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莫璃一声低语,不管这是袁杨钰的意思,还是她身边的人的主意,都没有出乎她的意料。想到这,她就轻轻呵了口白气,看着冬日的天淡淡一笑,总归事情总算是如了意,接下来的事交给贾黑和李跃儿去办就行了。然而当要转回厅内时,谢歌弦却从里出来,走到她身边,轻笑地道了一句:“莫姑娘应当是早知那位丫鬟藏奸,为何一直未曾提醒袁师傅?”莫璃一怔,阿圣则皱起眉头,往前一步侧身挡在莫璃前面,冷声道:“谢大人应当是最明白规矩的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银子
这护主的态度,简直是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谢歌弦对上阿圣冷峻的目光,顿了顿,然后淡淡一笑:“我对莫姑娘并无恶意。”
“袁师傅就在厅内,阁下却特意挑选在厅外问出此话,即便没有恶意,也不见得是善意。”对方的笑容温和儒雅,且带着令人迷惑的真诚,可阿圣那语气却完全不领情,更没将对方的身份地位放在眼里。他此刻几乎是被激起了野兽的本性,任何人试图进攻他的领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反扑。
“阿圣。”莫璃微怔之后,即在后面轻轻叫了他一声,抑制他这明显带着攻击性的语气。
阿圣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挡在她面前,正好这会红豆从里寻出来,瞧着莫璃后,忙走过来道:“姑娘,袁师傅找你呢。”
莫璃点了点头,就看了谢歌弦一眼,谢歌弦即一笑:“莫姑娘自便,那谢某就在寒舍等莫姑娘光临。”
莫璃顿了顿,未应声,只是轻点了头,然后又看了阿圣一眼。阿圣便对她道:“姑娘进去吧,我在外面看看,一会再进去。”
莫璃来回看了他俩一眼,想了想,轻轻交代了一句“莫失礼了。”然后才转身往厅内进去了。红豆跟在莫璃身边走了两步,又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莫璃没应她的话,而是转开话头问了一句:“袁师傅找我什么事?”
“就是问问,还有谢老太太也问姑娘怎么出去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厅内有的客人要告辞了……”
早上的时候就下了一场小雪,眼下虽是停了,但那天却还是阴着,此时已近中午,也未见有日头出来。一阵寒风卷起枝头上的雪粒往屋檐这飞了过来,落到阿圣乌黑浓密的头发上,接着那风又扬起他的刘海,从他刚毅的脸上刮过。他只是抬手轻拍了拍飘落在肩膀上的雪粒,然后转头,迎着风看着那萧索寒天。
谢歌弦出来的时候就特意披上那件前襟缀了黑貂大毛的竹叶纹披风,只是猛地吸了一口夹着雪粒的令空气后,却还是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公子……”平安不放心,从厅内找了出来。
“你先回去。”谢歌弦瞥了他一眼,平安心知自家公子是什么脾气,踌躇了一会,终是无奈退开了。
阿圣这才转头打量了他一眼:“你身体不适?”
“无碍,小毛病而已。”谢歌弦俊秀的脸上露出极其冷漠的一笑,包在他脖子下面的那一圈泛着油光的黑貂毛,衬得他此刻的脸色平添了几分苍白。
阿圣又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穿的衣服,再比较了一下自个身上的穿着,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打算回厅里去。
“规矩——”谢歌弦却忽然开口,看向阿圣道了一句,“兄台刚刚那一句规矩,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阿圣站住,扬了扬眉:“我知道你不是想守规矩的人,不过你这种人,心里却是极明白规矩的。我家姑娘的事,你愿意帮忙我很感激,但是你若想借着什么事来拿捏她,我就不会对你客气了。”
“我这种人……”谢和弦倒没在意阿圣后面那句警告的话,只是低声琢磨一会前半句,然后微垂下眼,看着那地上的残雪摇头一笑,“有时候我真觉得兄台似那寺里的师父,明明身处红尘,却能心如明镜。”
阿圣看了他一眼,听不出他想说什么,便不搭理这话,只是将要移步时,谢歌弦又跟着问了一句:“不过我倒想问问兄台,这世间的规矩,在兄台眼里算什么?”
阿圣顿了一顿,就往厅大门那看了一眼,好一会才道:“不过是庸人的枷锁,能者的游戏。”
谢歌弦微怔,琢磨了一会这话,随后才接着问:“那莫璃姑娘在兄台眼里,是庸人还是能者?”
