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笑吟吟将那圆球,毫不客气收起自己袖囊里。
众人茫然地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发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抱歉,伤着云少主。”君珂毫无歉意对云青宇躬躬身,回了自己位置。
之所以云家姐弟有恃无恐,认为无人能够开启这塔,说到底,是因为开塔必须以云家子弟的血为引,换成别人,就像那个郭家小姐,碰巧猜到了机关在塔底,也没办法打开。
但君珂的神眼,是能将里外都看清楚的,她看见了塔底构造的奇异,底部有一道流转线路,像是需要什么东西灌填才能显形,联想到所谓只有云家人才能真正开启的说法,自然猜到了是血引。
君珂开塔轻松写意,便如打了所有人狠狠一耳光,好一阵才听到云涤尘的声音,僵硬而冰冷,“好……你好。”
君珂漠然看了她一眼,道:“大小姐可以自动清场了。”
四面都是一阵哗然,众人都以为君珂占尽上风,有些事就该见好就收,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催促云涤尘。
但在君珂看来,反正都得罪你了,跪下来求你也未必有什么效果,那还客气什么。
“梵君你不要太过分……”不知道谁怒喊一声,却被云涤尘竖起的手打断。
她已经恢复了一开始冰冷高傲的模样,昂着下巴,淡淡道:“云家没有赖账的人,我这就走,从此后你在哪里我不在哪里。”
雪白的衣袖一拂,九转玲珑塔卷进了她的袖中,手中一空的云青宇接触到姐姐目光,激灵灵打个寒战。
云涤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深处,众人僵直而立,噤若寒蝉,直觉今日来参加这一场簪花,实在是个错误,云家大小姐今日被辱而去,难保不会把帐记得他们头上。
唯一神色自若的就是君珂了,拿了宝贝,瞄一眼九转玲珑塔,也准备离开。
“簪花还没结束,梵姑娘怎么就走了?”
一个声音横空出世,君珂缓缓转身,注视那开口的郭家小姐,一边想怎么总有人不知死活,一边笑道:“我不要这簪花之名,各位随意吧。”
“云雷多年的规矩,由得你说不要便不要?”郭家小姐脸色难看,她是云家姻亲,今天君珂又是雷家带来,云涤尘被逼走,她自己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君珂得意而去。
“那你打算如何?”
“云大小姐离开,簪花宴却没结束,她的位置自该有人替补。”郭家小姐道,“恕我不自谦——刚才那题我也算答出一半,不知可有资格参加比试?”
云青宇立即道:“答出首题便有资格,家姐离去,除了表妹你,也无人可以替补。”
“那便好。”珠光宝气的郭家小姐一笑,“这一场,便是后两名向簪花者出题,请梵姑娘别逃,务必要接着。”
君珂皱眉,却也只得坐下,道:“郭小姐要比什么?”
郭小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比富!”
“比富?”君珂一呆。
“我郭家富甲云雷,坐拥天下至宝。虽不是云家那样的武门重宝,却也是人间少见的珍品。”郭小姐傲然道,“郭家三宝,云雷皆知。皇冠宝石、佛门圣珠、地狱之毒。谨以此绝世三宝,向梵姑娘求败!”
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八章 惊世三宝
郭小姐这话说出来,四面的人都轻轻舒口气。
比富虽然俗气,但在不适宜动武,又临时拿不出比九转玲珑塔更珍贵巧妙的东西的此刻,也只能靠财力雄厚蕴藏丰富的郭家,来挽回云家失去的面子了。
只有郭家,才能随随便便就是几样宝贝。除了她家之外,整个云雷城,包括云家在内,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个暂时借住雷家的外地行商女子,自然更不可能。
别人放心,云青宇却露出点感激之色,他和郭家是亲戚,当然知道这三件东西也是郭家之宝,不是随便就应该拿出来的。
郭小姐接收到他的目光,微笑颔首,心中满意,如果在平时,她才不要如此露富,不过今天却是再应该不过,雪中送炭,博取云家进一步好感,郭家未来取雷家而代之,才更有把握。
这边的人得意,君珂轻轻皱起眉。
确实,谁出门在外也不会带重宝在身上,不用比,她已经输了。
她身上虽然有一块纳兰述赠的鸡血宝石心,珍贵程度天下少有,可那是纳兰述送给她的东西,她才不要随便拿出来和人无聊比斗。
“我输了。”她微笑站起身,“听郭小姐这三件宝贝的名字,便知道是无上至宝,梵君一个普通商人,万万不敢比。”
舒气的声音拖得更长,带点得意和轻蔑,微微上翘的尾音。
“这花该郭小姐簪才是。”君珂随手将花一抛,落在郭小姐桌前,转身便走。
“慢着。”
君珂站定,微微皱眉,并没有立即转过来。
“有把握便咄咄逼人,没把握便落荒而逃,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郭小姐柳眉倒竖。
君珂半转身,冷然看了郭小姐一眼,那一眼看似平淡,却看得郭小姐没来由心中一震,后退半步,赶紧又站住。
“我认输都不行?”君珂冷冷道,“云雷也算天下武门,难道就是这么横强霸道,仗势欺人?”
