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弥漫着暖气,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对比。
“坐。”易先生沏了杯茶给我。
“什么?”
“坐下吧。”
“这么冷的天坐石凳子你想我的屁股被冻得黏在上面吗!”我喊出来以后才意识到好像炸毛了。
“不碍事,我用火帮你烤过。”易先生显得若无其事,可是他眼里的笑意出卖了他的心。
我一摸发现果然是暖的,就坐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你所见。”
“我相信你。你不可能杀害志士的。”
“很烦,总是自以为是地给别人灌输概念。为什么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你说了算?”
“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清廷可以给我好处。”
“什么样的好处……”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不会说这些没意义吧,你以前做那么苦的工作,后来参加起义不也是为了改善生活吗?我就是要做卑鄙小人,这样够了吗?”
我拉开刀上的绷带,刀锋对准了他:“拔剑。”
“别这样,女人舞刀弄枪的样子最煞风景了。”
“咻”的一声,刀挥了个空。我继续向他劈去:“你不肯说,我就用最原始的方式和你交流。”
“根本没必要。”我身后的易先生把手搭在我右肩上。紧接着,肩部传来了筋骨断裂的声音。
“就算年轻时可以逞强好胜,女人过了一定年岁,与男性体力上的差距总会体现出来。那次要不是我出现的及时,一个混混都能要了你的命吧?”
秦越秦姑娘是悬壶济世的医女,年方十八一枝花。给穷人看病不要钱的善良让你很难想象她给富人看病是怎么狠宰一笔的。
“怎么不早些来,肩膀都脱臼了。”
“我以为没事。”
“你以为?看病这种事能拖吗?隔壁的小牛就是得了伤寒,死撑着不治病,去年刚刚去世。还有李家的……”
“李家的三姑娘,”我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频繁痛经却不加以注意,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还有不满周岁的小虎舌苔发绿却被母亲忽视,导致一条本可以挽救的性命被阎王夺取。你每次都这么唠唠叨叨的,我没所谓,其他病人吃不消啊。”
“好,这个位置可以了。”秦越自顾自地说。
“接下来你该不是要……”我登时吓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对的。”
“嚎嗷!”
“接好了。下次别这样叫了,不然给人听见了会以为我改行做兽医了。”
绷带在缠绕我肩膀的时候正好绕过我的胸,所以现在我的右胸看起来突兀地鼓出了一大块。我这样走在街上真的没关系吗?底层的百姓八卦心从某种程度上比现代人强多了。古代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人都八卦得很。我这样上街会被围观还是被巡逻的以衣冠不整、影响市容这样的罪状抓去蹲监狱呢?
“你就不能少绕几道吗?这看起来多怪异。”
“没关系,你那里本来就没什么,这里的人都知道。”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次就趁机施针吧。”
“关节病什么时候能痊愈?”
“治病不是一根针扎下去,一碗药喝下去就马上好的事情。身体是活物,需要慢慢疗养。师父在准许我单独行医前总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样,我恐怕就没用了。”
“这是什么造成的?你还是不肯说吗?”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要告诉她,天牢不是随便坐的,未来皇帝的脸不是随便砸的。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在做之前,我就有觉悟了。
☆、关于魔教
十五天后我还要去复诊一次,不然被秦姑娘抓到了一定会给她狠狠教训一顿的。可是她的诊所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叠了一半,灶上的药罐倾倒在一旁,地上撒了一地的药渣。如果是外出的话,她不可能不把这些料理好的。秦姑娘说过,床铺保持干净整洁对健康很重要,熬药的时候人必须在跟前。
积雪压得竹屋顶咯吱咯吱作响。再到后屋,有换下来的满是鲜血的绷带堆在盆里。这显然不是我的,我只是关节受伤。绷带上的红色看上去还相当鲜艳,说明这几天有受外伤的人来就诊。
秦姑娘向我隐瞒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她医人是不管对方身份的,她知道我可能是通缉犯也对此不以为意,没有将我的情况泄露给别人。
这所房间散发出的味道不是秦姑娘身上清新的花香,似乎有男人在这里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那说明这个病人由于伤势过重在这里疗养过。我翻开衣柜,拿出最上面一件备用的男性衣服,一根短短的毛发掉出来,根据它的长度和手感,这应该是男性的胡渣。我凑近衣服,从上面嗅到了人的体味。下一件衣服我不会认错的,袖口熟悉的点点红梅是易先生的。
从云枫道观道长那儿又了解到易先生人好像在外地。
“该死!易先生到底把秦姑娘怎么样了!”我一拳头砸在桌上,“有什么冲着我来就好了!”