阿圣本不想答的,只是想了想,却还是道了一句:“别人是别人,莫璃是莫璃。”
谢歌弦忽然笑了起来,似羡慕,又似自嘲般地笑,然后抬眼看着那灰蒙蒙的天叹了一句:“兄台果真潇洒,在我眼里,规矩却是百姓的笼牢,是权者的长鞭。”
阿圣进去了,谢歌弦还站在那屋檐下,平安赶紧从厅内出来,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公子,您出来得够久了,里头好些贵人都问您呢。”
……
当日下午,斗花宴的经过和结果就从百花苑内传了出来,勋贵圈的人几乎无人不晓,十八名士更是无人不闻。且不消几日,在贾黑的推波助澜下,之前十八名士在周府冬宴上惊艳了大家的事,也跟着被添油加醋地给抖搂了出来。而在九孔桥区那片三教九流,权贵豪客皆流连忘返的地方,十八名士也经李跃儿的嘴和自身的展现,将这等实际没什么特色的普通丝缎,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最后十八名士在莫璃店铺内出售的单价,竟定到二十两之高,甚至隐隐跃于锦缎之上,而买者依旧只多不少,根本没有因这价格而怯步。且更因莫璃在这等丝绸的需求量达到最大的时候,忽然反其道,在店里硬性定了每日售出的量,从而更加使得消费者趋之若鹜,令满城几乎无人不着名士稠。且如此,更令她的那些同行集体患了红眼病,生生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跟莫二老爷签下买卖契约,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整个占了便宜。
后来还有人特意为此事编了四句逗乐的歌儿:永州何处出名士?要问莫家云裳阁。阁中何人执金笔?要问素衣美人璃。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先回来说,斗花宴那日,莫璃从百花苑回来后,刚在前厅大堂内坐下,姬御风身边的管事就跟着上门,将她分成所得的三千八百两银子送了过来。
那管事送上银票后,又笑着将姬御风交代的话道了出来:“公子说,改日想请莫姑娘一次,不知莫姑娘肯不肯赏脸。”
“姬公子太客气了,要请也该是我请才对,哪能让姬公子破费。”莫璃马上一笑,然后就看了贾黑一眼,接着道,“只是我身上到底是待着孝,若真三天两头的就去沾这酒宴之事,就是祖母不说我不孝,外面的人也会指点我的不是。所以我只好请贾掌柜代我一次,总归都挂云裳阁的名,贾掌柜跟我倒也没什么区别。而且贾掌柜也已跟天香楼那的掌柜打好招呼了,早定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到时给姬公子送请帖时,还望姬公子能赏光。”
那姬家管事顿了一顿,心里了然,于是客气两句,就告辞了。
回去将莫璃的原话复述给姬御风后,姬御风即挑了挑眉,哼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想了想,他忽然就问了一句:“谢大人的那份银子,你给送过去了吗?”
“已经送过去了。”
“哦,后来看到什么了?”
“小的让六子远远守着,然后就将莫姑娘的那份银子送到云赏阁,出来后,小的又转回去问了问,谢大人那没谁出来,也没谁进去,小的想可能不定什么时候呢,所以就先回来回公子的话。”
姬御风皱了皱眉,之前在斗花宴中,听说莫璃只押了一百两,谢歌弦却忽然追加了四千两,让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谢歌弦背后站的什么人,他略有耳闻,那位贵人将谢歌弦放在市舶司那个位置,他也明白目的是什么。总归那个位置,收到银子是迟早的事,且谢歌弦既不是好赌的人,眼下也不是急需银子,却为何一下子将那么一大笔的银子压到赌桌上?
正琢磨着呢,外头就有小厮过来了,那管事出去了一会,然后便带进一个消息:“公子,六子说刚刚谢大人身边的那位叫平安的小厮,去了云裳阁,且还从店铺内往里头进去了。”他说着就将六子叫进来,让他亲口跟姬御风重述了一遍。
姬御风听后,沉吟了一会,就点了点头,然后让他们都出去。
……
莫璃打开平安递过来的匣子,瞧着里面厚厚的一沓银票后,怔了一怔,然后抬眼:“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家公子说,这是莫姑娘的份。”
莫璃略数了数,又道:“谢大人这是算错了吧。”
“公子说没有错的。”平安说完,就告辞。莫璃张了张口,却想了一想,便改口道:“麻烦小哥回去跟你家公子说,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我会过去拜访的。”
平安走后,贾黑走过来低声问了一句:“东家,那谢大人一分银子都没收?”
“一分不少的退回来了,看来仅仅这一份银子,他还看不上。”莫璃说着就是一叹,她原本还以为对方答应她用他的名义买注,就是收了她的礼之意。即便最后一盘是平局,至少她也将这四千两送了出去,可如今,这已经翻了一倍,足足八千两却全被退了回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拜访
“你是怎么办事的!”莫氏大宅的柳荫胡同这头,莫三老爷府邸前院的偏厅内忽的传出一声怒喝,“先前信誓旦旦说得那么好听,如今怎么又被那丫头给压了一头!”
