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十万亲兵于不顾,独自离开?他们个个都是跟随着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是我的骨,我的血,我又怎能轻易背离他们?”
他振臂一挥,撩开军帐幕帘,金色的朝阳并着冬日寒冷的风一同扑来。
营寨之中,号角声连连,所有的士兵都开始紧急纠集,进入备战状态。
凤绝望着面前一名名意气风发的将士,望着他们面上长年被风沙侵染的深纹,眼前恍惚出现了从前一同征南闯北的景象。凌乱的战场之上,战马嘶鸣,带着血腥味的烈风扑面而来,刀刃砍下时,有温热的血液溅起,染红了半边天。塞外的夜,是深沉的黑,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连星光都变得惨淡。
他怎能忘记,自己生来的使命,就是纵横沙场!
深深吸一口气,他转眸,望着清幽,眸中坚定之意任凭谁都无法改变,一字一字,声音如巨石投入湖中,每一下都砸在她的心间。
“男儿自当在沙场之上,流尽自己的每一滴热血!”
“呀”地一声长啸响起,荒凉的原野上空,似有孤雁掠过天空,独自悲鸣着。
心中有绝望蔓延,她却向他嫣然一笑。唇边梨窝隐现,宛如海棠花瓣上的露珠,清澈晶莹,向着朝阳,她微笑道,“那好,天涯海角,不论是战场还是地狱,我都会陪着你!”
背紧射日弓,她正欲跟上他的脚步。不想,胸前突然酸软一下,她睁圆了双眸,不敢相信他竟是向自己射出了“夜隐”银针口下一刻,她只觉脑中混沌一片,再没有意识”,”
凤绝伸出双臂,将她软软倒下的身子,稳稳接在了怀中,凝望着她美丽的睡容片刻口终沉声吩咐道:“来人!将她送回给轩辕无邪!”
东宸国永庆三年口
凤泰国万和九年。
正月初一,晴冷,大风。
凤翔明黄色龙袍加身,头上斜插着瓒珠,有内侍正弯腰替他束上九乳白玉革带。他望向镜中自己,玉面生威,只是掩不住眉宇间一点轻愁口微微仰头,他替自己系好颔下明黄色的缨带。
身后,左兼大步直闯殿中,也顾不上君臣礼仪,急声道:“皇上,情况不好了。”
凤翔转身,神色平静如水,只道一字,“说!”
左兼急道:“方才左贤王派人入宫急报,此战凶多吉少,请皇上赶紧撤出东都,回夜都后再从长计议口”
“那他自己呢?”凤翔微愣。想不到,局势突然转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轩辕无邪,还真是有能耐。
左兼一脸沉重:“皇上,左贤王如今已是进退不得口他能拖上多久便是多久。他上请皇上赶紧撤离,不要再耽误了。”
凤翔“嗯”了一声,略略思付,旋即凝声道,“左兼,你命人打开除了东门以外所有的城门,放不愿留下的百姓离去。还有文武百官也一同撤离,再命隋国公的亲卫与南北西三个城门维持秩序,务必不要引起混乱与恐慌。还有……”
语一滞,他突然上前握紧左兼因着岁月而略显粗糙的手,郑重道:“联带一万锦卫去东门协助皇弟突围。太子便交与你照看,若是有个万一,“,“太子年幼……还望爱卿能从旁辅佐一二。”
协助突然,必是凶多吉少。皇上此话无疑是临终托孤。左兼闻言,顿觉喉间涩哑,干涸的眼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道:“承蒙皇上如此信任。只是,前线战况凶险,还请皇上三思,保重龙休乃是国本,“””
凤翔随手取过金甲,披上的瞬间,已是带着雷霆之势向外走去口
只留下冷硬决然的话语,在奢华的大殿之中惊惊回荡着。
“朕意已决,岂能置兄弟于危险中不顾!”
好亮,好刺眼!
清幽辗转醒过来,她缓缓睁开双眸,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猛烈的光线口此时,冬阳照在一片绵延的青色琉璃瓦之上,正反射着幽幽的光芒。正是这样眩目的光芒,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冰冷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你也该醒了,不然,岂非错过了好戏?!
熟悉的语调,是轩辕无邪!