“云雷的尊严不容践踏,你胜了,侮辱了我们大小姐,你败了,就想轻松离开?”郭小姐冷笑,“不比可以,输了的人,刚才的赌约作废,自己到云家上门请罪,另外,云府还缺一位舞姬,我看你姿色尚可,不如便荐了你去,如何?”
她似笑非笑看了云青宇一眼,云青宇露出喜色,悄悄在衣袖里做了个揖。
君珂冷笑,开始捋袖子。
纳兰述的东西,她不会拿出来和这群人炫耀,既然如此,什么计划什么反间都不用管了,打吧。
她曾想用最省力最和平的方式,让云雷军能够堂堂正正回归,还想将整个云雷收归囊中。但这些人如此不识好歹自寻死路,她也只好打到她们满地找牙,再痛痛快快带走云雷军。
“你想动手?”一个少年看见她的动作,眉毛一挑,惊诧不可置信地问。
君珂正要用拳头回答,忽然一声低低咆哮。
声音似犬非犬,倒有几分像虎啸,只是刻意控制,但也震得栏杆一阵微微颤抖。
这吼叫太熟悉,君珂愕然回头——她家懒狗不是在屋里睡觉么,怎么也来了?
君珂带幺鸡出门,但没预料到云雷是这个情势,所以带幺鸡进府后,怕它声名太盛,很少让它出来,不过后来她发现,云雷确实很闭关锁国,就算有些行商,来往羯胡听说过幺鸡,也已经是妖魔化的幺鸡,几乎没人想得到,那庞大懒散,一身肥肉的大白狗,就是传说中青面獠牙一身蓝毛的神兽狼领大人。
此时幺鸡突然出现,打断了君珂的计划,更要命的是,幺鸡上楼,迈着自认为优雅的猫步,走到人群中间,理都没理她,先伸爪,向那郭小姐勾了勾爪尖。
君珂冒出一滴冷汗……
那郭小姐怔怔地,她看懂了幺鸡的手势,却震惊到无法接受和理解——这只狗,在唤她过去?
唤她过去也罢了,还一副居高临下,纡尊降贵的模样?
那神情姿态,赫然就是另一个云涤尘,比她还牛叉三分。
“小幺。”君珂哭笑不得,“你跑来做什么?”
很讨厌新名字的幺鸡,不满地翻翻白眼。
来做什么?没良心的君小珂,不是为你的事,哥犯得着被逼跑一趟?
它指指郭小姐,又拍拍地,有点费力地伸出爪子,一……二……三……
崩崩崩,三道寒光铮亮的爪尖指甲弹开,倒惊得郭小姐又后退一步。
君珂倒是明白它的意思,傻眼道:“你说,要和三宝,比一比?”
幺鸡连点大头。
君珂古怪地瞅着它,低低道:“你的意思是,你也算一宝吗?你愿意为我献身?”她忧愁地道,“兄弟,我不得不提醒你,做狗不能太自恋,就算你是宝吧,你也只是一样,我就没听说过,狗毛狗肉也算宝的。”
幺鸡一巴掌拍散了君珂的袍角,顺带楼板拍出一个洞……
“这狗倒有意思。”男人都是喜欢狗的,尤其幺鸡虽然胖了点,但威武雄壮非同寻常,云青宇一眼看中,突然道,“既然它是这意思,那就比一比,输了也不要你去磕头请罪,带这只狗进府便行了。”
幺鸡瞥都懒得瞥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君珂裙角上,一爪子捞过一边桌上没动的烤猪,一口下去,半只猪腿没了。
君珂思考了一下。
幺鸡绝不会无缘无故到来,虽然这狗懒了点馋了点脾气坏了点毛病多了点,但倒从来没给她乱搞过,听它一回又何妨?反正也不会比出手打人更差。
“那便比吧。”
小姐们露出荒唐的表情——仅仅因为一只狗出现,就改变主意,这女子相貌虽好,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郭小姐轻笑一声,“梵姑娘是要拿这只狗和我比三宝吗?那也成。”
她嘴角一撇,招了招手。
一队家丁应声而上,是郭家的家丁,郭家离酒楼不远,刚才郭小姐眼看云家失利,已经让侍女回去取传家三宝。
楼上楼下站满了郭家的护卫,看来对这三宝十分重视。
托盘上三个盒子,一个红,一个白,一个黑。郭小姐先取了那个黑色盒子。
盒子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光泽幽黯,浓厚如黑浆,仅仅盯着那盒子,便觉得仿佛看见深黑的毒汁在缓缓流动,令人心生恐惧。
“这是云雷特产的极其珍贵的铁木,铁木坚固非常,不惧腐蚀,不如此,不足以盛放这‘晶血空花。’”郭小姐戴上三层手套,道,“请诸位稍稍退后。”
众人赶紧避开,都知道这必然是郭小姐口中的第三宝地狱之毒了,哪里敢凑近。
