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艰难的情况之下还去念书,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实在是没有尽到什么责任,谷雨倒是小小年纪的就知道赚钱养家。进城之后也是如此,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在那个时候是发挥不了作用,但是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够把以后的日子过得美美的,到时候谷雨她自然就不要那么辛苦艰难,一家子也有自己看顾……
但是这一路上来,她听着谷雨跟锦轩所说的那铺子,生意甚至是平日之中的烦恼,惊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蓦然才有些发觉,或许这是谷雨愿意过得日子,她从来都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是自己错的很离谱。而今,他仍旧是他们的大哥,他不知道这样的身份是不是好些,只是骨子里一直把他们都当成至亲的人。
锦轩那边他明白,但是没有说,心里倒是有些失落的,只是昨日他好生的谈过之后说了一句,要是他接着要做的事情,让谷雨感到不开心了,他必定的不会让她再呆在他身边。
话至此,两人都明白。
终于把这地方好生的收拾一顿,王氏那边已经在树荫之下摆饭,简简单单的饭食,劳累过之后却是吃的很香,这吃饭当中多半都是王氏在唠叨,这说是上任,怎么也没有个来接的人?幸好的跟着过来不然可就是受苦了,一边又安慰惊蛰不要多想,又说带来的东西不够的,等安顿好了之后在这附近添置一些,还有那些桌椅板凳,有的已经不能用了,又后悔为什么李得泉当日没有跟着起来……
惊蛰听着这唠叨,眼眶就是一热,不是至亲之人,谁能管你到这步?赶紧的把饭碗举高,狼吞虎咽。
谷雨见惊蛰的样子,笑嘻嘻的对王氏道:“娘,什么话都被你说去了,不是你说爹要留着在那照顾着姥姥姥爷的,还有姐姐也在啊,这个时候又说爹爹不来,要当真是放心不下,等我们回去了再让爹爹或者姐夫过来不就成了,况且大哥也不是来受苦的,这上任的新官呢,没准人家不知道他今日到才没有来见,等会你就是想帮忙也是插不上手了不是!”
正说着呢,撞进来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打量了他们一番,又匆忙跑走了。
饭罢,谷雨洗碗,王氏又不放心的到房中收拾了一顿,忙完已经日薄西山,正好一群人呆在树下纳凉。
王氏手里不停,要赶着绣一个帘子。
石头跟另一带来的车夫正在那赶棋,安锦轩看着惊蛰,“看这样子你还是要准备好,怕是上任亏空什么?到你的时候盘点之时怕是难过,就这么拖着你?我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惊蛰此时记着苏恪守的话,却是半点不担心的,只是笑,“你也不要着急,我自然要好好的把这县令当下去,你那点什么东西也还能办的了。”
安锦轩自然是知道他所说过的生丝的问题,梧县多蚕农,但是这蚕农多半不成规模,所得要经过层层盘剥,到手里的实在有限,自来就是遍身罗衣者不是养蚕人,而惊蛰在此处为官,他正好要生丝,这要是做得好,惊蛰那头为官要造福一方自是不用说。安锦轩却是解了燃眉之急,要知道安二之所以那么放心他,也多半是因为云州城里的生丝安锦轩是没有办法拿到手里的,安二此时自然是跟他一处,他也当作不知,日后难免是要反目,所以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出路才行。至于现在,让安二放心的对付安大,他没有理由不帮帮他。
如此一来,这梧县蚕农,日子也能好过一些罢了。
一阵吵闹之声,倒是有人急匆匆而来,手里还拎着那些棒子一类的东西。
石头一见,赶紧起身拦在跟前,眉头紧皱。
谷雨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却笑惊蛰,“哥,你这个县令当的?可真是闻所未闻了,哈哈。”
听见笑声,那为首一人刚要喝斥,却见石头手里的剑把为首二人的棒子打在地上,“新任县令在此,尔等怎能如此张狂?”
当中一个白衫者一怔,却是笑着止住了后来之人,“敢问可是苏大人?”
惊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愣是谁要上任,被人家拿着棒子闯进来,怕是也只能板着脸了。
那白衫者多是有些讪笑,身后的人也都敛了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知苏大人已经到了本县,也没有人知会一声,小的吴平,实在不是有意冒犯,这您有所不知,今日这地方遭贼,倒是有人偷偷的住进来,我一听到那桑儿的信,就赶紧过来了,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我当真是弄错了。”
这话里话外的都是道歉的样子,神色却是不像,看样子倒是不是他有错,敢情人家是不请自来的意思?怪不得他,还有那小孩误报,孩子不懂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说你们这一群人长得跟那贼人一般,所以就这样冲了进来。
惊蛰面色发青,这话他却是不好接的,石头就是要斥责也是不知道再怎么说了。
谷雨倒是不怕的,这时候正好用得到自己,县令有个刁蛮小妹这事情,电视里多了去了,看着那吴平的打扮,她有些好笑,“吴师爷是吧?你这话好没道理,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们是要先烧三把火灭灭大人的威风吧?”
