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翠郎前辈也不好,这可是雨天,怎么不照应着前辈!”多多说。
“不就是下个雨吗?我们有找到躲雨的地方。”翠郎不以为意。
“对吧,多多。”我耸耸肩。
“呀,你真是……”多多深吸一口气后扭头跑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听了这话,我和翠郎、老爹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归笑,下次还是要早点回来。”老爹残缺不全的手搭在我肩上,一阵暖意透过湿透的衣料传到我体内。
“嗯。”我冲他露出八颗牙齿。
☆、宴会中
我们早在申时就到场了。收了我们画卷的管家脸上虚假的笑容掩盖不住他内心的不耐烦,随即把我们安排在了墙角的一处桌子上。同桌之人都是些无权无势的书生、丹青,年龄多在二十岁左右。唯一年龄显大的是这一带的琴师,看上去有五十多了。还有个道士打扮的人。这人看起来眼熟,可是斗笠上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脸。管家可能认为这桌人地位都不怎么样,我觉得这样也好,免得听那些官家老爷讲一些猥琐的风流韵事。可是很快我就不这样想了。
“哎呀,张兄过奖了。”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说。
他那个瘦弱的张兄连忙说:“哪里,哪里。还是王兄你更有才情。”
“这天色不由让人想到当日王勃所作‘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王兄说。
“看,月里出来了,当真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张兄说。
要不要这样?在这里背两句诗词优越感就油然而生。
“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得,开始背《论语》了,多多都背好几遍了也没见他到处念叨。我们这种人就这么让他们有表演欲吗?
然后,他们换了满语继续对话。我从公主那里听过一些,所以知道他们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其实无非是“你今天还好吗?”、“早饭吃的什么?”这种话。这种拿统治阶级语言当贵族用语的行为真是脑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听他们在这卖弄,我还不如去听那些老头子搞女人的风流韵事呢,要知道再没有比文人带着沾沾自喜的拙劣卖弄更恶心的了。
多多的嘴紧闭着,脸都有些青了。翠郎已经懒得翻白眼了,他现在正看横梁看得入神。只有老爹还在兴致勃勃地嗑瓜子。王兄看到老爹,眼里带着一分鄙夷。我对面的琴师被他们折腾得了无生趣。
“啊啾!”我当众打了个喷嚏,同时也打断了王兄和张兄的高谈阔论。王兄和李兄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怎么了,王兄,张兄?”我试着叫了他们一下。
“鄙陋粗人!”王兄甩了下袖子,还公鸡似的昂了下头。我说要不要这么雄赳赳、气昂昂。
“抱歉,抱歉,要知道我就是忍不住。”我陪着笑脸,“这些个丢人现眼,我等鄙陋粗人在人前都藏不起来的。”
王兄张兄的脸色都不好了,后面他们都没说什么话。一旁不胜其扰的两个丹青和一个琴师朝我投去感激的一瞥。
坐在主桌的慕老头子发出向在座各位的到来表达了谢意,他还喜欢在说话中穿插一些“哈哈哈”这种笑声。他一定是以为这样会使自己像个豪爽的老仙人,实际上,令人遗憾的是,这使他越发地显得像个被时光抛弃的老傻瓜。
“到底长什么样?都看不见。”多多眯着眼睛。
“年纪大的人都长得一个样,就像刚出生时都长一个样。没什么好看的,吃菜,吃菜。”我说。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老爹倒了一盅酒。
“嗯,老爹你是最美的老男人,不,是最老的美男子。好像也不对,算了,不说了。”我伸筷子去夹丸子。
同桌人听到这里都“扑哧”地笑出声来。
我咬了一口丸子,有嚼劲又多汁,做得不错,这次没有白来。
“我还是不喜欢川菜,”多多说,“江浙地方的菜比较好吃。”
“要我说,还是无锡的好。”老爹说。
“那种甜甜腻腻的菜能吃吗!”翠郎表示抗议,“那里连鸭子都是甜的。菜也是甜的,没一道菜不放大量的糖!”
“天!”琴师表示感叹。
“斗笠先生,你不吃东西吗?”我问对面道士打扮的人。我这么做是有用心的,因为我看到遮住脸的人都会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
这张桌的人都太含蓄了。像是为了表现自己高雅似地,什么都只吃两口。要我说,根本没这必要。这种无聊的宴会除了吃以外再没有任何意义了,再说他们吃相再高雅也没人看他们。
翠郎说什么要保持身材根本不动两口,多多对川菜不感兴趣,主力就是我和老爹。
“多多,你试着算算命看。”我看多多闲着也是闲着。
我现代和古代的四柱刚好一样,刘招娣的四柱是小紫以前给的,我靠从多多那里借来的书推算出这个时还非常惊讶。
多多说:“慕家老爷是壬申年出生,丁未月、戊辰日,辛酉时。这命可真是……”
“真是什么?”翠郎的好奇劲上来了。
多多闭着嘴转一个盘,转了半天,脸色突然吓得惨白:“怎么……怎么会这样?”