清幽一惊,伍然坐起身口眼前,明媚的阳光将轩辕无邪的眼神映得幽幽闪闪。
她环顾四周,回想起此前自己被凤绝点穴送离口可这里,怎会是东都城楼?再看天色,已近傍晚,一整日都过去了口
难道伽”
千年来的纠缠入骨,摆脱不了的万丈深渊,他眼中那抹狠绝的幽光,她瞧得清清楚楚。
耳畔,是数万人正发声呐喊,狂风卷着杀伐声、惨呼声、金鼓声迎面扑上城楼。她猛然起身,冲至城墙边,向下张望。
那一刻,清幽狠狠怔住了口
这世界,已然被宰害得七零八落,到处都在燃烧着。
只见东城门底下一片焦黑,火炮,投石机肆虐的痕迹随处可见,处处皆是一片惨淡的景象。整个东都已然面目全非,笼罩在一片阴沉之下。
漫漫硝烟撤落下来,空气中充满着一股焦糊味。
看来,轩辕无邪已是用投石车、火炮椎毁了凤奏军队本是坚不可椎的城防。
而现在俨然是最后的短兵相接。她慌忙又跑向城楼的另一侧往城里瞧去,只见大街之上寥寥几人正背着包袱匆忙离开,空廖的城中,竟无一兵一卒守卫巡逻。她复又跑回方才自己所站的位置,神色焦急地向下瞧去,目光撕破重重刀光剑影,她立即就寻找到了那令自己魂牵梦绕的黑色身影。
狂肆杀气到处弥漫着,东宸国士兵发喊前冲,凤秦国士兵虽是训练有素,盾牌手掩护着骑兵,可也抵不住东宸国十弩连弓的强烈攻势。一批又一批的凤泰国士兵纷纷倒下,渐渐连阵法都乱成一团。而东宸国的数万精兵,在这番杀伐之下,气势上又盛了几分,此刻正疯狂厮杀着。清幽即便再不懂战事,也能看出凤绝的亲兵已是溃不成军口
而他,正孤身一人在千军万马之中奋战着。左冲右突,他手中的长创,不多时便饮了数百名东宸国士兵的鲜血口纵身一跃,他高俊的身形卷起一道黑色风暴,直扑向东宸国的先锋将领。
青峰划过处,血红飞扬三尺。
只是号角长鸣之下,东宸国的士兵有如潮水般向凤绝拼命涌去,铁蹄狂踏,踏过前面倒下之人的尸首,一次次攻向他。只因,庄王有令,杀得凤绝者,封万户侯,赏黄金万两。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勇者前仆后继,永无止息。
清幽看着,只觉冷汗涔涔落下,浸透了她整个后背,黏腻在身上,被风一吹,直冷得瑟瑟发抖。
眼前到处是士兵淌满鲜血的脸孔,硝烟弥漫了整个天空口也不知是因着临近黄昏,还是因这鲜血融进了天空口此时连天空也变成了红色的,连同那一轮红日,也在血红的光轮中颤动着口
轩辕无邪走近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撩起她耳边一缕棕红长发,绕在指间把玩着。他突然道:“凤翔还真是有一套本事,短短时间内,竟能令城中要员全数撤离。”他朝身后望一望空萧的大衙,嗤道:“如今能走的百姓也都出城了,只留下一座空城给我。不过无妨,这仗,我赢定了!”
清幽陡然转身,紧紧拽住他金袍袖口,哀求道:“无邪,这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做,不能用不属于这里的武器来赢得战争!你心中清楚的,东宸国气数已尽,总有一日会亡国的。你这么做,会改写历史的!你收手罢!收手罢!好么?!求你放弃罢!”
“清幽!”他怒喝,指节格格作响。眸底顿时血红一片,有着难以言喻的撕裂的伤痛,他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顼,“你不是说你会留下来吗?可你还是逃跑了,不是么?你去给他通风报信了,不是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为什么要收手!”
下颔有将被捏碎的裂痛,她仿佛能听到自己骨骼裂开的声音。并不死心,她艰难开口,“无邪,你究竟想怎样?难道你想一统天下吗?那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他恨声道:“我想怎样?我又能怎样?我定要杀了凤绝,灭了他的十万亲兵。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践踏他!践踏他的尊严!”她用力挣脱他的钳制,连连咳嗽几声,猛力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哑声道:“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他?”
他冷笑,“放过他?那不可能。若要我停止进攻,停止杀戮口除非,你亲手杀了他。”说完之后,他似是自嘲般的轻哼,“杀了他,你怎可能做到?你是那样深深地爱着他。所以今日你就好好看着,我是怎样杀了你的心上人,怎样扫平他的十万亲兵,一个也不留。他纵横沙场一辈子,必定视自己的亲兵为生命,我就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珍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失去!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清幽面色惨白,焦虑的目光突然扫到一支冷箭正朝凤绝射去。她惊呼出声,只可惜离得太远,无法相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避之不及,一任冷箭没入他的右臂之中。
其余士兵见他受伤,更如同疯了一般,人人都怒吼着拼杀上来口
凤绝身腾半空,换过左手持刻的同时,硬生生地将剑自右臂之中拔出,伴随着鲜血喷涌而出,但见白色腰带在空中一闪,他在腾空翻腾的时候已是将腰带死死缠住自己的伤口。
落地的时候,他依旧还是那个纵横天下,横扫千军的“铁血黑鹰”,丝毫没有因着受伤而消减锐气。
他在阵中勇不可挡,杀得东宸国士兵像落叶飘絮倒飞满地,瞬间将十余人毙于剑下。
清幽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旁人不知道,可她却是最清楚的,凤绝的冥水之毒已然渗透五脏六脏,看他的出招,内力已然所剩无几,有的只是他浑身的勇劲气力罢了,否然他断断不会中刚才一箭。只是,纵然他左手刻法超绝,杀得了一千,还能杀得了一万么?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轩辕无邪悠闲地斜靠着城墙,遥望阵中,凤绝正激斗的身影,微讽道:“创术是不错。只可惜,我看他也撑不了多久。”
此时,一名东宸国将领气贯刻尖,长刿悄无声息害破冷风,伴着战马横冲之势横扫过来,直朝凤绝杀去。
清幽站在城墙之上,看得清楚,她后踏一步,真气运到极致,但见金光一闪,射日弓轻轻一弹,疾飞的金羽箭拨开重重硝烟,直中方才那名将领的后背。
“砰”地一声,那人被受惊的马儿甩出几丈远,虽未毙命,却再不能动
轩辕无邪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想帮他?你又能杀得了几个?”