“行了,你如今冲他发火也没用,这也是那袁慕娘自个不争气,真怪不到韩管事头上。再说千金霞实际上还是沾到了光,老三你就放心吧,我看你这批新缎子不说亏不了本,而且还能赚上一笔。”莫大老爷安抚了莫三老爷两句,然后看了韩四道一眼,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韩管事心里应该还有别的主意吧,如今那丫头是跟老二联上手了,若真让她这么嚣张下去,我看不说三年,出不了两年,她准能拿出五万两银子,到时我那片桑园可就有些麻烦喽。”莫大老爷说着就转向莫三老爷这边,意味深长地接着道,“而要真到那会,照她如今跟老二联手的趋势,到时老二的腰杆可又该硬起来了。”
莫三老爷脸色即阴了几分,肥厚的手掌忽的往茶几上狠狠一拍,却一下子将那茶盖给震得滑了下去,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即溅到他手背上。莫三老爷被烫得吓一跳,嘴里跟着咒骂了一声,韩四道就要叫人进来服侍,莫三老爷却又不耐烦的阻住他:“你别忙,先跟我说说你心里头的主意,甭管怎么说,绝不能让老二借这事起来。”
韩四道站住,看跟前这两位大老爷一眼,又瞧了瞧坐在另一边,正偷偷逗着蛐蛐玩的莫宝一眼,想了想,然后才道:“三老爷实不必急这么一会,咱得先准备一番,这事儿须慢慢来,只要准备妥当,就借着他们这事,咱至少能令那时兴作坊被查封了。”
莫三老爷听他这么一说,心头一怔,即跟莫大老爷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眯了眯眼,再看向韩四道。
韩四道话说出口后,忽的想起莫璃,他迟疑了一下,随后心一横。只是正要接着开口,却这会莫宝笼子里的蛐蛐忽然叫了一声,声音极大,令莫宝一时忘了收敛,嘿嘿笑了出来。莫三老爷大怒,忽的站起身,走过去,一把将他手里的蛐蛐笼子抢过来扔到地上,然后一脚踩扁。
莫宝大惊,忙站起身哭丧着脸道:“爹,这,这是我花二十两银子跟人家买的蛐蛐王,您这一脚……”
莫三老爷扬起手作势要打:“混账东西,你如今连儿子都有了,还整日里玩这个!买卖上的事却一点都不会,让你跟大掌柜学了半年,你都学到什么了,亏了我的买卖不算,最后连我的都给赔了!”
莫宝立马缩着脖子道:“我不是才刚刚接手,再说爹你又不缺那点银子,而且不是,不是还有表兄帮你的忙,我,我说要跟着表兄学,你又不答应……”
听了这不争气的话,莫三老爷气得脸上的肥肉抖了好几抖,那巴掌却迟迟舍不得拍下去。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因是三老太爷的嫡孙,又是嫡系里最小的,所以一出生就被宠得过了,倒令他不仅学文不成,经商不会,且如今都成家了,性子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尽就会些溜猫逗狗的屁事。
其实莫二老爷那边算什么,他这个儿子要有韩四道一半,他就没现在这么头疼了。也不是他不想让莫宝跟韩四道学,而是韩四道太精了,他生怕最后莫宝被韩四道给吃得死死的。
莫大老爷在一旁看了一会,心里暗暗嗤笑了几下,然后才站起身走到莫三老爷身边拉下他的手劝道:“好了,老三,你这会怎么倒冲宝哥发起火来了,还在说正事呢,来来来,咱坐下接着慢慢商议老二的事。”
莫三老爷坐下后,莫宝则还站在那哭丧着脸,看着地上那被踩扁的蛐蛐笼子。
韩四道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递了个眼神。
莫三老爷喘了口气后,就朝莫宝吼道:“坐下,如今你就好好跟着学学这买卖上的事,四道你也过来坐下。”
韩四道微怔,随即就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末座那坐下。
……
第二日,莫璃将要出去时,贾黑却找过来不解道:“东家,你这手笔大了点吧,这两成的股,咱不仅花了大价钱,连以后一年的利也许大份给二老爷才得来的,你这就给送出一成。”贾黑说着,就拿起旁边的算盘给莫璃噼里啪啦的打了几下,然后摆到莫璃跟前接着道,“东家的,如今时兴作坊看着低迷,但依我估计,用不了一年,准会起来,到时每年的分红可不止这个数!咱有必要送这么大的礼过去吗?”
顾敬也在一旁劝莫璃要三思,毕竟时兴作坊这两成的股,几乎将帐上现有的银子都提了出去,还搭了店里近一年的纯利,可如今东家却白白送出一半,这不比死死的银子,这可是每年都能生出红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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