一桌人都有些害怕。还是王兄先镇静下来:“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个神棍,管他说什么。”
“没事,很好,他会活到一百岁。”多多绽开笑颜。
“呃,你没事吧?”我觉得这个笑容太不正常了。
“喵!”一个悦耳的声音在我脚边响起,多多的身子立刻僵硬了:“前……辈……不要让它过来。”他又发出那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了。
那只猫在即将跳到多多膝盖上的时候,多多慌乱地向我扑过来。
“咳,注意形象。”我不着痕迹地把他推到斗笠先生身上。
“什么形象!”多多几乎都要尖声哭泣起来,“那是猫!猫!”
“他这是怎么了?”翠郎问。
“多多的恐猫症又犯了,他六岁时被猞猁啃了脸,发了半个月烧,差点死掉。”我撕下一片鸡肉。
“被猞猁啃了脸?听起来好凄惨。”翠郎用指尖摸摸自己的脸。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谁来把它赶走啊!”多多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半个厅堂的人都看过来了。慕家老爷刚去上茅厕,到现在还没回来。现场秩序也就愈发混乱。多多引发的躁动没能引起那些人太长久的兴趣。
“鬼叫什么!”一道鞭子把桌子抽出了一条痕,一只绣花鞋踩在多多的椅子上,“还是不是男人!”
一个美艳的少女昂着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多多。
“是,是,我不是男人,快把你的猫带走!”多多继续扒着斗笠先生。令我惊奇的是,斗笠先生也没把他推开就任由他抓着。
“什么情况?”翠郎问。
“这是舞家的大小姐,舞飞雪。多多一见她准蔫掉。”我说。
“那是多多的心上人了?”翠郎说。
“才不是!”多多和飞雪异口同声地说。
“果然,”翠郎低声说,“我就知道。最有发展潜质的就是这种欢喜冤家了。女的找茬,男的半闪不躲,分明就是走火的预兆。”
“思路正确。”我舀了一勺汤。
“你再说一遍!”飞雪一鞭子抽过来。
翠郎紧紧抓住鞭子把它扯了过来:“女人不温柔是会被男人甩掉的,听翠郎前辈的话没有错。”
“什么!男人算什么臭东西!本小姐看都不看一眼!”飞雪美艳的外貌下有一颗暴躁的心。
很好,讨厌女人的男人和瞧不起男人的女人对上眼,我很很期待。
“这些怎样都好,谁来把猫赶走!”多多都站到椅子上了。
斗笠先生弯下腰摸摸花猫的脑袋。花猫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头使劲儿往斗笠先生手上蹭。它高兴地露出尖牙,嘴里发出悦耳的叫声。
斗笠先生不知做了什么,花猫很快就出去了。
“好厉害。”多多崇拜地看着斗笠先生。
“喂,汪汪!”飞雪双手叉腰,“你快回来!”
“什么,那只猫叫汪汪?”翠郎问。
“嗯,大小姐就是这么叫它的,我们随意。”我喝了一口茶,然后揉揉吃得圆咕隆冬的肚子。
松下一口气的多多坐回到椅子上开始和翠郎一起喘气。
“浣熊,你喘什么气?你又没吃又没动。”我问。
“只是觉得今天大脑吸收了不少内容,消化得有些辛苦。”翠郎正用双手认真地揉着太阳穴。
“辛苦你了,当时我整理这些可是狠费了一番功夫。”我说。
一个大锅重重砸在桌上,汤水四溅。而当大家都睁开眼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汤品。分明就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头。四溅出来的是那人的鲜血。
我旁边的翠郎已经倒在了地上,睁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咸池
“他这是……”半天琴师才出口询问。
我把翠郎从地上拖回到座位上:“他没事,只是晕血。我们还是先考虑怎么处理那个吧。”
人头在桌上滚了两下,然后砸在地上一直滚到墙角。
被溅了一身血的飞雪状况只比我们家呆头浣熊好一点点。多多的手在她面前来回地挥,她都没有反应。多多看她都要倒了,连忙站起身扶稳她的身子。
“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是谁呀?”