吴平虽然赔笑,心里却是不把这小姑娘放在一起的,这种直来直去的怪责他向来不惧,“这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日盼夜盼的,总算是把大人盼来了……”
谷雨扑哧一乐,“哎呀,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既然是日盼夜盼,何以我们来的时候行踪并不隐秘,为何就没人发觉,这也就罢了,今日一早的就过来收拾,这无一人迎接守衙,这就是日盼夜盼?此第一把火。进门之初,这桌椅怎么看着都不像是近年来有人用得,不然何以在屋子里的东西,倒是像那日晒雨淋过的腐朽?灰也是在太过奇怪,难不成人久了不住成堆的?此二火。无人守衙倒是也就罢了,衙门倒是遭贼?这大人没有到任,难不成的师爷您就以为没有人管着可以不用办事了?况且就是看着有人烟,让一个小孩进来打探,这还隔了几个时辰的,带着棒子进来,还说不是冒犯?你们难道是以为大人不到,就能够自己逍遥自在,此第三火!端的真是威风,只是不知是谁人给的胆子!”
吴平腿一软,跪倒在地,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一个姑娘把他们的打算都这么说了出来,心里吃惊,面上却是不能认的,但是这要叫苦,也难了,谁叫自己刚才多嘴多舌的,以为这妇孺,刚上任的大人又是看着没有经事的,就想着给他难堪,此时却是自己下不了台了,不然的一个罪名扣下来,真是吃不了兜着走,特别是库房那边的事情也要怀疑到自己身上……
吴平冷汗一冒,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
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心意
就在这僵持之中,惊蛰一眼扫过地上的吴平,温润笑了,吴师爷,舍妹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你也不要见外。”
直来直去?并非只是刁蛮或者胡说八道,那么他也就认定了她说的是自己想要说的了,吴平的冷汗没有止,反而掉的更加快了,但是这先来的大人却是温润如春的看着你笑,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如何,身后带着的这群人,怕是也是觉得这大人还是个儒雅的大度的。
红脸白脸,不过如此。
吴平心里苦,却再是不敢小瞧,直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这就赶紧的请去接风。惊蛰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言明日再见。
次日一大早,吴平就巴巴的守在门口,惊蛰虽则早早起来,却也并不急着出去,好生的坐了一回,带着安锦轩石头就去了,县衙当中已有衙役,他便是放心的出了门。
待谷雨起身的时候,院子里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一地金黄,王氏拿着一个竹篮子,就坐下树荫下,披着星星点点的阳光在那赶绣门帘,见谷雨打着哈欠出来,有心要说几句,张张嘴却是,“这个时辰才起身,灶房当中给你留了蒸稿,垫垫肚子。”
谷雨自是洗漱之后把米糕拿过来坐下吃不提。
王氏见她依在身旁乖乖的模样,又提起了刚才的话头,“这还是当在自己家里,你要睡到这个时辰娘也不好说你,但是要是你出了门,可是不能这么自在,你虽然是有主意的,但是万一遇上了那等挑理的婆家,倒是自己委屈了自个。”
谷雨嘴巴里正嚼东西,听王氏这么一说,呛了一回,咳了好一阵,起初倒是真的呛了,后面纯粹是在拖延时间想着转移话题。王氏刚才那些话,她不好答,难不成的要答说找个没有婆婆的?王氏自然也是会一通的说下去,她又想王氏虽然出门了还在自己家里是个有福的,但是去庄子里的那几年也不知道受了李何氏多少冤枉气。
她就更加不能说出来惹了,“娘,这帘子绣得真好,呀,原来是绣这个梧桐树啊,难不成的想着让哥招个凤凰来?”
