。”她的神情,明显略过不屑。本来她因着自己失了清白,总觉得低人一等,可想不到白清幽并不纯洁,那自己也没有什么输逊于她了。
清幽刚欲开口,凤绝却以眼神制止。
他含了一缕温柔的笑,望着清幽,缓缓道:“不必了,我相信她。还有,洛云惜你有所不知,萧楚这段时间曾经回来过一回。小溪身量虽小,却是足月而生,这孩子,是我在纳你为妃之前便有了,是……”
柔和的目光,再一次投向清幽。他们彼此眸中,皆是升腾起昔日美好的幻境,桃花纷纷落下,漫天漫地,是那样美。那一处山洞,那打破他们之间冷滞的美丽幻觉,令他们彼此相拥激情,后来更是有了这么一个小生命。如今想来,心中只余甜蜜的感觉。
他伸手,自怀中摸出一枚青银色的暗器。
清寒月光徐徐耀下,清晰地映照出这是一枚菱形状飞镖,通体都刻着缠枝的花纹,菱形中间则是一弯新月的镂空,此时正散发出阵阵幽冷的银光。
清幽骤然一惊,旋即低呼道:“冷月梨花镖,师兄他……回来了么……”
凤绝轻叹一声,她这样隐忍的性子,恐怕此生都是这样了。即便心中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无奈,再多的苦楚,也不会同他说清楚,只会自己默默咽下,独自承受。
清冽的声音在山间回响,他解释道:“静王他并没有回来,只是前段时间托人以此镖为凭带了书信给我。你们之间的清清白白,原委巨细,轩辕无尘已然都告诉我了。所以……”
泪水莹润眼眶,终再也承载不住,纷纷坠落,点点好似那晨曦的露珠,提前洒落草丛间,点缀着夜色。清幽哽咽道:“绝,当初为了不让轩辕无邪起疑,加害我们的孩子,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用了草药,隐瞒了孩子的月份。让轩辕无邪误以为还是是皇家血脉。不让,他不会轻易放过,也许小溪……没法平安出生……师兄他,只是顾念我……”心内感动着,师兄他恐怕知晓了自己平安生产,害怕自己受委屈、受怀疑,这才书信同凤绝说清楚原委。
“我明白的,我知道你定有苦衷。”他温和说着,转眸看向洛云惜时却多了几分凉意,字字如平地生惊雷,冷道:“倒是你,你的戏也演得够久了。假装失忆,真以为的半点都不曾察觉么?我陪着你一起演,不过是想等你自己完全暴露,不过是想知晓为何清幽会受制于你,不过是想知晓你还有什么别的目的!而且……我找到了一个人,也不知你会不会想见一见他。”
洛云惜死死咬唇,心中突如其来有着不好的预感,颤颤问道:“是谁?”
“祁奕!你孩子的亲生父亲。刚才就在你离开营寨之后,我让他们父子团聚了,想必此刻他一定很开心吧。你的遭遇,还有当年他与轩辕无邪以及皇甫昭共同设下的阴谋,你假死的内情,如今我已是清清楚楚。他们不过是想借着你的‘死’,离间靖国公与我凤秦皇室,通过这样一场阴谋,祁奕可以得到你,而他们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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