郭小姐小心翼翼开启盒子,却没有众人想象的腥臭毒气,相反,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出,众人赶紧捂鼻子,郭小姐微笑,“放心,香气无毒。”
众人放下手,才看见盒子里,一截血红的经脉状的东西上,开着一朵小小的透明的花,花身近乎无色,但每一个呼吸间,那底下的血红的经脉便有红线上升,直到花心之后再慢慢下降,看起来,就像这朵花生长在底下血脉之上一般。
众人都无声,这花很美,香气也清,但就是令人觉得阴森幽怖,因为那一截血红,看起来就像是人体带血经脉,而那花,吸附人血而生存。
“这毒的用法,恕我不能说。”郭小姐指指底下那一截血红,“但诸位也看得出,这花还活着,靠这底下一截琉璃血脉,这花的毒力,在于幻境,一点瓣尖,足可以使十名武学高手陷入自我折磨的幻境,发狂而死。”
众人惊惧之色更甚,云青宇重重看了郭小姐一眼。
郭小姐心中一跳,忽然想起这东西只怕要引起云家忌惮,有点后悔,勉强一笑道:“不过最毒的还是下面那截血脉,为天下万毒之祖,一般只生长在空花之下,但据说可以依附人体,一旦附于人身,此人必成毒宗,威能浩瀚,永无敌手。”
“难道……”有人惊声问。
郭小姐摇摇头,“这只是传说而已,这种东西怎么能附于人身?据说曾经有人试过,但结局奇惨,而且这东西传说里,要付出极可怕代价才可以为人依附,依附后终身不脱,将来死亡……也必定……很惨……”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惊惧。
众人盯着那琉璃般晶红一截,都有点发呆,因此没人注意到君珂的表情。
她早就傻了。
这世上几乎没人比她更熟悉那一截晶红。
这两年时时得见,每次见都是一场噩梦,她更因此,不知是福是祸的,得了一点毒功。
沈梦沉胸前那一截透明的红……
是的,性状一样,如血脉般微微流动,唯一区别就是,沈梦沉身上的,可比这一小截大得多。
“梵姑娘。”郭小姐越过人群,一眼看见她震惊神色,以为终于吓倒了这女子,矜持地一招手,“我愿效仿云公子,宽宏大量,对你网开一面,只要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我不认输怎么办?”君珂梦呓般地道。
“那就只好请你一步一跪上门请罪,送上你的狗,并自荐舞娘!”
“尽在那说我,”君珂还是那心不在焉模样,“你怎么不说你输了怎么办?”
郭小姐冷笑一声。
这毒本就是天下毒祖,这么小一截,耗费她家数代之力,而且遇毒全破,除非遇上比它更庞大的人身毒祖,但现在在这里,哪里可能?
“我若输了,这东西给你便是。”她淡淡道,“你若能拿出比这毒更厉害的毒,想必也不稀罕我这点空花。”
君珂立即道:“好。”
她眼神一闪,心中若有所悟,此刻对这东西,她是势在必得,她身上那点纠缠不去的毒功,还指望靠这东西去解呢。
她脚尖踢了踢幺鸡。
兄弟,你可不能忽悠我。
幺鸡懒洋洋爬起身,吐掉最后一块烤猪骨头。
随即爪子在身上挠挠,尾巴一晃,啪嗒一下,掉下一个锦囊。
君珂露出痛苦的神情——为什么靠菊花那么近?为什么要那么猥琐?不能系在脖子上啊啊啊?
她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拈起那锦囊,打开一看,不禁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不是吧!
这玩意拿出来,能胜?
君珂心中大喊——玩我啊?
她那神情落在众人眼里,顿时引起好奇——里面什么东西?让这一直镇定的少女,露出这样奇异的神态?
“梵姑娘什么好东西,舍不得拿出来,这么攥着不放?”郭小姐看君珂神情犹豫,心中更喜,出声挤兑。
君珂冷哼一声。
算了,反正都这样了,丢人就丢人。
她将锦囊中东西,往桌上一倒。
众人望定,静默一刻,随即哄堂大笑。
“天啊,这东西……”有人笑得浑身抽搐。
“别说,也是植物,还特配那只狗,不会是那只狗屁股上拔下来的吧?”有人笑得颤抖,大力拍同伴的肩。
“晶血空花极贵,这个……极贱,果然相配,果然相配!”
……
桌上,一支半残的,根部还粘着半截微红的狗尾巴草,颤颤可怜地