王氏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谷雨,用手肘轻撞一回,“你这丫头,平日里是个大方的说到这事情却也知道害羞,只不过娘怕委屈了你,还是要给你找个好人家才行,你哥那边娘不用操心,他爹那头有数他也是个懂事的。”这个他爹,自然就是苏恪守了。
话语一转,王氏还是说到了谷雨头上,“只是你,还是要收收性子,娘当时跟你爹的时候,倒是没有料到那么多了,平日里还是跟没有出门的时候差不多但是女子家家的出门之后最好还是要能经事,不然你瞧着我们刚回庄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境地,可见这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世事难料,娘倒是希望你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只不过也要以防万一才行。”
王氏难得这么掏心窝的跟谷雨说上一番,谷雨倒是也不好再退,想想要是不跟王氏达成共识,以后要是看上哪家的什么人,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娘,那您说女儿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王氏呵呵一乐,“你瞧瞧你,这话也是能够问的出来的?羞不羞!谷雨,本来当初进城的时候,你苏伯父要认下你们几个,但是你哥不同意,你知道为啥吗?”
这事情当时谷雨也是知道的,认下干亲自然是方便走动,但是当时惊蛰跟李得泉几个都是一致的不同意的,树大招风不说,只怕铺子里也不得安宁,“娘,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这认下对咱们也没啥好处,有情分跟没有情分,不在这个干亲上。”
王氏点点头,望着谷雨又是一笑,“你跟你哥那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
谷雨不疑有他,“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氏眼里的笑意又浓了两分,想着当初惊蛰来信的时候,也是隐约的有过那意思,又是自己从小带大的,要是谷雨跟着他再没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只是不知谷雨心里到底作何想的,“也不全是,要是真认下,你哥就当真是你大哥了,娘还想着你要不要做这梧桐树上的凤凰呢。”
谷雨一直就觉得王氏有些古怪,这句话一处,她要是还没有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白活这么多年了,“娘,你说啥呢,大哥本来就是大哥,现在是,以后也是。”说完又补充一句,“难不成的娘怕他以后不认你不成?女儿也不是那凤凰的命,我就想着做个灰扑扑的小麻雀也是自在的,呵呵。”
王氏叹了一口气,听谷雨这意思是不成了,也没有多少不快,反正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她不愿意任何一个受委屈,“谷雨,娘只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以后安生过日子,不要有太多的人惦记着争着,锦哥儿那头也是我看大的,只是要是没有他家里那些事情多好……不然当初你姐姐为啥要嫁给大林呢?”
谷雨心里一凛,原来她跟安锦轩,竟然这么不被看好?但是小满那边是嫁给大林,王氏当初的立场是一点错处都没有,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过上幸福平静的日月,殊不知小满还不是遇上了那样的事情,平日里谷雨不能跟王氏说,这个时候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娘,你可知道,大林哥是个闷性子,姐姐虽是个和顺的,但是上次回庄子里你不是也知道了,大林哥瞎做烂好人,要不是姐姐早一点送信过来,就不知道后面的会是怎么样,所以这人是如何的女儿都不想那么多了,只是觉得,要是跟那个人呆在一处,能够遇上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好生商量着办,就是什么样的路都是能够走出来的。娘您当初跟爹爹回桃庄的时候不也是难的,这一辈子那么长,哪里就不会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现在这样子,挺好。”
王氏摸摸谷雨的头,有些心疼,“娘是想着你要是一过门就是那样的日月,有些心疼你罢了,你爹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回去,你姐姐倒是跟我说了,你的亲事,听你的,就是早几日她还提过,至少以后不会后悔。娘答应她了。”
谷雨松了一口气,想着小满在那般情形之下还惦记着自己的亲事,难不成的她也有些隐约的想,当时要是跟石头一处,是不是就能活的恣意快活一些呢?没有如果了,谷雨弯弯嘴角叹息,幸好自己的事情,还是由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谷雨松了一口气,“娘,您放心,我以后会过的好好的,不是还有你跟爹吗,还有苏伯父,哥哥姐姐呢,夏至虽然还小,你看他也是个出息的,我以后就享福了,反正有你们帮着我。”
王氏被她逗得一乐,“就你鬼精!”
谷雨哈哈一笑,心里却是在想的,惊蛰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大哥,这点是不会变了的,他是亲人,对他她跟对小满夏至一般,要是有了什么事情必定的是先想到他们,但却不是那个要陪着自己一起走的人。
而安锦轩那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就无比默契起来了呢?谷雨费力的想,好像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谷雨摸摸自己胸口桂着的圆润石头,只是记得,当时还瘦瘦弱弱的安锦轩,在葫芦沟里那般绝望的情况之下,都没有扔下她,从火海当中愣是赤脚走了出来,她坐在地上往回看那一串的血脚印的时候,或许就已经觉得未来的路他是不会扔下自己的,没来由的鼻子一酸。
而今,他不过是要做他这么多年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