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如此残酷。
三人,一阵沉默。
红烛燃绕着,至尽头时,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偶尔爆出一星半点火星,而那微弱的声音衬得房中愈加静如积水,窗外绵绵细雨声清晰可闻。
良久,也许是很久……
江书婉望着清幽映在烛火之中的侧脸,肌肤细腻,洁白无暇,好似那方出水绽放的莲花,一如雅致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繁星。整个人恍若烟霞,雾霭笼罩,这样婉约灵动的气质,不正是一朵静静绽放的幽幽白莲么。
心念一动,江书婉几乎是脱口而出,“白莲教,如何?”
清幽转首,她并未听清,复又问道:“书婉,你说什么?”
江书婉好看的峨眉微微扬起,温文而笑,缓缓道来:“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白莲!我们重组星月盟,就改名叫做——白莲教。如何?”
清幽双眸晶亮,亦是十分喜欢这个名称,她颔首道:“白莲教,甚好。”两道好看的眉毛蜷曲如圆珠般,颇有欢欣之色。
“只是,清幽,身为教主,你不能经常露面。而我们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缺少顶尖的武林高手,与凤秦国相抗衡。”江书婉眸露担忧,又道。
清幽略略想一想,慢慢饮了一口杯中热茶,暖着自己冰寒的身子。她的声音清凌凌地,沉吟着:“若说武功顶尖的高手,我们东辰国自然是有的。”
红焰舞浓艳的眉毛一扬,突然插话道:“你是说,天蝎谷的首席弟子,亦是他们的大师兄——蓝毒么?”
清幽双眸幽深,颔首道:“是!”
“可是,他凭什么要帮助我们?天清谷与天蝎谷素来没有瓜葛,前段时间还因着小师弟的冒失闯入,引起弟子间的纷争。那日,你以一曲琵琶击退他们,可是难保蓝毒心中没有怨恨。”红焰舞平声述道。
清幽冷冷一笑,眉间扬起一分自信,“天蝎谷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的武功高,谁用毒厉害,谁便是当仁不让的大师兄。所以,我大可以前去挑衅,只要赢得他,便能教他效力于白莲教。”
“那,清幽,你是他的对手么?”江书婉婉约的面上掠过一丝担忧,又问道。
清幽若有所思,低低答道:“若论武功,我未必赢得了他。若手用毒,只怕也是旗鼓相当。只是,听闻蓝毒此人素来狂妄自大,不将旁人放在眼中,所以,我想略施薄计,攻其弱点,赢他应当没问题。”
江书婉闻言,喜道:“好,那就这么办。我准备在白莲教下设五大护法。人选我心中已有三人,焰舞你便算是其中之一,蓝毒亦先算上,还有一人,我待亲自问问她的意思。焰舞,你可有异议?”她的心中盘算着。还有一人,便是金玲玲,只是她的夫君燕行云如今投诚凤秦国……也不知她会如何抉择。
红焰舞虽心有不甘,面上也只得应下。
江书婉继续道:“其余两位护法,暂时空缺,若是将来有合适之人,便补上。鉴于我们白莲教的保密性与稳定性,此次我们要万分当心。决不能再发生诸如燕行云反敌之事,致使星月盟濒临解散的局面。今日,我们便定下规矩。除了眼下已知的三人以外……”说道这里,江书婉突然望了望红焰舞,问道:“焰舞,你可有见过蓝毒?他可曾见过你?”
红焰舞摇一摇头,缓缓道:“我只依稀瞧见过他的侧影,未曾细看过容貌。天蝎谷,天清谷素来不往来。他应该没有见过我。”那日蓝毒上天清谷来救人,她一直待在内室中,并未出来。
江书婉目光定定,缓缓吸一口气道:“那就最好了。从今往后,教主与护法之间见面,护法彼此之间见面,以及各大护法对外联络办事,皆要戴上面具,以变音发声。不让旁人知晓你们的容貌,以及辨认你们的声音。所有的任务转达分配,皆由我一人完成。且为了确保白莲教的稳定,你们之间,最好彼此都不要知晓对方的身份,这样便可万无一失。”
此刻,窗外雨疏风骤,秋寒刺骨,长夜寂寂,更显得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
清幽思衬着,望着江书婉柔美的面庞,以及那被烛火映在地上的幽幽昏暗长影,心中钦佩不已,此刻的江书婉看起来是那般坚毅、沉定。临危不乱,纤纤弱女子,却有坐镇千军万马,运筹帷幄之势态。她不由脱口道:“书婉,那你岂不是很危险?你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若是……”
江书婉沉静一笑,绽露出雨洗桃花般的美丽笑容,她低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玉茶盏,徐徐道:“自从我走上这一条路,便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她的双眸明亮之极,隐隐有傲然不群之气。
清幽会意一笑,是了,其实她们不是一样么,心怀天下,何曾想过自己危险的处境。
江书婉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清幽,问道:“对了,你还没和我细说,今日你是如何遇上左贤王凤绝的,他可有起疑心?会不会跟着你找到这里来?”