清幽闻言愤然,电光火石间,已是自腰间抽出清绝剑。
青光一闪,便横上他的颈间,她冷冷道:“不用杀几个,只要杀了你即可!”再近一分,锋利的刻刃划过,有丝丝薄血沁出,沿着青锋,缓缓而下,湮于青石地上,终与尘土无异。
轩辕无邪迎风立着,他徐徐笑了,“你以为,杀了我,你能办的到吗?”
她毫不畏惧地迎向他凌厉的目光,寒声道:“快叫你的人撤了!我绝不允许你做这种事,你用后世的科技,对那些无辜的人来说,是一种屠戮!是屠戮!你懂吗?!快叫你的人撤了!”
他失望地摇一摇头,“清幽,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恨他!”
轻运内力,他引动休内的五毒母蛊。
下一刻,清幽手中长刻堪堪掉落,剧痛令她再无法站稳,只得趴伏在城墙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是的,她怎会忘却了,他可以用五毒蛊轻易控制住自己口那样仿佛刀绞般的疼痛,几乎蒙住了她的呼吸,连带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她的手软弱地垂下去,勉强支撑着,望向凤绝奋战的身影,泪滚滚落下。
彼时,夕阳西下,巨大的落日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一片斜晖,给无尽的血色镀上一层浅金,看起来益发诡异。
她就这样远远瞧着凤绝,瞧着他已是疲惫至极。他苍白的脸色揪痛着她的心,他身上仿佛又添了几处伤,每一处伤都仿佛害在她自己身上一般。
泪眼迷蒙中,她只觉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似有金属犀利穿刺过她的身体。惊愕侧首,原是轩辕无邪正用一条细长的金链子刺穿她颈间的锁骨,而金链子的另一头已是牢牢锁在了石柱之上。
顿时她痛得,连牙齿都在不停地发颤。
他满怀怜惜地看着她,眼神瞬间宁和下来,平静温柔得似一潭秋水,明澈动情。那眼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经历了千年,仿佛沉浸在了久远美好之中。伸出一手,他轻轻抚上她光洁的面颊,眷眷道:“不会痛很久的。你乖一点,等着我回来,我的庄王妃。等着我回来,我的妻子。你就看着,我去如何将我们之间的障碍扫清,你就睁大双眼好好地看着罢。”
他的眼光突然一闪,凌厉扫向城楼之下,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率兵左突右冲,直欲闯入阵中救下凤绝口来人正是凤翔!
而此时,一袭蓝色却飞身前来相阻,温润的玉笛与铮铮扇骨相击时,一黄一蓝身形交错腾起,在无限夕阳中折射出一种近乎残忍的色彩口
轩辕无邪不屑道:“凤翔来了,真是意外之喜,本以为被他逃了。那真是太好了,日落之前,你就看着我是怎样令凤奏一点一点亡国的罢口就好像……那即将落下的红日。”轻身一纵,他跃上城墙正欲离去时,却觉自己的衣摇正被人生生拽住口
清幽已是痛得难以喘息,可即便这样地痛,也不能消减她分毫的理智,她艰难地问,“无邪,究竟要怎样你才能放手?”
他望着满地夕阳的醉影,神情有着惘然的萧索,片刻后才道,“方才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想必你也听清楚了,我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口只是,我知晓你必定办不到。所以,“”,冷笑一声,手中轩辕刿一挥,他生生害断自己浅金色的袍摆口飞身一纵,朝着那激烈的战场而去口
“不!”清幽痛呼一声。
泪眼迷蒙间,但见远处的凤绝又被锋利的刀刃划过后背,也许鲜红早就染遍了他的衣襟,再也无法分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长发早就紧紧贴在身上,本是风卷残云的刻风,也一阵一阵地弱了下来,唯一不变的,是他周身所散发出的凛冽冰寒的光芒口
血光和着刮光不停地闪起落下。
形势,越来越凶险。
清幽被金链牵扯住,不能离开。她勉强起身,搭起肩上沉重的射日弓,眼见着危险向他袭去。
她射出一支金羽箭,替他除去一次威胁口
伸手自背后,再抽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