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是喜忧掺半。
一个嫁作人妇的女子,还能保持闺阁姑娘的脾性,唯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天生蠢钝,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在她心中留下痕迹。二是男人宠爱,宠得她依然如同未出阁般无忧无虑,生活并未太多烦恼。
而女儿显然是后者。
柳氏自然高兴女婿对女儿的宠爱,但也担心这种宠爱不会长久。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阿竹抿着嘴笑,“我哪有孩子气?这不是在娘面前嘛?无论我多少岁,都是您的女儿,难道在自己娘亲面前还不许撒撒娇了?”边说着,边蹭着她。
柳氏被她蹭得心软得不行,又怜又爱,心想着,或许端王便是喜欢女儿这样又软又糯的性子呢?大事上阿竹是拎得清的,生活中不免有些磕磕碰碰,只要大家退后一步便好。
在柳氏这儿呆了会儿,阿竹便被严青菊亲自过来叫走了。
严青菊是拎着裙子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吁吁,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见到阿竹马上欢喜地叫起来:“三姐姐。”
柳氏见状,便将阿竹放开,笑道:“好了,你们姐妹去聚聚罢。”
得了柳氏的话,严青菊便拉着阿竹一起去青兰居。
青兰居中,老夫人、钟氏都聚在这里。老夫人抱着穿着一袭红色嫁衣的严青兰哭着,钟氏也眼睛有些红,女儿就要出嫁了,以后是别人家的了,真是满心伤感。不过幸好女婿是个靠谱的,性子也敦厚实诚,能包容女儿那种霸道脾气,只要小两口过得好,她也放心了。
老夫人抱着孙女正满心不舍呢,见到阿竹和严青菊进来,顿时倒了胃口,再也哭不出来了。自己拭了拭眼泪,让她们姐妹几个叙叙,便带着钟氏离开了。
老夫人一离开,严青兰明显地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看得阿竹两人忍俊不禁。
“祖母哭得比我娘还凶,真可怕!”严青兰心有余悸,这姑娘显然对自己出阁没有太大的伤感,反而十分期待。当然,该哭的都在昨晚抱着钟氏哭了,今儿便决定少哭一点。
严青菊抿唇笑道:“祖母最疼二姐姐了,二姐姐出阁她自然伤心。”
严青兰笑了笑,拉着两人坐下,说了会儿话后,指着严青菊道:“等我出阁不久,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我也会回来看你出阁,希望镇国公世子能待你好吧。哎,为什么这婚事退不了呢?祖父收了镇国公什么好处?那个镇国公世子真是……”她拍着胸口,显然有些心有余悸。
严青菊低下头,显然有些落寞。
阿竹奇道:“怎么了?”
严青兰看了看,将周围的丫鬟嬷嬷都挥退,小声地和阿竹道:“前阵儿我和四妹妹一起去寺里上香,没想到会碰巧见到镇国公世子骑马经过,当时我们掀起帘子看了一眼,他长得真可怕,那张脸就像爬了条血蜈蚣,还会动呢,怪不得会吓晕女人孩子。还有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估计一只手指头就能将四妹妹拎起来了……”
严青兰对严青菊将要成为世子妃什么的,一点也不羡慕,虽然老夫人在她耳边唠叨过一阵子,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没办法,见过纪显的真容后,再加上他的臭名声,严青兰只剩下同情了。
听着严青兰对镇国公世子纪显的叙述,阿竹初时还听得有些惊悚,然后便觉得好笑了。这也太夸大成份了,不过看了眼一旁身体有些发抖的严青菊,阿竹担心这姑娘会有心理阴影,决定稍会和她谈谈心。
三个姑娘才说了会儿话,便有全福太太带人进来,要给严青兰上妆了,阿竹这两人只能让位置。
呆了会儿,阿竹让人将她特地给严青菊带来的新婚贺礼送上后,便离开了。房里一片闹哄哄的,她们留在这儿帮不上忙,反而有些碍手碍脚的。特别是阿竹这王妃的身份,太撑场面了,那些严家的姑娘都没法呆了。
吉时到来后,严青兰终于被送上了花轿。
阿竹站在远处看了看一袭新郎官衣裳的林焕,是个极有朝气的憨厚少年,虽然并不算得上是个大帅哥,但也是个五官周正英气的少年,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傻笑着迎接他的新娘离开。
直到迎亲队伍离开,阿竹方回头看向神色怔然的严青菊,发现她眼里流露出的羡慕,笑了笑,拉着她去了静华斋。
静华斋是姑娘们读书的地方,等严青菊出阁,这里便要封存起来,等到下一代的姑娘们成长起来。严家下一代已经出生了,严长松和阮氏成亲几年,已经育有一儿一女,以阮氏的生育功能,可能会继续生孩子。
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到屋外守着。
桌上的小香炉里青烟袅袅,空气中有暗香浮动,隐隐是兰花的香气,十分清雅迷人。
阿竹喝了口茶,看向严青菊,发现她似乎变得更沉默了。原本因为庶女的身份就是个沉默的人,而当她和镇国公世子的婚事定下,她显得更沉默了,单薄的身子看起来也像个小女孩儿般——当然,比起阿竹来,她还是比较具少女的韵味。
“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阿竹问道。
“挺好的,多谢三姐姐关心。”她微笑道。
阿竹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下,大咧咧地笑道:“难道连我也不能说么?”