“你想的方向根本就不对。”翠郎坐在窗边理头发,“英武年轻的男人总是容易受到女人的爱慕,也许秦姑娘只是他的红颜之一。”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我说,“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出秦姑娘!”
“既然他们在一起,你那个易先生会去救她的。说不定他外出就是去处理这件事呢。”翠郎转过脸,脸上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勾得长长的眼线使他的笑容看起来顾盼生姿。有时候我会想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打听到了。”多多冲进来,“魔教在近两个月内把这附近的医生都抓走了。”
“魔教?现在江湖上谁还叫这种土得掉渣的名字?”翠郎的眉毛抖了一下。
“我也觉得忒怂,可他们觉得好听。”我说,“魔教,说白了就是盘踞在山头的山贼,平时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非要加个‘魔’字,觉得很个性,很有气势,其实就是一群讨厌的中二病患者。”
“中二病?”翠郎试图揣摩出意思,但最终还是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等见了你就知道他们犯什么毛病了。”
“又要打?”翠郎问。
“当然咯,浣熊你一个人要乖乖看家。要是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休怪我让你下面一年交双倍家用。”
“我……其实我也可以打的,不要瞧不起人。我和你们一起,要是有什么东西出事了,我下面两年交三倍家用。”
“两年……三倍?”我和多多交换了一下眼神。翠郎比我们有钱多了,能狠宰他一比,下面大家的生活就能改善不少了。
看到多多点了个头,我忙说:“浣熊好孩子,快跟上吧。”
魔教的地盘清廷是知道的,这个地图就是问凌孟海要的。让我好奇的是,清廷一直对他们很纵容。有那么多时间去折腾反抗者,还不如去收拾一下这群真正危害百姓生活的人。反正我等平民永远跟不上皇家贵族这些人的思维就对了。
“到底在哪里?”我已经给整得失去耐心了。中国现在的地图根本不成比例,都是很感性的。别说这种地图,就是用比例正常的地图在山区找人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别死顾着那破图了,你看那边雪白色的山上有一道褐色的线,就是那里没错了。”多多说。
“还是多多聪明,长生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翠郎刚想摸一下多多的脸就被他推开了。
“血。”翠郎看着我,像一棵葱一样直挺挺地栽倒了。我看到衣袍上有一滴从上面飘下了的血渍。
“猫!”再转去看多多,一只山猫正在蹭他的脚,“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猫!”他整个人都处于歇斯底里状态了。我看着他被那猫赶得消失在远处,追都追不上。
“喂,你们两个不要一起歇菜!”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先去支援哪个好了。
“雨。”一滴水飘到我脸上,我现在整个关节都动不起来了。
三个人一起歇菜,真是再没有更倒霉的事情了。看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再找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作我们的支援,就是那种只会拖后腿的天真单纯的小家伙也好。
更糟糕的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浣熊被绑回魔教都无能为力。他倒好,醒过来事情就成定局了,没我那么纠结。
这个魔教内部脏兮兮的,这些人看起来都一副半年没洗澡的样子。整个空气里充斥着像口臭一样的味道。这种形象的教派无论叫什么名字都酷不起来。要是他们注意形象,叫蘑菇教都会有人觉得他们帅的。
每次到吃饭时间,就有人捏住我们的脸颊把食物灌进去。
“我极度怀疑那是泔水。”翠郎阴郁地说。
“算了,他灌得快,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能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已经无所谓了。
这里有一个被称作“少主”的男人。他的容貌对于男人来说过于清秀了,但是邋遢的旧棉袄和他的长相极为不相称。
“少主,最近城中又发生了几起凶杀案。杀兄杀父都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爷向他禀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就是这样,自私愚蠢,没有人这个世界会更好。”少主冷酷地看着反射在刀面上的脸。
“他这是什么毛病。”翠郎吐槽说。
“听到了,他好像在嘲笑我等愚蠢的人类。”我说。
“还有完没完了,一天不知道要发作多少次。”翠郎小声抱怨。
“那边的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少主凌厉的目光扫向我们这边。
“没……什么也没有。”翠郎紧张得声调都不对了。
两天下来,我们就已经很习惯少主的抒情演讲了。每次到时间他没有开始,我们还会等上一等。