清幽摇一摇头,否然道:“我本不认识他,今日不过是在街上偶遇。他唤我去他府中喝杯热茶,哪知到了门口,我发现竟是静王府,他底下的侍卫唤他王爷。我这才知晓他就是凤绝。我当即就离开了,没有多作停留。身后也没有人跟随,书婉你只管放心。”
红焰舞唇边含着一丝冷笑,突然问道:“萍水相逢,他为何会邀你去府上喝茶?”
清幽一愣,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红焰舞又是冷冷一笑,“既然他邀你喝茶,你为何不去。哪怕是探一探对方的虚实也好。如今,东都沦陷,我们如同在盲夜中行路,对凤秦国的情况是一无所知。更别提有人卧底与左贤王身边了,如此大好机会,你如何能错过?”
秋夜的风,从窗棂间无孔不入地吹了进来,吹起清幽鬓边的发丝微微浮动,不施脂粉的面庞愈发清丽可人。
红焰舞继续道:“凤绝是何等人,听闻从不近女色,亦是无妻无妾。初初见面,他能邀你入府饮茶,可见是对你另眼相看。你何不借机接近他,将他们在东都的部署,以及下一步作战计划摸得清清楚楚。这样,也许,东辰国收服东都,便是指日何待!”
红焰舞的话,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刻入清幽的心中,她陷入了长久的深思中。
然此时,江书婉已是出言反对,“那不行,这太危险了。凤绝是何等厉害之人,只消碰一碰清幽的手腕,有没有武功内力,他还会不知么?这万万不能!”
红焰舞的声音如同浮在水面泠泠相触的碎冰,勾唇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清幽既然担教主之重任,就应该身先士卒。如此重任,也只有教主才能担当。至于武功内力,这也不难,只消施银针,将内力尽数封住,便再不能自脉息中探得一分一毫。”
“封住内力!那不是武功也不能施展了?!”江书婉几乎是惊叫着站起身来,面容被深重的惶惶浸透。手中的茶盏砰地一震,翠色茶叶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
“万万不可!那这样,清幽与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甚区别?还要伴在猛虎身边?这不等于去送死么?”江书婉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无法想象那会有多么地危险。
烛火晃动着,幽幽暗暗,映得清幽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她真的能收复东都么?她,真的可以为无邪做些什么么?她真的可以为师兄报仇么?可以么?能么?
红焰舞手臂环胸,语气仿若疏淡天气,只静静道:“我只是提议,至于是否愿意,但听教主自己决定。作为白莲教的一员,我自是希望能早日收复东都。否然,时日一久,民心安定,届时想要将东都再夺回来,就更难了!可惜,凤绝并没有邀我去王府饮茶,不然,我早就去了,绝不会有半分犹豫。为了庄王,亦是为了东辰国。”她微微冷笑着,眸中有一丝快意,那笑像是从胸腔底处蔓延上来的,带着窒闷的寒意。
心知是激将,可她的话,仍是深深攥住了清幽的心。
铜台之上,烛火燃得久了,烛芯乌黑蜷曲着,连火焰的光明也渐渐微弱了下去。屋中极安静,连沉香屑在香炉中融化的声音亦是清晰无比。
眉心陡然一震,清幽视是下定决心,菱唇清晰吐字,“好!待我先收服蓝毒,便自封内力,接近凤绝!”
有霍霍的风,徐徐吹散了她绝然话语的尾音……
江书婉红唇微张,说不出一个字来,愣在当场……
……
国破山河在 第十三章 花街柳巷之陪我一晚
十多日后,秋更深。
连日来的细雨终于停了。天,晴朗,微暖。
到了傍晚时分,西天正泛着殷红色的晚霞,映在得月楼亭台阁楼钱清澈的池塘之上,漾出一片玫瑰色的紫光,远远的黑瓦白墙掩映,好似披了一件彩色的盛装。
得月楼中,已是人影憧憧。
今日是满月,许多人早早赶来得月楼中饮茶听曲,顺便在得月楼中用晚膳,尝一尝那新鲜的膏蟹与菊酒。
战火的气息,早已被那绵延的阴雨尽数冲淡,而此刻醉酒笙歌之人,又何曾记得曾经的丧都之痛呢?只怕早就被出人意料的安逸生活给尽数冲至脑后。 且凤秦国的确擅长拉拢民心,听闻凤炎已是吩咐圣意下去,战火延绵,百姓营生艰苦,今年一律不缴苛税。如此一来,东都的百姓如何还在乎究竟是谁统治呢?