严青菊沉默了下,方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我见过镇国公世子了……不是二姐姐说的那次,而是最早的时候,就在五月份那会儿,镇国公世子被皇上从西北营召回宫时。我……”想到当时那种可怕的煞气、压迫,她的身子又抖了下,几乎有些恐惧。
阿竹发现她克制不住的恐惧,赶紧将她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好半晌,严青菊方恢复正常,方道:“他通过我爹,来家里见过我,问了我几个问题,便将亲事定下了。”说罢,她满眼落寞,即便知道父亲不重视自己,但做出这种事情,仍是让她有些难受。
阿竹素来知道自己那四叔就和祖父一样渣,没想到渣到这程度,收了些好处,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推出去卖了,心里有几分恼火,决定下次回来便去和老太君说道说道,让祖父和四叔将从镇国公府那儿收到的好处统统拿出来给严青菊当嫁妆,一分都不留给他们。
“事已至此,不嫁也得嫁了,我会习惯的。”严青菊收拾好了情绪,朝头朝阿竹软软地笑着,笑得阿竹心都软了。
这妹子乖巧时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阿竹握住她的手,慢慢道:“这段日子我让人打听过了,纪显在镇国公府的处境不好,你嫁过去后,小心一些,别着了道。纪显应该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需要有个人能在内宅中能帮到他,如果你能做到,与他同一阵线,他必定会高看你,尊重你,等到他真正继承国公府,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严青菊点头,这些自然也是她考虑过的,只是当初纪显就那样闯进来,将她吓坏了,对他有一种无形的恐惧。
然后阿竹又小声地将一些她私下打探到的镇国公府的秘密说与她听,严青菊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阿竹为了自己做到这程度,顿时又有些感动,忙将阿竹说的一一牢记下来。
这也是阿竹这次回来的目的,她嫁进端王府后,不再像当姑娘时束手束脚的。她是王妃,端王府中有很多人手可供她差谴,甚至陆禹还放手将一些端王府在外面的人脉交给她,打听镇国公府的事情绰绰有余。
俗话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严青菊以后要在镇国公立足,必须先了解敌人的一切。阿竹不遗余力地打探,还真是打探了不少东西。有这些情报,以严青菊的分析能力及应对能力,还不怕她在镇国公府的后院立不起来么?
等阿竹说完,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严青菊双眼亮晶晶的,心里仿佛也有了些底气,对未来没那么彷徨。
阿竹又喝了口茶,然后道:“镇国公世子能在一无所有爬到这地位,也是个人物,到时候你们成为夫妻,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你也得学着,最好能抓住他的心,让他怜惜你敬重你。其实以他现在的处境,你嫁过去后,便会成为他最信任的人,这便是个极好的起点了。”
严青菊迟疑了下,又点头,经得阿竹这般分析,心里终于没有那般害怕了。
接下来,阿竹又将柳氏以前传授她的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传授给她。严青菊的生母生下她不久便去逝了,陈氏这嫡母有自己的孩子,对她不冷不热的,自然不会和她多说什么,所以阿竹只得多啰嗦一些了。
严青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阿竹,在阿竹口渴了时,忙给她端茶,等阿竹说完后,忍不住直接投到她怀里,哽咽地道:“三姐姐,果然你对我最好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阿竹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先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经得阿竹开导,严青菊脸上多了些笑影,直到时间差不多,阿竹得回王府了,严青菊依依不舍地送到二门处。
丹寇陪着她,见自家姑娘脸上有了笑影,心里也有几分高兴,觉得果然是三姑娘有办法能开导自家姑娘。
等阿竹离去后,严青菊也回了青菊居。
她让人去磨了墨,在萱纸上挥毫写下一连串娟秀的字迹,都是阿竹先前同她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默了下来。她又看了好半天,将之一一劳记在心后,方让丹寇端来火盆,将那几张纸都烧了。
丹寇在旁看着,虽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东西,但也不敢随意去探看。
严青菊将东西烧完后,便看向丹寇,突然道:“丹寇,你会一辈子忠于我么?”