但这样的生活三天已经够漫长了。翠郎一天不洗澡就会难受得睡不着觉,我吃完东西不刷牙也会失眠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因为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就地解决生理问题,已经快憋出内伤了。我的关节还是动不了,外面应该还是阴雨连天。
很多医生都因为治不好病人被杀了。翠郎也由此昏迷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要是她死了我就从这里开始,让天下人都陪葬。”这句话被少主说了无数遍。
“总觉得我们好无辜。”翠郎小声说。
“天下人躺着也中枪。”我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待得面部僵硬了。
“你会医术吗!”少主问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农民。农民兄弟憨憨一笑,露出两颗小黑牙:“俺只会耕田种地。”
“那就没用了。”
那农民兄弟刚露出喜色,头就被一个人砍下来了。
“你们呢!你们会医术吗!”少主转向我和翠郎。
翠郎又因为晕血昏厥了过去。
“会会会!”我看着滚到脚下的头颅抢着承认。
“如果是蒙古大夫,你们知道下场吧?”少主问。
“知道,知道,知道。”我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我拿好纸解决了生理问题后才赶过来看这位金贵的病人。病床上躺的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秦秦秦……秦姑娘!”我太过吃惊了。因为医生总是担任治病救人这样的角色,我们便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百病不侵。但是医生也是人,他们也会生病、也会受伤,也会有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时候。
“怎么会搞成这样的!”我忍不住发起火来,“她怎么呼吸这样微弱!你对她做了什么!”
“遇上仇家,她替我挡了一刀。怎么救都救不活。”现在的少主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这傻小子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先看病……看病……”少主的声音小下去。
“伤在哪里?”
“胸口!”
“什么!你去死吧!”我一巴掌打在他头上,“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好意思杀人!”
事后少主一直在感慨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女人。他就这样蔫掉让我很是意外。
“没什么好惊讶的,要知道人的骨头都是贱的,你抖抖索索他就欺负你。你比他还厉害就会被供起来。”翠郎饮啜着魔教人端上来的热茶。
“秦姑娘那个伤很麻烦,连肉芽都长出来了。”我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磕,“肯定得开刀!他师兄以前会做这种手术,但是在医死了自己的大嫂后就不再治人了!等等,近期好像有什么妃嫔探亲会路过,干脆把随行的太医给抓过来。”
“怎么,土匪头子现在变成你了?我完全跟不上你的思维。”
“不用跟上思维,跟我来就好了。”
“哇,皇室里的女人不应该是很美的吗?怎么长成这样?”翠郎差点没从墙头栽下来。
这大概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刚才好像说漏嘴了。
“皇帝的女人长成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跟她比起来,你简直就是倾国倾城。”
“他非要选这样的,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他妈。”
“你说脏话了。”
“这也算!”
我们费了好久功夫才找到太医。随行的太医有三个。
左边那个头发都白了,手还抖个不停,肯定派不上用场。还有一个一脸稚气,我怀疑他甚至都没有满十五岁。行医是经验学科,这么小的医生总觉得不可靠。那个太医看上去三四十岁,袖子底下似乎藏着鼓鼓的肌肉,看起来还算靠谱。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落单,我跳下去正准备把他打晕,就被他迎面砸了一拳:“你想干什么?”
这家伙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医者父母心,可以请大人救救秦姑娘吗?”我捂着脸跪下来。
“我不是,你找错地方了。我们是这个地方的房主。”他说,“你不能看到锦衣的人就当成太医。还有那边那个也可以下来了。”
他一记石子打过去,翠郎也栽了下来。
我们被他领到一间普通的柴房。他还准备了些小菜,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秦越救了很多人,这次她的处境相当危险,必须找到可以为她施刀的人。”
“所以你就来绑架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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