“好好的庆生会怎么会出这种事,啧啧。”
满堂的人停下聊天,七嘴八舌地就此事发表看法。有些人精趁乱悄悄跑掉了,他们大概是以为这样事情就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走吧,惹祸上身就不好了。”王兄对张兄说。
“那到时候县衙门问你没犯案还跑什么,你不是百口莫辩吗?”我随口说,“老老实实坐这儿可能还好一点。”
听到这里,两个书生又像蔫了的菜一样不跑了。
官府的人现在应该正在赶往途中。
“多多,你不妨说说刚才算到了什么。”我手够到翠郎的头狠掐他人中。
“血光之灾,这家老爷会因为色欲死于非命。”多多说。
“你是说,这个头是慕家老爷的?”张兄问。
“不知道。”多多说,“待会儿衙门的人来了才能知道。”
“哼,我就知道。”张兄撇撇嘴。
事后调查证明那果然是老爷子的头。我们这一桌的人由于地位最为低下,都被请去衙门喝茶了。飞雪大小姐倒没被为难。那个捕头只是说了句“飞雪小姐怎么可能跟这种事有关”就让人送她回家了。这种区别对待看得大家心中满是羡慕嫉妒恨。
“我们读书人都是老实人。”王兄说。
“慕家的老头子出事后,随身的钱物都没有了。所以嫌疑最大的就是你们这些穷鬼。”那个衙役一边做记录一边说,“地位低贱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哼,自己就是个衙役,还嫌别人低贱。这里的书生、丹青、琴师,哪一行不比你等级高?”翠郎说。
“这根本次案件没有关系。”我提醒翠郎,“虽然你说得是很不错啦。”
那个衙役听了我后半句话,本来还可能平静下来的心又激动了:“像你这样的无业游民也……”
“也怎么样?”我反问,“你可是位居‘娼优隶卒’中的‘卒’,永世不得翻身的。还是不要和别人强调尊卑的好,更是别说人家低贱。”
衙役的脸上满是恼怒。张兄和王兄见了更是洋洋得意。说实话,这三个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那本官有资格来审问你们了吧?”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神捕凌孟海大人吗?”老爹眼皮都不抬一下,“自三十三年前,以十四岁的年龄抓捕到了困扰官府三年的大盗朱雀,就率破奇案。”
这凌孟海生得英武不凡,这一带的女人都喜欢他。可那张写满天地正气的脸我就是不待见。这跟我初到蜀地就被他盯上脱不开干系。“长生师傅哪里人?”、“长生师傅祖上是哪里人士?”、“长生师傅婚嫁情况如何?”、“长生师傅最近在做什么?”那时候隔三差五的调查访问真是要多烦人有多烦人。要不是我假装暗恋他,作出要嫁给他的样子,他估计现在还在拷问我呢。
“请便。”多多故作成熟的样子让我有一种揍他的冲动。
“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和此案的干系。”我说。
“本官自有分寸。”凌孟海说。
“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是相当完美的,找谁也找不到我们吧?”我说。这个什么大人,真心的不喜欢。此人老让我想到电视剧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反派。
凌孟海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自尊心太强对捕头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只会促使他们心安理得地粗心大意。
“三年了,你讨人厌的样子还是一直都没改,难怪嫁不出去还要混迹于青楼。”凌孟海说。
张兄和王兄这对讨厌的好基友又在捂着嘴笑。
“要不要人身攻击啊。”我翻着死鱼眼继续掐翠郎的人中。
“呀!”翠郎跳起来,“我们这是在哪里?”
“没事,就是被衙门请来喝茶。”我说。
“长生,跟着你我都在倒什么霉啊。”翠郎抚了抚额,“还有,能别翘兰花指吗?手指那么粗,我都看不下去了。”
在座的人都哄堂大笑。
“你是什么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凌孟海问斗笠先生。
斗笠先生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很期待他的声音。结果斗笠先生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牌子。看到这个牌子,凌神捕的脸色变了,随后就让一旁的衙役放了他。
“为什么啊!那是什么东西?”我伸长了脖子想去看那个牌子,却被斗笠先生先一步拿回了。
“大人。”翠郎若无其事地散下青丝,露出半边香肩,“真的忍心让我饱尝这牢狱之灾吗?”
“好恶俗。”多多低声说。
“我不喜欢男人。”凌孟海说,“把衣服穿好。”
对面那群人在担心自身安危之余,为翠郎的男儿身惊讶了一把,敢情他们刚才都以为他只是个小娘皮。
“他为什么会知道?”翠郎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