这问得太突然太直白了,丹寇着实愣了下,然后马上跪下道:“奴婢自小伺候姑娘,自然会忠于姑娘。”
严青菊点头,沉声说道:“既然忠于我,那么——以后等我在镇国公府站稳了脚,我让你选择你的未来,无论是做公府最体面的管事娘子,或者是去除奴籍成为良民,甚至是做个官家太太,我都会允你。”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丹寇愣住了,虽然满脸不可置信,但心里却火热起来,手指掐得死紧,半晌方道:“奴婢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姑娘,不然就让奴婢的娘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丹冠极敬爱她去逝的母亲,发这种誓言,可见是真心实意的。
严青菊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脸上露出笑痕,说道:“如此极好。我的陪嫁丫鬟,我不打算让你们作通房,你们跟我过去,是我的耳目。”
丹寇突然有些明白自家姑娘先前的一系例动作的原因了,这世间规矩,一般主母的陪嫁丫鬟,大多数最后都会成为夫婿的通房,若是有幸能生下一儿半女,便抬为姨娘。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比起外头那些不认识的女人,大多人都觉得,还不如自己的丫鬟知根知底好拿捏,却孰不知,这样会容易致使贴身丫鬟和主母离心。
丹寇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开始沉静地开始作画,然后见怪不怪地发现又是一副仕女图,而画中的主人便是先前离开的端王妃。自从端王妃在她家姑娘小时候学丹青时说给她家姑娘作肖象人物后,她家姑娘唯一会画的人物象便只有端王妃了。
丹寇看着她,想起先前的话,心里依然一片火热,突然间,有些期待起婚礼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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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秋天渐渐过去,阿竹的心开始躁动起来,连她的男神女神也不能安抚她了。
陆禹是第一个感受到她情绪的人,某日难得休沐在家时,第一次懒了床,同样押着她一起在床上厮混。
“你最近情绪不太好,怎么了?”他咬着她的耳坠问道,双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移着,覆到她的胸部时,特地多揉了几下,发现小笼包长大了。
岂可修!
阿竹狗胆包天地拍开他的手,双手掩着胸,差点痛得飙泪。尼玛难道不知道她正在长胸的时候,力气太大会疼么?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算了,男人又不用长胸,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陆禹轻咳一声,将她抱过来,力道轻了许多,保证道:“下回我轻点。”
这男人每次都说下回轻点,可是结果每次都是一个激动便变成了“重点”!男神什么的,已经没有信誉了!越是和他熟,阿竹发现男神一堆的毛病,简直是破了她的廉耻和三观,她心目中的男神的形象已经慢慢地崩溃了,估计再过个几年,这男人就要成为她心目中的的抠脚大汉类型了——想想都要黑线。
陆禹抱着她,又开始慢慢蹭着,面上挂着温雅的笑容。近来朝中无大事,他也清闲不少,便有了时间关注她,挖掘她的各种面目,其实也觉得挺有趣的。特别是发现她每次一本正经、脑子里却不知道在转着什么有趣的念头时,每当逼得她捉急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都让他笑得不行。
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呢?
阿竹架不住他的缠法,困难地道:“天亮了,王爷该起床了。”
“不急,还是说说你最近心情不好的事情吧,到底怎么了?”他一手撑着脸,俯视着她。
阿竹沉默了下,方道:“很快便到四妹妹和镇国公世子的婚礼了,心情有些复杂。”
陆禹挑眉,原来是这件事情,拍拍她的脑袋道:“你那四妹妹可比你厉害多了,担心什么?”
“王爷什么意思?”阿竹眯起眼睛看他。
陆禹笑而不语,在她捉急中,慢条斯理地起身床了,看得阿竹气急。先前催促他不起,现在她不想他起了,却偏偏跑了。
你能再过份一点么?
☆、第99章
十月份的京城已经开始冷了,可能再过阵子;便会开始降雪。
陆禹端着茶;看向外面院子里的花木,今年的气温似乎比往年暖些。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若是冬季太冷;大雪连降;指不定又会出现雪灾;届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受苦、流离失所。每年冬季,各个城市外官府所设的求济处都会出现众多流民,损失巨大;对于朝廷的财政而言;也是一笔巨大支出;这不是朝廷所乐见的。
“王爷,茶冷了。”阿竹提醒道;从旁边的小炉子上将温着的茶壶拎起来;重新为他倒了杯热茶;同时看了看窗外萧瑟的深秋之景,不禁问道:“王爷看什么呢?”
陆禹微微一笑;说道:“今年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