夜幕缓缓降临,四周华灯炫目,映得初初明如白昼。硕大的圆月,倒影在水中,亦是倒映在了每一位看客的酒杯中,随波晃动。亭台楼阁里,初初皆飘着“水中月”的清香味,迷迷蒙蒙间,恍若置身仙境,又似揽月圣地。
此时二楼雅间之中,正坐着一名男子,穿一袭上好的云锦黑锻,他的身形修长挺直,背影刚韧有力,隐有气贯九天之势。然举止间却是从容优雅。如锻墨发用数枚碧玉琅环束着,坠着几尾细腻的貂绒,一看便是凤秦国的装束。
得月楼的小二极为机灵,入了厢房之中,恭敬问道:“这位爷,您今日想要点些什么?如今这得月楼的大闸蟹与菊酒可是出名的很,新鲜上市,这位爷要不要来上一些?”
凤绝眸光定定注视着楼下尚且空落落的揽月台,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不用了,照旧!”
小二连声点头,便小跑出了厢房,心中思忖着,这位公子衣着华丽,气质不凡,定不是寻常人,且连着好几日了,天天上这得月楼来,点了茶水与吃食,却又不用,听完曲子坐一刻便走。想来,八成也是冲着楼下的无名姑娘而来的。
片刻后,但听的楼下人声攒动,又聚然安静下来。
揽月台上,屏风之后,轻盈的足音由远而近,翩翩丽影从屏风后转出,一袭月白绞金绣,天青百褶长裙,乌发高挽,坠着零零落落的珍珠,好似那散在夜空中的摧残明星。正是清幽。
她蒙着薄薄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低横的眸子,以及两道如青山远黛的长眉,其余的皆只能浮想联翩。
一旁有侍女抱过琵琶,清幽伸手接过,缓缓入座,唇边盈盈一笑,扯动这面上薄纱微紧,更显得那鼻梁秀挺,她轻声道了一句“抱歉,让诸位就等了。”
自从那日商议后,她们用了短短四日便将星月盟重组,而她亦是略施薄计,使得蓝毒心服口服,至此效力于白莲教,也算是为教内增了一员猛将。待一切皆安排妥当后,她施了银针,将自己全身筋脉内力尽数封住。
封穴,会使全身静血倒流,而那反噬之痛,有如烈焰焚身,抽筋挫骨,整整折磨了她一夜,待到日出紫霄时,方才止歇。
咬着牙忍过那非人的折磨。至此,她便在这得月楼中弹起了琵琶,只不过不是她的幽冥琵琶,而是一袭普通的琵琶。既然不便透露自己的名字,她便干脆自称做“无名”。
这得月楼中往来皆是贵客,眼下凤秦国的达官贵人更是陆陆续续自夜都过来,而得月楼名声在外,眼下则更是热闹。
她定定坐了会,见底下人群隐隐有些骚动,素手便搭上琴弦。
纤指波动,琴声若清风拂过,扬起片片梅花,纷纷扬扬,萧萧而下。渐渐把高,又如山泉般高矿清澈,曲中九转回肠,宛转悠扬。只是,夹杂着离愁,寄人篱下的幽凄,还有那淡淡忧国忧民的哀怨,种种不同的情绪蕴于琴声之中,听得底下之人是如痴如醉。
一轮音过后,清幽顿开珠喉,婉转吟唱,一时间,有如珠玑错落,宫商迭奏。她的嗓音华润如玉,婉转若风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就好似那一湖莲花开如雪。
月明星稀,小湖风起,吹动着她月白衣衫翩翩如举。波光月影之中,正倒影这她纤弱的身姿,轻盈如蕊。
一曲毕罢,众人恍若仍在梦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旋即是掌声如潮,声声震天。
凤绝自楼上望着那抹倩影,眸光亦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似有万千柔和缓缓落下。
清幽依依立起,微微欠身。眼神不自觉地上漂,自那黑色侧影上掠过,复又垂眸。他,来了也有好几日了罢,每次只是听曲,听完便走,不过不急便是,既然他寻来了,便不怕他会走。
不动声色,她正欲转身隐于屏风之后。
她登台唱了几日,一直风平浪静,可总会有那格外出挑之人,不适时地寻事。
一名年轻男子,着狐领羊皮袄,貂绒滚边,看样子便是凤秦国的新贵族一流。他手中握了一直莹白瓷杯,反复把玩着,目光缠绵在清幽身上,满面皆是调笑道:“美人若如是,何不早入怀?”语音上扬,尽是轻薄。
众人听得此调侃之语,又多多少少喝了些菊花酒,不由跟着起哄起来。
人群中似乎有艺人高声喊道:“这位弹琵琶的姑娘,你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自称是‘无名
,这就罢了。可是总得让我们瞧一瞧你这庐山真面目罢。大伙说,是不是?”
又有几人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又不知其名,还不让见其人。这人太过分了,我们天天花这么多银子,可不是为了瞧你那面纱的。”
随着人群不断骚动,清幽面露郁色。如今她没有武功在身,少不了只得忍了,若换了平时,哪能轮到那狂徒说话,自己早已是一章挥过去,封了他的口。她语调生硬,道:“小女子不过是登台卖艺唱曲,衬着大家喝茶赏月罢了。这位公子可莫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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